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死卦!
重卜姻緣卦的雲棲俍面色凝重,思忖許久後,他忽然重整卦面。
「怎麼會這樣?」都不是?!
神情疲累委靡的雲棲俍額際不住冒出冷汗,雙眼卻晶亮異常地盯著在眼前個別布開的五個卦面直瞧。
血在此時沿著鼻管直下,滴落卦台。
卜卦需耗盡心神,是以他和向秉持著一天頂多一卦的原則,可如今他的姻緣卦陷入膠著,又呈現大凶之兆,他不得不違背原則,改由五侍下手,直接探查她們的姻緣是否與他有所牽系。
這法子他並非現在才想到,而是早在將她們五人帶回宮時就分別試過,可每每不是她們的姻緣尚未明朗,就是她們五人的命格太過相近,以致彼此的姻緣線交錯牽扯,互相干擾。
唯一破解她們相互干擾的方法便是一次同卜五人之姻緣,但那將損及他的心神,輕則身衰體竭、百病趁機纏身,重則臥床數月;是以多年來,他始終未曾動過此念,而是只卜自身之卦,無意強求。
「她們全不是,那到底是誰?」雲棲俍心神一斂,閉起眼,盤坐於地上。
「怪了,這是哪里?我怎麼會飄來這里呢?」靈魂隨處飄的朱媥媥望著四面皆黑的暗室,喃喃自語,「全都是黑的,一定是個邪惡的鬼地方……」
她飄飄蕩蕩的,亟欲飄離這個令她厭惡的地方,可不知為什麼,她飄過來飄過去,就是飄不出這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
「邪門了,這里該不會是什麼祭壇吧?!」她皺著眉四處張望。
忽然——
「媽呀!這真是祭壇呀!」瞪著破空而來的血雨,她根本沒機會閃開,因為她能看清那是血,就表示那已經離她的眼楮不到兩公分了。
神奇的是,血雨穿過她的臉,她的身,卻沒留下半點痕跡。
「呼!幸好,幸好。雖然被血噴上臉頰的感覺很惡心,不過那滿是腥臭的血雨沒直接停留在臉上就好。」朱媥媥大感慶幸地拍拍胸脯,渾然忘了自己現在是一道靈魂,所以血雨不留下痕跡是理所當然的。
慶幸完的她往前飄移,打算看清到底是誰那麼沒公德心,居然沒看清楚前方有「人」就直接灑「水」。
「啊?怎麼會是你?!」朱媥媥眨眨眼,先前忿忿不平的情緒全數轉為擔憂,她以透明無形的手撫上他慘白的臉,眷戀的吻上他的頰,他的唇。
「你這樣,教我怎麼能安心離開呢……」
「爺。」一個月的期限已至,前來覆命的五侍一見著雲棲俍便跪倒在地。
「人呢?」雲棲俍單手支著頭,除了眼神中有些許疲憊外,斜倚在廳堂臥椅中的他看不出有哪里不對勁。
「夫人……夫人她……」紅梅咬著唇,難以成言。
「廢話少說,直接把人帶來。」雲棲俍一彈指,左弋立刻飛身出去,將徘徊在外的朱媥媥半請半強迫的領進廳內。
「參……參見護……護國師。」不住顫抖的「朱媥媥」低垂著頭,完全不敢望向高高在上的雲棲俍。
「你叫什麼名字?」再見朱媥媥,雲棲俍不知是已有心理準備,抑或對五侍失望至極,竟一反先前見她如此畏縮時的震怒,心平氣和的問出令大家都感到錯愕的問話。
「朱……朱媥媥。」
「你知道自己怎麼來到棲俍聖宮的嗎?」
「忘……忘了。」她緊咬著唇,心中充滿了畏懼。
雖然雲棲俍語氣平和,可她感覺得出來,他現在對她的態度,與她第一次醒來時完全不同了。
那時的他雖然不悅,對她的態度卻與對其他人不同;可現在,他待她的態度跟待其他人根本沒兩樣,既冷漠又疏遠。
「你在這世間可有牽掛難舍之人事?」他望著她的眼神莫測高深,好像在算計什麼似的。
「沒。」她是個孤兒,又獨處慣了,哪會有什麼難舍之人事呢?
「很好。」雲棲俍忽地彈指,左弋隨即將一旁的參茶端至他跟前,服侍他喝下。
輕啜兩口參茶,清了清喉頭殘留的血氣,雲棲俍再一揮手,左弋便退至一旁。
「如果我許你三個願望,你希望得到什麼?」三個願望換她破敗的身軀算是便宜她了。雲棲俍勾起的唇角盡是無情。
在他靜心療養的過程中,「她」的戀戀不舍,「她」的徘徊流連,終於讓他醒悟自己的姻緣卦為何會那般詭譎難明了。
原來「她」才是他的命定之人!
