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後
嫁人豪門、飛上枝頭的滋味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這六年來,余麗雪可以說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地捧著唐家的金飯碗,不敢有一絲懈怠;侍奉一家之主的精明婆婆、協助丈夫打理自家事業、應酬親友往來、努力和繼子女們建立良好關系,內外兼顧之余,還為唐家又添了一女一男。
她捫心自問,該做的事、應盡的責任,她都已經全力以赴。雖剛開始的不適應與挫折感常令她夜不安眠、咬著牙硬把眼淚往肚里吞,如今總算也讓她熬了過來。出身寒微的她終究以真才實學坐穩了唐家少女乃女乃的位子,也獲得唐夫人的歡心,成為老人家口中有「幫夫運」的好媳婦。
余麗雪心滿意足地逗弄小兒女,四歲半的唐儀婷伶俐可人,嚴然有「小姐姐」風範,在玩耍時不忘著顧兩歲的幼弟唐彥碩。
「弟弟不可以喲,肚子會痛痛!」唐儀婷從弟弟的口中「搶救」了一只沾滿口水的泰迪熊,表情認真地訓誡著。
「噗要!噗要!」兩歲的唐彥碩本來口齒不清地抗議著,但一下子就被唐儀婷迎面送上的安全玩具分散了注意力,隨即發出咯咯笑聲。
旁觀的儀嫻發出了輕笑,「妹妹真是聰明呢!」
雙十年華的唐儀嫻正值青春妍媚的妙齡,優渥的家境加上善體人意的性情,使她在舉手投足間自然散發出一種大家閨秀、雍容優雅的氣質。
「女孩子嘛!」余麗雪笑著和繼女閑聊,「似乎總是比較早熟懂事。」
春日融融的午後,悠然啜飲著下午茶的兩人像朋友似地無所不談。
「雪姨,今晚我不在家里用餐,」儀嫻輕啜了口紅茶道︰「麻煩您提醒廚房一下。」
余麗雪點頭,「喔,是你前幾天說的同學要辦生日宴會嗎?」
「嗯!您也見過的,顏行歌。」
她茫然思索。
儀嫻提醒她,「她父親是‘日耀百貨’的老板。」
不愧為商場女將的余麗雪立刻接腔,「哎呀!怎麼那麼巧?顏董的女兒跟你同班!是哪一個?大的小的?我記得顏夫人說過她的女兒都在外留學,對了!還有一個兒子剛剛學成歸國不是嗎?」
儀嫻微微一笑,說︰「行歌是顏家的老麼,我記得她有一個大哥和兩個姐姐,留學的事也不假。」
嬌生慣養的顏行歌受不了英國的飲食和濕寒氣候,硬是吵著要回來台灣。
「我不是讀書的料子,又不像姐姐們想當女強人,不希罕那張文憑啦!」這是顏行歌的說法。也是當老麼的好處,天塌下來還有兄姐替她頂著咧!
余麗雪細細打量著美目含笑、清雅秀致的繼女。上了大學之後,儀嫻的性情更加開朗,經常有男女同學結伴上門,追求者也不少,卻沒有人能真正贏得佳人的芳心。
「顏家的小姐生日,排場一定不小,」余麗雪半開玩笑地道︰「不知今晚哪一位白馬王子會來接駕?」
儀嫻慢條斯理地喝口茶,粉頰上的笑渦微現,「顏家的司機。」
她的俏皮答案令余麗雪一怔後,方才意會過來,莞爾一笑也不再追問下去。
這麼秀外慧中、德容兼備的女孩兒,怎麼可能沒有追求者?這些年來的相處,更讓她看明白儀嫻的種種好處。
上天賜予的容貌、智慧,再加上得天獨厚的家世背景,往往就造成目中無人的嬌嬌女,而儀嫻卻不!她一直是氣度雍容、恬淡從容的儀嫻,讓人憐愛也讓人敬重。
儀嫻,真是人如其名,余麗雪相信,將來能娶到她的男人真是個幸運兒。
只是不知花落誰家?
