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梳著麻花辮,粉藍色的小禮服上有著污泥,烏黑靈活的雙眼正專心一意在石頭堆里找出比較平整的,然後一塊、兩塊地堆疊上去。等疊到她滿意的高度時,便將小小手掌高高舉起,宛如電視上國手表演般的姿勢,深吸口氣再緩緩吐出,指尖並攏,一次又一次地反復輕敲石堆,認真無比地度量著敲擊的方位與力道,一切似乎都準備就緒。
她傾注全力地往石堆上擊去——
失敗!
她懊惱地搓著小手,小臉上的表情雖然沮喪,卻很有東山再起的精神,似乎打定主意與這些石頭卯上了。
背後傳來不以為然的輕笑聲,她怒眉回頭一看,是個小男孩。此時她意外地發現,自己在接觸到他的眼神時,不知怎地不那麼生氣了。
男孩靠在樹上,雙手插在口袋里,神態灑月兌、優越且自信,嘴角噙著一抹戲謔的笑,優雅地看了她一會兒,接著舉步從容地走向她。
她半蹲著,仰角望著他,覺得男孩的眼神像深不見底的黑海,一種漩渦般的力量將她不斷地卷入男孩的眼神中,四周的一切開始模糊,男孩的輪廓也模糊了……
「喂!」她听見自己稚女敕的嗓音這樣喊著,同時被一種厚重的氣息重重包圍。
剎那間,從模糊回到清晰,她發現男孩根本未曾移動腳步向她走來,他還留在原地。但奇怪的是,他的輪廓變了,變得既成熟又性感,自信、優雅的眼神仍然緊緊注視著她。她自己也變了,已然是個留著短發、看來有些叛逆的大女生,而這樣的轉變,是那樣的理所當然、毋庸置疑。
幾乎跟男孩一樣的身高使得她足以輕松的平視他。
男孩的眼神里潛藏著一種具有爆發力的熱情,這樣深情的眼光,仿佛默默注視著摯愛的女人,而她正是他的焦點所在。心中的沸騰很快地把她的臉蛋給燒紅,而男孩緊追獵物般的眼神卻是一刻也不曾放松。
然後他真的來到她的面前,霸氣地壓住她的唇,那甜蜜的觸感引起她一陣又一陣的心悸。
四周的景物不知自何時起已悄悄轉變,變成一個擁有大家具的房間,他們雙雙倒向一張舒適的大床上,繼續著心跳加速的纏綿,她可以明顯的感覺到他正在慢慢進入自己的身體,被逐漸充滿的感覺是如此曼妙銷魂……就在這麼美好的時刻,突然一陣轟隆巨響,仿佛來自天上,也仿佛就在自己身邊,她反射性地震動了一大下,像是突然被什麼人用力推了一把似的,然後,夢醒了……
白偉蓁倒抽口氣,自夢中驚醒。
又是這個夢……怎麼搞的?不知自何時起,她便一直做著這樣的夢。
她抱住自己修長的雙腿,將頭擱在膝蓋上,心中迷惘不已。怎麼會有那樣的一個男生不斷出現在她的夢里?他那自信卻深情款款的眼神真是教人著迷,任何人被這樣的眼神一看,都會像蠟燭踫著火般的融掉吧!
心跳加速、幸福漲滿全身的感覺,每每在夢醒之後,她都還能清楚的感覺到,而嘴唇也像真的被他吻過般令她忐忑不安。
這個夢究竟為什麼會一再出現呢!
她問過她最好的朋友欣亞,雙子座的她卻嘻嘻哈哈地調侃自己,說她一定是想談戀愛想瘋了!
才不是這樣的呢!她是個愛好自由遠勝于一切的射手座女子,戀愛對她來說,根本就是綁手綁腳的事兒,想到遠方去旅行的她才不希望有感情的牽絆咧!
但……為什麼不斷地做那樣的夢呢?
這問號比夢里的一切更有挑戰性,研究自己為何會做那樣的夢,遠比研究為何會有那樣一個男孩以及那樣一個夢境有趣多了!
