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不休息?」尚霈納悶,她不會天真地以為守株待兔,就能等到她的白馬老王子歸來吧?
「喂,你傻了嗎?這不是我家耶!」溫柔沖到他面前說。
他竟然將她丟在這里,自顧自的去睡覺?!
「我家有很多客房。」真是愛生氣的小家伙。這麼縴瘦的身體,不曉得她將源源不絕的怒火藏在哪里。
「你要留我住下來?!」溫柔喜出望外地看著他。
「你對家父死心了嗎?」
溫柔再度愣了一秒,「當然沒有。」
真糟糕,每回一對上他的目光,她就頭昏得分不清東西南北,幾度連堅持二十幾年的志願也要棄守。他的那雙眸子一定是具有魔力!
「沒有見到他之前,你絕不打退堂鼓?」
「我要嫁他!」三言兩語就變卦的意志,哪算決心啊!
她不會讓他看輕自己的,以為她是個見一個愛一個的浮濫女人。
唉!尚霈感慨萬千。
朋友常說他和一般人不一樣,是異類中的大異類。
確實,正常人不會信任第一眼印象,這年頭相信一見鍾情的人也不多了,甚至像他這樣追求一再受到挫阻,卻未退縮的男人,更是少之又少。
可是,她的可愛猶如輕柔的春風,沒給他任何壓力,卻緊密地牽系著他,讓他無法輕言放棄。
談感情,需要勇氣,更要運氣,但是,他決定賭了!
賭她最後選擇的對象,一定是他。
她想當他的媽、要他喊她一聲母親?!不可能!
「香嬸。」喚了一個名字。
「少爺。」中年婦人很快的出來,是剛才為他們倒茶的那位慈藹大嬸。
「這位是步小姐,麻煩你帶她至客房休息。」
「是,步小姐請跟我來。」
「等一下!」溫柔高舉右手,喊了暫停,「尚霈,不用麻煩香嬸了啦……」現下的氣氛令她別扭,全身像是爬滿了螞蟻般難受。
她尚未做好與尚家下人過招的心理準備。
這位大嬸人是很好,沒有犀銳厲害的眼神,一副好相處的樣子,可是她就是這麼沒用。
真討厭自己扭捏不大方的性子,哪家的少女乃女乃像她這樣啊?當初真該花點錢報名,去上什麼美姿美儀課程的,她怎會吝嗇得刪除這個報酬率極高的重要投資呢?
唉,也不是真的吝嗇,事實是預算根本不夠,那份小助理的工作僅夠糊口而已,接近尚萬慶的這些花費,還是向喬治和瑪莉借來的,利息驚人啊!
尚霈挑眉,猜不出她又想做什麼了。
「已經很晚了,香嬸工作了一天,想必也累了,讓她早點休息嘛,你帶我去就可以了。」為了掩飾慌亂,她還補上一句,「還是離家多年的你,根本忘了客房位於何處了?」
香嬸強忍著笑意。少爺沒轍的頭痛表情有趣極了,等會兒一定得跟順伯和大家說去。
不是她愛八卦,而是一切太詭異了。少爺總是穩重內斂,鮮少人事能引起他的注意,讓他產生特別的情緒,這個女孩是她知道的第一個例外。
「算了算了,依你的意思。」
她認為香嬸工作一天累了,那他應付她一整個晚上的問題就不累嗎?管她的要求是否僅是一個藉口,他不想斗了。
「香嬸,謝謝你,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希望少爺和步小姐有個好夢。」
尚霈一抹苦笑懸在嘴角,好僵。
好夢?從他遇見她、對她萌生好感的那一刻起,那就注定變成遙不可及的奢想了吧?
「喂,你真的願意讓我叨擾一晚?」溫柔假惺惺地又問一次。心想︰如果他這時候後悔了,她也不可能走人的。
雖然事出突然,來不及準備換洗衣物,不過沒關系,反正一個人睡客房,等會兒沐浴時順便將內衣褲洗過,晾個一晚應該會乾吧?
