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方梨華出發到法國的日子愈接近,柳深青的心情就愈緊張。
出發的前一晚,方梨華像個家庭主婦一樣囑咐一大堆瑣事,一再吩咐他冰箱的菜吃完的話就去買現成的,千萬不要把廚房給毀了。
「五月五日晚上回來,對不對?」柳深青再度確認她的歸期。
她好沒氣的點點頭,這個問題他問超過一百次了。
他感到郁悶,坐到鋼琴前面想要發泄,可是卻提不起勁,只是愣愣的坐著。
方梨華擔心的坐到他身邊。「你最近是怎麼了?不但變得神經兮兮的,連琴都不彈了。」
「我不知道。」他皺著眉頭的說︰「我覺得好煩,公司那邊很煩,老家那邊也好煩。早知道就不要回去參加小雪的訂婚,開了頭就收不了尾。現在你又要走了,剩下我一個人……」
方梨華感到不好意思,沒有察覺他面對的壓力與不安,柔聲的安慰他。面對即將的分離,他們情不自禁的接吻,不舍的擁著彼此。
突然之間,他熱切的想要得到她,在她走之前他想要確立兩人的關系,他將她抱起放在床上,她又羞又驚的坐起,想要告訴他這樣不好,但在話說出口前就被他吻住,他熱情的親吻她,從唇間到頸項,情不自禁拉下她輕薄的春衫,徜徉在最美的山丘久久不去。
她被吻得意亂情迷,身體自然的回應他,涌起迅速的淹沒理智,身上的衣物迅速的散落床上.
「等……等一下,青,嗯啊……我還沒……」尚存的一絲理智在方梨華心中努力的掙扎著,她推開他,他往前逼近,一推、一進,交纏、翻滾。
她的申吟與掙扎讓他更為興奮,他緊緊的抓住她,釋放狂烈的愛意,急著和她結合。
「你放手,好痛!不要這樣……」她掙不開他緊抓的手和重壓的身子,她驚恐的看著魯莽想要佔有她的男人。「住手!你不要這樣……好可怕……」她感到害怕的哭泣起來。
柳深青終于停下動作,看著懷中哭泣的女人。他不但沒有詢問她,還粗魯的對待她,既不尊重又不溫柔,真的很差勁。
他放開手,羞愧的說︰「對不起,我……」
方梨華隨手抓起一件衣服披上,頭也不回的跑開。
听見大門在身後重重關上的聲音,柳深青痛苦的閉上眼楮。這次真的摘砸了。
方梨華不顧半果的身子,便快速的沖進家中躲在被窩里,身心一時無法平靜下來。
待她稍稍平靜後,她發現隨手披上的衣服竟是他的襯衫,她厭惡的將它丟開,她害怕那樣粗暴、強迫自己屈服的他。「笨蛋——」她哭著大罵。
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她發現自己更加的喜歡他,如果不是礙于他家的門第,早就明白的告訴他自己的心意了。
方梨華撿起他的襯衫,將臉埋進襯衫里輕聲哭泣。
*****
堡廠的老板邀請全公司的員工吃飯,本來柳深青不想去,最後在老板的要求下勉強赴約。本來酒量很好的他,今天不過才喝了兩杯就感到暈眩,難過的沖到洗手間嘔吐。
柳深青吐完後用冷水洗臉,頭暈惡心的感覺才稍稍減退,他雙手撐在洗手台邊調整呼吸。
他從鏡子里看見沈香君走進來,轉身提醒她,「沈姐,這里是男廁所……」
「我知道,我是來看看你。你還好嗎?你的臉色很差。」她差不多有一個月沒和他說話了,剛剛看到他臉色慘白、腳步踉蹌的離開,放心不下的跟了過來。
「好像有點感冒,沒事的。」柳深青擠出社交性笑容。
「看醫生了嗎?」她關心的問。
「回去睡一覺就好了,麻煩沈姐跟大家說一聲,我先回家了。」
「你這個樣子怎麼開車,我送你回去。」她擔心的拉住他。
他搖了搖頭。他們的事已經鬧得滿城風雨了,實在不應該再糾纏下去。
沈香君生氣的問︰「你就不能稍稍接受我的好意嗎?你就真的那麼討厭我嗎?你說我哪里不如她?就因為我年紀大嗎?」
「你不要老是為難我,我今天沒力氣跟你吵。」柳深青坐到牆邊的垃圾筒上,一手捂著疼痛不已的頭。
「我也不是來吵架的,我只想讓你知道,我真的很喜歡你,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為什麼你要拒我于千里之外?我真的不懂!」她惱怒的看著不了解自己用心良苦的笨蛋。