樓下傳來乒乒乓乓的聲響,更加重她夢醒後的懊惱。
她沖到門邊朝樓下大喊︰
「白偉帆!你這家伙到底在干嘛啦!」
樓下傳來白偉帆和善的回答︰「我在弄早點啦,你快點下來吃喔!」
唉!她搔著頭,有點頹喪地走進浴室。白偉帆是典型的巨蟹座,從小便對家事有著異乎常人的興趣,也對園藝花草有著特別的耐心,是十足顧家、戀家的居家型男人。
而她卻正好相反。她最討厭瑣碎的家事,最喜歡戶外活動;寬廣的郊外、熱鬧的人群,是她所不能缺少的。
她最大的心願是能到世界各地旅游,而白偉帆最大的心願卻是培植出一株絕無僅有的蘭花品種,或者研究出一道風味獨特的料理。白偉帆這樣的個性其實沒什麼不好,壞就壞在明明是這樣的個性,卻一直想做出跟自己個性完全不合的事來……
她利落地洗臉刷牙,心思正快速地盤算著今天所要做的事;夢境的影響力通常在離開床後便會開始減弱,她不是個會把精力浪費在毫無頭緒事件上的人。她邊刷牙,邊對著鏡子看著自己靈活的輪廓,左手則梳理著有點凌亂的頭發。
「太長了!」她對著鏡子這樣說。
每當頭發稍微遮住後頸時,她就會覺得太長。過長的頭發仿佛會吸去她的精力,所以她喜歡剪成短發,那會讓她整個人感覺像飛燕般輕盈。
梳洗完畢,她回到梳妝台前,拿起惟一的一把梳子梳著其實已經很短的頭發。那梳妝台是姑姑堅持要在房間擺著的,她根本就覺得可有可無,但是姑姑認為女孩子家就要有屬于自己的梳妝台,這樣的堅持可能跟姑姑從事的職業有關吧!
泵姑在百貨公司擔任化妝品的專櫃小姐,除了晚上睡覺的時間以外,臉上都是畫著妝的。而她卻是國小體育老師,大部分的時候,她都是頭戴鴨舌帽,在陽光下跑來、跑去,所以打扮這件事對她來說,自然也就不是那麼重要。
還好她有一張不容易曬黑的臉,這是姑姑一直慶幸的。
今天是周休二日的禮拜六,不用到學校去教課,但是對于每天早上起床固定的運動,她是不會因為放假而荒廢的。
二樓加蓋的樓頂有一間設備完善的運動室,其中拳擊練習是她最喜歡的運動。用著規律的速度快速擊打,腦筋也以不下于這樣的速度思考著,不斷重復的夢境該如何尋求合理的解答呢?這樣一心二用,縱使已經十分熟悉這套器材的她也要吃苦頭,一個回擊正中門面,她模著刺痛的鼻梁,只能在心里猛喊︰衰!每次做了限制級的夢,運動神經便會開始不受指揮。算了,不打了,到樓下擊磚吧!
一塊塊同尺寸的紅磚被搬到架上,夢里堆石頭的情節也在腦海里交疊,很熟悉的動作,每隔一陣子便借著擊磚來訓練自己的手力,這也是她喜歡的運動之一。
調整呼吸,掌心收緊,輕輕在磚上試敲以度量方位,一切準備就緒,她手掌高揚,準備一氣呵成,夢里的情節卻在此時像錄影帶快轉般地掠過腦海;擊磚失敗會造成手掌嚴重挫傷,還好她平日的訓練夠,不過那痛苦也足以讓她哇哇大叫。
「心思不集中,力點不精準,就算是保麗龍也不會斷裂,你知道嗎?偉蓁。」
泵姑白石靜不知自何時起就站在花園的角落邊看她,而她居然一點都沒有察覺,如此大異于平常的警覺性,又是拜那個夢所賜了!
