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日子,胡瀅鎮日戰戰兢兢,唯恐孟顯揚突然發現她的存在,跑來興師問罪。再加上和同事閑聊時才知道,他竟是董事長的三公子,目前是長雲企業的總經理,她辭職的念頭就更強烈了。
她曾想過要逃,逃回南投、逃回高雄,逃到任何一個可以遠離他的地方,可是……她不甘心呀!
辛苦經營三年的事業,因為他而毀于一旦,實在太不償失了。再說,自從那天之後,她再也沒有見過孟顯揚,雖然他是她的頂頭上司,可是只要井水不犯河水,管他是頂頭還是臭頭?打定主意之後,胡瀅照樣每天專注地工作,相信只要她表現良好,即使他們以前有嫌隙,他也沒有理由炒她魷魚。
雖然她有這種認知,但未免產生不必要的麻煩,上班時間她盡可能避開與他不期而遇的機會,下班時間一到,立刻收拾東西離開。
她壓根不知道,孟顯揚不僅認出她,而且還默默觀察她一段時間,她的一舉一動,全沒逃過他那雙雷達般的銳利雙眼。
轉眼間,一個月過去了。
這天下午,天空飄下幾絲雨點,沾濕了摩天大樓的玻璃窗。台北的天空,常常是這樣陰陰濕濕的。
下班後,胡瀅走出辦公大樓,撐開粉藍色的傘走入雨中,小心地避開路上的積水,一路往公車站牌走去。
幸好令早出門時,她看見天色不對,順手抓了一把傘,否則現在她只能等著當落湯雞了。
自從回到台北,她又從開車族變回公車族,台北的交通實在太混亂了,她不忍再為可憐的馬路制造更多的混亂。
雨愈下愈大,豆大的雨點滴落在傘面上,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響。路上的行人有的像她一樣,撐著傘在雨中走著,倒還顯得優閑。有的忘記帶傘出門,只好像橄欖球隊的前烽衛一樣,在人行道上橫沖直撞,四處尋覓避爾的場所。
在那些奔跑的身影中,有一個老邁的身影行動特別緩慢,她不理會偌大的雨勢,逕自拖著手上重重的袋子,緩緩的向前走。胡瀅一眼就注意到她——那位拾荒的老婦人。
以她的年紀,早該在家讓兒孫侍奉、、享清福了,可是她不但得拖著孱弱的身體出來撿拾空瓶鋁罐,就連下雨也沒有一把傘可撐。她的背後必定有個令人鼻酸的故事。胡瀅不由得為她感到心疼。
她毫不猶豫的走向老婦人,將手中的傘傍遞她,微笑著說︰"這把傘送給你,要小心收好喔,最近的天氣變化比較大,出門的時候要記得帶傘,才不會淋濕衣服。"
那位老婦人愣了一下,隨即露出缺了兩顆門牙的笑容,感激的說︰"謝謝你,小姐。不過你還是留著好了,你的衣服那麼好,淋濕了可惜,我的衣服只是用破布裁成的,淋濕了也不要緊。"
"別這麼說!如果你淋濕了衣服,生病著涼;那麼倚靠你的家人該怎麼辦呢?"
經胡瀅這麼一說,老婦人想起全身癱瘓的兒子還躺在病床上,還有失去媽媽的幾個小孫子都要靠她扶著,粳不再堅持了。
她接過胡瀅手中的雨傘,眼眶含著淚水。"謝謝舡,小姐,你真好心。"
胡瀅打開皮包,將皮夾里的三張千元大鈔塞給她,"拿去吧,多買點營養的東西,替自己和家人寂補身體。"
"小姐,我不能收——"
"這是我的一點心意,拿去吧!再見。"胡瀅揮揮手,很快的消失在雨中。
而不遠處,有個高大的身影,正默默的看著這——切。
胡瀅冒著傾盆大雨,快步跑向公車站,忽然一片陰影遮了過來,天上的雨滴在瞬間消失了,她狐疑地抬頭一看。
咦,怎麼有一把深藍色的雨傘遮在她頭上?難這是老天爺見她好心,特地降下一把雨傘送能她嗎?不對,仔細一看,那把傘有人握著呢!她順著抓著傘柄的大手往上一看——
喝!胡瀅嚇得後退一步,怎麼又是他?她怎麼那麼倒楣呀!
