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咪,我們要回去了嗎?」清醒後在醫院住了一個月,關泓儒已經待得很不耐煩。石翊翎牽著他的手走出醫院時,他期盼的問。
「嗯。」愉悅地望著關泓儒純真不殘留陰影的笑臉,她衷心希望他能永遠快樂。「爹地去開車,我們在這兒等一下好不好?」
「好。」關泓儒乖巧地點頭,和石翊翎在醫院外頭的人行道等著關承羿。
「媽咪,小儒發生車禍以前是乖小孩嗎?」關泓儒突然問。
雖然關泓儒失去了所有的記憶,但說話及其他能力並未喪失。因此為了讓他完全月兌離那段慘澹的生活,他們告訴關泓儒他是因為發生車禍才被送來醫院的。
「唔,儒兒想呢?」石翊翎順手理著他的頭發。
必泓儒很認真的想了想,「小儒不知道啦!媽咪你在為難人家。」
為難?年僅五歲的小孩會懂得「為難」兩字的意思?石翊翎的驚訝只有一下子。現在的小孩子早熟得讓人難以置信。
「好,媽咪說。儒兒車禍以前是一個很乖、很乖的小孩,是媽咪和爹地的寶貝。」石翊翎這輩子只怕沒這麼和善過。
必泓儒得到答案,開心地笑了,「小儒是乖小孩。」
此時,一聲如雷的大吼傳來,「大毛!」跟著,一個身材壯碩的中年男子朝他們走來,五官因憤怒而扭曲的模樣令人望之卻步。
石翊翎在男子快要捉到關泓儒時將他拉到身後護著。「你是誰?」
乍見男子之時,關泓儒心頭沒來由的浮起恐懼感,他害怕的捉著石翊翎的衣角,只露出一雙大眼望著男子。
「我是誰?」男子面孔猙獰,泛著酒氣的身軀在在說明他的神智不是很清醒。「我是大毛的老子,你又是哪根蔥,竟敢捉著我的大毛不放?」
原來……這個男人就是李京──儒兒的親生父親,那個把儒兒打得半死的男人。當初相見時,是在黑暗的小巷中,因此她不記得他的面孔是很正常的。石翊翎卸下在面對關泓儒時的柔善容顏,換上平日的冷酷,她微瞇起眼,「你認錯人了,他不是大毛,他是我的兒子。」
對……他是媽咪的孩子,不是大毛!必泓儒在心底附和,這個人很可怕,是壞人,不是像「天使」爹地和媽咪那樣的好人。
「少來,你這女人,用什麼方法拐了我兒子?把大毛還給我!」大毛可是他重要的發洩工具,沒有大毛,他找誰發脾氣去?一個月,他找了一個月,終于讓他找到這個拖油瓶,累積的火氣也同時爆發出來,看他不好好教訓這不孝子,他的名字就倒過來寫。
還有這個女人,也該好好教訓!
「我說了他不是大毛,他叫關泓儒,是我兒子!」石翊翎不會讓關泓儒再次回到他親生父親身邊的,那樣下一次他待的地方可能不是醫院,而是殯儀館。「讓開。」
李京的酒意因石翊翎冷硬至極的語氣而消褪一大半,但隨即讓憤怒佔據他的心思。「大毛,跟我回去!」
說完,他伸手想拉躲在石翊翎身後的關泓儒,關泓儒怕得一直往她身後縮。
石翊翎揮開李京的手,強壓下內心不斷冒出的懼怕。眼前的李京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暴虐的氣息,令她不由自主的退卻。「我叫你讓開,不然我要叫人了!」
「媽的!你是誰?敢這樣對老子說話,今天我就要給你一個教訓!」
眼看他的拳頭就要落下,關泓儒突然跑到石翊翎面前想替她挨拳,一邊驚恐的大叫︰「不要打我媽咪!」
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不能讓「天使」媽咪受到傷害。
「儒兒讓開!」石翊翎彎子抱住必泓儒,不想讓他受到傷害。
「你在對我老婆和兒子做什麼?」關承羿適時出現阻止李京的暴行。
李京見到比自己還高上半顆頭的關承羿,及他臉上散發的冷峻威嚴,意識到自己的弱勢,連忙掙開他的手,乘機逃走。
傍我記住!我一定會報仇的!沒人在惹到他之後還健全的活著的……李京恨恨地宣告。那個可惡的男人,還有那個發育不全的女人,給我記住!
