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昨晚遲遲才入睡,所以當門鈴響起時,昏睡中的秋晨根本只把它當成在作夢。
可是門外的人似乎異常堅持,叮叮作響的門鈴仍不斷。
六點半!
上帝!竟有這種人放著大好的早晨不睡,跑來擾亂別人的安眠,且難怪她的頭嗡嗡作響。她敢確定從她入睡到現在,絕不超過參小時!
她拉棉被蒙上頭,打算對門鈴置若罔聞,因她實在是太疲倦了!累得連眼皮都猶如千斤重。
可是門外人的態度堅決,叮叮的聲音不時傳入她的耳里,而且越響越急,越叮越吵!
她挫敗的低吟了一聲,抓起身旁的外套隨意披上。
老天!她真恨他的整齊清潔、容光煥發,帶著瀟灑諷刺的笑容輕靠在門邊;而自己卻是衣著不整、精神萎靡!
在未梳洗之前,她一向都是頹靡不振的樣子,這是個壞毛病,但她從未想去更改。但現在,她開始想改變了。
「?,你一向都習慣打擾別人的好夢嗎?」她先發制人,沒好氣的說。
「那要看對象了。」狄克臉上的笑意更深。
她白了他一眼,打算當他的面關上門。
他仍然笑著,一手擋住了門。「不請我進去坐坐?這可不符你們中國人的待客之道吧?」
「我們的待客之道,」她絲毫不客氣的告訴他,「是依我個人的喜惡來定的;要不要請你進來,是我的自由!」
「好,小姐,告訴我,我這麼令妳厭惡嗎?」他收起笑容,努力裝成一副很正經八百的樣子,但眼中的笑意卻洩了他的底。
「有時候的確是的。」她認真地點點頭,「你那麼早來做什麼?禮服完工了嗎?」她盯著他看,睡意全消。
「當然沒有!我出門的時候,他們還在奮戰呢!不過也真是辛苦他們了,一天的時間要趕出兩件禮服。」他目不轉楮地看著她,差點兒為她的嬌嗔所傾倒,幸好她充滿火藥味的語氣,提醒了他,他們是站在門邊的。
「那你來做什麼?」
「嗯?」瞪著她看,還要注意她說什麼,可真費神啊!
「我的意思是,你來的目的?」她嘆口氣。
「喔!那個啊!」他像是恍然大悟,「老實說,我事先並無目的。」
她又嘆了一口氣,無奈的望著那令她失眠的人。「那你為何要來?還是只想打斷我的酣夢?」
「那要看妳作的是什麼夢了。」他話中有話。
「狄克,我實在很不想掃你的興致,不過你既然沒事,那請準我睡個回籠覺?」
語畢,她又伸手去拉門,但依舊被狄克擋住了。
「你到底要干什麼?!」她怒氣沖沖的問。
「沒要做什麼。」他安然自得的回答。
天啊!她難道不知自己現在有多可愛嗎?嬌紅的臉頰、閃亮的雙眼,甚至在她帶點怒容時,他都覺得她更是亮麗得不可思議。上天明鑒!他多想緊擁著她,告訴她他愛她,可是理智要他一步一步的來,小心別嚇壞了這純潔的小天使。
她抬起頭狠狠的瞪他一眼,決心不再理他。逕自轉身進屋,但在她才回身一轉,他立刻攫住她的腰。
她的背靠著他壯闊的胸膛,似乎非常的契合。她一直去忽略那種酥軟的感覺,想要推開他。
「後來我想想,」他在她耳邊吹氣,「既然來了,我想,在這清秋的早晨,趁著微曦的時候,和一個討喜的女孩到市郊去野餐,如何?」
秋晨不敢回頭,因她不知會有何後果。「你在說誰?」她明知故問,但抑不住心中升起的甜蜜感。
「除了在我面前的那個安琪兒之外,還有誰呢?」他毫不含蓄的道,「我相信,妳也不會忍心讓我失望吧?」
他的輕聲細語,像是溫和的暖流一般,傳入她的心,帶來了一陣不小的悸動。但她卻拒絕回答。
「如何?」他等著她作答,雖然明知他這個舉動可能嚇著她了。
「我……」她清清喉嚨,仍說不出話來。
「不說話?也罷。」他輕輕地放開她,「那妳是默認?」
喔!他怎麼敢那麼確定她肯不肯?似乎她的行動是由他負責似的,一點都不尊重她的意見!
