翌晨,上班時間。
徐芸倩遲到了,她臉色蒼白,十點半才步履蹣跚地走進公司。
她一向是很守時的人,可昨晚回家後她心情很糟,她把自己關在房里,整晚都睡不著。
她只要一回想起耿君旭那番話,她就痛苦得掉淚,心翻絞個不停。
她很後悔問及他的前妻,但她真的只是關懷他和孩子而已,她並沒有惡意,可是顯然的他並不要她的關心,那對他是多余的,他認為她在采問他的隱私。
她不免厭嘆,他真的變了,他是那麼的自負……自大。
他的態度也如同一並向她宣告——他很堅強,一切都在他的掌控當中,她這個局外人最好閃邊,別想干涉。
可那拒絕的方式真的很直接又教人受傷,她從昨晚到現在心情都一直在低谷。
唉!若是她不喜歡他,她根本也不可能會想要主動多關心他一點。
都怪她太多情了,今後他恐怕都不會再理她了吧!
「小姐,你要不要搭電梯?」一名在電梯外打掃的歐巴桑喊了她一下。
「喔!等我一下。」她斂斂神,快步走向前。
一入內,她詫住了,耿君旭在電梯里,他整個人像一座山直挺挺的立在中間,手上提著公事包,兩眼深不可測地注視遲到的她。
「……」她心想怎生平第一次遲到就被他抓包了,她只是一名小小的員工,哪像董事長大人可以隨興地幾點進公司都行。
誰要她剛剛一直恍神,根本沒見到他進電梯,要是早知道他在,她會閃人的。
而且他一定也不想見到她吧!可是她已經進來了,他就算不想見到她也只要忍耐一下就行了。
她靠邊站,垂著頭不讓他看見她哭得腫腫的眼楮,不發一語地面向門外,祈禱十一樓快到。
「你還好吧?」耿君旭因為送小若宇到保母家才晚到公司,沒想到會過到徐芸倩,她竟然遲到了,而且見了他還故意回避地別開臉。
是因為昨晚的事,所以不想見到他嗎?她的臉色不太好,那雙眼楮很像慘烈哭過,沒精神的樣子和平時活潑的她差很多,他心底悄然地升起罪惡感。
她小時候就很愛哭。
徐芸倩愣了一下,他的語氣不慍不火,完全听不出他的情緒。
是否經過一夜之後他心情好多了?
但她可不敢想像他會關心她,他都不要她的關心,她怎能要?
「董事長大人是在跟我說話嗎?我沒有怎樣。」她語氣生硬地說,決定要學他冷靜的樣子,不要把對他的好奇、關懷表現出來,以免把自己搞得像豬頭。
只是這對她很難,她這個人本來就是直性子,她不會假裝。
電梯「當」了一聲,門開了她走了出去,發現不對喔,這里不是會計部。
雹君旭也走了出來,在她身後說︰「你剛哪上樓時沒按十一樓。」
徐芸倩這才知她一進電梯見到他時就傻住了,竟連按樓層都忘了。
「你心不在焉?」耿君旭說著,腳步沒有停留地走向他自己的董事長室。
「噢!」徐芸倩看著他頭也沒回的就進辦公室,她立在走道上敲了自己的頭一記,她又當豬頭了啦!
可他怎這麼壞,知道她沒按,也不提醒她一下呢?他就那麼討厭她嗎?
她沮喪地走回頭,按了電梯下樓去。
雹君旭在辦公室內放下公事包,坐到自己的位子上,打開桌上的電腦。
他不願承認他自己也是後知後覺,到十二樓才發覺電梯沒有停在十一樓。
在他一見她進電梯時,他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也沒留心她沒按樓層燈鍵。她心神不寧的樣子不會是因為他吧?
而他此刻心神不定又是為了誰?