「我……我想離開這里。」听他這麼說,「朱媥媥」不疑有他的開了口。
「好。」就算她不想離開,他也非逼她離開不可。
雲棲俍「好」字一出口,除了「朱媥媥」欣喜若狂外,其餘的人全呆愣了下。
「第二個呢?」
「我……我想……想要有個人照顧我、憐寵我。」她當孤兒當怕了,所以渴望有個人陪。
「行。」一旦她一回歸那副身軀,他自會照顧她、憐寵她——的身體。
雲棲俍唇邊的笑意更冷了。「第三個。」
「我希望自己的靈修能更上一層。」上回靈體飄移的狀況讓她明白自己遇上瓶頸了。
「如你所願。」靈修想精進,最迅捷的方法莫過於讓靈體出竅了。雲棲俍露出滿意的微笑。
「謝護國師大恩大德。」以為自己走好運的「朱媥媥」對雲棲俍又叩又拜,殊不知他為了私心,將讓她再次魂不附體——而且是永生永世的魂不附體。
「醒了?」雲棲俍嘴角噙笑,盯箸朱媥媥眨動長睫、將醒未醒的模樣。
「嗯……我終於死了嗎?」她感覺渾身骨頭像散了似的,痛楚難當的問。
她還記得自己飄飄蕩蕩的纏在雲棲俍身上,藉著他看不見她的機會,猛吃他豆腐、佔他便宜。
到後來,她已經夠透明的靈魂甚至淡到連自己都看不到、感覺不到,好似就要蒸散了。
最後的印象是她眷戀的在他唇上一吻,然後貼靠在他身上等著靈魂蒸散……想到這兒,朱媥媥甜蜜的漾起一抹笑。
「死人是不會笑的。」黑玉簫冰上她的頰,提醒她他的存在。
靶覺她靈魂飄移時,他正全力護住受創的心神,不讓邪靈惡氣有機可乘,是以對她的「騷擾」視而不見,蠢笨如她竟以為他不知她的存在。
不點破不是不願讓她受窘,而是無意跟蠢笨至極的她解釋他因何能窺見她的靈體,因何能驅離她那副破爛身軀的正主兒讓她重新進駐。
「你又知道了。」朱媥媥下意識的反駁,直到頰上的冰涼倏地加劇,她才意識到自己又活了回來,而且還頂撞了誰。
他無情地將她囚入地牢的鮮明記憶讓她猛地顫了下,隨即咬著唇,意圖低垂下頭不看他,也不讓他看。
無奈黑玉簫搶先一步支住她的下頷,讓她無法低下頭,所以她僅能垂下眼簾,逃避他仿佛會灼人的視線。
「想什麼?」對於她明顯的排拒,他沒有不高興,反而貼近她,誘人的唇在她耳邊輕吐氣息。
「想我為什麼沒死。」心里的痛讓她真的好想一死了之。
「因為我不允。」抱起她,雲棲俍佔據了她原先靠躺的地方,讓她躺在他身上。
撥開她凌亂的發,他吻上她滿是藥味的唇。
「將我囚到那個陰森森的地方,不就是不準備讓我活著出來了嗎?」她苦笑著說出黃櫻在地牢外說的那番話。
眷戀他的體味,眷戀他的溫暖,但一次牢獄之災,讓她認清自己不過是他眾多女人中的一個,根本無權眷戀。
朱蝙蝙輕悄的動作,意圖拉開她與雲棲俍的距離,不料才動了下,就被他壓回原位,動彈不得。
「誰告訴你的?」雲棲俍眼中閃著幽光,他知道以朱媥媥的腦袋絕對做不出這種思考,所以肯定是有人對她嚼舌根了。
「是……」她略轉過頭,恰巧瞥見他眼中的異樣光芒,連忙改口說︰「是我自己想的。」
雖然五侍對她總是嘲弄諷刺,但她們畢竟服侍過她,所以她不想見到她們因她而受罰。
「是嗎?」單蠢如她,所有思緒根本都顯在臉上。
「嗯。」她虛軟無力的點點頭。好想睡……才這麼想著,她就閉上了眼。
「不準睡。」雲棲俍大掌一揮,力道適中的摑上她的頰,讓她吃痛的睜開眼。
她曾經游離的魂魄雖已齊聚,可尚在凝聚結合中,隨時都有可能再次飄離,所以才不能完全與身體契合,而造成此種昏睡的排擠現象。
若真讓她睡了,她的靈、體一分,那道被奪了身體的幽魂定會再次回歸本體,屆時他所耗的心力就全白費了。
逆天而行,將耗神損精,陽壽驟減,但為了保全她,他毫不猶豫的做了。
但求今生有她相伴!