「爹地!」關泓儒嚇軟了腿,跌進關承羿張開的臂彎中。
石翊翎臉色慘白的勉強站著,她痛恨自己的軟弱,為自己的弱勢感到懊惱,當面臨惡勢力時,竟無力與之對抗。
必承羿牽著關泓儒,另一只手則拉石翊翎入懷,感受她在懷里的真實感。剛剛她護衛關泓儒的動作令他既贊賞又心悸不已,向來從容不迫的他竟感呼吸困難。
「沒事了。」他將臉埋進她發間安撫著,雖然沒說出口,但他知道她所受的驚嚇和關泓儒不相上下。
石翊翎合上眼,允許自己放松片刻。原來被人呵護的感覺並不壞,她不得不承認自己嚇壞了,此刻她需要有人支持。女人是弱者,而她生平首次感受到這句話的真實性,為何同樣身為男人,關承羿是溫柔體帖的,可李京卻完全相反?
原本在一旁駐足觀望不敢上前阻止的群眾見狀,紛紛松口氣,作鳥獸散。
「我們先回家吧!」關承羿帶著驚魂未定的母子兩上車。
「媽咪抱。」關泓儒朝石翊翎伸出雙臂。
石翊翎依言抱住他,合上眼想鎮定自己,發現適才的恐怖仍留在心中,不禁急促地呼吸起來。
「媽咪?」關泓儒察覺到石翊翎的異狀,關切地喚著。
正在開車的關承羿突然伸手大力握住她發抖的手。
石翊翎震驚地看向他,注意著路況的他趁空轉頭給她一個安心的笑容。不知怎麼的,石翊翎覺得自己的心情平靜了下來,她回握一下他的手即放開,對懷里的關泓儒笑道︰「媽咪沒事,儒兒呢?儒兒怕不怕?」
「不怕,我要保護媽咪不讓壞人來害你!」關泓儒的童言童語惹得石翊翎發笑。「我長大以後要娶媽咪做我的老婆。」
此話一出,不只石翊翎,連關承羿都呆了呆,但後者反應靈敏的說︰「儒兒,媽咪已經有爹地了,你長大以後要跟別的女人結婚,不是跟媽咪。」
「為什麼媽咪已經有了爹地?」他嘟起小嘴,不依的問。
「因為媽咪跟爹地結婚了以後,才有儒兒你呀!所以儒兒是媽咪的兒子,也是爹地的兒子,而媽咪是爹地的老婆,不能再當你的老婆了。」
必泓儒似懂非懂的看看關承羿再看看石翊翎,突然學大人一攤手,「既然如此,我也只有放棄,但要是爹地惹媽咪哭的話,我就會要回媽咪,不把媽咪讓給你喔!」
他對著「情敵」爹地如此說道。
必承羿啼笑皆非的頷首,插不上話的石翊翎則哭笑不得的看著這齣「三角關系」落幕。
「儒兒你呀……」她笑著搖頭,彈了下關泓儒留有淺淺淤青的額頭。「真是人小表大。」
「我才不叫人小表大,我叫關泓儒。」他有「志節」的糾正。
石翊翎和關承羿兩人相視一笑,默契盡在不言中。「是是是,媽咪錯了,你叫關泓儒,不叫人小表大。」
「嗯,這才是好媽咪。」關泓儒像八八章魚一般的死抱著石翊翎,靠著她軟軟的身子,累得頻打呵欠,最後撐不住地沉入夢鄉。
「儒兒似乎特別愛睡覺。」尤其是黏著石翊翎睡,看得關承羿都恨不得自己變成關泓儒。
「是啊!」石翊翎慈愛地拍著他的背。
必承羿望著這一幅母子親愛圖,不自覺地微笑,但後照鏡中顯示出的車影讓他的笑容逸去。
那輛黑色的轎車已經跟了他們好一段時間。
必承羿開始不著痕跡的繞路。
石翊翎微攏起眉,車窗外的路線顯示關承羿並未直接回家。「你在繞遠路?」
「嗯。後頭有輛車跟著我們,別往後看。」關承羿及時制止听到有人跟蹤便想往後看的石翊翎。
「會不會是剛剛那個人?」她倒吸口氣,張自鎮定的問。
「不知道,但有可能。」關承羿費了一番工夫才將那輛車甩掉,回到石翊翎的公寓。