她心虛地低頭,最害怕天蠍座那仿佛會刺穿別人靈魂的眼光。姑姑正是典型的天蠍座,不過還好,很多時候那種壓迫感都隱藏在她高貴溫順的外表下。
泵姑是她武術方面的指導老師,但她僅限于指導或示範,她從沒見過姑姑真正跟別人動武的樣子,所以姑姑的武功造詣到底有多深,誰也不知道。惟一可以確定的是,即使她被迫施展拳腳,也一定能保有蘭花般高貴的氣質。因為她總是像貴族般優雅,而且這種優雅徹底地在她的日常生活中被執行,就連睡覺時也不例外。
「姑姑。」她把手藏在背後搓著。
「很痛吧!」白石靜優雅地走來,一如往常,她已經上好妝、換好制服。「明明知道自己心浮氣躁,就不該勉強擊磚,傷了手可會懊悔一輩子的,有些事情一次也錯不得,知道嗎?」
縱使教訓人,她仍保有一貫親切溫柔的笑容。
「知道了,姑姑。對了,今天我送你去上班好嗎?」白偉蓁親昵地挨近過去,她最喜歡看來永遠端莊高貴的姑姑了。
「好啊!不過,如果你開車速度能再慢一點,駕駛技術能再純熟一點,姑姑會更喜歡坐你的車。」
「姑姑。」她求饒地撒嬌。畢竟喜歡刺激、追求速度感,是她怎麼也改不了的個性。
此時白偉帆穿著圍裙,自花園的另一端跑來。
「姑姑,偉蓁,可以吃早點了。」
「哇!太好了,我正餓著呢!」白偉蓁舉起雙手高呼,然後稱兄道弟般地摟著白偉帆,「走吧,白偉帆!」
白石靜搖頭,復雜又感慨地看著這對兄妹。這種陰錯陽差的個性,從他們很小的時候便一覽無遺。縱使她曾經很努力地想加以矯正,但結果仍是徒勞無功,希望哥哥、嫂嫂在天之靈不要因此而責怪她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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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偉蓁在飯桌上的惡行惡狀對上白石靜的典雅端莊,又是另一種強烈的對比。
「偉蓁!」白石靜柔聲制止。「今天不趕著到學校,你就慢一點兒吃吧!」
習慣快速解決餐桌食物的她無所謂地聳著肩,明朗活潑的她,對于這種生活禮儀細節實在沒有辦法苟同。
白石靜不疾不徐,以著一貫溫柔的語調數落著他們兄妹倆。
「我都快想破頭了,就是不知該如何誘發你女孩子的特質,又該如何增加你的男子氣概呢?」
「姑姑,你別操心了,我覺得我跟偉蓁這樣很好啊!」
「是很好,如果能對調的話更好。」
「姑姑。」偉蓁殷勤地幫她倒牛女乃,「現在的價值觀都改變了,你看電視上的女明星很多都做中性打扮,男生反串女生的也很多啊!」
「人家那是刻意打扮,是裝出來的。你們根本是骨子里天生就這樣,要是你們爺爺還在啊,絕對不會容許你們倆這樣發展的。」
提起爺爺,兄妹倆不禁對望一眼,彼此都在慶幸,還好爺爺不在了。
爺爺有一半的日本貴族血統,本身接受的是最純正的傳統日本教育,因此他也對自己的一雙兒女施以傳統日本教育,所以姑姑就像日劇里穿著和服的女人一樣,溫柔有禮,氣質高貴。她的頭發總是一絲不亂的盤起,生活節奏是井井有條、一絲不苟;自律相當嚴謹,但對人永遠是一張和善親切的笑臉。
但是姑姑撫養他們兄妹倆十多年,卻從來不以刻板的教條來約束他們,而是照著他們的個性自由發展。像她喜歡武術,姑姑就教她武術,偉帆喜歡園藝,姑姑就讓他去學習園藝。若是換成爺爺,那絕對是男的變成大男人,女的變成小女人了。
至于如果輪到爸爸、媽媽來管教呢?他們從沒有想過,對爺爺的印象反而遠比對自己的父母來得清晰。
打從有記憶開始,姑姑就存在他們兄妹的生活之中。她毫無怨尤地照顧他們,就好像他們本來就是她親生的一樣。
