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點,潔瀅準備好隔天要上課的教材後,進浴室放了一大缸熱水準備洗澡。
好累喔!雖然今天只是上課的第一天,但感覺還真是累,就像打了一場仗般。
自從她把小喬琪黏在椅子上後,這位大小姐的哭聲響徹雲霄,僕人們驚恐地奔走,不明白這位嬌滴滴的大小姐究竟出了什麼事?
雖然下定決心要好好地矯正喬琪驕縱的心態,不過潔瀅還是很懂得要給喬琪一點適應的時間,不能逼得太緊。所以,一個上午她就任喬琪在房間里大哭大鬧、發脾氣,等她徹底地發泄完後,吃過午餐潔瀅便宣布要繼續上課。
然而喬琪卻把自己鎖在房間里,任憑僕人好說歹說都不肯開門,到最後潔瀅也火大了,干脆找來一把大斧頭,在僕佣們驚恐的目光中,狠狠地劈開那扇房門。
門被劈開的那一剎那,躲在房里的喬琪簡直嚇呆了,也忘了要繼續耍賴發脾氣,她看著潔瀅的視線,混合了驚愕。震驚,還有崇拜!
也許這一劈真是劈出效果來了上整個下午喬琪都很乖地上課,潔瀅也發現了其實她是個非常聰明又早熟敏感的小孩。
也許她的驕傲只是一種保護色吧!潔瀅可以感覺得出她非常渴求父親的疼愛,而且嚴重地缺乏安全感。
我必須找蘭斯洛好好地談一談,潔瀅邊由衣櫥中找出換洗的衣服這決定著。吃完晚餐後,她私下跟漢娜聊過,主要是想弄清楚蘭斯洛對女兒的態度。
漢娜說主人對喬琪小姐的物質供應非常大方,幾乎是要什麼有什麼,但他卻很少帶喬琪出游過,甚至連抱抱她。談談話都很少。
這樣不行!潔瀅不贊同地蹙起眉頭,小孩子最需要的是來自父母親的愛,才會讓他們擁有足夠的安全感培養成健全的人格。
一味地供給物質所需卻對她的心靈需求不聞不問,絕對不是好方法。
正當潔瀅打算進浴室洗澡時卻傳來敲門聲。
「韓小姐,我……我是溫蒂,我可以進去嗎?」
「請進。」潔瀅疑惑地開門,溫蒂是專門服侍喬琪的女僕、這個時間喬琪應該已經要準備上床睡覺了,溫蒂怎麼會特地跑來找她?
「怎麼了,是不是喬琪出了什麼事?」潔瀅關心地問著。
「沒有。」溫蒂的神色有些慌張,支支吾吾地道。「嗯,只是……只是喬琪小姐吩咐我送一些香浴球過來,她說這種可泡在浴白里的香浴球是她最喜歡的,香味也有很多種,想請老師用用看……」
她的手上拿著一個大玻璃罐,里面盛滿一顆顆色澤漂亮的香浴球。
「好,交給我就行了。」潔瀅感覺有些怪怪地,雖然她一再告訴自己不要多心,小喬琪是真心喜歡上她這位老師了,但不知為何總覺得哪里不太對勁。
「不用了,請讓我……替你拿進浴室。」溫蒂神色更加怪異,匆匆地把香浴球拿入浴室里。
由浴室出來後,溫蒂的眼楮根本不敢直視潔瀅。「韓小姐,你洗完澡後請早點休息吧!晚安。」
「晚安。」
溫蒂逃也似地沖出去,一邊在心底道歉著……韓小姐請原諒我!我也是逼不得已的,我根本不願意做這種事,但小姐一直逼我來……
洗澡吧!潔瀅順手把房門關上後,便進入浴室里月兌掉衣服。
但當她光溜溜地滑入浴白里想好好地放松一下之際,背部和臀部卻很明顯的感覺踫到異物,還是毛茸茸的異物——
剎那間潔瀅寒毛豎立,驚叫著跳出來。
天啊!浴白里面居然載沉載浮著兩只已經被燙死的白老鼠?!
她她她……她剛才就是踫到了這些東西?!
「啊——」
她無法控制地發出一聲尖叫,雖然她平時並不是很怕老鼠,但兩只白老鼠突然出現在浴白里,而且還跟自己肌膚相貼過那種感覺說多惡心就就多惡心!