孟顯揚撐著傘站在她身旁,臉色不悅的瞪著她,他快被適個慈悲過頭的女人氣死。
罷才看她朝那位淋濕的老婦人走去時,他心里就有個預感,知道她可能又要做傻事好歹曾經交往了三個月,她會做哪些傻事,他多少有個譜,只是他沒想到,她竟然將自己的傘送給別人。
現在正下著大雨,她就不會多為自己的身體著想嗎?"你究竟有沒有一點頭腦?現在雨下得這麼大,你竟然把傘送人?你以為自己是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還是神力女超人,即使淋了雨也不會生病?"孟顯場撐著傘替她遮雨,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胡瀅仍然呆重著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還是無法接受他突然出現在眼前這個事實。
慢著!他看到剛才的事了?那就表示……他-直偷偷跟著她!
她驚訝地指著他的鼻子,恍然大悟道︰"原來那天你就認出我來了,你故意不動聲色,其實什麼都知道,對不對?"
奸詐的小人!竟然故意裝作沒認出她的樣子,卑鄙。
"彼此、彼此!你不世故意裝作不認識我嗎?我們是半斤八兩,扯平了。"盂顯揚好整以暇的說。他一直跟著她,而且已經跟了整整一個月。
她的生活單純得令他感到不可思議,每天除了在公司和住家之間往返,她幾乎是足不出戶。他原以為她必定是利用周末假日會情郎,哪知站了幾次崗,只看到她出門一次——去買便當。他開始懷疑,自己當年猜想的胡瀅,是否真是眼前這個胡瀅?為了滿足好奇心,他更加努力不懈的跟蹤監視她的一舉一動。"誰和你扯乎了?"累積五年的怨氣突然竄升,胡瀅逕自掉頭走開。
盂顯揚連忙從後追上,固執地為她撐傘遮雨。"雨下得這麼大,你想生病嗎?"
"就算我真的生病了,也和你一點關系都沒有。"胡瀅氣鼓鼓的邁力向前走,可是怎麼也甩不掉他。
"以前你的脾氣根好,無論我說什麼都不會回嘴,現在怎麼變得這麼凶啦?"他笑著調侃她。
"那是因為以前我們是情人,現在我們則是仇人!仇人之間是不必太客氣的。"她沒好氣的說。
"是嗎?"不知為何,听到"仇人"這個字眼,孟顯揚的眼神黯了黯。
他知道她可能會恨他——事實上她也的確有理由恨他,可是他又不希望她很他道種錯綜復雜的情緒,就連他自己也不懂。
他的沉吟看在胡瀅眼里,卻成了某種算計的深思。
"怎麼,你想借機報復開除我?"
"怎麼可能?你又沒有犯錯。而且听會計部門的張經理說,你表現得很好,我怎麼可能開除認真工作的屬下。"."那就好。"既然他有這種想法,她就放心了。"你自己說過,以前的種種已經一筆勾消,以後在公司里,我們還是各走各的路,互不相干,你千萬不可以挾怨報復,乘機整我。"
"我當然不會。"他有那麼卑鄙嗎?"那最好了……啊!公車來了,我要走了。"
胡瀅朝公車揮揮手,公車很快在她面前停下。在她上車前,孟顯揚將手中那把雨傘收起來交給她。
"這把傘你拿著,等會你下了車,還有一段路要走可別淋濕了。"
胡瀅愣之下,一股莫名的感動頓時盈滿心頭,可是想起從前慘痛的教訓,她不敢再相信他了。誰知道他這麼做,是不是又有什麼企圖?她可不想現在傻呼呼的相信他,將來再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懊悔。
"不用了,你自己留著吧。"胡瀅搖搖頭,跨上車門前的小階梯。
盂顯揚急了,顧不得自己為何如此關心她,連忙拉住她的手臂,硬是將傘塞到她手里。
"我叫你拿著!"他霸氣的命令道。
胡瀅覺得他很莫名其妙,哪有人造樣強迫別人的?她不想接受他的好意都不行嗎?如果他真是一片好意的話。
"我說過不用了。"她轉頭繼續踩上階梯。
"你拿著——"
他們兩人為了一把傘推拒了老半天,最後司機不耐煩的大吼道︰"你們兩個到底要不要上車呀?"
