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踏進淨日園,一個女人慌忙忙從暗黑的回廊轉角處沖出,和肖淨官撞個正著
「少爺、少爺、少爺!」一見到肖淨官,惶惶不安的容容剎那間急哭出來,她情急下拉住肖淨官,喊道︰「不好了、不好了、不好了——」
「妳是誰?為什麼在這里橫沖直撞、鬼吼鬼叫的?」肖淨官拉開她的手,板起臉來。
「我、我、我,我是洗衣房的容容!」她急急報上身分。
「容容?」肖淨官思索了下,想起來是先前讓千眠幫忙繡帕子的那個丫頭。「有什麼事嗎?」
「不好了、不好了,順生哥被打昏了,眠姊姊也昏了——」
「昏了?」
肖淨官神色一凜,直覺舉步往淨日園內走去,容容情急下,又逾矩地伸手拉住他,猛搖頭。
「他們不在里面,他們被拉走了——」
「被拉走了?什麼意思?說清楚!」肖淨官冷沉道。
容容低下頭,雙手扭著沾了些許泥巴的鵝黃色衣裙,心虛道︰「我怕那個洪府千金會來跟眠姊姊搶少爺您,所以就一直偷偷盯著她……因為我今天在招親大會上看到她,覺得她實在和少爺您不相配……可是順生他……」
「講重點!」
被肖淨官大聲一吼,容容瑟縮道︰「那個……我听到洪府千金和他們家的總管在說話。」
「說話?」肖淨官警覺,立刻將容容拉進淨日園內,低聲問︰「他們說什麼?」
「他們好像在計劃一件事,我不知道是什麼事,所以決定一直跟著他們,可是我只有一個人,無法同時監視兩個人,本來我是想找順生來幫忙的,但少爺您把順生叫走了,所以——」
「重、點!」他惱道,實在很想直接掐了這個笨婢!
「後來我決定跟著那個總管,結果……」
「他把順生和千眠打昏了?」
「對。」
「然後把他們帶走了?」
「對!」少爺好厲害,一猜就中。
「帶去哪里了?」
「不知道。」
「不知道?!」他再也按捺不住,吼出,差點震破她的耳膜。「妳不是一直跟著他們嗎?」
容容被肖淨官凶巴巴又氣急敗壞的表情嚇到,又急得哭了出來。
「我一看到他把順生哥他們打昏,我就嚇得不敢動……然後我就跑來找少爺您了……所以……」
「該死!」
肖淨官低咒一聲,沖出淨日園。容容驚慌失措,跟在後頭直嚷嚷︰「少爺?!少爺!」
肖淨官打住,回頭喝斥她︰「閉嘴!」
容容噤聲,連忙搗住自己的嘴,不敢再吭半句。
肖淨官揉了揉額際,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問道︰「妳仔細想一想,妳有看到那個人把順生他們帶往什麼方向嗎?」
「嗯……」絞盡腦汁死命想,最後指著東邊的回廊。「好像是往那邊!」
點點頭,肖淨官說道︰「妳跟我一同去找人,別張揚,以免驚動了其他人。」
「好。」
容容遵從指示,跟在肖淨官身後離開淨曰園,朝東邊的長廊疾奔而去,快速消失在夜色中——
「對了,少爺,眠姊姊和順生哥他們會不會——」
「閉嘴!」
黑,好黑。
熱,好熱。
她什麼都看不見。
千眠睜開眼,伸手不見五指,而且她頭昏腦脹,渾身不舒服。「好熱……」
不遠處,隱約傳來一聲悶哼申吟。
「順生?」千眠模黑問。
「這里……是哪里?」順生的聲音很虛弱、很痛苦,他應該也很不舒服吧。
「不知道。」她熱得難受,好想月兌衣服。「我們好像被人關起來了……」
一陣窸窣,順生似乎在模索環境。過了一會兒,才听到他再開口。「這里好像是柴房。」
千眠有些迷惑。為什麼他們會被關到柴房來?
