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嵐清永遠記得第一次見到利夏爾•德•卡斯特羅的情景,那是在一場受到世界矚目的國際鐘表展上,地點是在瑞士的日內瓦。
每年在這里舉行的國際鐘表大展,總是吸引頂級名牌鐘表商競相參展,同樣也吸引世界各地愛好鐘表的人士前往;在這里,名牌鐘表商推出的表款不斷創新每年的高價,這種相當于普通人一輩子收入的頂級名表吸引富豪名流爭相購買。
利夏爾•德•卡斯特羅以讓人咋舌的闊綽出手引起在場人士的矚目——一口氣買下包括RogerDubuis等超級名牌在內,每只定價超過二十萬美元的女用鑽表,而他本人則訂了一款RogerDubuis特地為他量身訂作,價值超過五十萬美元的三問表。
即使出手不這樣驚人,他那群以各國絕色美女組成的參觀團也很難不引起別人的注意,然而這一切還是比不上他本身散發出來的光芒。
第一次見到他的人,很難不被他那如希臘雕像般的俊美震攝住,那嵐清也不例外。
比起雜志上刊登的照片,利夏爾•德•卡斯特羅本人顯得華麗耀眼。一頭全世界女人夢魅以求的黃金長發有著迷人的波浪卷,法國皇室貴族的血統使他的舉止有著難以形容的優雅,即使是模特兒也忍不住羨慕的修長身高比例,漾著一抹不羈笑容的嘴唇,還有那璀璨如頂級藍寶石般澄淨無瑕的雙眼……
身為時尚節目的采訪記者,那嵐清首度體會到筆墨無法形容的美貌竟是來自一名男子身上,這使得她不禁要懷疑起上帝是否犯了一個小小的錯誤,把女人終其一生追求的極致美貌誤給了一名男子。
她這麼想並不代表利夏爾•德•卡斯特羅的美帶有任何女性的脂粉味,事實上,他是那嵐清所見過最英姿颯爽、最富有男人味的男人。
基于記者的本能,那嵐清開始回想起關于這個光彩奪目男人的一點資料,而她發現她所知的實在不多,並非她的資訊吸收能力太差,而是這位名叫利夏爾的男人所留給媒體的資訊不多,而且大部分是旁敲側擊得來的。
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哪一家媒體或報章雜志成功的取得他的專訪,所刊登的照片也都是遠距離拍攝的,這些好不容易取得利夏爾鏡頭的記者,大多是冒著被他的保鏢痛毆一頓的風險,可以說是冒著生命危險獵取的珍貴鏡頭。
除了知道卡斯特羅家族最遠可追溯到十四世紀的國王路易十世,是一支古老悠遠,具有尊貴皇室血統的家族,家業龐大難以計數外,媒體對這位俊美神秘的男子可說是一無所知。
那嵐清被這支以利夏爾為主的華麗隊伍吸引住,曾經有一陣子緊盯著散發出奪魂攝魄光芒的湛藍眼珠,但是很快的,她便記起自己的責任,上司要她遠從美國飛到瑞士並不是讓她來欣賞美男子的,她必須盡可能地多采訪到幾位頂級名牌表商的總裁或副總裁,盡量誘使他們吐露出更多關于新款表的秘密和他們成功致勝的秘訣。
當然,如果能進一步采訪這些名牌中的大牌表商在瑞士設立的總部的話,對于她在競爭激烈的時尚新聞記者中月兌穎而出,將會有不小的幫助。
那嵐清將視線從那一支引起騷動的隊伍上拉回來,開始專注地尋找在各個造價不菲的展示空間里不定期出沒的表商總裁們。
那嵐清並沒有注意到,當她專注地找尋目標的同時,自己也成了別人獵取的目標。
假如她當時肯分心,或者她停留在利夏爾身上的目光能多停留一會兒,她便能注意到那穿越人群而來,緊緊注視著她的銳利視線。
然而當時她只是一心一意地想完成上司賦予的任務,根本沒有想到利夏爾的注視竟會是她一連串災難的開端。
「多麼迷人的黑眼楮啊!」利夏爾•德•卡斯特羅坐在RogerDubuis的貴賓室內,用他迷人而感性的聲音發出如此贊美的低語。
在讓每位女友任選一只價值超過二十萬美元的鑽表之後,她們總算暫時安靜下來,並且好心地各自分散去參觀其他的新款表。
利夏爾坐在RogerDubuis巧妙地利用單一展示櫃的阻擋所構成的貴賓室里,因為無趣而顯得黯淡的湛藍色眼楮像發現新大陸般地忽然明亮起來。