「怎是叨擾?」睡覺應該是她每天最安靜的時刻吧!他是如此希望啦。
主人既然這麼說了,她也不客氣了,「我可以要求再多住幾天嗎?」
「你大可在這里住下。」尚霈相當大方。
他也需要一點時間來擬定作戰方針,總不能像無頭蒼蠅般,一直配合著她的計畫走吧。
「真的?!」天底下有這等好康的事?「尚霈,別說我佔你便宜,我很願意付出勞力換取這個機會。」
「什麼勞力?」和她玩文字游戲真的很傷腦力,他永遠跟不上她的思考邏輯。
「我可以當女佣,幫忙做點家事什麼的啊!」
尚霈瞠大眼,「不用吧?」
她想當女佣?!不會吧!他沒勇氣想像那個畫面——
完好的一個家,他可不希望被搞得雞飛狗跳、人仰馬翻,徒增其他長輩費事善後整理的困擾。
什麼態度!瞧不起她嗎?「尚先生,我步溫柔在校成績雖然一向滿江紅,不過我可是年年拿熱心服務獎的喔!」
「是嗎?」
吼,和他講話會被氣得花枝亂顫……不,是四肢發顫、太陽穴抽搐。「不相信你可以去查啊!」
「不用那麼辛苦,我特別恩準你以朋友的身分住下,行了吧?」真是個小麻煩……錯誤更正,小麻煩太污辱她的程度了,大麻煩才貼切。
恩準?好刺耳的兩個字,不過……至少後頭接的詞是好的,她就勉強接受了。
「行!簡直太棒了!」
溫柔心情大好,走路大搖大擺,更加張狂地審量起尚家大別墅的裝潢。
驀地,一道驚天地位鬼神的尖叫自她的喉問傳出——
尚霈受不了如此噪音,頭皮發麻,「你又怎麼了?」
溫柔站在一片乳白色牆前,食指直指前方,兩眼凸直,鬼吼鬼叫,像是見著了什麼丑陋、不堪入眼的大怪物。
「拜托,這麼大的一幢屋子,如此黃金地段、昂貴的房價,你們能不能不要破壞它的美好?」她快死了、快崩潰了。
「誰破壞了?」
「瞧,你們掛的是什麼?」
小泵娘一副無法苟同的惡心模樣,掩嘴指著壁畫,看起來似乎要吐了。
那是一幅油畫,畫里女郎一絲不掛,不但露了三點,連的毛發都以「鉅細靡遺」的手法呈現出來,教她看得一張臉直直熱起來,不好意思極了。
「某位大師的畫作。」至於這位大師是哪位,他也不清楚,他只善盡引述的責任。
「什麼大師!」啐了聲,「快將這些姿態猥褻的爛圖拆下來,別讓它們褻瀆這棟房子的完美!」
倘若這位大師級畫者已經入士為安了,听了這段批評,恐怕也要自棺材里爬出來,痛罵這個缺乏審美觀又愛亂批評的無知分子。
「這是家父最愛的一幅珍藏。」尚霈故意如斯強調,等著看她的矛盾表情。
他猜這個女人為了迎合父親的喜好,態度上肯定會有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
猛地用力吞咽口水,「那老頭喜歡這個?」再吞一口,「是喔……」
溫柔的反應果然倏地轉變,錯綜復雜的神色變化在她臉上交錯,「啊!不,我的意思是令尊喜歡看這種……呃……沒有生命的果女?」
這可折磨她了,具有特殊癖好的男士,她一見手腳就發軟了,怎談未來?
糟糕、糟糕,都怪當初考慮得不夠周詳,現在出了這款紕漏,她該如何全身而退?
放棄或是堅持?一旦決定堅持到底,是不是必須忍氣吞聲地接受所有不尋常的「床上游戲」?