好恐怖!潔瀅沒有勇氣伸手把老鼠撈出來,也不敢再繼續待在浴室里,匆匆抓住一旁的浴袍穿上後便沖出去。
「漢娜!漢娜!」她非得找人來幫忙不可,不然一想到那兩只浴白內的老鼠,她不但不敢洗澡,搞不好還會嚇得不能睡覺!
但她剛沖向門口,房門卻從外面被打開,出現的是蘭斯洛一臉詫異的神色。
「發生了什麼事?」
他剛從外頭回家來,一經過潔瀅的房門口便听到里面傳來尖叫聲,很自然地便推門入內。
「我……里面……」驚嚇過度的潔瀅忘了自己渾身濕答答的,只穿了件浴袍,以顫抖的手指著浴室。「浴白……浴白里有老鼠……」
老鼠?蘭斯洛擰起劍眉,這座古堡雖然是百年以上的建築物,不過僕人們平時非常注重衛生保健,怎麼可能會出現老鼠?
他看著潔瀅發白的臉色道︰「你在這里等我,我進去看看。」
蘭斯洛走入浴室里,潔瀅則渾身顫抖地找了張椅子坐下來,並不是她太過嬌弱,但任何女人在月兌光衣服、毫無防備的情況下突然跟兩只小老鼠……而且還是已經死掉的老鼠肌膚相貼,只怕都會嚇昏過去。
蘭斯洛很快地步出浴室。「別擔心,我已經把那兩只老鼠撈起來直接沖入馬桶里了。」
「謝謝……」潔瀅勉強地擠出字句,同時她也明白這一切都是喬琪那個小惡魔做的好事!
唉,她果然很記恨潔瀅上午膽敢把她黏在椅子上的事!所以下午假裝乖乖的,降低潔瀅的警戒心後,晚上再逼女僕假借送香浴球之名,偷偷地把兩只老鼠丟人她的浴白內。
「擦干頭發吧,你身上還在滴水。」蘭斯洛由浴室里取來大毛巾,驚艷的視線鎖住潔瀅出水芙蓉般的臉蛋。「又是喬琪做的好事?看來我真該好好地教訓這個壞丫頭!」
听他的語氣像是對這種事早已見怪不怪了!
「不!」潔瀅馬上拒絕。「這件事是喬琪做的沒有錯,不過我希望你不要插手。既然我是她的家庭教師,那麼,我希望能靠自己的力量讓喬琪打從心底的信任我、服從我。所以,日後若再有這種事情發生,都請讓我自己解決。」
「哦?」蘭斯洛淡淡地應著,看著她的目光又多了一抹復雜的情緒——這個來自東方的小女人,似乎真的挺特別的
「好吧,我不會過問這些事,你早點休息。」他轉身打算走出房間,再不走的話,他很怕會克制不住自己的非分之想。
‘等一下。」潔瀅叫住他。「嗯……如果你現在有空的話,我想和你談談有關喬琪的問題。」
蘭斯洛回過身,深邃似海的藍眸涌現笑意。「我當然有空,不過……韓老師打算穿這樣跟我談談嗎?」他故意以戲訝來驅走那份奇異的情愫。
潔瀅順著他的視線低下頭,俏臉頓時羞得燙紅!
天啊……都是那兩只該死的老鼠把她嚇得魂飛魄散!謗本沒注意到自己此刻可說是衣衫不整……還濕答答的果軀上只套了件浴袍,雖然浴袍領口收緊了,也在腰間處打了個結,但由他居高臨下的角度,絕對可以窺見胸前那一大片凝雪般的肌膚。
好丟臉!簡直丟臉丟到太平洋了!她羞得真恨不得變成那只白老鼠,也被丟入馬桶沖走算了……
她趕緊轉過身背對他,以為這樣就可以讓他「少看」一點!