***
當晚,顏宅。
「生日快樂!」
HappyBirthday!
顏行歌笑意盈盈地接受眾人的祝賀,大方地收下禮物,「謝謝!」
「大家好好玩,別太拘束。」顏氏夫婦和藹可親地招呼幾句便外出赴宴,讓這些年輕人能玩得更加自在。
而大人不在,一群年輕人當然是玩瘋了。
客廳里裝上了音響,還打上了舞台燈光,嚴然成了PUB現場,眾家舞步絕活紛紛出籠。只見壽星與賀客們滿場飛舞,將氣氛炒到最高潮。
整體而言,這場生日Party算是滿成功的。
吃了點精致的歐式自助餐墊底,儀嫻也不免俗地喝了兩杯雞尾酒下肚,在壽星的拉扯下進場跳舞步。
一曲舞罷,她的雙額更添嫣紅,星眸生輝。有人在看她!儀嫻慢慢轉首梭巡,沒有。
她有絲納悶,是她「自我意識」過剩嗎?不然怎覺得今晚老是有人在偷窺她?
漫不經心地啜飲一口雞尾酒,她搖頭甩掉無聊的臆測,信步走到露台上吹風。
露台上早被班對、情侶霸佔住了,和他們客套了幾句,儀嫻識趣地走開,和跳得不亦樂乎的顏行歌低聲打個招呼,「行歌,我到你房里休息一下。」
「好呀!」顏行歌喘了口氣,「我也上樓順便撲個妝好了。」
一進房間,她踢開了高跟鞋,慵懶地測躺在床上,順手拿起雜志翻閱,有一搭沒一搭地和正在補妝的顏行歌閑聊。
房門外傳來剝啄輕響,打斷了她倆的談話。
「請進!」顏行歌揚聲道。
沒料到來人竟是陌生男子的儀嫻來不及起身,于是一副海棠春睡的美人側臥圖便落入來人眼中。毫無忌憚的目光充滿了興味,令她微覺羞惱。
「大哥!」顏行歌叫道,並沒有注意到他們兩人的目光交集。
儀嫻急忙起身退到後方。
「生日快樂,丫頭!」顏行雍寵溺地模了模麼妹的頭,笑著遞出身後的禮盒,Tiffany的淺藍色包裝上綁著銀白色緞帶,令顏行歌眼楮為之一亮。
「討厭啦!人家又不是小孩子,別拍頭啦!」
她嬌嗔道,視線全集中在禮物上,喜孜孜地說︰「這次原諒你!」
顏行雍的視線越過麼妹,一眨也不眨地望著儀嫻,似笑非笑的目光充滿著難解的情緒。
「這位是——」他拖長語氣,試圖引起麼妹的注意力。
「我來介紹,」顏行歌歡天喜地的拉過好友,「這位是我們系上的才女,也是系花喚!唐儀嫻,儀邦的儀,嫻淑的嫻。」
她轉過頭,口氣有絲惡作劇的興味,「這個年近而立之年,未老先衰的老男人就是我大哥顏行雍,介紹完畢!」
「鬼扯!」他敲了麼妹一記,「什麼未老先衰?」
他含笑凝望著儀嫻,那是一種男人欣賞女人,略帶侵略性的眼神。
不可諱言的,當一位風度翩翩、英俊瀟灑的男子以眼神挑逗時,只要是正常的女子沒有不怦然心動的,即使是對他的無禮目光感到有絲氣惱的儀嫻也免不了產生一股悸動。
「顏大哥,您好。」她禮貌的打了招呼。
如黃鶯出谷般的悅耳嗓音更令顏行雍眼楮為之一亮。
他伸出手來,低沉磁性的聲音帶著魅惑,「很榮幸認識你,儀嫻。」
她下意識地伸出右手與他相握,卻在兩人手掌踫觸後,吃驚地倒抽了口氣。他竟然輕薄她?!