「你……你打我!」稍微清醒的朱媥媥噘著嘴指控。
「我沒準許你睡前,絕不準閉上雙眼。」雲棲俍揉著她紅腫的頰,不知是想幫她消腫,抑或是想加劇她的痛,助她提神。
「看我不順眼,你直接殺了我好了,別老是這樣折磨我!」就說他怎可能大發慈悲的放她出地牢呢?原來是又想到新點子整她了!腦子一片昏沉的朱媥媥豁出去的叫嚷著。
「你真認為我想要你的命?」他攏起了眉。
「對啦。」昏昏沉沉的她又想閉上眼,可惜眼睫才剛剛動了下,就讓他以利齒咬上了她的眼,讓她瞬間痛醒。「喔,你干嘛啦?」
「不許睡。」他再次強調。只要她再堅持一個時辰就成了。
「我現在渾身無力,不睡覺還能干嘛呀?」她想對他尖叫,可惜沒力叫出口。
「陪我說話。」他一臉的理所當然。
「你想听什麼?」她無奈的搖頭晃腦,力求清醒。
唉,被他又是咬又是捏的,讓她想睡也睡不下,最後只得翻白眼投降了。
「隨便。」
「你到底當我是什麼呀?」小丑嗎?竟這麼耍著她玩!朱媥媥揉揉額際,試圖保持清醒。
「妾啊,不過你想為妻也成。」反正她是妻或妾對他而言都一樣,因為他這輩子只會有她一個女人。
「切,我又不是白痴,你少唬我了。」朱媥媥嘴上雖這麼說著,心里卻不自覺地泛起了一抹甜,精神頓時清朗了些。
能讓他說出這句話,想必在他心里她還是有些份量吧。
「千萬別質疑我說的話,否則……」他的大掌徘徊在她的頸間。
她眼中乍燃的眷戀與情愛是那般激烈露骨,讓他想裝作沒看見都不成。
「怎樣?」她貓似的更加偎近他。
「你想再進一次地牢?」雖然今生不會再讓她走進那個會要她命的地方,但他無意讓她知曉。
「隨便。」如果進那個鬼地方就可以換來他的溫柔以待,她不介意多進幾回。
「你當真不怕?」那兒差點要了她的命,她該怕的。
「怕什麼?」她才剛進去沒多久就失去意識了,所以根本沒感覺。
「陰森之氣。」雲棲俍存心嚇她,因此語氣陰冷異常。
「拜托!走鬼屋都像在走客廳了,那個地方算什麼陰森呀?」台灣游樂區中的每個鬼屋她都去見識過,沒半個能讓她驚聲尖叫,更何況那個只是看不見五根手指的陰暗地牢呢?
朱媥媥說得很大聲,殊不知她根本還沒嘗到真正的苦頭,就已讓人抬出那會將人逼瘋的陰晦地牢。
「哦?」若非她的體質不適合那陰氣過盛的地牢,他絕對讓她因現在的挑釁之言而到那兒住上幾日。雲棲俍斜睨了眼朱媥媥,「什麼是鬼屋?」他故意套她的話。
雖知她是異世界的人,卻不知那是一個什麼樣的世界,所以不妨听她親口說說。
「就是……」才剛開口,朱媥媥就警覺到自己剛剛又說溜了嘴,連忙改口,「鬼住的房子呀。听說人死後就會變鬼,而有些鬼又會守著自己生前的住處不願離開,並且驚嚇那些搬進去住的人,所以那些不乾淨的屋子就成了鬼屋。」這也是實話,只不過此鬼屋非彼鬼屋罷了。
「說得不錯。」他點點頭,狀似贊賞,可渾身散發的寒氣卻教她明白他並不滿意這個答案。「只是我不像你那麼蠢,可以隨意唬弄。」黑玉簫撐起她的下頷,讓她的唇貼近他低垂的臉龐,激起她無限遐思。「听好,我可以容忍你的無用,縱容你的不識相,可是你必須牢牢記住別質疑我,更別對我睜眼說瞎話,否則就算你是我唯一的女人,我一樣不會對你手下留情。」他的氣息噴在她臉上,帶笑的眼中不見笑意,反倒有著濃濃的警告。
隨著話聲,他的臉龐越來越貼近朱媥媥,近到兩人的唇相隔只有一條細縫。
朱媥媥盯著他張張合合的唇,壓根兒沒將他的話听進耳中,口乾舌燥的她一心只等著迎接他的唇。
「你不是一直嚷著想睡嗎?」雲棲俍驀地推開她柔若無骨的身子,「現在你可以睡了。」見她神魂已定,他懷心眼的笑說。
她那單蠢的小小心思哪瞞得了他?
想他吻她,他就偏偏不如她的意,僅讓她看著卻怎麼也吃不著,甚至還惡劣地將兩人間的情火點得更旺、更烈!
「啊?」朱媥媥一臉茫然。
「睡覺。」雲棲俍將她推離自己的身子,「體貼」地為她拉上被子。
「可……」她現在已經睡不著了呀!她痴痴地望著他的唇。
「不論有任何事,都等你歇息夠了再說。」雲棲俍對她露出一抹和煦的笑容後,就留下她在床上乾瞪眼的目送他離去。
膽敢對他睜眼說瞎話,就該受點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