這個天殺的沙文主義豬!
「我沒──」
「我等妳十分鐘,去換衣服。」他打斷她的話。
她狠狠白他一眼,氣得說不出話來。
可是不管她的眼光有多麼憤怒,他臉上的笑容依舊存在,一點兒也不受影響。
她悻悻然地推開房門,瞪著他微笑的雙眸,一轉身,「砰」地甩上門。這種略帶點不屑的態度,並沒有激怒狄克,他反而覺得她越生氣,越發生動美麗。
趁著在門口站著的十分鐘內,他環顧屋內的陳設︰輕靈小巧的沙發,透明的茶幾上擺了幾本書、幾枝筆,淺藍的牆壁上掛了個古色古香的掛鐘。整體看起來是樸素而不單調,高雅而不寒酸。
「嗨!」他很高興她終于從房里走出來了,雖然她還是沒給他好臉色看。
今天她穿著一件在領口有個秀氣的小蝴蝶結、整件素白潔淨的襯衫,淺色的緊身牛仔褲,把她完美的曲線勾勒無遺。
「走吧,」他等她鎖好門,拉著她的手往一部亮藍色的保時捷。
「你的車呢?」她看他佇立在那部保時捷前,不解的問。
「就是這一輛啊!」他開了門,禮貌地先讓她上車後,自己才繞過車頭,走向駕駛座。
「可是,我記得昨晚的那部是銀色的法拉利跑車啊?」她在他上車後發問。
「嘿,真難得。」他笑著發動引擎,暫時停著使之發熱。「想不到妳對我的車子這麼關心,真謝謝妳了。」
「這談不上什麼關心不關心,只是奇怪。今天換作你是我,你也一樣會好奇的。」她還是有些微怒,但並不想跟他爭吵。「還有,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其實她並非真想得到答案,只是按不下他似乎並不尊重她的一口氣。
「是嗎?」他踩下油門,轉了一下方向盤,「這也沒什麼好大驚小敝的,我有好幾部車子呢!」他用一種「本來就如此」的口吻說著。
「要那麼多車做什麼?」
「各有各的用途啊!」
「我覺得很奇怪,今天是去野餐的,為何卻用轎車?」
「高興。」他的手在方向盤上打了個轉,聳聳肩。
不一會兒,車子上了公路。
「我剛才大略看了一下妳家的客廳,」狄克以閒話家常的語氣,「發覺妳倒是一位很不錯的室內設計師呢!」
「謝謝。」她首次覺得輕鬆,方才的怒火也消散了。
「既然妳有此天分,為何不去專攻設計?」
「情勢所逼嘛!讀設計對我的工作毫無幫助,HMB的特級人員用不上的。」
「有理。」他點點頭。
在她輕鬆的口吻下,他找到了一絲失望。
環境,真的會影響一個人的志向。雖然他自己本身的感觸不深,因為他的家境一直能供應他,是一個再方便不過的後援。
***
車子在公路上行駛了兩個鐘頭後,由交流道轉入了一個安祥寧靜的小村莊,但他並未停下車,繼續向鄉間小道馳去。
「還有多遠?」她已一覺醒來了,卻發現仍未到達他們的目的地。
「再忍一下吧,十多分鐘後就到了。」他稍稍睨了一下她,嫣紅的粉頰、嬌艷欲滴的朱唇,以及那朦朧似迷的眼眸,他想中國古代的美女「西施」也不過如此吧?!
努力地,他把注意力集中在行程上。
秋晨由窗子向外觀看,發現路旁所栽的樹,盡是楓樹。由于時已入秋,這一排排的楓葉,摻雜了緣、黃、紅,顯得分外五彩繽紛。加上在楓樹林間,忽隱忽現的小叢灌木,更是增添了四周的綠意。
她的視線融入了飛馳而過的風景,但心絮卻飄往另一方;這是她最近常做的事,以前從來不曾有過。
不曉得狄克是怎麼了!今天突然心血來潮地帶她出門野餐,她永遠也搞不懂那人的思考迴路。
縱使晴空萬里,但她的心卻因煩惱而昏暗。窗外的景致只能讓她稍微的放開,但心底卻仍蒙著一層烏雲。
***
十分鐘後,車子終于停在路旁。
道路的兩邊滿是一叢叢的密林,只有兩、參條看似森林小徑的石頭路靜躺于林間。
再向前看去,這條大路似乎越來越狹窄了,兩旁的楓叢也越靠越密合。由于這是山路,道路彎曲不直、高低起伏不定,所以令人很難猜到,此路是否已是山窮水盡了?只有充滿碎石與泥沙的道路回答他們。
下了車,秋晨抬起滿是疑惑的眼神望向他,這哪是野餐的好地方呢?而且他們匆匆的旅途中,根本來不及下車去購餐點,野餐如何舉行?