「或者該說,不管有沒有生命,只要不穿衣服的女人他都愛。」居心叵測的「好心」解說果然奏效,她看起來似乎是嚇壞了。尚霈對她的反應滿意極了!
「他的臥房還有更多更火辣的畫作,想不想參觀一下?」將為人津津樂道的藝術品形容得宛如不倫不類的三級畫作,實是情非得已,為了擄獲芳心,只好委屈那些藝術家了。
「可是他看起來一點也不……」
尚霈趕忙糾正她的認知,「先入為主的印象大部分都不準確。」
打鐵趁熱,再下一帖猛藥,「家父女朋友一大堆,若要排隊輪流,可能半個月才有辦法被寵幸一次。」
「你想表達些什麼?」怎麼听他說得愈多,益發覺得自己根本無法和尚萬慶一起生活?
喔,到底該怎麼辦啦?好煩!
尚霈見她糾結的眉心透露著苦惱,續道︰「大部分的男人皆難做到雨露均沾,總會有特別偏寵的妃子。」
溫柔一對眼眸陡地往上一瞟,憤恨不平瞪向他,「你就這麼看不起我?為何我不可能是唯一的專寵?」
被她听出他的真正意思了吧,反正他就是不看好她就對了!
「我太了解家父的喜好了,你的模樣與各方面的條件,和他的歷任女友出入太大。」他不慌不忙地回迎那道控訴的視線。
「我又不是沒有生命的機器人,說一即是一,不懂變通。而且,就算是機器人,也可以重新修改程式吧?只要他一句話,我就全力配合,為他改變一切!」佛爭一炷香,人爭一口氣,她決定證明給他看。
尚霈何嘗不生氣,一貫的優雅氣度蕩然無存,語氣不自覺泛滿嘲譫,「他若帶你出席公開場合,人家只會以為你是他的私生女,這是你想要的嗎?我可以告訴你,他不會高興自己的女友在別人眼中被看成女兒,那太丟臉了!」
「別人高興怎樣想,那是他家的事,只要我自己曉得是他的女人就好了!」溫柔更大聲的回吼,但是,她壓根不曉得自己說了什麼,那些話完全未經大腦,直接吐出。
扯開一記冷笑,「無奈世俗的眼光等於他的第二生命,你不在乎,他可是非常在意。」
溫柔睇視他良久,那對沒有閃爍的眸光令她心急,「我不管,我就是要當少女乃女乃!」
好想哭,為何事事不順遂?為何老天爺不肯幫忙?
少女乃女乃?原來這是她的目的。
答案雖不令人意外,听了仍頗受傷。
「你確定你想做的是少女乃女乃?」尚霈再作一次確認。
「尚先生,你知道嗎?我步溫柔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志願更是如此,哪怕你再怎麼危言聳听、意圖分化,我仍是一本初衷。」
溫柔原想說她對尚萬慶的愛此生永不渝,但想想又覺得太矯情,她和那個男人甚至未曾正式打過照面呢。
「步小姐,你的觀念恐怕有所偏差,容我訂正一下,當尚萬慶的女人,你將是這個家的夫人,不過如果你願意委身於我,稱謂就大大不同了。」他吊她胃口,挑起她的興趣。
哪里不同?溫柔迫不及待地以眼神問他。
「僕人們絕對口徑一致地喊你少女乃女乃。見一次就喊一次,你想听多少次都可以。」後面這句話是他特別附注的誘餌,美味可口,保證美人魚一定上鉤。
短短一天,甚至未滿二十四小時的相處,他發現自己的個性變得同她一樣難以捉模,矛盾的程度連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他變壞了,居然耍起了心機。
唉,人生果然無常,今天以前壓根沒想過自己會變成這樣。
「少女乃女乃?」她今生今世唯一的夢想啊。
「這才符合你的期望,不是嗎?」
他的聲音在溫柔耳畔回繞不去,她掉入了自己的思緒——
是啊,她居然忘了尚萬慶還有個兒子……故意假裝忽略也好,真的不小心忘記也罷,總之尚家男人不只一個,是否認不了的事實。
她的對象若非尚萬慶不可,那麼少女乃女乃的這個心願永遠不會有實現的一天——夫人不等於少女乃女乃,夫人听起來太老氣也太貴氣了……
溫柔遲疑不決,一顆心偏左偏右都不是,紛亂的思緒令她心浮氣躁,很想大叫發泄。
「不行!不可以!」她孩子氣地搗住耳朵,「你不要再煽動我了!」意志不堅的她再听下去遲早被收買。
需要如此掙扎嗎?「怎麼了?」尚霈故作疑惑不解,內心卻有絲絲竊喜,對她而言,他並非毫無魅力,不然如何動搖她至此?