這絕不是她胡思亂想,試問有哪個正人君子會在主動跟女子握手時,以大拇指摩挲對方的手心?
雖然時間極短,可是卻真的發生了,尤其是那抹邪氣的笑意始終掛在他的眉角、唇邊。
美人!不僅人美、聲甜,就連雙手也似凝脂白玉。顏行雍驚艷暗忖著,一雙桃花眼掃視著儀嫻玲攏有致的身段,直到小巧秀氣未著高跟鞋的腳踝。
透明絲襪包裹著圓潤可愛的腳指頭,即使穿著長裙遮住了他的視線,也可以想像出她所擁有的是一雙何等儂縴合度的美腿……
靶覺到他放肆游移的眼光,儀嫻不禁飛紅了雙頰。站在兄長和好友之間的顏行歌仍一臉慒懂,渾然不覺兩人之間的暗潮洶涌。
儀嫻的心情是矛盾的,似喜似嗔,卻又不好意思當場發作,只好選擇逃避。
「我先下去了,行歌,你們慢慢聊。」儀嫻繞過顏行雍的身旁,將被自己月兌掉的高跟鞋穿上。
顏行雍目光深不可測地望著她低垂螓首時穿鞋的一舉一動,冷不防開口,「不知道我有沒有這個榮幸邀你跳支舞呢?」
低沉柔和的嗓音再度撩動儀嫻緊繃的心弦,令她為之輕顫。這個男人太危險!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的魅力何在,也毫不掩飾;風流惆儻的風采下有著自信與狂傲。
集容貌、頭腦和優渥家世于一身,這樣天之驕子的他,大概沒有任何一個女人會拒絕吧?
儀嫻思緒復雜地望了他一眼。
「好呀!能跟顏大哥共舞,不曉得有多少女孩子羨慕我呢!」她淡然一笑。
「咦……」顏行歌如丈二金剛般模不著頭腦,這是什麼情況呀?
儀嫻的坦率倒頗出他的意料之外,她既沒有臉紅心跳,也沒有欲擒故縱的推辭,就這麼磊落大方地答應,反而顯出他的輕浮。
少了點賣弄,顏行雍神色一整,漾出發自內心的微笑,「我有這份榮幸充當兩位小姐的護花使者嗎?」
欲言又止的顏行歌終究忍不住好奇心,挽住大哥的右手下樓,心底打定主意,絕對要在今晚結束前,好好開誠布公地和大哥「談談」——這可不能開玩笑的!
儀嫻可是她最好的同學,說什麼也不能成為大哥一時風流的獵艷目標呀!她噘起小嘴,瞪了顏行雍一眼,換來的是他一臉無辜的表情。
***
一整晚,儀嫻的時間幾乎都被額行雍所霸佔。
他以護花使者的姿態幫她取飲料、點心,至于跳舞,才跳了一首而已,不是他們跳得太爛,相反的是跳得太好,一曲舞罷,她才驀然發現自己已成了全場矚目的焦點,說什麼也不肯再和他下場跳舞。
「額大哥,您的舞跳得這麼好,實在應該再多跳幾首讓我們開開眼界才是。」她笑著推托,「我有點兒累了,額大哥是不是也該邀請行歌或其他人上場ShOW一下?」
「喔?」他揚眉,這是多麼婉轉、含蓄的拒絕呀?
他有絲意外,不是生氣而是感到有趣,真正的名門閨秀風範應該是如此吧!