彷彿看穿了她所有的疑問,狄克帶著神祕的微笑走向行李廂,不發一言的從中取出──一籃野餐盒!
「哇!」她睜大雙眼看著他, 來他早就準備好一切了。
「妳喜歡在野餐時吃些什麼?」他的態度似乎有點緊張,像極了深怕做錯事的小男孩。
「唔……,」她偏著頭想了一下,也乘機給狄克一個欣賞她的機會。「參明治、女乃酥麵包、起士蛋糕、蜂蜜蛋糕。差不多就是這樣了,但都是甜食。」她不太好意思的加上一句。
「 ,好險。」狄克像是鬆了一口氣,緊張的態度也轉為放鬆。
「怎麼了?」
「我在買食物時,還擔心妳不曉得愛吃什麼呢!後來想想,只好先以自己為基準。採購了一大堆的麵包、蛋糕,甚至連薰肉都帶來了呢!不過幸好妳和我的口味差不多,都喜歡甜食。」
「越甜的越好!」
「嗯。」他頗有同感。
他一手拉著她,一手提著野餐籃,走往一條不易發現的小徑。小徑的四周有著人身一半高的芒草,在此季節中仍青青向綠;他們所走過的地方皆為小碎石路,依它的道路情形來看,想必已多時未曾有人走過。
小徑是越走越狹小,路旁的芒草則是越走越茂盛,她甚至還懷疑是否走錯了?可是狄克拉著她直往前衝,似乎非常肯定。
在令人窒息的芒草叢中鑽了一會兒,秋晨還真佩服狄克的徑走技術,是又快又不會受芒草的侵襲。
「你似乎很熟悉這里的路嘛,都不需考慮?」
「嗯,這里是我最常來的地方,閉著眼楮都可以走到的。」
「喔!」是一個人來的嗎?還是每次皆有美女相伴?一陣激烈的妒意 然衝入她的心。真討厭,她以前一向認為嫉妒是最無聊的舉動,但現在她心中卻滿是強烈的妒意,揮之不去。
狄克感到她的手變僵硬了,但礙于前面仍有一大段路等著他們去斬荊,不便立刻回頭詢問。
***
又走了幾步,他們面前的雜草消失了,映入眼簾的是一片豁然開朗的草 。
「哇!」秋晨睜大眼楮訝異地望著。
這無垠無涯的碧綠 野中,視線所及之處看不到一棵樹木;而身後則是那片芒草叢,再往兩邊望去,是隨他們一路綿互而來的楓林。
敝的是,雖然楓葉已漸趨酡紅,象徵秋天已到,但小草卻仍蒼翠如玉、欣欣向榮,絲毫不似西風已到。
晴空萬里、延伸無雲的蒼穹,暖暖的陽光溫和地照耀大地,地面蒼蒼的大草 恰好與之相互輝映;所形成的美景,活生生地放映在他們面前,像是一幅「草 風情畫」,美得令人不忍,美得教人心痛;就連輕拂而過的微風,都含帶著草 上特有的綠色味道,混合著青草與泥土的清香。
「這里……太美啦!」
「妳喜歡?」
「嗯!」她的雙眼睜得好亮,充滿歡愉地看著這一切。
「來。」他拉著她走向一片茂草較低的地上,從野餐盒中取出一塊白底黑紋的桌巾,將之披于草坪上。
秋晨也沒閒著,她蹲,一起和狄克把食物置于那約略六平方公尺大的餐巾上。
她實在很難相信,那麼小巧的野餐盒里,竟然能放下女乃油麵包、參明治、女乃酥麵包、起士蛋糕、薰肉片、隻果派、橘子、酪梨等,外加一大罐天然葡萄汁及那條大餐巾。不要說是一個男人,就連一個女人也難把這堆東西有條不紊的擺進小小的籃子。即使是她都不一定有這種耐心呢!