「你不懂?我才不懂!」他哭笑不得道,「你就是這樣,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也不管我的感受、更不理我的想法。你想想看,面對種種的作弄和取笑,我怎麼可能會好受、怎麼可能會喜歡?如果你把那樣叫的話,我真不懂。」
沈香君錯愕。原來他真的非常厭惡自己所做的一切,難道這半年多來的努力不但白費,反而獲得反效果?她又羞又氣,轉身憤步離開。
柳深青勉強站直身子,慢慢的往停車場走去,現在的他只想回家睡覺。
*****
電話和手機輪流響個不停,柳深青終于被吵醒了,他心不甘、情不願的接起電話,現在已經十點多了,一向準時上班的他沒有出現,又沒事先請假,公司打電話詢問他究竟怎麼了。因為發生許多不愉快的事,他近來對工作已不如從前那樣熱心了,加上身體不舒服,他干脆請假在家休息。
他走到廚房打開冰箱,雖然還有萊但實在沒什麼胃口,拿起牛女乃時,才發現牛女乃已經變酸結塊,他無奈的將牛女乃倒掉。
突然之間,那種難過的感覺又涌上心頭,心開始猛烈的跳著,連呼吸都不順。他扶著流理台蹲下,等那陣痛苦過去才重新站起,轉身回房。
才踏進房間,他不經意的看到方梨華的衣物還散落在床上,想起那晚自己所做的蠢事,他覺得好後悔,得找個人說話才行,于是他拿起電話打給妹妹。
「是我,沒事,只是有點感冒而已。」柳深青問候她新婚的情況,听到她過得相當不錯,他感到很欣慰。東扯西扯了半天後,才終于說出他那天晚上所做的魯莽事,他想問妹妹該怎麼補救。
小雪在電話那頭臭罵他居然不懂,女孩子最討厭人家用強的,她叫他一定要抱著阿梨的大腿求饒,不然干脆求婚好了。她拼命教他一些浪漫花招,吩咐他絕對不能拖,阿梨一回來就要立刻行動。
柳深青一邊听著一邊揉著愈來愈痛的頭。這些女孩子的花招真是麻煩。
「二哥,你真的不要緊嗎?你的聲音听起來很不妙。」柳映雪在電話那頭愈听愈不對,他說起話來有氣無力,甚至可以听得到他呼吸不順的喘息聲。
「嗯,真的很難受。等一下我就會去看醫生了,你不用擔心,謝謝你的建議,再見了。」柳深青掛上電話。
他找出皮包準備去看醫生,突然一陣心悸來襲,他捂著心口躺到床上休息,等待這陣痛楚過去。
*****
柳映雪和二哥講完電話後愈想愈不安,一個小時後她打電話想確認二哥沒事,可是手機和家里的電話都沒有人接听,于是慌張的跑回娘家討救兵。
柳母一听兒子生病沒人照顧就心疼的哭了起來,柳父、柳冬明和柳映雪三人急急趕上台中看個究竟。
柳映雪用她的鑰匙開門,這是柳父和柳冬明第一次到這里,他們環視四周,觀察起他生活的地方。
「爸、大哥,你們快來。二哥他……」柳映雪在臥房里大聲呼救。
案子兩人快步走進臥室,只見她驚慌的拉著縮在床上的柳深青。
柳父驚慌的拉起昏死的小兒子,用力的拍打他的臉,大叫著,「阿青、阿青。」
他雙目緊閉一點反應都沒有,柳父急得都哭了。
柳冬明檢視弟弟的狀況,發現他發高燒、全身冒冷汗、呼吸急促還不省人事,情況真的很糟。不話不說,他一把抓起弟弟的手臂將他扛在肩上,「快去醫院。」
柳家一行四人匆忙的趕往醫院。
*****
柳深青睜開雙眼茫然的看著陌生的天花板,過了一會兒,他才終于弄清楚自己是躺在醫院急診室的病床上,更令人吃驚的是坐在床頭邊的竟然是大哥。
「醒了。」柳冬明看他一臉驚訝,稍稍說明事情的經過。「要不是小雪機警,搞不好你病死在那里也沒人知道。」他的利嘴可不饒人。
「像我這種敗壞門風的浪子死了也好,你們又何必那麼麻煩。「柳深青不領情的嘲弄父兄多事。
柳冬明愣了一下,知道自己失言,不好意思的解釋。「你誤會了……我們怎麼可能希望你死……」
柳深青別過頭去,不理會他。
「你床上……有女人的衣服,是那個凶巴巴的女孩嗎?」柳冬明很想弄清楚狀況。
「是又怎樣?她去法國了,也許不會回來了。」他沮喪的說。