「請你給我十分鐘,十分鐘後我還是必須跟你談一談,因為這件事情真的很重要。」她期期艾艾地道。
她是個性急的人,做事不喜歡拖拖拉拉的,既然喬琪個性驕縱的問題出在她根本無法得到父親的關愛,潔瀅便要盡快跟蘭斯洛達成共識。
「好吧!」蘭斯洛興味盎然地欣賞她窈窕的背影。「十分鐘後,我在二樓的起居室里恭候韓老師的大駕。」***
因為這場惡作劇,今晚潔瀅絕對不敢再踏入浴白內,所以她只以蓮蓬頭沖洗,快速地洗完澡並穿好衣服後,儀容整齊地來到起居室。
蘭斯洛的動作也很快,看來也已經洗過澡,身上披了件深色睡袍,正悠閑地坐在壁爐前的椅子上。
他慵懶地伸直長腿,在爐火的映照下,深邃的五官更加俊挺且充滿男性魅力。
潔瀅站在起居室前,潔白的臉蛋又不自然地暈紅起來。雖然她還是很記恨他拆了她的房子,但他真是一個渾身充滿吸引力的男人。
微亂的黑發下是一雙炯炯有神的藍眸,那種令人心跳的湛藍……潔瀅只在地中海看過,他的鼻梁很高,像希臘神只般尊貴,而厚薄適中又弧度優美的嘴唇更吸引著女人的芳心。
「欣賞夠了嗎?」蘭斯洛手上調著淡酒,頭也不抬地道。「韓老師,我以為你是來找我商談‘很重要的事’,而不是在三更半夜研究我的面相。」
潔瀅被他損得無地自容,在心底狠狠地咒罵自己——韓潔瀅,你是花痴啊!不管這臭家伙長得多帥、多吸引人,那都不關你的事,你別忘了他是個唯利是圖的商人!而且,你留在這里的目的是把喬琪教好!
神情一凜,她剛要坐下來,背後便傳來一聲嬌女敕的嗓音。
「爹地!你回來了!」
身穿雪白睡衣的喬琪看到潔瀅也在場時,表情很心虛,但她馬上撒嬌地撲入蘭斯洛懷里。
「爹地,你餓不餓?我叫管家幫你準備消夜好不好?」喬琪勾住案親的脖子,一雙眼卻不安地瞥向潔瀅。
潔瀅淡淡一笑,她知道喬琪在擔心什麼,不過她是多慮了。她並不會當著蘭斯洛的面把那兩只老鼠的事又重提一次,或是把強力膠事件提出來算帳;她很清楚喬琪有多麼渴望跟父親撒嬌。
「爹地不餓,但喬琪你該睡了,現在已經很晚了。」蘭斯洛溫和地道,把喬琪抱下來。
「爹地……」喬琪的小臉布滿失望,她好渴望父親能多抱抱她。
「乖,去睡覺吧!」蘭斯洛的語氣不容反駁,示意一旁的溫蒂。「帶小姐回房間去。」
「爹地,晚安。」喬琪垂下眼睫,在蘭斯洛頰上印下一吻後,默默地跟著溫蒂回房。
潔瀅坐在一旁看著,眼神若有所思。她沒有忽略掉喬琪眼中的失望,以及蘭斯洛面對女兒時,那份奇異的疏離感……
「現在清說出你的問題吧,韓老師。」蘭斯洛輕輕搖晃手中的淡酒,努力以最嚴苛的視線來審視眼前的小女人。
她的頭發半干,柔順地被在腦後,縴細的身驅顯得弱不禁風……他的眸光更加幽深,不管他多麼想忽略她的存在,但這個來自東方的小女人卻擁有一股令人無法抵擋的魅力,揉合了倔強與縴細的魅力……
和雪妍一樣,她亦擁有東方女性典雅而堅毅的特質,但楚楚可憐的雪妍就像是惹人憐愛的菟絲花;而韓潔瀅則像是高地百合,冷傲、堅毅、清麗月兌俗。
察覺自己竟對她產生濃烈的情感,蘭斯洛倉皇地遏阻自己的思緒。不!這是不對的!他所有的感情已隨著雪妍的去世而埋葬,不可能再愛上任何女人。
潔瀅感受不到他百轉千回的心緒變化,嚴肅地開口。「我想跟你談的是有關喬琪的事,我認為——沒有一個小孩一生下來就生性頑劣,她之所以個性會這麼叛逆,大半的問題都出在你身上。」
「我?’蘭斯洛將酒杯放在桌上,冷魅地一笑。他倒是第一次听到這種說法。以前那些女老師個個都在他面前咬牙切齒地痛罵喬琪有多可惡,並強烈建議他直接把喬淇送往教育嚴謹的寄宿女校去。
「我以為教育好喬琪是你這位家庭教師的責任。」他的眸鋒犀利。「畢竟,我付了超高的薪資給你,不是嗎?」
「這不是錢的問題!正因為我尊重這份工作,所以才要直接找你談。」潔瀅生氣地反駁著,他果然是個凡事以金錢來衡量的笨蛋,「喬琪還小,只有六歲,在這個年紀最需要的是來自父母親的關懷。既然她的母親不幸早逝,那麼你這個當父親的便應該多多抽出時間陪伴她,給予她足夠的愛,而不是給她買一屋子的洋女圭女圭,或是把她丟給家教便算了事!」