愣了幾秒,盂顯揚勾起唇角,將胡瀅推上公車,自己則跟在她之後上車。
"走吧,我送你回家。"
送她回家?搭公車?胡瀅不知道他是哪根筋不對,先是莫名其妙的跟蹤她,現在又說要搭公車送她回家?如果他是高級名車開膩了,大可以告訴她,她很樂意幫他使用,干嘛跑來陪她擠公車?真是怪人!她嘟著小嘴暗自咕噥一聲。
下班時刻,公車上的人很多,整個車廂像沙丁魚罐頭一樣塞,還彌漫著一股濕粘離聞的氣息。
胡瀅緊抓著一根白鐵柱子,避免公車緊急煞車時,跌得四腳朝天。可是天雨路滑,好幾次在司機煞車時,她幾乎控制不住的往前滑。
當司機為了閃避一個闖紅燈的路人而緊急煞車時,胡瀅疼痛發紅的小手終于無力的松開,她閉上眼尖叫一聲,等著倒向某人——也許是某個男人的身上。
騫然,一只強壯的手臂牢牢的抓住她,一把將她扯了回來,趁勢收攏手壁,穩穩的將她摟在他的懷里。
鼻端傳來熟悉的氣息,再加上如此大膽的舉動,胡瀅馬上知道這個人是誰。
"放開我!"她仰高頭,直直望進他含笑的眼眸里。
"然後讓你投進別人的懷抱嗎?恐怕不行。尤其我認為那個人不值得你投懷送抱。"孟顯揚下巴暗示的朝她後方努了努。
胡瀅好奇地回眸一看,站在她後方的,是一個年過六旬的老頭子,綠豆眼、酒糟鼻、貪板牙,看起來一副色迷迷的樣子,身上還隱隱飄散出陣陣異味。
她嚇得趕緊回頭,雖然她討厭與他糾纏不休,可是毫無疑問的,孟顯揚絕對比後面那個糟老頭好太多倍了。
到了六張犁,胡瀅按鈴下車。下車之後,孟顯揚像識途老馬,主動帶頭往胡蝶潔的公寓走去。這個小小的舉動,讓胡瀅一顆擺蕩的心更加動搖。都已經過了五年,他還記得她住在哪里。
走著當年熟悉的路,伴著身旁熟悉的人,過去的點點滴滴,又重新涌上腦海里。
胡瀅還記得,當年他送她回家時,兩人手牽手走過這條小巷,有時他會趁著四下無人時偷吻她,她偶爾也會偷摘別人門前的小花,惡作劇地放在他的頭發上,然後讓他一路戴著那朵小紅花回家。
她偷覷孟顯揚一眼,發現他正盯著鄰居盆栽里的小紅花看,不知是不是想起甜蜜的往事?唉!熟悉的人,走在熟悉的路上,卻怎麼也尋不回當年熟悉的感覺。雖然共撐一把傘,彼此的身體是如此地貼近,可是他們心靈之間的距離,卻遠的無法跨越。
到了家門口,胡瀅原以為他會拿下雨當藉口,要求進屋坐坐。可是把她送到公寓樓下後,他隨即禮貌的道別,沒再多說什麼。
胡瀅失神地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雨中。不知站了多久,直到有人輕拍她的肩膀,她才回過神來。
"堂姊,你在看什麼?"胡蝶潔自樓上下來,看見胡瀅眼神呆滯地望著前方,不知在看什麼。她在雨中細細搜尋,卻連一只貓也沿看見。
"沒什麼,只是突然心血來潮,賞雨罷了。"
胡瀅怎敢告訴堂妹,她和孟顯揚相遇的事情?以她那敢愛敢恨的性格,只怕她一知曉實情,明天的報紙就會出現"負心漢慘遭瞽情人的堂妹砍傷,身中十八刀'的標題。
為了孟顯揚的性命著想,她還是開緊嘴巴吧。
∞∞∞∞∞∞∞∞∞∞∞∞∞∞∞"哈——哈啾!"