「下車吧!」他將引擎熄火,笑道。
石翊翎回頭看著停車場的入口,沒看見可疑車輛,這才放心的抱著沉睡中的關泓儒下車。
「我來。」他抱過關泓儒,朝石翊翎伸手。
石翊翎遲疑了好一會兒才將手放在他的手中,和他一同進電梯。
「剛剛你及時趕到,我很感激你。」她期期艾艾地說著不擅長的感謝詞。
「那是我應該做的。」保護不了自己的妻兒,他還是男人嗎?這話關承羿可不會當著石翊翎的面說出來。
「但我還是很謝謝你,你想要什麼謝禮?」她不喜歡欠人人情。
「一個吻如何?」關承羿話一出口,只見石翊翎蒼白的臉頰染上一抹紅暈。
他動不動抱她、親她還不夠嗎?石翊翎想著,臉上的紅暈更深了。
「開玩笑的。」望著石翊翎難得一見的為難神色,他改口,「我想你煮一杯咖啡給我,可以嗎?」
石翊翎疑惑萬分的望著他,怎麼他知道她會煮咖啡?
看出她無言的疑惑,關承羿笑道︰「別忘了現在掌廚的人是誰,廚房里那一組一塵不染的煮咖啡用具,足以說明一切。」
也對。石翊翎暗笑自己的多心。「我一向只煮給自己喝。」
必承羿並不意外這樣的拒絕話語自石翊翎口中吐出,本來他就沒抱太大的希望,但她的下文卻讓他心花怒放。
「但是,我想,我可以破例一次。」說出這話時,她完全沒有勉強的感覺,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放棄這多年來的堅持,但她並不後悔。
必承羿沉靜而溫柔地注視她好一會兒才開口,「小翎,我不想你勉強自己。」
石翊翎聞言,聚攏眉尖,甩開他一直握著自己的手,賭氣的雙手環胸,別過臉去,「不要就算了!」
听出她話里賭氣的成分大,他柔柔一笑,「我當然很樂意,只是希望你能開開心心的煮咖啡給我喝,而不是不甘不願的。」
「放心,我說會煮就會煮,沒什麼不甘不願的。」要是有絲毫的勉強,她才不會答應。
必承羿的神色更形水柔,唇邊的笑容更加真實。他的手環上石翊翎的腰,並在她轉頭過來要他放開時封住她的唇,品嘗她柔軟唇瓣的芬香,深入探索她的所有……
深夜一點,電話鈴聲響起,仍無睡意的關承羿順手接起。「喂?」
對方顯然愣了一下,「請問石翊翎在嗎?」
他看了一眼正在廚房忙著為他準備「謝禮」的石翊翎,「請等一下。」然後將無線電話的話筒拿到廚房。「小翎,電話。」
「來了。」石翊翎接過話筒,「喂,我是。」
「小翎,剛剛那個男人是誰呀?」蔣冰彤甜柔似糖、不懷好意的嗓音自話筒的另一端傳來。
「只是朋友。」石翊翎淡漠的說,可心卻漏跳了好幾拍。她「結婚」、有了個五歲大的孩子的事可沒讓任何一人知道。
「男性朋友?」蔣冰彤可訝異了,石翊翎男性友人就像她的女性友人一般稀少。
「找我有什麼事?」瞪眼在廚房外頭探頭探腦的關承羿,她以著平常的語調說話。
「我告訴你,唐皚鈞吻了千津美,千津美竟然躲了他好一陣子。」蔣冰彤笑道,當她得到唐皚鈞親口承認的事實後,便迫不及待的打電話給石翊翎。
「你不是救火隊嗎?什麼時候變成狗仔隊了?」她漠然的口吻中滲入了一絲笑意。
「什麼嘛!放心,我可是有萬全準備的,我、小丁和唐皚鈞的父母已經計畫好下一步了。」蔣冰彤信心十足的說。
石翊翎潑她冷水,「希望你不要火上加油。」
「不要扯我後腿嘛!我可是被賦予重任的耶!」蔣冰彤為自己抱屈。