不過,這也許是他能成為HMB特級人員的特點,因為干這一行的,「不以小事而粗心」,性命時時如一絲細線,風吹一陣,很容易就斷魂了。
「真難得!」她在整理好一切之後起身說道。
「什麼?」他不解她為何突然冒出這一句話來。
「什麼『什麼』?」涼風吹得她好舒暢,並沒特別注意他的問題。
「我說︰妳剛才那一句『真難得』是什麼意思?」
「喔,那個啊!」她接受這秋風的清涼,剛在草叢中的那陣妒意,已消失得無影無?了。「我的意思是,很難得有男人能像你那麼細心,一般男人通常都是粗枝大葉型的呢!」
「這是我的護身方法呀!我要是像一般人那樣胡涂,早就不知死在哪場爆炸中了。」
「有理。」她點點頭,「就連倫迪和麥肯都沒你細心的一半呢!」
狄克的臉上掠過幾絲不悅,但隨即恢復正常。
要命!她為何又提及倫迪?雖然她的口氣是淡然又漫不經心,話中也是對他肯定的讚美,但他仍舊不願听到這個名字。
他不很明顯的撇撇頭,搖掉這個不受歡迎的想法。他可不願在這美景中,破壞了今日出游的高昂興致。
秋晨靜坐在桌巾上,把那罐果汁倒在兩個玲瓏的玻璃杯中,深紫色的液體,在陽光的照射下益發晶瑩。
「來點果汁?」她把葡萄汁遞給正在啃隻果的狄克。
「謝謝。」他端起玻璃杯,向著陽光看了數秒,才滿意地把它喝下。
「你做什麼?」她似笑非笑的看著他,臉上有著好奇的疑點。「這個又不是酒,你的動作似乎在觀察它的顏色嘛!」
「凡事明察秋毫,才有物外之趣矣!」
秋晨吃驚地瞪著他,面帶不可思議。不是因為他的話,而因為他講的是「中文」!一口既標準又流利的中國話!
「你會說中文?!」
「嗯。」他似有趣地看著她的表情,「我會說的話才多呢!」現在所有的對話,他都以再字正腔圓不過的中國話道。
「真……真厲害!」她搖搖頭,一雙明眸直直盯著他。
「怎樣?我說的還算正確嗎?」
「再正確也不過了!」她恢復平常的表情,十分肯定的讚賞他。「你這口中國話是從哪兒學來的?流順的像是自小就生長在中國一樣。」
「我跟妳說過,我女乃媽曾嫁給一名中國人,她的中文是從他那兒學來的,而我則是從女乃媽那兒學來的。」
「你學中文……有用嗎?」
「當然!非常有助于我的工作。我父親有許多中國客戶,都是靠我去打通關卡的,這種語言對我可真是受益匪淺喔!」他微笑地看著她。
「你講得真好,幾乎讓我有重返故鄉的親切感呢!」
「真的?」
「真的。」
「妳太抬舉我了,不過還是謝謝妳。」他高興的看著她,不管她的話是真心的抑或客套的。
愛情的魔力可真偉大啊!他在心里想著。
她的讚美,對他來說,比上天所賜與的恩寵還來得珍貴。他願意用他的所有,來換取她的安全;突然之間,他想用盡他的能力,要她離開HMB組織,離開一切可能發生的危險──遠遠地離開!