小時候的家是日本與台灣建築的綜合體,可能因為小吧,總覺得爺爺家非常大,像皇宮一樣。她跟偉帆是被安排分開住的,偉帆跟著爺爺,她跟著姑姑。家里每天都會有很多人不斷地進進出出,有時也會在家里舉辦大型的宴會。
爺爺是很嚴肅的一個人,總是穿著和服,喜歡在後院獨自飲茶,偶爾自己頑皮被他逮到,總會被施以嚴厲的處罰,而姑姑也會因為教養不當而連帶挨罵。
靶覺上,她的生活是由爺爺和姑姑共同在照料的,爸爸、媽媽總是在忙碌或遠行,對他們的印象,只停留在他們偶爾看見她時寵溺地模模頭,然後又匆匆離去的身影。
不知自何時起,爸爸、媽媽不再回來,姑姑帶著他們搬離大屋,來到現在的家,那一年她七歲……爺爺也變得很消沉,總是一個人悶悶地飲茶,後來不知道為什麼?連爺爺也不見了……
印象中,那個大屋是多變的,可能因為每天都有形形色色的人在進出吧!而惟一不變的,是石靜姑姑。
打從她能記住泵姑的容顏開始,姑姑便一直是這樣,雍容典雅又溫柔,每一個動作都有她獨特的韻味,就連生氣時都能保有高貴的儀態。奇怪的是,她天天跟在姑姑身旁耳濡目染,卻絲毫無法汲取她的氣息半分。
她天生就好動,喜歡一切新奇刺激帶有冒險性的活動,縱使姑姑因為受到爺爺強烈譴責而不得不對她施以嚴厲的管教,但最後仍是宣告失敗。如今,她高出姑姑整整一個頭,再也不可能成為一個小女人了。
偉帆呢?爺爺去世後,他不再受到壓抑,巨蟹座溫柔愛家的本性就開始顯露出來。
爸爸、媽媽到哪里去了?每當他們兄妹倆這麼問時,姑姑總是一臉憂傷地沉默著。直到偉帆國小畢業那天,姑姑帶著他們到一個人煙罕至的山上,山上長滿比他們個子還高的青草,看見了寫著父親白石家以及母親名諱的墓碑,他們才恍然明白了一切。
日子仿佛一夜之間來到現在,不知怎麼的,他們就這樣長大了。習慣拋開以前、現在,總是想向前走的她,對白家的過去並沒有探索的興趣。
倒是偉帆,在漸漸知道自己原來是曾經顯赫一時的黑道老大白石家之子後,思想上開始有些不同。他似乎有這樣的傾向,想借著與黑道的接觸,慢慢走回白家以前的路子。
為此姑姑頗為憂心,她倒是一派樂觀,像偉帆這樣優柔寡斷的個性,去闖闖江湖也好,有助于他的成長。
「走!偉蓁。」白石靜擦著嘴角,拿起外套催促著她,「偉帆,家里拜托你。」姑姑隨時隨地都是謙和有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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駕車行駛在往百貨公司的路上,為了讓姑姑放心,她刻意將速度放慢許多。
「偉蓁,你有空得多留意偉帆,姑姑雖然不反對他跟黑道接觸,但偉帆你是知道的,遇事總是太過優柔,危險來了又只會慌張得自亂陣腳。姑姑教他的防身術,從小練到大,還是練不會,這樣也敢跟人家行走江湖,實在教我提心吊膽。」
「姑姑,你放心好了,白偉帆說到、不一定會做到,做了也不一定會持久,等遇到困難,他想不出法子,自然就會斷了念頭。」
白偉蓁對親哥哥總是連名帶姓地叫,白偉帆也不以為意,反正她的行為總是坦率而不加修飾的。
這條路擁擠如常,不過因為放假的緣故,走在路上的人們倒是多了幾分悠閑。
敏感的她突然察覺姑姑的表情似有變化,她的眼光逡巡著已經倒退的景物。
「姑姑!」
白石靜顯得有些不安。
「怎麼啦?」她再問。
「沒什麼。」雖然這樣回答,但是白石靜的眼光卻變得幽遠而深邃。
會是他嗎?
腦海中的思緒不禁倒轉回從前的一幕——
「如果你堅持走這條路,那麼我就永遠不再見你!」堅毅而不容許反駁的語氣。
「石靜,你知道我必須這樣做。」懇求諒解卻有著比她更堅定的決心。
「我了解了!」她轉身,就此走出他的生命。
殷樺,那即使在夢里也不曾忘記的名字;愛他有多深,恨他就有多深的殷樺。
「姑姑!泵姑!」白偉蓁推了推她。
「啊……」回到現實,她不是一個人這樣走過來了嗎?