「GOODLUCK!」石翊翎不冷不熱的祝福。
「小翎,」她突然語氣一變,正色喚道,「有那麼一天,你願意告訴我和小琤三年前你轉變的原因嗎?」
石翊翎沉默了,她思考良久才回道︰「再說吧!我相信這樣的我你們都很習慣了,何必再追究原因呢?」
「也對。」蔣冰彤嘆道,「只要你開心、快樂就好。你……現在還好嗎?」
雖然她們兩人都住台北,但踫面的機會仍然不多,平常忙得連電話都沒時間打。
「很好。」其實石翊翎也不知道自己現在到底算不算得上是「好」。
「那就好。」蔣冰彤恢復她傻大姐的性格,「我告訴你,我們這次的計畫一定會成功的,到時候再打電話跟你報告。」
「好。」石翊翎為自己有這麼兩個好友感到慶幸,雖然她一直沒告訴她們自己轉變的真正原因,可她們仍是全心地對待她,拿她當好友。「你和他,也還好嗎?」
她問的是蔣冰彤和自大學交往至今的男友的近況。
「還不就是老樣子。」蔣冰彤的語氣有些僵硬,石翊翎听得出來,卻不再追問。
若是以前的她,或許會窮追不捨,但是現在……她沒有多余的力氣,何況問了,蔣冰彤也不一定會說,若是她願意傾訴,她會自動說明。
「GOODLUCK!」這回石翊翎的祝福多了真心。
「拜了!」蔣冰彤連忙收線,以免被石翊翎套出些什麼來。
無言地望眼傳來「嘟嘟嘟……」聲音的話筒,擱下它,她將已煮好的咖啡倒入一組咖啡杯中。
「好了?」等在客廳的關承羿早聞到香味四溢的咖啡香,迫不及待地沖進廚房欲先飲為快。
「嗯。」看著他期待的面孔,石翊翎突然有種緊張感,而這股緊張隨著他愈靠愈近而愈升愈高,她清清喉嚨,「先說好,要是你喝完了覺得哪兒不舒服,我可是不負責任的。」
必承羿端詳石翊翎看似冰冷的容顏,唇角勾起一抹笑意,不語地執起咖啡杯,先聞聞咖啡的香味,再輕輕淺嘗,唇邊的笑意未改。
石翊翎發現自己很想問他咖啡的味道如何,她及時壓下這股意念,可眸子卻緊隨著他的動作而動。
必承羿抬眼正好「逮」到她的注視,漾著月般柔和光量的黑眸微盈笑意,低吟般地道出看法︰「極品啊,極品。」
心頭壓抑的緊繃被關承羿三言兩語化解,她否認關承羿對自己的影響力,冷笑道︰「那你最好將整壺都喝完。」
表面上看來她是在刁難,實際上……
必承羿唇邊的微笑化成更明顯的弧度,他擱下咖啡杯,來到石翊翎面前。石翊翎因他身高所佔的優勢而想逃開,可她的腳卻如同生根般動也不動。
「小翎。」他的指尖輕拂過她的頰兒。
「做什麼?」她充滿敵意的撥開他肆虐的手。
「心里想什麼最好坦白的說,這樣才不會造成不必要的誤會。」關承羿專注地睇著她,不讓她有機會閃避。
「我向來有話直說。」她直視關承羿的眼眸冷得教人心寒,可關承羿卻只回她一個包容、甚至是寵溺的微笑。
「那就好,只要你問心無愧便行。」他沒再勸說下去。
不知為何,石翊翎的情緒被一抹失望所佔據,她張口欲言,但終究是沒有說出。
「你這身好手藝是怎麼得來的?」關承羿狀似不經意的問。
石翊翎身子一僵,臉上的表情霎時定格,她沒想到他會提出這種問題。
「『磨』出來的。」她輕喟,若可以,她寧願不要這身好手藝。
必承羿心一擰,因石翊翎眼中那一閃而逝的脆弱。