但幸虧他的心智仍存在,使他明白,他並沒有任何權利這樣做,因為果真如此,她可能會恨他一輩子也難說。
「在想什麼?」
「什麼?喔,沒有。」他蹙起眉搖首。
「我還以為你身體不舒服哩!臉色一會兒紅、一會兒白的。」她半開玩笑的道,「你看,這會兒眉頭又皺起來了。」
「我思考事情時,它們就會自動蹙在一起。」
「可是你剛才說你沒在想什麼。」
「我有說嗎?」
「有啊!」
「沒有。」
「有!你不要賴皮!」
「沒有,妳有證據嗎?」
「如果方才我有一台錄音機,我就……」她 然止住,因為她看見他英俊的臉龐上有一絲奸詐的微笑。
「怎麼不說了?」他習慣性地揚起一道眉毛。
她嘆一口氣,點點頭,「你存心要惹我生氣,對吧?」
「我有嗎?」他一副無辜的樣子。
「你不要那一副受害者的模樣!其實真正的受害者是我!……算了。」她又差點被激怒了。
「好,好。搗亂者是我,可以吧?嗯?」
「本來就是你──」
「妳不怕曬太陽嗎?」他突然冒出一句完全不相關的話。
「什麼?!」她還以為自己听錯了。
「我說,妳不怕曬太陽嗎?」他復誦。
「這個跟那個扯得上什麼關係?」她皺皺鼻子。
「喔,當然扯不上關係啦!只不過換個不傷腸胃的話題,才不會可惜了這些美食。」
她回瞪了他一眼,而他則聳聳肩。
「當然不怕,我為何要怕曬太陽?」
「唔,我還以為所有的女人都怕哩!看樣子也有特例。」
「拜託!我又不是林黛玉那種動輒發暈的女人,要是那樣的話,我還能活到現在?早就給一堆任務給壓死了。」
「說得有理。」他板著臉點點頭,「但如果妳真的是林黛玉,我就願去做賈寶玉。」說到最後,他實在板不住臉孔了,只好假裝是喝果汁嗆到, 用咳嗽去除笑聲。
秋晨並不笨,她也看得出他是藉此以去笑聲。但她實是不想再和他吵了,她是來野餐的,可不是專程來打壞好心情。
她一副懶得甩他的樣子,逕自由小手提包中拿出一本袖珍型的「從巴洛克到古典樂派」的音樂叢書,兩腿併攏坐在碧草地上,專心致力地閱讀著手中的書籍。
沉寂的氣氛在他們之間展開──
狄克目不轉楮地盯著她看。悅人的陽光在她梳成馬尾的秀髮上跳躍;綠色草坪像是柔軟的地毯,她就像令人疼惜的小淑女靜坐于上;映著日光,她似乎正沐浴在陽光中。黑順的柔髮、專注的雙眸、長長的睫毛、嬌紅的朱唇,縱使她不施脂粉,但在他眼里,她仍艷壓?芳。
中國宋朝文豪蘇軾有詩「若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但在他眼里,未妝比淡妝要來得自然美。
「情人眼里出西施」,此話不無道理。
或許有人喜歡那種濃妝艷抹、對人勾魂攝魄的女人,但他卻獨愛清新靈秀、超塵絕俗的女孩。
他一向最清楚自己要什麼,且從不認為他心里會有愛。跟他在一起的女人,也都明明白白,任何事好聚好散。她們都知道,自己只是他女朋友中的數分之一,反正他也是她們男伴中的幾分之一。在他的生活圈子里,沒有一個人是另一個人的全部。
微風吹過她的粉頰,日光透過葉隙碎灑在她身上,素白的襯衫映上璀璨的光芒,身後的一片綠在她的烘托之下,顯得十分愉悅、活潑、祥和。
「妳像一幅畫。」他說,不知道把自己心里的話已說了出來。
「什麼?」她抬起頭看他,不明白怎麼了。
「沒什麼!」他急忙否認,「我說……嗯……一幅畫。」
「畫?!」秋晨不明就里地轉頭四處瀏覽,「喔!你說這個啊!的確,它的確是一幅最美的『秋日風情畫』。」
「對!」他急急點頭。
很奇怪,為什麼他要說的話這麼難以啟齒呢?只不過一句短短的話,他居然說不出來?情場老將的威風上哪兒去了?他在心中苦笑。
無意中,他的目光觸及了手錶──
「哇!不得了了!」他跳了起來。
「做什麼?」
「看看妳的錶,已經參點了。」
「嗯。」她瞄了一下它,「那又怎樣?」
「晚會啊!妳忘了?女人打扮總得花上兩、參個鐘頭吧?再不回去就一定穩遲的。」
「不會啦!」她先笑,「我只要十分鐘就行了。」