「正好我也有點渴,想休息一下。」他輕輕松松地否決儀嫻的提議,彬彬有禮地輕托起她的皓腕,「來,我推薦你嘗一嘗廚師準備的小點心,這是以鱈魚肝醬加上蔬菜末……」
經過他們身旁的朋友們沒有不對儀嫻擠眉弄眼的,偶爾還有一兩聲曖昧的輕笑,讓她又羞又惱。顏行雍則是一派輕松自若。
也許是因為年齡、社會歷練的差距吧!兩人之間的局勢一直掌控在顏行雍的手上。
如果他是一個躁進的追求者,她可以光明正大的婉拒,以她的聰慧可以想出十幾種不傷害對方的說法。可是,他一直以若無其事的殷勤對待她,並沒有半句愛慕的言語,讓她根本就沒有拒絕的余地。
「顏大哥,我自己來就好,」她暗示道︰「您也是主人之一,不該冷落其他的客人呀!」
「你說的對。」顏行雍頷首道,笑盈盈的星目中有絲難掩的光芒。
儀嫻的直覺告訴她,這個男人絕不是那麼好打發。狐疑才浮上眼底,隨即被他的下一句話打敗了——
「今天是行歌的生日,我這個做哥哥的卻沒有盡到做主人的責任,實在是說不過去,」他談笑風生地挽起儀嫻的柔荑,「偏偏行歌的這些朋友我都不認識,只好麻煩你幫我介紹嘍!」
怎麼會這樣?她美眸圓瞠;竟在不知不覺中任他牽著走。
一整晚的時間,他瀟灑自若、談笑風生,迷人的風采更是折服了這些年輕學子們。
為……為什麼她必須擔任「介紹人」?
她跟這些同學一樣,都是在今晚第一次見到顏行雍呀!
而這個男人對她所表現出來的親密、熟稔,卻好像她是他相識多年的朋友似的。
儀嫻有點兒懊惱地輕咬著下唇,由于從不曾踫到這種情況,令她不禁慌了手腳。
旁人促狹的目光加上打趣、起哄,使她總算明白了什麼叫做「百口莫辯」,更有幾位暗暗愛慕著她的男同學對她投射出失望的目光。
一股突如其來的怒氣讓她沉下臉色,這種「造成既定局勢」的高明手法,使她產生了反感。
她徑自向好友告辭,「行歌,我有點兒疲倦,先走一步。」
「咦?」顏行歌訝異道︰「干麼走得那麼快?」
隨後她擠眉弄眼地望著整晚亦步亦趨陪在儀嫻身旁的大哥,開心地在心中編織一場可以預見的羅曼史。
而護花使者的責任,自然就落在大哥的身上嘍!
***
將近午夜時分的街道,交通暢通無阻,舒適寬敞的車內一片靜溫,只有輕柔的音樂流泄。
顏行雍若有所思地望了儀嫻一眼。
她真的很美,美得讓他一眼就注意到身處眾多賓客之間的她,淺笑盈盈的她宛如鶴立雞群般擁有獨特、清雅的氣質。
這也是他近兩年來第一次主動想去接近異性,說來也許很難令人置信,在別人眼中是個公子的他,主動追求女孩子的次數,只能用「寥若辰星」來形容,至于逢場作戲的當然不算在內。
頂著顏氏企業的光環,多得是主動接近他的異性,但不至是淘金女郎,事實上,絕大多數是家世清白、學歷人品等條件俱佳的閨秀,但由于在「擇偶市場」里,沒有任何一個女子會甘于下嫁條件不如自己的男子,于是條件優秀的地更是炙手可熱的奇貨。
有勇氣主動接近他的女子大多是聰慧可人的,而這樣的女人往往懂得含蓄試探,將「主動」化為「被動」,于是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就此展開。
眾人訝異羨嘆著他在愛情戰役里無往不利,卻看不出個中玄機,其實只要確定女方對自己有多好,追求起來自然手到擒來嘍。
而現在……
望了一眼身旁的俏佳人淡然處之的嬌靨,他不禁莞爾,自己的魅力似乎大不如前了。
迸典音樂電台換播了新曲目,世人耳熟能詳的詠嘆調「公主徹夜未眠」由帕華洛帝演唱出來,更顯得蕩氣回腸、扣人心弦。
「無人能睡……噢!鮑主……」顏行雍微微一笑,低沉的嗓音充滿著情感同步翻譯著歌詞。
儀嫻一訝,忍不住望了他一眼。
「在你冰冷的閨房遙望,
星空閃爍著愛情、希望,
但我的秘密深藏我心,
沒人知道我名姓!