天知道,他昨晚竟然徹夜難眠,他壓抑不住內心對她的罪惡感,也壓不住自己的心,他整晚想著她的好、她帶來的歡笑。
他深吸口氣,按了桌上的對講機召見張秘書,听取今日的行程報告。
他仍控制著自己,不讓思緒牽著走,不去想她,他逼著自己進入工作流程中。
不肯承認……她已然在他心里。
傍晚,正值下班時間,天空卻烏雲密布,下起雷陣雨。
徐芸倩懶懶地收拾桌上的文具,挨了整天總算下班了。
她下班沒有立刻回家的習慣,通常都到附近走一走,買點東西,逛逛街,等捷運的尖峰時間過了再回去。
可是外面的雨勢並不方便她出去逛街,她該去哪里?
「怎麼辦?我沒帶傘耶!」同事甲看著窗外的大雨說。
「我有帶,我們一起走。」同事乙從包包里拿出摺疊傘,樂意和她分享。
「芸倩,你有雨傘嗎?」她們問徐芸倩。
「有啊!」她習慣在包包里放一把小雨傘。
「我們先走了,掰。」同事們一一離去。
「掰。」徐芸倩坐在位子上喝茶,想等雨小一點再走。
約莫半個小時之後,雨小了,她背著包包,下樓去。
就在一樓的大廳里,她看見了耿君旭在大門口,他沒撐傘,走進雨中。
她知道他是要去平面停車場開車,她第一個念頭是拿出自己的雨傘,想跟他共撐,不忍心見他淋雨。
可是理智要她別太沖動,擔心他會拒絕她。
她想了半秒,仍是撐開雨傘,在蒙蒙的雨中追上他。
「君旭哥。」
雹君旭听見她的聲音,在紅磚道上駐足回首,見到她縴細的身影快步朝他走來,她的長發飄揚,小臉因急切而紅撲撲的,臉色看來比早上好多了。
她叫他做什麼?
他注視著站定在他面前的她,見她高舉手上的雨傘,為他遮去雨水。
他的心震了震,他以為她不會想再接近他,不會再喊他一聲「君旭哥」,沒想到事情並不是他所想的那樣,他心里竟悄悄感到安慰和欣喜。
「你沒帶雨傘嗎?」徐芸倩仰著頭問他,發現她的雨傘太小了,雨水仍是打在他寬闊的肩上。
「在車上。」耿君旭平淡地說,絲毫沒有表現出心里感受到的強烈震動。
「你要去開車嗎?」
「對。」
「我可以跟你共用這把傘。」她害怕被拒絕,可她仍是說明了心意。
要嗎?
雹君旭問著自己,看著她澄湛的雙眼,里頭有她的懇摯、善良和友誼,可是他竟害怕去接受。
他只要再次接受,那她就會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關心他,也許這一切將變得不可收拾。
最好的辦法就是遠離她,那她會是安然的。
「不用了,謝謝。」他漠然地說,走出她的傘下,頭也不回地走進雨中。
徐芸倩僵直的孤立在紅磚道上,看著他的身影漸行漸遠,沒入人群之中,她頹然的收回高舉的傘,無法形容心里的失落戚。
她怎會這麼傻?總是一頭熱的想對他好,他心里並沒有她,他們不是朋友,他只是她的老板。
就算她喜歡他,但他不喜歡她,她再怎麼對他用心也沒有用。
而且他到底哪里值得她喜歡?
她不知道從何解釋,內心對一個人產生悸動本來就是無法解釋的,若不喜歡他怎會有失落感?又怎會為他落淚……
她把傘拿得很低,遮去自己的臉,往回走向捷運站,不讓路人看見眼淚正順著她的臉往下墜。
紅磚道的另一端,耿君旭逼著自己不能回頭。
她也許又哭了,但這對她來說是好的,至少她學會了保護自己,懂得避開他這個怪咖,以確保安全。
他能領會她對他的喜歡,她始終是友善的,偏偏他卻怕再接受她的一分好,他的心就會再度被她打動。
在極度缺乏愛的時候所得到的好,都會令人迷失,誤以為那就是愛。
他不要自己迷失,也不要她受傷……為了保護她,他相信這麼做是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