「我是個好听眾,你但說無妨。」關承羿發現她心中瞬間築起了冰冷的牆。「而且最重要的是,我們半年後便毫無瓜葛,不必擔心我會將你的秘密洩漏。何況有這麼個現成的人听你說話,別錯失良機。」
石翊翎推推鏡架,倔強的說︰「我沒什麼好說的。」
「是嗎?」他出其不意的取下她的眼鏡。
「關承羿,你做什麼!」沒有眼鏡,眼前所有的景物便似浸水般暈開,怎麼看也看不清。她想搶回眼鏡,無奈先天上的差距使得她一頭栽進關承羿的懷里,被他緊緊的抱住。
「讓你變得誠實而已。」關承羿那副沒什麼大不了的口吻讓石翊翎胸臆間脹滿怒火。
「該死的!把眼鏡還我,沒有眼鏡我什麼都看不到!」
「那正好,你現在只能依靠我。學習信任別人是一門重要的爐程。」他變本加厲的騰空抱起她,讓她著不了地。
「我不想學!」石翊翎辛苦的掙扎著,卻因關承羿抱起她的緣故,只能環住他的脖子以求平衡,迷濛的視界里只有關承羿的影像最清楚。
「相信我。」他的唇近在呎尺,眸里有著嚴肅的認真。
「我不想相信你!」石翊翎怒氣奔騰的吼。
「是嗎?」他沉聲問。
石翊翎因他倏然轉變的語氣而怔忡,在他專注的凝視中看到亟欲逃開的自己,她的胸口緊縮、喉嚨干澀、眼眶發熱。
「為……什麼?」她好困難、好困難才吐出這三個字。
必承羿沒有回答。還不是時候,還不是吐實的時候。
「人要懂得誠實地面對自己,若是連自己也欺騙,那就太可悲了。」他輕柔的吐訴如風般吹過耳畔,喚醒了石翊翎心底深處最柔軟的一片地。
她不明白關承羿知道些什麼,但她確實如他所言,一直在自欺欺人。為什麼才一個月,他就完全看透了她?為什麼他要逼她去面對她一直不願意回想的事呢?
「我沒有欺騙自己,我這樣就……就很好了……」她在內心交戰著,不願正視心中那個柔弱的自己。
「是嗎?」關承羿質疑,俊眸有著難以言喻的心疼。
「你懂什麼?你知道我花了多大的力氣才做回我自己嗎?我沒有!沒有欺騙自己!」老羞成怒的她聲嘶力竭的吼著,「關你什麼事?你什麼都不知道!都不知道!你不知道我花了多久的時間才撐過來!不知道我根本不敢再對人敞開心胸,我根本不信任人類,人類沒有一個值得信賴的!」
必承羿只是緊擁著她,等待她掙破自己設下的牢籠。
「我的母親……在我大二那年去世……」石翊翎蚊蚋般的呢喃自一陣沉寂後傳出,「那時候開始,我便下定決心不再為任何人而活,不再為任何人掩飾內心的情緒。我不想再裝扮成別人眼中的好孩子,不論內心起伏多麼劇烈,臉上永遠只能掛著溫順、開朗的笑容,我受夠了……我真的受夠了……」
依偎在關承羿懷中,她不自覺地道出往事。
「我母親……我母親是國內某個企業家的情婦……她的地位被所有人瞧不起……所以……所以……為了她,我必須當個乖小孩,一點差錯都不能出。我……我討厭自己,也討厭我父親,恨他為什麼不能給我們母女兩一個名分?我一直不敢讓小琤和小彤知道我母親是別人的情婦,我很自卑……」石翊翎短促的喘著氣,她眨眨眼楮,不想為這種事掉淚。「就這樣,就這樣了。」
「小翎,」關承羿強迫她看向他,滿懷憐意地微笑著,「我不會因為你母親是情婦就看輕你。同樣的,我相信你的好友也是。」
「謝謝。」石翊翎衷心道謝,「你可以放我下來了嗎?」
「不行。」關承羿拒絕她的要求。
「為什麼?」她開始掙扎,她都說了,他還想怎麼樣?
這些話,她連小琤、小彤都沒說,卻對他這陌生的丈夫吐實,他還不滿足?