不!不!我將對你的唇傾訴,
在天亮的時刻,
我的吻將打破你的拒絕……」
儀嫻別過了頭凝視著車窗外流金似的街燈。
夜不寐,人無語,心弦卻似風過竹林,輕曳動……
***
「儀嫻的真命天子出現嘍」
「閑雜人等盡速退散!」顏行歌大刺刺地宣布,不忘吹噓自己牽紅線的功勞。
「沒有那回事,只是托咱們顏小姐的福,搭了幾次便車而已。」儀嫻無奈地解釋。
「搭了幾次使車而已?你要這樣拗也是沒錯啦!只不過立場要對調,是奴家我托了您的福,才有便車可以搭!」顏行歌笑嘻嘻地調侃道︰「我當了人家二十年的妹子,可從來沒有享受過這麼殷勤的專車接送,噴!真是見色忘妹!」
儀嫻靦腆不語。
顏行歌徑自興高采烈地計劃著要如何敲大哥的竹杠,「去吃懷石料理怎樣?要不然岩燒鴕鳥肉也不錯!」
「你們去就好,別把我算在內。」她舉步而行,理智提醒她必須和顏行雍保持距離。
「別這樣嘛!」顏行歌急忙拉住了她的手臂,像只猴子霸住樹枝似地緊抱著她,「你不去,我就沒得吃啦!」
開什麼玩笑!女主角不見了,戲要怎麼演啊?
儀嫻斜睨了她一眼,「認識你那麼久了,我怎麼不知道你的食欲這麼好?」
錦衣玉食的顏家小姐何曾把一頓大餐放在眼底過?
「嘿……嘿……」顏行歌不好意思地干笑數聲,「你別糗我了嘛!」
兩人「黏」在一起拖拖拉拉地出了校門,一路上,顏行歌仍不死心地鼓起如簧之舌說服她。
「好啦!好啦!你就看在我一片赤誠、忠心的份上答應我吧!」她可憐兮兮的表情令人發噱。
「你別亂點鴛鴦譜了。」儀嫻有絲心煩意亂地說︰「那種事情必須兩情相悅才算數,你別一頭熱。」
「咦!」顏行歌瞪大雙眼睨著她道︰「你難道真的一點動心的感覺也沒有嗎?我大哥的條件很‘優’的耶!」
動心的感覺……真的沒有嗎?儀嫻不禁自問,恐怕不見得吧!那雙略帶邪氣的桃花眼,似笑非笑的不羈神情,總是在在令她牽掛、不安。
他對她很殷勤,在顏行歌的敲邊鼓之下,這個星期,她們就搭了他五次便車,也「順便」吃了兩次晚餐,一次下午茶……
可是,沒有然後……
「那又怎樣?」有絲煩躁的儀嫻月兌口而出,「我可沒有感覺到你大哥有追求成的意圖,也沒有親耳听他說要追求——」
猛一抬頭,未說完的話語在她的唇際消失,那雙含笑脈脈的黑眸鎖住了她的視線。
剎那間的沉寂仿佛有一世紀那麼漫長,儀嫻只覺得臉上飛起炙焰,恨不得咬掉失言的舌頭。
「大哥!」顏行歌的嗓音因興奮而變得尖銳,「你來得——」
「正好」兩字尚未說出,就被他打斷。
「對不起!我來遲了,兩位公主殿下請別見怪。」他語帶戲德地道歉。
如果,他在這個關鍵時刻自以為是地說錯了俏皮話,下場肯定是被列為「拒絕往來戶」
——儀嫻溫柔謙和的外表下有著驚人高傲的自尊,恐怕鮮少有人能看得出來,這個發現令他更加著迷,想要探索她的一切。
被岔開話的顏行歌也是聰慧伶俐的,一語雙關地問︰「就看你怎麼表示誠意嘍!」
***
平靜祥和地吃完懷石料理之後,顏行雍先送顏行歌回家,才轉向駛往唐家的方句。
途中,他依然是一派從容,閑聊著音樂、時事,低沉悅耳的嗓音讓人不由自主地放松心清。
「國家音樂廳的表演,水準不錯,評價也高……你認為好不好?」
淺酌了兩小杯日本清酒的儀嫻,在他醇厚的男聲催眠下有些微醺。
「很好呀!」她回答道。
「那麼就這樣說定了,明天晚上五點半,我來接你。」顏行雍說完,車子已經流暢平順地停在唐家大門。
什麼?儀嫻眨了眨迷蒙的雙眼,頓時清醒起來,她剛剛有答應他什麼承諾嗎?
