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樂蹙著眉,忍著灼痛感,用受傷的手指緩慢地敲打著計算機鍵盤,一個字一個字地敲,打完一份文件比平時多花了一倍的時間。
昨天被熱湯燙著的地方,她只沖冷水應付,輕忽的結果今天自食惡果。
「這份文件要重打。」小惠將手里的文件往她的桌上重重地一放。「下午兩點前要交出去。」
那明明是科長交給小惠的工作,為什麼耍她來做?「喔。」雖然心中感到委屈不平,她還是隱忍了下來。
「……」她無言地看著那一大疊資料。
阿玲微微不耐,「听到沒有?」不會回答一聲啊。
「听到了。」她到底是招誰惹誰了嘛!
黃樂欲哭無淚地望著疊放在面前的文件和檔案,以她現在的打字速度要準時把工作做完,中午就甭想休息了,唉!
她認命地敲打著鍵盤,即使受傷的手指更痛了,她仍舊不曾停下動作。
「黃樂。」
這個聲音令黃樂反射動作地站起身。
「有空嗎?」席花月一出現在行政部,立即擄獲全行政部女子的目光。
「沒、沒空,我還有一些文件要處理——」黃樂沒機會把話說完,她的手腕已被席花月扣住。
「嚇——」不會吧?
「喝!」她好大的膽子?竟然敢拒絕執行長!
抽氣聲此起彼落。
席花月氣的是,那些文件根本不是她的工作,她為什麼要逆來順受地攬下?而且她的手指還受了傷,不痛嗎?
「那就等你有空再回來整理那些文件。」他不由分說地拉著她,在眾目睽睽之下離開行政部。
這下謠言又要四起,她往後的日子肯定更加難過了。
「請、請問執行長找我做什麼?」當執行長這麼閑嗎?有什麼事交代他的特助來說一聲就好了。
「她今天請假。」
黃樂的思緒跟不上他的,訥訥地問︰「誰請假?」
「趙特助。」
「嚇!」她嚇了一跳,他有讀心術嗎?
不然怎麼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麼。
席花月原本只是經過行政部,不經意地瞥了一眼,卻正好瞧見其他女同事故意欺壓黃樂,把自己的工作都丟給她的那一幕,驀地胸口竄起一股無以名狀的怒氣。
未經思索地,他就出聲了。
眸光不著痕跡地掠過她的手指,「你今天暫時過來支持一下。」
「我?」為什麼是她?
「沒錯。」
她想不通,「我……恐怕沒有辦法勝任……」隨便跟哪個經理借個秘書來支持都比她能干,為什麼會找她?
「你都還沒試過,怎麼知道沒有辦法勝任?」他橫了她一眼。
她想不出理由來反對,只得乖乖地听從他的安排。
兩人一同搭乘電梯上了十五樓。
他朝她示意,「今天這里就是你的座位,有事我會叫你。」
「是。」
席花月走到辦公室門口,忽然停住,「對了,這個給你。」他從口袋里掏出一樣東西順手拋給她。
「什麼?」黃樂反應不及,被那樣東西打中腦袋。
一掃陰霾,他忍住笑,「你的反應會不會太遲鈍了點!」
「對啦,我就是笨手笨腳、反應遲鈍。」她沒好氣地一邊碎碎念,一邊拾起掉到桌上的藥膏……藥膏?
「那個藥膏抹燙傷很有效,你試試。」
「喔……謝謝。」黃樂愣住。他怎麼知道她的手燙傷了?還買了藥膏給她。
有股暖暖的感覺在胸口蕩漾開來,慢慢地傳遞到四肢百骸,心跳驀地漏了一拍。他他他……為什麼要對她這麼好?
難道他對她……黃樂偷偷地覷著席花月高大俊挺的背影,只覺得心跳加速、雙頰微微地發燙。
黃樂、黃樂,你別胡思亂想、別自作多情了!她慌亂地搖著頭,很努力地平撫胸腔內翻騰的情緒。
原以為當執行長的特助肯定會忙得不可開交,恐怕連喘一口氣的時間也沒有,但是整個上午,她就只是負責接接電話而已,受傷的手指因此可以好好地休息,不用再受到蹂躪。
不過,從中午送便當進去給他之後,她就沒再見他出過辦公室的門了,她很好奇當執行長的究竟都在忙些什麼事啊?
念頭才剛成形,她的身體仿佛有自我意識地移往辦公室的窗戶旁,透過沒完全掩上的百葉窗,她看見里頭忙碌的身影——
席花月認真地批閱、簽署每份文件,查閱相關數據,專注的神情是她不曾看見過的,沒有戲謔、沒有嘲諷、沒有魅感人心的笑容,卻更有種讓人心折的獨特魅力,讓她舍不得將目光移開。
認真的男人果然很帥。
辦公室內的席花月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目光始終膠著在攤開的文件上頭,下一秒他仿佛察覺到什麼似的抬起頭,便瞧見了窗外偷窺的黃樂。
黃樂驀地慌了手腳,連忙退回屬于特助的辦公桌後方,希望他沒看見她。
桌上的內線電話突地響起,差點嚇飛了她的三魂七魄,她手忙腳亂地抓起話筒響應,「喂——」
話筒彼端沉默了三秒,而後才出聲評論,「果然是業余的特助。」
「呃……」被看見了嗎?