胡瀅敢確定,最近她一定在走霉運。
先是在公司與當年傷她至深的初戀情人相遇,而且更糟的是,他還是她的頂頭上司。然後昨天又莫名其妙的被他跟蹤,接著今天她就感冒了。
"哈啾!哈啾!"胡瀅連打了兩個噴嚏,然後抽出一張面紙擤掉鼻涕。
"你要不要緊?"胡蝶潔背著背包,站在胡瀅的床前審規著。今天她有個工作非出門不可,不能留下來照顧她。
唉!堂姊也真衰,剛回台北一個月,就被病魔看上了。
"沒關系,我請一天病蚌在家休息好了。"胡瀅沙啞的聲音里帶著濃濃的鼻音。
"拜托你別開口,我怕廟口那個阿伯會跑來我們家借鑼。"
錯鑼?敢情小潔是在暗示她是"破鑼嗓子"?胡瀅白了她一眼,再度抽出一張面紙"包水餃"。
"我會搜集起來,等你回來下水餃給你吃。"
"少惡心了!你請假了沒?"
"我正要打電話。"胡瀅伸手拿起電話,卻被胡瀅潔一把搶走。
"我來打,我怕接電話的人會被你的聲音嚇死。"
"哪有那麼嚴重?"只不過聲音稍微沙啞了點、粗嘎了點、鼻音重了點,小蝶干嘛說得那麼難听?"要不要去看醫生,拿點藥吃?"離她們住處不遠就有一間診所。
"不要!我恨吃藥。"她真的很討厭藥味,如果勉強吞下去,有時還會反嘔出來。
"那好吧,如果真的很不舒服,就CALL我的機子。萬一聯絡不到我,就算用爬的,也要爬去看醫生。"
"我知道了。"胡瀅嘴里乖巧地應著,但心里想的卻是︰就算我病死了,也絕不去看醫生。
幫胡瀅打過電話請假、煮好咸粥放在電鍋里熱著,胡蝶潔便出門上工去了。雖然她這個自由工作者的時間彈性滿大的,可是與人有約的時候,還是該準時一點才好。
待胡蝶潔走後,胡瀅躺在暖暖的被窩里,又昏沉沉地睡著了。
÷÷÷÷÷÷÷÷÷÷÷÷÷÷÷早晨的陽光,穿過厚重的雲層,照射在大地上。昨天傍晚的那場大雨已經停止了肆虐,金色的陽光映照在經過雨水洗滌的女敕葉上,顯得格外翠錄。
孟顯揚按照往常的慣例.在九點三十分到達公司,他走進電梯,很習慣的按下十三樓的按鍵。他的辦公室是在十六樓,可是現在他習慣在上班前先到十三樓去看看胡瀅。
又是習慣?孟顯揚苦笑著搖搖頭,習慣還真是可怕。
自從與胡瀅重逢之後,他便養成這個"壞"習慣,雖然他還弄不清她究竟是什麼樣的女孩,可是他卻控制不了想見她的。
到了十三樓,許多員工見到他,馬上像見著貓的小老鼠,連走路都靜悄悄的。
"總經理早!"高級主管听到風聲,趕緊從辦公室出來迎接。
他們實在不明白自己到底惹了什麼麻煩,為何總經理每天都來巡視?"嗯。"孟顯揚不耐煩的點點頭,眼前的一堆人,全都不是他想見的人。
繞了一圈沒見到胡瀅,他悻悻然地回自己的辦公室。心浮氣躁的翻了幾份文件,完全沒有心思辦公,似乎見不到她,他的心就靜不下來。
他就像是染上毒癮的人,可憐又可悲,明知那東西有毒,卻拚命也要沾,如果執意不踫,就難受得像快要死掉一樣。
算了,中毒就中毒吧!如果他真是那種輕易就被狐狸精迷惑心性的男人,毒死了也活該!孟顯揚丟下手中的文件,決定放棄內心的自我掙扎。
他的出現,再度引發十三樓主管及員工的極度恐慌。他們到底做什麼?為何總經理要一再的"關愛"他們?孟顯揚不發一語,繞著辦公室兜了一圈,還是沒見到胡瀅,他覺得有些不對勁。該不會是她發現他跟綜她,一氣之廠不來了吧?"胡瀅理人呢?"他陰惻惻的語氣,嚇得主管們戰粟不已。
"呃,她……早上她的堂妹打電話來,說她感冒了,要請一天病假。"一位離他最近的主管被他的視線掃中,結結巴巴的回答。
"感冒?"他的眉頭緊蹙著,擔憂的情緒在心里翻騰。她一定是昨天淋了雨,著涼了。
那些主管不清楚他皺眉的原因,以為他是不滿胡瀅生病請假,連忙解釋道︰"人吃五谷雜糧,會生病也是人之常情……"
孟顯揚沒等那名主管說完,迅速轉頭按下內線電話,吩咐道︰"王秘書,我上午請半天假,已經約好的客戶你先幫我推掉,若有急事就打我的行動電話。"
他交代完畢,甩上電話,幾個大步便消失在電梯里。
那些主管個個目瞪口呆,傻傻地望著孟顯揚離去的身影。
電梯門合上之後,他們面面相覷,根本搞不清楚總經理到底怎麼了?﹝﹝﹝﹝﹝﹝﹝﹝﹝﹝﹝﹝﹝﹝"吵死人了!"