「現在怎麼辦?」她問。
順生模黑爬到門邊,推不開門。「我們被反鎖了。」
泄氣,沒轍,兩人安靜了一會兒,忽然,又是一陣窸窣,順生似乎在月兌衣服。
「你……你做什麼?」基于某種女性直覺,她緊張起來。
「我……我不舒服……」他申吟著,漸漸朝她靠近。「好熱……」
「喂喂,你不要一直靠過來,我也很熱……」她很熱、很不舒服,可是她也很努力在忍耐啊。
「我的身體有點奇怪……我好像……」黑暗中,順生聲音發顫,似乎在極力壓抑某種男性的痛苦。「眠姑娘,萬一……我是說萬一……」他隨地抓起一根粗木柴交給她。「如果我做出過分的舉動……拜托直接揍我,死命揍都沒關系……」
她緊緊抱著他遞來的粗木柴。「什麼過分的舉動?」
「就是會被少爺痛宰的舉動。」
「那是什麼?」
「哎喲,別問了啦!」順生受不了地大叫。
千眠咽了口唾沫,靜默,各自忍受身體異樣的反應,但,她也越來越燥熱難耐。
她感覺自己出現了幻覺,腦子里一直冒出肖淨官的臉……迷人的笑臉……還有他的身體……他的身體……
完了,她還沒睡著就開始作春夢了,搞什麼啊?
「眠姑娘,妳別一直靠過來啊……」
神志迷糊中,有人在拉扯她的裙襬。
「喂喂,你別過來,我……我要揍你了哦!我是說真的……」她大叫,舉起木柴在黑暗中亂揮一通,打中順生的頭。
「哎喲!」他哀呼。「我沒過去,明明是妳自己過來的呀!」
似乎感覺到順生就要撲上來,她大聲尖叫——
「喂喂,你別過來!我要揍你了!」
閉起眼,管他三七二十一,還是七七四十九,大棒一揮——
砰!
有人破門而入。
「順生哥!」是容容的聲音。
同時間,一抹高大熟悉的身形籠罩在她眼前,令人安心的氣息緊緊裹住她所有的知覺。
「少爺……」
「該死!你們在搞什麼鬼?」
「我……站不起來……」她頭昏得厲害,整個人賴在他身上。
肖淨官有力的雙臂一把橫抱起她,才剛大步跨出柴房,即听見身後傳來容容的驚喘高呼。「哎呀,順生哥,你怎麼沒穿衣服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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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中了一種叫「魅惑」的藥毒。
燥熱難耐,還會產生幻覺。
當肖淨官抱著她回寢房,要將她放下時,她雙臂仍纏繞著他的頸項,不肯松手。
「少爺……我好熱……」
「我知道。」
「我好想月兌衣服……」
「我知道。」
「你為什麼什麼都知道?」她變得很孩子氣,嗲聲嗲氣的。
看著她異常潮紅的臉,他知道她的藥效開始發作了,而對他的折磨也正式開始。他將她放置在床上,拉開她的手。
「妳的衣服還是濕的,先換下吧。」
「對耶,我跳不荷花池了。」她痴笑。「可是我好熱……」整個人又黏了上來。
肖淨官推開她,屈膝幫她月兌鞋。
「少爺。你在幫我月兌鞋耶!」她格格地笑。
「我知道我在做什麼,妳不必說明我的行為。」他一再撥開她不斷騷擾他的手,無論他如何閃躲,她就是有辦法黏在他身上,死纏著他。她中藥後的模樣看來倒有幾分像是醉酒,不過更像是她半夢半醒時的夜半夢游。
千眠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老是想要沖上前抱他,她不斷克制自己想模他的沖動,但她的身體就是不听使喚。
「少爺,如果我做出什麼過分的舉動,你要趕快揍我哦,揍我……」
「我不揍女人。」
「不行,你一定要阻止我……」
「阻止妳什麼?」他笑了出來。
「我……」她也不知道。腦袋渾渾沌沌、迷迷糊糊,好像有什麼事要說,又想不起來,只能傻笑。
肖淨官笑著搖頭,拉她站起來,開始幫她解衣。
千眠的手在他胸膛游移,眼神似迷蒙似清澈,說話似迷糊似清醒。
「我不想人家說我近水樓台,攀上自家主子……」
「攀上又如何?」他一邊回話、一邊月兌掉她的衣裳,露出她雪白的肌膚和可愛的肚兜。
「真的……我一點都不想跟你成親……我要一個人過日子……」
她的話很沒說服力,和她的行為完全是兩回事。肖淨官忍著想大笑的沖動,但下一刻,他發現自己笑不出來了,因為她整個人不但貼著他不斷磨贈,甚至嘴巴高高嘟起,想親他——
這真是甜蜜的折磨啊。
肖淨官壓抑強烈想吻她的沖動,強迫自己抬起視線,不去看她半露的酥胸。千眠親不到他的唇,開始對著他的脖子又啃又咬。
「傷腦筋……」他粗嗄道,不斷跟理智和身體交戰。
半晌,他感覺脖子濕濡一片。她哭了?還是流口水了?