「到了。」白偉蓁有點不放心。
白石靜開門下車。
「姑姑,晚上我來接你。」
「不用了,偉蓁。我跟其他專櫃小姐約了下班吃飯,大概會很晚回家,你們不用等我。對了!記著看著偉帆點……」
「知道了。」
看著姑姑像個貴夫人般走進百貨公司大門,白偉蓁不禁有些愧疚。這麼美麗典雅的姑姑到現在仍是單身,都是為了要扶養他們兄妹倆。以前不知道有多少痴情漢捧著大把、大把的玫瑰到家門口向她示愛,但她始終都不為所動。
「別人不會疼我們白家孩子的。」這是她常說的一句話。
泵姑,他們兄妹倆惟一的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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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剪到這兒吧!」
白偉蓁抓起頭發,對著鏡子比畫著。
「不行。」娟娟搖著頭。
「為什麼?」
「姑姑特別交代過,以後不許你剪那麼短的頭發。」
娟娟這樣說著,然後開始了她的修剪工作。
「娟娟,你說看看,剪短發有什麼不好!你看、你看,這雜志里的模特兒,哪個不是時髦又俏麗的短發呢?」
「抱歉,小姐。」娟娟好脾氣地提醒她,「那是因為你剛好翻到短發的部分,請往前翻,前面都是長發女郎。」
「唉!」她一臉灰頹,「你想嘛!頂個大波浪頭去灌籃或者踢足球,那能看嗎?一想到流下的汗水,就有種快要被淹沒的感覺。」
「呵呵!」娟娟移動剪刀的手像振動翅膀的鳥兒一樣靈巧,「誰又要你頂個大波浪頭啦?姑姑的意思是說,至少看起來不要像個男生。」
「我真的看起來像個男生嗎?」她指著自己,疑惑地看著鏡子。
「不是看起來像,是根本就是個男生;不過,是個漂亮的大男生。你知道姑姑的意思嘛!她其實是擔心你沒人追吧!」
「娟娟,你老實說,結婚真的好嗎?」
一問到這個,娟娟就滿臉幸福的痴笑,毋庸置疑的,她愛死婚姻生活了!
算了、算了!還是不問的好,免得娟娟又要把她跟她老公從認識到現在的點點滴滴,像電視連續劇一樣的播放出來。
「娟娟,寶貝今年上幼稚園了吧?」
提到她的小寶貝,她更是眉飛色舞。
「對啊!對啊!你知道他第一天到幼幼班時,我有多緊張嗎?我跟老公兩個人陪著他……」
從鏡子里看著娟娟,時光仿佛又回到國中時代——
那時她們總愛坐在操場邊的榕樹下聊天,因著某一種奇怪的互補作用,好動的她一直都很喜歡內在、外在都很溫柔嫻靜的娟娟。
娟娟喜歡看漫畫、小說,研究血型星座;她則是非常男性化,特別鐘情于各項運動。每到體育課時間,她就像只放出籠的鳥兒般,跟一大群男生嬉戲于陽光下;娟娟由于個性靦腆害羞,總是一個人躲在樹下看漫畫,等到她玩累了,回到榕樹下,娟娟便開始把她在書上看到的加上自己的心得一一對她闡述。
那是一種激烈後突然靜謐的感覺。
娟娟那時就像現在這樣,一副宜家宜室的小女人模樣,說話總是帶著女生特有的浪漫與憧憬,言行舉止十分得體;看到心儀的男生會臉紅心跳,會不斷地想把心里的感受對她傾訴,或許這才叫女生吧!