就在他的視線前方,穿過造型精巧的玻璃展示櫃,越過鑽動的人群,在Cartier的展示空間前,一個擁有東方臉孔的女子正在進行這里隨處可見的訪問。
這本來也沒有什麼,僅僅只是一個來自神秘東方的女子是引不起他的興趣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當他準備把視線投向別處而不經意略過她的眼楮時,一股從來沒有過的悸動忽然沒來由的涌現,他在不規律的心跳聲中發現自己沒有辦法順利把視線從那名東方女子身上移開。
他迷惑而不解地眯起眼,修長的手指不自覺地擺放在唇角邊,他不清楚到底是什麼原因,但他好像就是突然對那雙彷若晴朗夜空般幽黑的眸子產生興趣了。
興趣這兩個字眼對普通人來說或許意味著狂熱與執著的追求,但是對利夏爾•德•卡斯特羅這個擁有數不清的財產,而且在資產管理公司的妥善經營下,每年呈可怕數字成長的他來說,興趣往往代表著曇花一現的好奇心與維持不久的一時興起。
的確,在這個世界上只要金錢買的起的東西,只要是利夏爾想要的,都唾手可得;正因為如此,他享受到的樂趣往往也就比普通人短暫。
世界上有很多東西在獲得的那一剎那,所產生的成就感與樂趣往往是跟他在這段期間努力的過程與時間成正比,而一出生便被列入世界富豪名冊的利夏爾不需要經過這種過程,所以相對的,他享受這種樂趣的時光也比一般人要短暫。
這是尊貴優雅的利夏爾心中一個不為人知的小小遺憾,就像現在,即使戴著價格昂貴的訂作名表,他也覺得沒有什麼,他身邊擁有太多一般人終其一生努力賺錢也買不起的東西,但是從這些價值不菲的東西里,他所獲得的快樂卻是少得可憐。
正當他以為再也沒有任何東西能引起他興趣的同時,眼前這個東方女子卻奇妙地挑動他麻木的神經,他感到有某種東西闖入他的心里,于是他優雅而迷惘地側了側臉,投向那名東方女子的眼神變得比較專注。
意料之外的興趣總是特別令人期待,抱著一絲好奇,利夏爾認真的打量起引發他探索的東方女子。
她有一頭閃亮的黑絲,又直又長,柔軟的服貼在她的身後,宛如高級名表底色般的漆黑,富有典雅神秘的韻味;她還有一張精致小巧的臉蛋,在燈光強烈的照射下反映出珍珠般純白的色彩。
最動人也最吸引他的是那雙眼楮,利夏爾幾乎是迷戀地注視著她深邃的黑眼楮,它像晴朗的夜空,又像高級的黑絲絨,澄澈的表面反射出耀眼的光彩,透亮而熠熠生輝,就好像有數顆明亮的星星在她的眼中閃爍一樣。
這使他忍不住月兌口而出上面的那句話。
「什麼?」利夏爾身邊最美麗的女人,與卡斯特羅家族淵源極深,同樣有著法國皇室血統的艾芙麗爾高貴的臉上露出疑惑的神情。
艾芙麗爾自認為與其他的女人不同,身上流著與利夏爾同樣尊貴的血液,事實上,她是屬于卡斯特羅家族的旁支,高貴的血統使她從來不屑與其他女人為伍。
另外一方面,卡斯特羅家長久以來都只從家族內部挑選新娘人選,而她是這一代可與利夏爾婚配的女子中最出色,也是繼利夏爾的母親之後擁有最驚人美貌的女子,深信無論在家世與長相方面都無懈可擊的她,對于圍繞在利夏爾身邊的女性更是抱持著一種極度輕蔑的態度。
「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麼美麗的黑眼楮!」利夏爾低沉的贊美聲宛如詩歌般動人。
艾芙麗爾在下半身完全不動的情況下,以極其優雅的動作微微傾過身,她一點也不需要費力搜尋,因為在這個滿是西方人的鐘表展上,東方人就像造型特殊的表款一樣,格外引人注目。
「你是指那個東方記者嗎?」艾芙麗爾完美的法國腔中有一絲明顯的輕蔑,她就是受不了東方人那頭毫無美感可言的發色和一點也不突出的五官,她的心態還停留在帝國時代,對于東方殖民地的人特別有一種優越感,覺得自己高高在上。
利夏爾仿佛完全沒有听見艾芙麗爾的聲音,優美修長的手指落下來微屈著放在自己的胸口,感覺到心髒像是受到鼓動般地強力跳動著,血液在血管里亂竄,希臘雕像般俊美的臉龐染上興奮的色彩。
多麼奇妙的感覺!