「千眠?」
「我其實一點都不想離開你……」她的唇貼著他,啜泣起來。
「我知道。」他柔聲道,唇角微微上揚。
「你又知道了?」她嗲聲抗議。「那你為什麼要給我放良書?你要趕我走嗎?你不能趕我走,你還欠我東西……」
「因為我不需要妳來當我的貼身奴婢,我要妳當我的妻子。」
「呵……這話听起來……好……」她又哭又笑起來。「好那個哦……」
「哪個?」他失笑出聲。若不是她現在正對他上下其手,不斷挑戰他的意志力,他會更欣賞她的傻氣。
「好……誘人。」她一語雙關。
「如果妳和我成親,妳會發現我更誘人。」
「真的?」
「要不要試試?」他主動伸手環住她。
「好舒服……」千眠倚在他懷中,感受他的體溫,臉頰不斷磨贈他的胸膛,咕咕噥噥道︰「你好壞……」
壞的人是她吧?他思忖道,現在明明是她在挑逗他,而且她不規矩的小手已經探向他的腰際。
「請問妳現在在做什麼?」他深呼吸,沙啞問。
「少爺,您要更衣嗎?我幫你更衣。」她一邊拍打自己不規矩的雙手,一邊又解開他的腰帶。
「我不需要。」
「可是衣服濕了……」
「濕的是妳的衣服。」
「是嗎?」她神志不清得很厲害。「難怪我的衣服不見了,呵……」
她傻笑,臉更紅了。
「少爺,我沒穿衣服耶。」她後知後覺道。
「我知道。」
「可是我還是好熱……」
她環上他的脖于,趁他一個不留神,主動拉下他的臉,吻上他。她的唇舌火熱大瞻,勾引他和她交纏嬉戲。她不斷吮著他,像是在品嘗一道人間美食。
「我好餓哦……晚上都沒吃什麼……」她嚶嚀著,大膽攻掠他的嘴。
這「魅惑」的藥效,還真可觀!
他到底是該宰了洪府那個張總管,還是該感謝他呢?
肖淨官緊緊抓住最後一絲準備叛逃的理智。
唉,他今晚可難挨了……
夜色漸深,所有賓客逐漸入睡。有條關于洪采荷的大消息,卻以野火燎原的速度,在肖府內四處流竄蔓延。
首先,消息是在某些被梅婆派去監視洪家人的奴僕間竊竊討論著!
★「她和那個張總管老是在鬼鬼祟祟的說話,真的很可疑耶!」
「對對,我也看到了,他三更半夜還會待在洪府千全的房內,感覺很親密呢!」
「我看他們兩個之間一定不簡單——」
「是啊是啊!我也覺得。」★
緊接著,傳到了灶房——
★「妳听說了嗎?那個洪府千金和家里的總管幽會的事……」
「嗯嗯,听說兩人還常常抱在一起,互欣情衷呢!」★
然後,是洗衣房——
★「什麼?洪采荷和總管私通?」
「哼,這樣的人也想當咱們肖家的少夫人,呸!J
「與其伺候這種人,還不如讓咱們洗衣房出身的千眠當上少夫人還來得實在。」
「對啊對啊,千眠可是我們自己人呢!」★
最後,傳到了全是賓客千金們帶來的貼身奴婢所住的奴僕房——
★「什麼?有這樣的丑事也敢來參加招親大會?」
「嘖,也不怕丟了洪老爺的臉。」
「听說洪老爺早知道這件事,但還是想盡辦法要跟肖公子攀親呢!」
「真不要臉——」★
入夜後的肖府,各路人馬仍然積極忙碌著。
三天的招親大會,最後成了各家千金竊竊交換「情報」的聚會。
無論是來自官宦名門、還是富商大戶的千金或奴婢,全都在傳洪采荷和張總管的丑事。
謠言滿天飛,越傳越離譜、越傳越不堪。
最後,洪采荷就在集體嘲弄輕蔑的目光注視下,羞憤地被逼離了肖府。
謠言,果然可以殺死一個人!