「你會怪我嗎?」音調放得好輕,教人听了都要心醉。
他努力掌握她的弱點,意圖將她的立場與決心二擊破。
「怪你什麼?」牛頭不對馬嘴,分不清他的問題方向。
尚霈假咳一記,「或許我們見面之初,我就該告訴你家父女友一堆,理所當然也有數不清的舒適行宮,所以很少回來這個沒有美女作陪的屋子。」
亡羊補牢,太晚了!溫柔沒有力氣怨他,只想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走。
不想這麼放棄,但獵夫計畫看來成功機率微乎其微……
當初太有自信,認為尚萬慶是自己的囊中物,大意地忘了候選幾個備胎起來以防萬一……老天爺真的在懲罰她嗎?
「你的表情看來很傷悲。」
「嗯……」溫柔也不否認,勇敢面對現實。
「想和我談談嗎?」
溫柔盯著他,一瞬也不瞬,看得專心認真,內心似乎審慎地思量著什麼,半晌過後,開口問道︰「喂,我問你喔!」
「盡避發問。」
吸氣再吐氣,她豁出去了,「你是真的喜歡我嗎?」突然問這個,她也亂尷尬的。
「你一直當它是個玩笑?」她也不信一見鍾情?
「可是我選定的對象是你爸耶!」感情不是兒戲,挑選對象也不是電腦隨機取樣,倘若輕易動搖心志,不是代表她的情意不夠堅貞嗎?
呃,也許當初相中尚萬慶也非經過一番深思熟慮,雜志一翻,剛好看到,就這麼決定了……瀏覽雜志和電腦抽樣,兩者草率的程度半斤八兩,但其實她的心意真的很誠懇,絕沒有辦家家酒的心態。
但此刻,她的心態有了些許轉變,內心的最深處已經有了模模糊糊的影子存在,但她沒有勇氣看個仔細。
「那又怎樣?」
溫柔一逕望著他,許久沒有搭腔。
搖頭晃阻盤踞心頭的那抹影像,她膽小得不敢讓他靠得太近、不願將他看得太清楚,現下的狀況復雜得軟她無力再負荷其他的新發現。
暫時這樣就好……一天之內發生太多事了,她來不及消化。
「你有什麼決定?」尚霈只好再開口。
「帶我去客房吧,我好累喔!」打了個呵欠,伸伸懶腰,三秒鐘的時間儼然變了個人。
累了?想睡了?這前後的反應會不會落差太大?
他們的關系仍是陌生人吧?在不熟識的陌生人家中住下,看來听來似乎都太冒險,也太瘋狂了,但他的喜歡卻淡化了許多心底的不自然與別扭。
他喜歡她就好……溫柔是這麼想的,幸好他喜歡她,那她就有立場住下來了。他喜歡她……不知怎地,這個答案讓她覺得好踏實,比起當初發現尚萬慶這只金龜時還要興奮。
至於其他的,現在沒辦法想太多,腦子混混沌沌的,休息成了當下最迫切的渴望,其他的,待她補充了精神後再來討論吧。
溫柔急著結束所有話題,不想面對內心澎湃的思緒,不願承認其實自己想再與他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