她如星星般閃耀的黑眼楮仿佛穿透了籠罩在他心頭的灰色雲層,他感覺到心中一亮。
利夏爾不假思索、斬釘截鐵地開口道︰「我要把她帶回去,收藏在我的山莊里。」
利夏爾在法國有一座媲美凡爾賽宮的山莊,在那座巨大得宛如迷宮般的山莊里,住著利夏爾和他數不清的僕人以及從世界各地搜羅而來的美女。
他喜歡收集,並不是出于需要,而是一種莫名空虛的心理使然。
利夏爾的父母很早就離開他了,當扶養他長大的爺爺在他十二歲那年離他遠去時,留給他的是龐大難以計數的遺產和迷宮般的山莊,以及無止境的空虛與寂寞。
為了讓空蕩蕩的山莊看起來熱鬧些,他開始熱中于收集美女,盡可能讓一百五十幾間房間住滿人,但是即使這麼做了,他仍然時常感到空虛。
「你在開玩笑嗎?利夏爾。」艾芙麗爾皺著眉問。
她搞不懂利夏爾為什麼會有這麼奇怪的嗜好,他把那些女人安置在他美輪美奐的山莊里,每年付給她們可觀的金錢,滿足她們每一個人貪婪的需求,而他所要求她們回饋的卻不盡然全是性,這正是她百思不解的地方,利夏爾好像只是喜歡他的山莊里充滿了人聲,喜歡看她們在山莊各處走來走去、彼此嬉戲的模樣。
「東方人跟我們的習性全然不同,她們大多粗俗而沒有教養。」她露出嫌惡的表情。
利夏爾很少仔細去聆听這個跟他有親戚關系,卻整天高抬下巴活像自己是哪一國女王似的艾芙麗爾的言語,這次當然也不例外。
利夏爾輕輕的揮了揮手,他貼身而忠實的保鏢塞克斯立刻安靜地來到他身側。
「少爺。」
「我想把那個東方女子帶回我的山莊,你去想點辦法好嗎?塞克斯。」
雖然他漾出一抹迷人的笑,聲音也是斯文有禮,但塞克斯卻明白這其實是一道刻不容緩的命令。
塞克斯點了點頭,像一只行動敏捷而安靜的豹子般,沉穩地離去。
「等一等,利夏爾,你不要再考慮一下嗎?把一個東方人帶回山莊,我擔心會有很多人因此而過敏,你知道的,我們歐洲人一向不習慣東方人身上那股特有的騷味。」
艾芙麗爾近乎失禮的抱怨終于引起利夏爾的注意,這次利夏爾總算把頭轉過來,優雅的淺笑仍然噙在他的唇角,但是他的眼神卻逐漸銳利而冷酷了起來。
艾芙麗爾一向害怕他這種英俊又冷酷的模樣,她微微瑟縮了下,戰戰兢兢地看著利夏爾閃現出不同于平時柔和光芒的眼。
「那好辦!」他笑了下,但是眼中卻絲毫沒有笑意,「那就把那些會過敏的人遷到另一處好了,艾芙麗爾,也許你可以幫我個忙,把那些宣稱會過敏的人找出來,我會很體貼的把她們送到別的地方隔離開來的。」
听到這一番帶有警告意味的話語,自命不凡的艾芙麗爾臉上不著痕跡地閃過一抹陰暗的恨意,但她也只能忍氣吞聲的咬了咬牙,在成為卡斯特羅家女主人之前,她不能做出惹惱利夏爾以至于被趕出去的事。
可恨的是,盡避她自視甚高,認為自己是卡斯特羅山莊里最尊貴的女人,但是她卻經常得不到利夏爾特別的尊重。
像這種毫不留情的言語倒是經常發生在她身上。
利夏爾完全不在乎艾芙麗爾的心情,他風度翩翩地起身,舉步走出貴賓室。
他向來是興之所致、隨心所欲的人,現在他好不容易在悶死人的鐘表展上找到一絲堪稱愉快的樂趣,他當然不會只是坐在那兒靜靜的觀賞等候。