胡瀅將頭埋在棉被襄,企圖阻撓那聲聲催人斷魂的電鈴聲傳人耳朵里。
饒了她吧!這個人到底是誰呀?已經連續按了十分鐘的電鈴,怎麼還不放棄?她病得根本沒力氣爬起來開門。
"胡瀅!如果你再不開門,我就打電話叫救護車!"一個低沉渾厚的威脅聲穿過門板,清晰的傳人她的耳中。
孟……孟顯揚……
胡瀅嚇得跳下床。他怎麼跑來了?她顧不得自己還穿著睡衣、滿頭亂發,飛快的往門口沖去。
門一打開,孟顯揚毫不客氣的步人屋內,審視她略顯蒼白的面孔。
"早上听張經理說你生病了,我正好出來和客戶見面,就順道過來看看。"在門外時明明急得要死,進屋後卻又故意裝出一副客套、生疏的姿態,孟顯揚也很受不了自己要命的驕傲。
胡瀅滿腔的幻想與希望隨即破滅,原來他只是順道而已。
"謝謝總經理的關心,我很好。"她的聲音宛如被卡車碾過般粗嘎,但他只微蹙了下眉頭,並沒有無禮的叫她閉嘴。
孟顯揚站在窄小的客廳里,舉目打量屋內陳舊的裝潢。他真的很難想像,當年人稱"夢中情婦"的胡瀅,居然住在這麼簡陋的地方?他一直以為,她該是住在金碧輝煌的屋子里,讓人豢養、驕寵著,每天山珍海味和綾羅綢緞,任她享用不盡。他顯然又錯了。
如果她真的是某人的情婦,絕不會住在這樣的房子里,她值得更好的對待。無來由的,他的心抽痛了一下。
胡瀅看見他打量的眼神,顯然對她住在這樣的地方,感到不以為然。可是她不會為自己寒酸的住處道歉,她又沒請他來。
孟顯揚的視線轉回胡瀅身上,這時才發現胡瀅的衣著,他不禁啞然失笑。
性感妖嬈的狐狸精,竟然穿著印滿小熊圖案的睡衣睡覺,這和她給人的形象實在太不相符。他的視線往上移去,當他看到她毫無遮掩的臉龐時,原本平靜無波的瞳眸開始波動,不一會兒便滾滾沸騰了起來。
她真美!
她的臉上少了那副難看的眼鏡,看起來比五年前更美了。尤其是那雙晶瑩水亮的漂亮杏眼,更是世上最珍貴的寶石,那是他渴望了五年的美麗瞳眸呀!
五年前的她嬌媚中猶帶著些許青澀,現在的她,卻是個成熟女人了。雖然病中的她略顯憔悴,可是與她蒼白臉色不相襯的,是她那依然紅潤動人的櫻唇。一頭微卷的長發蓬松的披散在肩上,不但不會讓人覺得邋遢,反而有種難以言喻的慵懶之美。
他炯炯有神的眼楮牢牢的攫住她,一刻也不放松。
胡瀅被他瞧得渾身不自在,這才想起忘了戴眼鏡,而且還芽著睡衣,實在不適宜見客。
"請總經理稍坐一下,我進去換套衣服。"
"嗯,去吧。"
她走回房間後,孟顯揚找了張椅子坐下來,繼續瀏覽著客廳,可是不到一分鐘,他就沒有東西可以看了。因為客廳里除了幾把椅子、一張桌子、一個木櫃和一台二十寸的電視機之外,什麼也沒有。
胡瀅當真受得了這樣簡樸的生活?還有什麼事情是他料想不到的?孟顯場終于承認,他看錯胡瀅了!