她記得她只回答「很好呀!」是指演奏者的技巧很好呀!
看出了她的疑惑,他飛快地阻止她張口欲言的拒絕。
「只是听場演奏而已,」他說,「儀嫻,給我一個機會,證明我的誠心,好嗎?」
他就像伺機而動的捕獵者,經過耐心的等候,開始收網。
儀嫻的雙唇輕啟旋即又網上,他根本沒有讓人拒絕的余地,怎麼有人可以用這麼謙和的問句來下達命令?
「顏大哥……」
「我會以行動來表示的,」他又露出了迷人的微笑,「絕對尊重你,一如對待自己的妹妹。」
儀嫻的心在動搖,她幾乎快忘了當初的畏怯。
「我也曾遲疑,Tobeornottobe?他深深地望著她,「可是那感覺如此強烈,心底有個聲音讓我明白,如果我沒有勇氣嘗試追求,夢想將永遠只飾想。」
這番意料之中的告白說得出乎意料的感性,他的一番話將情網收得更緊,令她幾乎無招架之力。
心頭如同小鳥振翅般騷動的儀嫻答應了明晚的約會。
儀嫻不禁有絲納悶,送花?有這麼稀奇嗎?
直到余麗雪笑嘻嘻地指著客廳小茶幾上出現的「新嬌客」,她才恍然大悟家人興奮的原因——那不是一般追求者會送的玫瑰、百合、海芋之類的花束,而是一盆花!
一盆明顯含苞待放的蘭花,花盆還是精致的琉璃作品,附上的小卡上只有簡短幾字——
柄色天香的東方美人,它讓我想起你。
署名是字跡龍飛鳳舞的「顏行雍」三個字。
「什麼時候送來的?」儀嫻問。
「剛才快遞送來的。」余麗雪笑著回答,「真是一位有心人,送這麼費心思的花。」
空谷幽蘭倒是和儀嫻相得益彰,她心想。
儀嫻默然不答,神情似喜也似憂。
是在用餐後的空檔吧?她和行歌從洗手間回座時,正好看見門外的他將行動電話收線,似乎已交代好對方辦理某件事——該就是這花了。
這麼心思縝密、了無痕跡的攻勢讓她心慌意亂。
回避了繼母好奇的眼光,她推說累了,便回到自己的房間休息。
對于愛情,她只是一個旁觀他人的實習生,輪到自己上場時卻手足無措,直覺告訴她,顏行雍是個危險的戀愛對象,就像是一團火焰,雖然炙熱、誘人,但稍一不慎就會被火焰所灼傷。
東山飄雨西山晴,
道是無情卻有情……
她的心是如此矛盾呵!
在他毫無表示的時候心感不安,而當他有所行動時卻又心慌。
低頭掬取了一股淡雅馨香,儀嫻泛出幻夢般的微笑,原來自己仍然是再平凡不過的俗人,在接受這樣「國色天香」的恭維後,虛榮心仍會暗自竊喜。
理性也好,感性也罷,終究還是抗拒不了外在皮相的誘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