蘭斯洛的眼神更冷峻,周圍的溫度似乎跟著降低了。
「我不以為你這個才來一天的家教,有資格評斷我們父女之間的相處問題。」
「我不是在評斷,我只是直接指出問題的重點。」潔瀅表情更加認真。「你不明白喬琪為什麼老是闖禍嗎?那是因為她想引起你的注意啊!你不關心她,也太少花時間陪她,她得不到足夠的安全感,才會變成一個問題兒童。」
她更進一步道︰「就像剛才,喬琪那麼渴望你多抱抱她,你為什麼不抱她呢?你是她的父親啊!」
蘭斯洛警告地瞥她一眼,眸光森寒。「我再說一次———我們父女之間的相處問題不需要你來評斷,你沒有資格過問!」
潔瀅毫不放棄。「既然你把喬琪的教育問題丟給我,我便必須找出她的心理癥結,才知道她究竟在想什麼。你為何會排斥抱她?難道……」她吸了一口氣。「你……排斥自己的女兒,你一看到她便會痛苦、愧疚,只因你覺得對不起難產而死的妻子?所以在潛意識中排斥喬琪……」
她大膽地說出自己的假設,坦白說心底並不是很有把握,但方才他跟喬琪之間的互動她看得清清楚楚——他望著女兒的眼神雖然很溫和,卻又夾著一緩奇異的疏離感。
「住口!」蘭斯洛勃然大怒,臉色鐵青。「韓小姐,請你注意你的身分跟措辭!在這棟房子里,你只是一名受薪家教,如果你無法勝任這份工作,我還有很多接替你的人選。」
絮脊背一挺,冷冷地回答。「也許我的話的確太造次,也太僭越身分了。但既然喬琪是我的學生,我就必須找出她叛逆行為的癥結!蘭斯洛先生,希望你能好好地思考這件事。」
一說完,她便掉頭走回自己的房間。
懊死蘭斯洛掄起拳頭狠狠地敲向桌面。他不想這樣的,他真的不想!
他沒有想到才來一天的韓潔瀅目光居然如此銳利,一針見血地指出他跟喬琪之間的問題。
沒錯,他非常非常疼愛自己的女兒,盡可能地提供她全世界最好的享受。但——每當面對女兒時,他的心卻無法控制地感到痛苦
顏雪妍,喬琪的生母,也是他這一生永遠無法忘懷的女人……
他剛認識雪妍時,還在英國念書,為了學費辛苦地四處打工。而她來自台灣,是個無憂無慮的富家千金,卻拋下了多如過江之鯽的追求者,一心一意認定了冷傲不羈卻又才華過人的蘭斯洛!
為了愛他,雪妍不惜一再作逆父親的意思,甚至被父親逐出家門也要跟在他身邊。
為了愛他,一完成學業後,她便義無反顧地跟著蘭斯洛回到他的家鄉——法國的普羅旺斯。
當時的艾爾家族只是平凡的小康人家,學成歸國的蘭斯洛很有生意頭腦,先是接手一間快倒閉的酒廠將它大力整頓後,引進最現代的生產科技和管理方式,再加上令人耳目一新的全新包裝和具有創意的宣傳,十分成功地把葡萄酒推銷出去。
雪妍始終守在丈夫的身邊,給予他最大的支持。當然在創業過程中他們也吃了很多苦,更看盡了人情冷暖;但不論如何,夫妻兩人的心始終緊密地貼在一起。
她深知蘭斯洛很希望擁有自己的孩子,為了幫他達成心願,雪妍刻意隱瞞自己患有先天性心髒病、並不適合懷孕的事,冒險地懷下孩子。
她以為自己可以戰勝命運,但,體質荏弱的她終究撐不過生產這一關!
臨盆時她嚴重難產,喬琪一落地,她也香消玉殞了……
為了此事,蘭斯洛始終無法原諒自己!他一再地自責、一再地後悔,他認為如果當初他多關心一下妻子的身體,而不是把全副心力都放在事業上,雪妍就不會離開他了……
面對女兒時,他的心情是復雜而苦澀的。這是雪妍留給他的唯一寶貝,他當然愛她,珍惜她,但每次一看到喬琪酷似母親的臉蛋,他又會陷入自責里,如果當時他多關心一下雪妍、如果當年他堅持要她先調養好身體再懷孕……他知道這樣對喬琪很不公平,但他真的沒有辦法。只因他虧欠雪妍太多太多……苦澀地捏緊手中的酒杯,潔瀅的話卻一句比一句更清楚地敲入他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