「進來。」
「喔,好。」她好像听見電話那頭的嘆息聲。
黃樂忐忑不安地推門而入,低著頭像個做壞事被逮個正著的小孩。
「我這個執行長工作應該還算認真吧。」
她哪有資格評論啊!反倒是今天的工作涼快輕松得讓她良心不安,「嗯,很認真。」
「這樣你是不是會對公司多一點信心?」他端起杯子才發現咖啡剛剛已經喝完,遂又放下。
她也注意到他的咖啡喝完了,「我去幫你再泡一杯咖啡。」
「不必了。」他想也不想地就一口回絕。
黃樂微微一僵,找她過來支援的是他,連一杯咖啡都不讓她泡的人也是他,什麼嘛!
「這些文件通知各個部門的人來拿,然後你就可以下班了。」席花月將桌上疊成一座小山似的活頁夾推向前。
「還……還沒五點。」她一向是準時上下班的好員工,遲到早退不是她的風格,他上任那天她會遲到真的是意外,她的所有衰運也是從那天開始的,她已經知道錯了,老天爺可不可以別再懲罰她了!
「你手上有傷,早點回去休息。」席花月嘴角勾起笑,忍不住逗她。「還是你想陪我加班?」
她幡然領悟出一件事——所以,他把她調離行政部一天、不讓她替他泡咖啡,都是希望讓她的手好好休息。
「我、我馬上去通知他們。」上前抱起所有文件就要離開,偏偏腳拐了一下險些跌倒,踉蹌了幾步才站穩。「哇、啊!」
但是,活頁夾仍散落了一地。
席花月忍住想笑的沖動。
直到黃樂將散落的活頁夾——撿起,小心翼翼地抱著退出他的辦公室,在門關上的瞬間,他才爆出一陣大笑,「哈哈哈……」
黃樂心中前一刻感動的情緒立即被破壞殆盡。
支著下頷,黃樂有一口沒一口地咬著三明治,柳眉緊蹙成一線。
用了一半的藥膏靜靜地躺在辦公桌的一角,微小、不起眼的存在,卻沉沉地壓在她心上。
席花月給她的藥膏真的很有效,才抹了幾天,燙傷的地方已經紅腫消退,差不多快要好了,可是,她的心情卻很混亂。
劈里啪啦的聲響將她拉回現實中,回神過來,看著被撞落一地的文件跟滿臉不屑的小惠。
「是你自己不把東西收好,跟我無關。」丟下這麼一句,小惠冷哼了聲走人,完全沒有要收拾善後的意思。
輕嘆了一口氣,放下手里的三明治,黃樂離開座位,半跪著收拾一地狼藉。
她被孤立已經一段時間了,不只小惠,就連其他女同事也都對她冷嘲熱諷,一致認定是她欺騙大家,故意耍著她們玩。
她真的好懷念花色在的日子,至少花色和她的交情是真的,她不會和其他人一起孤立她、敵視她。
吸了吸鼻子,忍住猛烈升起的酸意,準備把文件重新歸位時,一雙干淨的皮鞋進入她的視線範圍內,她困惑地仰起頭——
「平身。」
還平身呢!「要不要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啊。」黃樂小小聲地咕噥。
席花月耳尖,听見了。「你要喊的話,我也不反對。」
她困窘地起身將文件放好,習慣性地環顧了下四周。
幸好現在是午休時間,沒人在辦公室里,不然她肯定又會被銳利如劍的嫉妒眼神射成蜂窩。
「手好些了嗎?」席花月低沉的嗓音充滿磁性,他正準備要去用餐,雙腳卻不由自主地帶他來到行政部,果然看見她獨自一人在辦公室。
「啊?」黃樂受寵若驚,他不會是特地來看她的吧?「好……好多了,謝謝執行長的關心。」他的心腸好像沒她想象的那麼壞耶。
瞧她臉頰突然泛紅,他忍不住想逗逗她,「五百塊。」
「什麼?」什麼東西五百塊?
「那條藥膏啊,既然有效的話,當然要付錢了。」
「你——」黃樂為之氣結,真想沖上前扯掉他那用來騙人松懈心防的笑臉。
她當然沒那個膽,終究只敢想想而已。
「我會一並算在下個月的賬上,一共是五千五。」他一臉正經八百地提醒她,心情卻因為看到她表情一變再變而大好,落下這話,他笑著轉身離開。
這……這人怎麼這樣,這根本就是強迫推銷嘛!雖然他給的藥膏真的很有效,但會不會貴到沒天理了?分明就是坑人啊!
收回前言,他還是那個可惡的吸血惡魔!她滿心滿腦都是氣忿,完全把稍早的難過拋到九霄雲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