她和大家想像中那種妖艷放浪、愛慕虛榮的狐狸精,完全不同。他知道自己必須摘掉以往看待她的有色眼鏡,從頭開始,真真切切的去了解胡瀅這個女人。
唯有拿掉偏見,才能得到純淨的真相,不是嗎?∥∥∥∥∥∥∥∥∥∥∥∥∥胡襟再出來時,已經換上一套乳白色的休閑服,然也沒忘記戴上她"遮美"用的眼鏡。早已習慣這副眼鏡,若是不戴著它,她就會覺得自己像個少了盔甲的戰士,只有遭受攻擊與等死的份。
一見到她的眼鏡,孟顯揚臉上浮現失望的表情,可是那雙深幽的瞳眸依畜熾烈的盯著她。
胡瀅不自在的輕咳兩聲,忽然明白一個事實,即使穿上厚重的盔甲武裝自己,也抵擋不了他灼熱熾人的目光。
听到她的咳嗽聲,盂顯揚忽然記起自己是來探病的。
"去著醫生了嗎?"
"沒有。"胡瀅逕自找個位子坐下,順便拿起報紙打開來看。她希望這個暗示夠明顯,他能識趣的快快告別。
"為什麼?"他的聲音里有著些許的慍怒。
遲鈍的胡瀅,手里仍翻著報紙,不在意的答道︰"因為我討厭吃藥!"
"嗯!酒井法子要結婚了呀?據說已經懷孕——"
"刷"的一聲,她手中的報紙被抽走,她驚愕的眼楮對上他鐵青的面孔,而她的兩只小手,還擺著拿報紙的姿勢。
"你到底有沒有一點常識?"孟顯揚努力壓抑怒氣"嘗試?嘗試什麼?"她的腦袋昏沉沉的,根本搞不清楚狀況。
"你難道不知道,生病應該去看醫生嗎?"
"看醫生?"胡瀅總算明白,他說的是常識了。"不用了,我從小生病就不看醫生的,反正感冒會自動痊愈,不看醫生也役關系。"
孟顯揚雙手握拳,突然有股沖動.根想做一件自從他七歲入學之後,就再電沒做過的事——捶胸頓足;如果再加上仰天長嘯,就更能宣泄他心中的怒火了。
他怎麼會愛上這麼沒神經的——
愛?孟顯揚突然停止一切動作,驚訝地瞪著胡瀅,他終于明白這些日子自己如此失常的原因了。
他愛胡瀅??
這怎麼可能?他不是一直厭惡她這種狐狸精嗎?為什麼還會愛上她?或汁在內心深處,他是相信她的清白與無辜,相信她不是那種沒有羞恥心和道德良知的浪女,只是他一直壓抑著它。
而他居然花了五年的時間,才弄清這個事實。
"你怎麼了?"他的臉色發白,看起來比她還槽。
"沒什麼,只是突然發現一件事罷了。"他怎能告訴她,自己愛上了她?他連她究竟是怎麼樣的女孩都弄不清楚,怎麼可以輕易愛上她呢?可是愛就是愛了,又能怎麼辦?愛不像田里的一棵雜草,可以隨意拔除。既然已經愛上了,該如何才能拔掉這株根深柢固的愛苗呢?最後他決定暫時不去想這個問題,先醫好她的病要緊。
"走吧。"他起身命令道。"去哪里?"她有就要出門嗎?"看醫生。"
"我不要!"胡瀅縮進椅子里,像個賴皮的孩子似地大叫。看醫生說不定還要打針,那比吃藥更討厭。
"不可以不要。"孟顯揚走到她身旁,放柔語調勸道︰"生病了哪能不吃藥?吃了藥,病才會快點好,懂嗎?"
這種溫柔的關懷,是胡瀅整整五年末曾听聞的,她驚奇地張大嘴,愣愣地看著他。是她病得太嚴重,還是連他也生病了?"乖,听話——"
"我去!我馬上去!"胡瀅迅速跳下椅子,抓起櫥櫃上頭的錢包就往外跑。他一定是以為她病得快死了,才會對她這麼溫柔,她不能給他這種離譜的錨覺。
"不是你,是我們。"孟顯揚跟上她的腳步,若無其事的補上一句。
"我們?"胡瀅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也有資格跟他相提並論了?其中一定有鬼!
"不用了!你一定很忙——"
"我不忙。"他一句話,輕輕松松就堵死她的嘴。
胡瀅苦練三年的口才,全在此時逍遙度假去了。與他對峙了半晌,無力退敵的她只好點點頭,萬般無奈的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