「還有吧?」他要她全數說出,月兌雖以往的陰影,就他所查到的不止如此。
「沒有了。」石翊翎直覺的否認。
「是嗎?」他不容許她虛與委蛇。
「沒有。」不想再說下去,因為她已經沒再想過這些事,沒必要想起的事她是不會刻意去記的。
必承羿空出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就是一吻,「是嗎?」
大有再不吐實就繼續吻下去的意思。
石翊翎氣紅了雙頰,「接下來的事沒什麼好說的。」
「是嗎?」他氣定神問的再次抬高她小巧圓潤的下巴。
「別……我說。」算她怕了關承羿,打從認識他開始,她就注定栽在他手里,永無翻身的機會。
「我等著。」關承羿終于放開她,拉著她到餐桌坐下,為她倒了杯仍保溫著的咖啡。
他相信她會需要的。
石翊翎雙手捧著咖啡杯,感受咖啡透過杯子傳至手心的熱度。「母親的喪禮,父親並沒有來參加,反倒是他的原配夫人和兒子、女兒們來了。我想,我應該感謝他們為喪禮『增色』不少。至今我都還記得他們惡毒的表情和譏誚的言語,我從來不知道人可以讓我這麼痛恨、這麼厭惡。但我更恨的是我父親,他竟然不出席母親的喪禮,以往的甜言蜜語都是謊言,我母親卻深信不已,為他賠上自己的感情、自己的青春、自己的一切。愛情是虛幻的,人是不可靠的,我這麼告訴自己。」
她輕啜口黑咖啡,虛幻的微笑著,「沒多久,我的男朋友露出狐狸尾巴,更加讓我深信愛情的虛假,以及人性的不可信任,我決定再也不讓這些事情影響我,再也不為任何人而活……」
事不關己的講究之後,她沒再開口,面無表情的她看不出在想些什麼。
必承羿保持靜默,等待她再次吐露心事。
「為什麼?」石翊翎平復了自己事過四年依舊激動的心情問道。
必承羿沉思良久才緩緩說道︰「我希望你能坦率的面對這些事情,走出陰霾,真誠的面對自己。也希望你能月兌離這些傷害,就像……你和你前任男友分手時那樣灑月兌。」他仔細地挑撿字句。
石翊翎默然,他的眼楮像一面鏡子,誠實的映照出她……她不喜歡他的眼楮,因為知道他是一個坦誠面對自己的人,不會編織謊言連自己也欺騙。而她不是,她是一個不坦白的人,看到他,讓她……讓她……
「小翎?」關承羿端詳石翊翎陰晴不定的表情,驚見她眼底浮現淚光。「小翎!」
沒有時間讓他詢問清楚,電話鈴聲再次響起,石翊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拿起話筒。「喂。」
那端傳來一串男聲。
石翊翎聞言,怪異的看了關承羿一眼,走到客廳去,清清喉嚨回道︰「我是……說吧……是嗎?我明白了……我會去一趟……就這樣,再見。」
她刻意壓低聲音和詭異的舉止令關承羿覺得相當疑惑。
「是誰?」他把玩著手中的眼鏡。
「朋友。」石翊翎簡短的回答,一口飲盡杯中的黑咖啡。
失去了時機,讓她再一次隱藏起自己……關承羿相當清楚她下意識的排拒行為。
「這樣喝,小心胃穿孔。」阻止石翊翎再倒第二杯,他溫柔地勸說。
石翊翎執杯的手一顫,力持穩定的說︰「放心,我都是這樣喝的。」
他在關心她?石翊翎自問,但她立刻否認。他為什麼對自己付出關心?他和自己非親非故,唯一的連系只有關泓儒。
不知怎地,這樣的想法令她覺得鼻酸。
「難怪這麼瘦。」關承羿拿過她的杯子,二話不說就將里頭的咖啡全部喝光,看得石翊翎雙頰不由自主的燥熱起來。「好了,夜深了,該睡了。」他拉著石翊翎就往房里去。
「等……等等。」石翊翎一愣,想到今天就得『正式』和他同睡一房,不禁有些慌張。
「嗯?」關承羿回頭給她一個燦若陽光的笑容。
石翊翎看呆了,還來不及反應,人就讓他拉入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