「如果你不是那個的話,還怕沒有女人嗎?」柳冬明高興道。
柳深青轉過頭來看著大哥幾秒鐘,痛心的說︰「難道我所有的一切價值全部取決于那件事?一件事情就可以否定我的全部?我這個人算什麼東西?我們一起長大的手足之情又算什麼東西?」
柳冬明被說得面紅耳赤,羞愧的說︰「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
「只是覺得丟臉?」柳深青因為情緒激動呼吸急促了起來,他難過的按著胸口喘息著。「我知道我做錯事讓你們丟臉,可是如果你們真的在乎我、真的把我當家人,為我丟點臉又有什麼關系?難道面子真的就比我還重要嗎?」他終于說出郁積心頭多年的怨懟。
柳冬明羞愧得說不出話來,他抬頭看見父親和妹妹站在圍簾邊,他們也听見他的話,父親的臉色不太好。
他起身讓出椅子給父親坐。
一陣難堪的沉默後,柳父開口了。
「等一下醫生會再過來看看,可以的話,我們就轉院回台南。」
柳深青從床上跳起來,生氣的說︰「回台南做什麼?難道你忘了,是你把我趕出來的,不高興就趕我走,等你心情好了就叫我回去,還真是方便。」
柳父尷尬的垂下雙眼,簡短的說︰「回家吧。」
「我不回去。」
他斷然拒絕。
「二哥,你不要這樣,你病成這樣沒人照顧怎麼行?大家都很關心你,我們回家吧。」柳映雪好言相勸。
「不要。」
柳深青任性的拒絕。
就在大家爭論不休之際,醫生恰巧過來察看病情,適時的打斷他們的不愉快。
基于對病人的妥善照顧,醫生開了轉診單後,讓病人跟著家人離開。
柳冬明將弟弟扶上車,由妹妹在後座照顧他,剛開始他還吵個不停,沒多久就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坐在前座的柳父透過後照鏡不時察看小兒子的情況,他又擔心又難過,開車的柳冬明看出父親的擔憂與悔恨,其實又何嘗不是那樣的心情。
車子筆直的往台南飛奔而去。
*****
睡夢中—片幽明,四周無聲無息,阿梨從黑暗中出現,她穿著那件黑色蕾絲禮服,的香肩和粉頸散發著柔和的光亮,她一邊微笑一邊輕快的繞著圈圈。柳深青高興的伸出雙手想拉住她,可是卻一直模不到她,最後他慌了,奮力縱身一跳終于抓到她,兩人跌躺在地上,他滿心歡喜的抱住她。
突然,整件禮服在手中粉碎,一塊塊的蕾絲紛飛四散,她果身的躺在地上傷心的哭泣,哭的聲音在耳邊回蕩,愈來愈大聲,他痛苦的捂住耳朵。等他再睜開眼楮時她已不知去向,他慌張的四處尋找。
前方的黑暗慢慢的亮起來,阿梨再度出現,她穿著白色蕾絲新娘禮服,右手挽著一位陌生男子,她看了他一眼,隨即隱沒在黑暗中。他驚慌的大聲呼喚,一直叫到喉嚨破了,彎吐出一口鮮血,痛苦的抓往喉頭,低頭一看發現原本四散在地上的黑色蕾絲碎片,變成了自己吐出的一攤攤鮮血……
柳深青從惡夢中驚醒,全身是汗的癱在病床上喘息著,喉間還殘留著痛苦的感覺,他翻身看見大哥窩在牆邊的躺椅上睡覺。這幾天白天由爸媽看護他,晚上則是大哥守夜,小雪有空就來探望,之前雖然嚷嚷著不回家,但是看到他們盡心盡力的照顧,他的態度軟化了,不再說任性的話。
沒有熟睡的柳冬明看見弟弟醒了,起身來到他床邊,兄弟倆無言的看著對方。
「我好渴,想喝水。」柳深青吃力的坐起,麻煩大哥拿水給他。
他倒了杯溫開水給他,機警的模模他的手和額頭。「該死,又發燒了。」
咒罵一聲後,他立刻到護理站請求處理。
折騰了好一陣子之後,柳深青的燒退了,呼吸和心跳也恢復正常。
送走醫生護士後,柳冬明無力的坐下思考著。
一個小小的感冒怎麼會這麼嚴重!這幾天他情況不穩定,時好時壞,反反復復的發高燒,而且有心悸、呼吸困難、胸痛等癥狀。醫生說可能是感冒引起高燒,高燒引起心悸?心悸造成呼吸困難和胸痛。除此以外,抑郁、焦慮和壓力也可能會引起這樣的癥狀,病人必須身心雙方面的休養才能恢復健康。
「你會冷嗎?」