「十分鐘?干什麼?涂好一層口紅?!」
她笑著搖頭,「不是每個女人化妝都得用上幾個小時,我只需十來分鐘就可以打點好了。」
「但昨晚不是有設計師替妳設計了一套妝扮嗎?」
「不要,我才不要用他們的設計呢!那種粉厚的程度,會讓我的皮膚窒息的。」她皺著眉撇撇頭。
「那……好吧!」他擺擺手,「不管如何,還是該走了。」
***
回到了大路旁,秋晨戀戀不捨地望著小徑。一回頭,才發現狄克已將車子發動好了。
因為時間的關係,狄克不再以緩速漸行,而改為高速行駛。
亮藍色的保時捷疾馳于公路上。不一會兒,便進入了倫敦市區,直往秋晨的家。
她奇怪地看他一眼,本以為會先到他家去取禮服,再回自己的家去。可是他似乎是忘了這件事,而直接往她家去了。她想開口發問,但礙于車子是以極高速行駛,不能讓駕駛人分神。
才沒過多久,車子已在那棟漆白素淨的小房子前停下了。
低頭看了看錶──參點五十分。
「幸好!」狄克喘了口氣,準備下車替秋晨開門。
「不必了,」她自己先下車,然後探頭,「你也該回去整理一下晚上的事。」她說,心想他既然忘了禮服的事,那她隨意穿件較像樣的就行了。
狄克尚未開口,遠遠的一輛雷諾小型轎車,急急衝往他們,在保時捷的後邊停了下來。從車上跑出一個約四、五十歲的銀髮老人,他流著汗、喘著氣的將一個裝飾古典的大盒子交給已下車的狄克。
「抱歉,少爺,這麼晚才把您要的東西帶來,因為在來的路上踫到了個小車禍,所以才會延遲那麼久。」老人一臉對不住的樣子。
「算了,湯姆,送來就好了。」看老人一臉慚愧的表情,就是鐵石心腸也不免要心軟。「你先回去吧!」
湯姆感激的笑了笑,坐上車揚長而去。
看著雷諾轎車消失在路盡頭?狄克捧著大盒子走到呆站在一旁的秋晨的面前。「這是那些設計師連夜趕工而出的心血,里頭還有一些化妝品,我想,妳大概沒有吧?!」
「也許。」她接過那個盒子,心底浮出個小疑問,「你……什麼時候叫他送來的?」
「當妳想死賴在那片楓林草 的時候。」他用手指指車里的行動電話。
「現在是……四點正。」他又看了看錶,「晚宴是七點開始的,我五點半來接妳,可以嗎?」
「好。」
***
回到房里,秋晨換下襯衫和緊身牛仔褲,換上家居的運動衣。
她用斜眼睨一睨床上的大盒子,打算洗好澡後再開啟。
她先走到浴室,放滿一整缸的熱水,想好好泡上它一頓。看能否把疲勞泡出去,補充精神以應付待會兒的晚宴。這是她第一次參加宴會,希望能有最好的表現,雖然她對此並無興趣。
在浴盆里待了半個小時,對她來說,這已經是個極奢侈的享受。
她抬起眼看了看掛鐘,五點正。再過參十分鐘,狄克就要來接她了。從未穿過禮服,不知過程是否像書上形容的那樣繁雜。
打開那精製的大紙盒,首先是一層較玲瓏的小盒子,里面盡是「克麗斯汀?迪奧」的高級品,有眼影、腮紅、唇膏等各式的化妝品,還附加一對綠寶石的精緻耳飾,一看即知是出自名家手筆;她訝異地望著那對閃閃生輝的耳環,這種東西,她只在雜誌上看過,從來不知自己也有這機會親自試戴。
驚訝之余,她並沒注意首飾中少了項鍊,因為她自己也未曾關心過這類裝飾品,所以多了一樣抑或少了一樣,都不會有特別的感覺。
回過神來,她拿開了小盒子。
映入眼簾的,是那套由她自己調配色彩和些許花案的水藍色禮服。輕觸那看似柔軟的料子,她更驚覺,這是由純絲所裁製而成的!由那手工而看,這絕對是套價值不菲的衣裳。雖然她並不十分了解,但她相信,這件禮服的價格肯定是數百英鎊以上的。
二十分鐘後,換裝及化妝都完成了。
她非常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花了那麼「久」的時間換一套服裝,及用那些「克麗斯汀?迪奧」的化妝品。但她知道換一件禮服需要比一般長的時間;且她今天也花了比以往長的時間在妝扮上。如以平常的速度,一套衣服、一點禮貌的化妝,只需約五分鐘左右即可,但此次卻花了四倍的時間!