尤其以肖府里傳的謠言,功力更為深厚。
當然嘍,謠言,同樣也可以讓一個人飛上枝頭成鳳凰。
岳千眠就是最幸運的例子!
畢竟肥水不落外人田嘛,說什麼肖府的奴僕們都要全力拱她坐上肖府少夫人的寶座,讓其他名門千金們知難而退。
整整三天,岳千眠完全不敢踏出房門一步!
她當然也耳聞了外傳的各式各樣謠言,但,那都不是造成她羞愧不敢出房門的原因——她根本是沒臉見肖淨官!
在被人迷昏後的翌日清晨,當她一覺睡醒之後,發現自己竟然一絲不掛地睡在肖淨官床上時,簡直嚇壞了她。
「我們……有沒有……怎樣?」
還記得她清醒後驚恐的第一句話,換來的是他神秘兮兮的一笑。
「現在妳非嫁給我不可了。」他完全一副願意負起全責的認真模樣。
千眠羞愧極了,躲在房里三天不敢現身,而肖淨官也一反常態地沒再來找她,
異常安靜的三天。
肖淨官不知在忙些什麼,直到招親大會最後一天,肖夫人突然帶著梅婆和大批婢女丫鬟,捧著鳳冠霞帔來到她的寢房——
「夫人……」嚇她一跳。
「招親大會已經結束了。」
「嗄?」
「我的媳婦人選也終于塵埃落定了。」
「咦?」
肖夫人慈愛一笑,雙手撫上她嫣紅的臉頰。「妳做得不錯,果然沒讓我失望。」
「夫人?」她越听越疑惑。
「記得我選妳當官兒的貼身奴婢時,說的那句話嗎?」她微笑。「『希望妳能撐久一點,越久越好』,妳應該還可以撐得更久吧?一輩子?」
「啊?」忽然,她了悟。
「妳的事我都听說了,從今以後,這里就是妳家,我就是妳娘,妳還有一大群可愛的家人。」
千眠不知該說什麼,淚水已經模糊她的視線。
她從沒想過這種事,也不敢奢望這種事,這不是她來肖府的本意,她何德何能有幸得到這一切?
仿佛看穿她的心思,肖夫人執起她的乎,柔聲道︰「不用對自己感到自卑,妳是官兒喜愛的人,他選中妳成為他的結發妻,如果妳也喜愛他,就欣然接受吧!」
說著,肖夫人在她手心里輕輕塞入某樣東西。
千眠低頭一看,是小玉人!
「這是官兒要我交給妳的,他說是給妳的聘禮,妳一定會收下。」
千眠淚流不止,哭得無法遏抑。
她沒想到看來老是嘻皮笑臉的肖淨官,竟會如此細心,還特地為她找回了小玉人,他真的在乎她呵……
「來吧,大家都在等妳呢。」肖夫人伸手撫去她臉上的淚,握住她的手,就像娘以前對待她的方式一樣。
千眠深深感動著,不自覺移動腳步,選擇走向肖淨官為她安排好的人生——
當年,他偷了娘的遺言,讓她苦尋他十年。
當年,他給了她一袋錢,間接拯救她一命。
如今,他給了她放良書,卻簽定她的人生。
到底是他欠她的,還是她欠他的?是他賴她,還是她賴他?
對了,他還欠她一樣東西呢……
待她嫁了他之後,他可就別想賴了!
于是,招親大會最後一天,果真成了肖府的迎親大會。
除了洪府和岳府的人之外,眾賓客無人離去,盡避各家千金們心里有失望、有遺憾、有難過,但肖府的重大喜事,有誰敢不含笑給予祝福呢?
肖家城里,喜氣洋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