他靠過去仔細一看,發現弟弟的睡衣又汗濕了,衣服濕了又待在冷氣房難怪會發抖,他拿出干淨的睡衣想幫弟弟換上。
「反正等一下還是會再弄濕,不用這麼麻煩。」柳深青對這些反復的病狀已經感到厭煩,一向自豪的健康輕易的被一個小小的感冒擊垮,他覺得好累。累得連動都不想動。
「你想死嗎?都病成這樣了還逞強。」柳冬明口快的責罵他,話一出口才知道自己又說錯話了。默默的扶他坐起,幫他換上干爽的衣服,看著他瘦弱的樣子,他鼻子一酸,抱住他道︰「阿青,你要趕快好起來,好不容易回家了,你千萬不要死……」
身心疲憊的柳深青听到大哥出自肺腑的關愛,他拉著大哥感動的哭了,兄弟的感情似乎又回溫起采。
*****
終于,柳深青的病情穩定了下來,不再發燒,那些磨人的病狀也消失了。回到台南的第五天,他出院回到老家,住進柳映雪之前的房間。
他靠坐在窗邊,窗台邊堆放著妹妹特意送來的書,他隨意翻弄,興味索然的丟在一旁。
「爸。」他看見父親進來,不由自主的坐直身子。
柳父走到桌邊掀起鍋蓋,里面的補品還有七、八分滿。
「怎麼不多吃一點?」
他關心的問。
「等一下再吃。」柳深青明白應該好好調養身體,但實在沒什麼胃口。
「阿青,陪我到院子里走走。」柳父干脆拉他出去動動筋骨。
他披上外套跟著父親下樓,五月的傍晚不冷不熱很舒服,庭院里的樹隨著風輕輕搖曳,父子倆慢慢的走過草坪,最後站在池塘邊一起觀賞繽紛的錦鯉。
「阿青,把那邊的工作辭了吧。幫別人做事不如幫你大哥做事,雖然表面上我還在管事,事實上大部分的事都是阿明在處理,你回來幫他,等過幾年我們再好好商量以後的事。」
柳父的言下之意就是要他回采幫忙,等過幾年再好好商量兄弟分家的事,承認他是有資格分財產的兒子。
柳深青受寵若驚,訝然的看著父親,自己壓根沒想過這個問題。
柳冬明的車滑進大門邊的車庫,他看見父親和弟弟在院子散步,高興的走向他們,看見弟弟的氣色好多了,愉快的拍拍他的肩膀。
「阿明,我剛剛才在叫他回來幫你,你覺得有哪個職位適合他?」
柳父詢問大兒子的意見。
柳深青阻止父兄繼續討論下去,緊張的說︰「不,我沒有要住下來,我也不是回來分財產的。等我病好了,我就回去。」
「回哪里?這里才是你的家。就算你是回來分財產的也沒關系,我才不是那種會霸著不放的人,你太小看我了。」柳冬明的想法和父親一樣。
柳深青一時語結,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起風了,進去吧。」
柳冬明適時的為他解圍。
案子三人進到屋內時,正好撞見柳冬明的兩個兒子坐在鋼琴前吵了起來,小洛只有兩歲,頑皮的用力拍打琴鍵發出咚咚聲,四歲的哥哥小海生氣的責罵弟弟。
柳冬明抱起小兒子,彎身對大兒子說︰「小海,弟弟還小,不懂事,你怎麼可以欺負他?」
「可是他一直吵人家,害人家都不能彈琴了啦。」小海扁著嘴向父親告狀。
「你會彈?」他笑著問。
小海不服氣的跳到椅子上,用一指神功彈了幾個音,神氣的站在凳子上討賞。
柳冬明笑著將他抱下來,「去拜托叔叔彈給你听,他彈得很棒喔!」
小海挨著父親怯怯的看著突然冒出來的叔叔。他整天躲在樓上,媽媽和女乃女乃都說不要去吵他,看他那個樣子怎麼可能有多棒。
柳深青笑著坐下開始彈奏短而俏皮的小狽圓舞曲,那是蕭邦看見小狽追逐自己尾巴的逗趣情景,一時興起而寫下的曲子,很適合小朋友。他轉頭看看小海,他童稚的臉上露出敬佩的表情。
柳冬明輕推小海一把,小海害羞的走到叔叔旁邊要求再彈一次。
柳深青讓小海坐在自己旁邊,開始彈奏一些輕快活潑的曲子,小洛也跟著扭動他肥肥的小身體。
兩個孩子不再怕他反而黏著他要他彈這彈那,純真的表情、稚女敕的聲音讓人狠不下心拒絕,柳深青突然明白原來成為叔叔就是這麼回事,感覺還不錯。
柳母所見琴聲跑了過來,看見一家和樂融融的聚在一起,高興得眼淚快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