之後,她審視鏡中的自己。看樣子情況還算不錯嘛!
***
也不知站了多久,門鈴突地響了起來。
她抬眼看一下鐘,五點半正!他還真準時啊!一分也不差。
她小心翼翼地提著裙側,將它拉高點兒,深恐一不當心會踩著它的邊。很好笑,這是她第一次關心衣服,也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將妝化得如此細緻。所謂「女為悅己者容」,此話真是確切不過。
她深吸一口氣,伸手倏地拉開大門──
狄克差點倒抽了口氣。他知道裝扮可以大大地改變一個人的外表,但絕不信會相差如許之多。
圓領精繡著一層潔白的蕾絲,露出她一大片雪白的頸項;水藍色束腰絲質禮服,溢著古典、高雅的味道,穿在她身上,更是強調出她東方女子的神祕特質,有一股溫柔、一股婉約。側分的秀髮,依然直直地披在她肩上,只用幾枝小髮夾微微地一鬢。她沒有劉海,但卻更加活潑、清爽。她化了一點妝,淡淡地,薄薄的一層口紅、似無卻有的眼影、微暈的腮紅。縱然如此,她卻生氣勃勃,不像頹喪的殘花。
對他來說,只有一句話,太美了!
她的情形也沒好到哪兒去。第一次看到盛裝的他,幾乎令她 吸停頓。英挺的晚宴服,白色英式貴族襯衫,緊身的長褲,及刷得發亮的義大利高級皮鞋。
尤其是那一對深邃的藍眸,懾得她心慌意亂、不知所雲。他全身散發的魅力,簡直教她無從抵抗。
「妳好美!」他自喃,眼中除了秋晨之外別無一物。
「謝謝。」她有點不知所措。
藍眸對黑眸注視了好一陣子,久久不能自拔。直到路上偶然一輛車子 嘯而過的聲音,才打破了這凝結的空氣。
他收回自己的迷失,對她輕輕一笑。
「可以走了?」
「嗯。」
她正準備轉身關門,卻因脖子上突來的一陣冰涼而停止動作。
帶點好奇地,她低下頭用手輕觸那冰涼之處──一條項鍊!由無數的碎鑽圍成一環,中央是顆深藍色的寶石,精美至極。
「這……太美了!」她睜大雙眼,眼中盡是欣賞的神色。「謝謝你願意借我這一身的服飾。」
「再美也比不上妳,」他真心地說,「而且,這些都是妳的了。」
「我的?!」秋晨嚇了一跳,她這一身的服裝及飾品,總計最少也值數萬英鎊。而他,居然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就全是她的了。
「對,妳的。」見她欲張口,他搖搖頭,「就當我謝謝妳答應做我舞伴的謝禮,可以嗎?」
「但是……」
「妳不收的話,我會良心不安的。」狄克半揶揄半認真道。
看他一臉誠懇的樣子,她終于不再推辭。「那就……謝謝你了。」
他滿意地笑了笑,伸手從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個包裝精緻的小盒子,遞給她。「我希望妳能收下。」
也不管她肯不肯,他硬塞到她手上,並示意她回房打開看。
?不過他的堅持,秋晨捧著它回到房里。
才一關上房門,她便追不及待地將包裝紙拆開,映入眼簾的,是一個藍底金線的小盒子,她讀著上面的字︰
「芙樂絲……」
她由雜誌上認識這個牌子的,這是聞名世界的巴黎香水工廠,只提煉由鮮花香精製造的香水。
她在脖子及手腕上,灑了些許的香水。隨著窗外的風輕飄,香味溢滿了這個房間。
這香味完全不似一般巴黎婦女的艷麗濃厚,而是自然的清新淡雅,不禁令人連想到夏天的 野抑或夜晚的花園那般的幽恬。
她激賞他的觀察力之入微,也對此感到陣陣的窩心。
「謝謝你幫我的這一切。」秋晨有些不好意思,她全身上下的東西幾乎都出自他的手。
「沒什麼好謝的,」他以深不可測的眼神看著她,「倒是我才該謝妳,妳讓我得到更多。」
「嗯?」風大了點,以致她沒听清楚他的話。
「沒什麼,上車吧!」
他拉著她上了那部亮藍色的保時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