那嵐清剛剛結束對Cartier副總裁的專訪,這是她今天采訪到的第三位知名人物。
還差兩個,她在心里盤算著,這些總裁們雖然樂于接受訪問,但是來自世界各地的媒體卻經常圍繞在他們身邊,上司所希望的是單獨而非與別家媒體共同進行的訪問,在無法事先預約的情況下,她只能以打游擊的方式采訪,捉到一個是一個,有時找不到總裁,只好退而求其次訪問負責展示的人員。
當她把麥克風交給攝影組的工作人員時,不知道怎麼搞的,渾身突然起了一陣戰栗,這種突如其來的感受使她在瞬間遲疑了下,一度陷入思索中。
怎麼回事?怎麼會有一種被人當作目標凝視的感覺……
那嵐清抬起黑夜般閃亮的眼,在喧嘩的人群中、在許多高大的西方人穿梭而過的會場里,基于一種敏銳而奇怪的直覺,她正確的捕捉到來自對面RogerDubuis四方造型展示櫃邊的一道眸光,鐘表展的風雲人物利夏爾•德•卡斯特羅正噙著一抹淡笑凝視著她。
用不著費心猜測,那嵐清就是知道那抹仿佛蕩漾著蔚藍水波的目光是沖著她而來的,她就是知道利夏爾•德•卡斯特羅那個舉世知名的富豪、世界聞名的公子,那抹淡笑是朝她而發的。
他就像是一幅中世紀的貴族人物畫像,由技巧登峰造極的藝術家精心繪制,正用他富有生命力的眼透過明亮的畫框緊盯著她。
但是她卻沒有辦法產生觸電的感覺,盡避他的笑容足以顛倒眾生,但她就是沒有辦法產生共鳴,如果她曾經懷抱著飛上枝頭做鳳凰的夢想,她一定會對這樣特別的注目感到榮幸、受寵若驚,甚至不用等他邁著優雅的步伐前來,她自己就會迫不及待地上前自我推銷。
但她對富豪之家的生活沒有任何幻想,她也不想跟任何名人扯上關系,盡避以她專跑時尚新聞,有比別人更多的機會成為某位名人的其中一位女友,或者藉著一夜拉抬自己的身價,但她就是不願意這麼做。
她的企圖心只在于自己的事業上——成為一名優秀的采訪記者,除此之外,就是在美國這個天堂好好的賺一筆錢,然後回台灣養老。
正因為如此,所以她對利夏爾目光的眷顧顯得那樣不在意,甚至在攝影師沒有發覺的情況下輕輕地皺了皺眉頭。
令人生厭的凝視……
他一定深以自己的凝視具有放電功能為傲吧!可惜她是個絕緣體,對充滿暗示的目光敬謝不敏,所以她甚至連一個禮貌的微笑都沒有給,就視若無睹地低下頭,默默地走向別處。
她就是這樣一個女子,聰明、理智、自信卻又挑剔,唯一的缺點就是不太容易下決定,不愛作決定卻經常擺出正在作決定的樣子,其實心里對需要決定的事非常猶豫不決,甚至經常有逃避的傾向。
雖然她對風流的男性沒有嫉惡如仇的心態,但是空有美貌卻沒有一點內涵的男性是很難引起她注意的。
只是看來有些冷傲自信的她,萬萬沒有想到,當她轉身去尋覓另一個采訪對象時,自己也被獵人鎖定,成為勢在必得的目標,她完全都不曉得,自己在被利夏爾盯住的同時,也開始一步步陷入他特地為她而張起的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