看看她,不愛留長發,總是跟男生們稱兄道弟、玩著女生們不愛玩的東西;縱使看到心儀的對象,也覺得他們就像其他人一樣,可以用很輕松的心情跟他們成為朋友。
或許正是因為這樣,即使有心想發展出什麼特別的情感,但最後都轉變成普通的友誼。所以她有一大堆談得來的男性朋友,但就是沒有一個能深入交往的對象。
「這是射手座的通病。」娟娟從以前就這麼對她說︰「你在冬天寒冷的季節出生,你的性格有狂風猛吹般的快速,溫和之中又帶著激烈,心胸開闊而具有強烈的感受性,態度是明朗生動且具有鼓舞性的,具有愛好自由的強烈天性,反應快速,所有舉動均依著細膩的感覺而行,剎那間的吸引到後來常轉變成永恆的友誼。對任何事都充滿好奇心,若發現可以狩獵之處,必如滿弦之箭瞄準獵物,生命過程中的目的永遠是最重要的,一加一為什麼等于二?吸引你撞破頭去尋求的絕非答案,而是那個具有挑戰意味的問號。」
的確,她隨時隨地都充滿了熱情與活力。
而娟娟呢?也的確表現出巨蟹座的所有特質,溫厚老實、多愁善感;對過去的一切懷念不已,有強烈的戀家癖,重視家庭的溫暖與安定,擅理家務,心思細膩。
她最受不了巨蟹座老是一副滿懷心事的樣子,娟娟跟偉帆都一樣。
娟娟非常喜歡看星座、血型類的書,甚至到現在她已開了家美發院,店里最主要的書籍仍然是有關于星座和血型的。也不知道是星座書上寫對了她的個性,還是她無意中都照著書上說的走,白偉蓁總覺得那些書根本就像是為娟娟所寫的自傳,一五一十切中要點。
娟娟也非常熱中于研究她周遭朋友的星座個性,然後就她所想、所得再加以綜合。直到現在,偶爾做夢夢到娟娟,她在夢里所扮演的角色都是一副星座專家的模樣,時時對著自己諄諄教誨。
因著戀家的個性,娟娟很早就結婚了。高中她念的是美容學校,畢業後到高雄的一家連鎖美容院當學徒,學成後回到故鄉便自己開店當起老板娘。她的先生是以前國中隔壁班的,來到店里讓她理發,理了那麼幾回就變成老板。
她以前曾經很熱心地要把娟娟跟白偉帆送作堆,但是那兩人不知是因為太熟還是怎麼搞的,始終都不來電。後來娟娟跟現在的老公看對眼,很快便步入禮堂,她們的寶貝今年都五歲了。
喀喳喀喳的剪刀聲停了,白偉蓁左瞧瞧、右看看,這像剪過的頭發嗎?她實在看不出這跟進美容院前有什麼不一樣,娟娟果然謹遵姑姑懿旨,刀下留發。
娟娟把她額前垂下的瀏海修剪成自然飄動的發式,這樣一來,她就不會因為前頭過重而感到負擔,又可以保有她逐漸留長的頭發。輕輕將兩側頭發塞至耳後,鬢邊垂下幾根發絲,造成一種利落又不失飄逸的效果。
「怎麼樣?好看吧?」
「不盡理想但勉強可以接受;反正鴨舌帽一戴,什麼造型都給遮住了。」
「吶,最新一期的,看看你本周的運勢吧!」
趁著洗頭,娟娟拿了一本周刊給她,上頭有娟娟必看的星座一周運勢。
「這會準嗎?」她隨意翻著。
「好準耶!像書上說我本周要注意身體健康方面的變化,我今天果然就覺得喉嚨有點不舒服,你看書上說的多準啊!」
她不以為然地笑著,不好意思違背娟娟的一把熱情,便裝模作樣地翻閱起來。
「射手座是在第一七九頁。」
「喔!」
既然如此,那就看看吧!
射手座本周運勢︰
一直想不通的事,在本周會稍有眉目。因為兄長或親戚的緣故,將會為你帶來一些麻煩,但麻煩過後,會有新的收獲。本周要特別注意身體的健康,可能會因為外來因素帶給你身體上的傷害。
什麼嘛!難不成等一下她也會突然間喉嚨痛嗎?對這種事,她通常是一笑置之。
這時外面忽然飄起了雨,雨勢漸大,一下子就把柏油路面染濕。
娟娟的店開在熱鬧的三叉路口,大型落地玻璃窗的裝潢,她就坐在窗邊,可以很清楚地看到路邊行人、攤販走避雨勢的情形。
奇怪的命運在此刻開始運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