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就是新來的夫子?
琥珀目瞪口呆地望著眼前斯文白皙的沈敬儒。他約二十出頭,有著頎長身軀,看起來很斯文,很俊秀,很……吸引人。
那雙黑眸怎麼好似直盯著她看?奇怪,夫子應該是第一次見到她吧?可是那眼神卻像是看到熟人的感覺,好奇怪幄!
「咳!咳!」
思卿在旁邊咳了幾聲,琥珀立刻回過神來。
「啊!夫子,今天我們初次見面,您是不是應該要先介紹一下自己啊?」對付這種年歲不大的夫子,簡單啦,耍耍嘴皮,他就知難而退了。琥珀壯起膽子說道。
「嗯,有理,但于禮應該是輩份低的晚輩先介紹,那……雲莊主與琥珀姑娘,哪一位要先介紹自己呢?」沈敬儒不慌不忙地接招。
奧?怎麼這樣?她們被反將一軍了!琥珀看看右邊的思卿。
思卿立刻給了個眼神。喔!收到,琥珀點點頭,又清了清嗓子。
「咳!那,夫子,您有什麼功名啊?以前的夫子不是進士就是退休的翰林大學士,您呢?您是哪一科等啊?進士?舉人?」根據打探來的消息,琥珀當然知道沈敬懦是個秀才,秀才是科舉考試中最基本的功名,她故意用科舉功名來譏笑他。任何夫子都不能忍受自己的門生用輕視的眼光看他。
「你就是琥珀吧?剛才的問題,你還沒有回答我呢,這樣不是作為一個生徒應有的態度幄。」他臉上不見笑容,眼神卻淡著笑意。
「剛才的問題?什麼問題詞?」琥珀裝傻。
「就是你與雲莊主誰要先介紹自己啊?否則我怎麼知道兩位的身家背景,又當從何教起呢?教書第一步就是因材施教,這樣兩位的功課才會進步神速。我看不如這樣吧,琥珀,你先講,講完再由雲莊主講。」沈敬儒坐在塾師專用的太師椅,看著曉柏。
「不用了,我們還是先討論夫子您的功名,您是秀才吧?秀才是科舉功名中最低的哩,夫于您不會覺得這功名低了點兒嗎?」她琥珀才不輕易認輸。
「秀才的確是科舉功名中最低的一等,不過,也不是人人能考上的,像泉香街尾的王老爺,考了三十年,還在童試階段哩,在下僥幸,一試便中。況且,我想依兩位的程度,要進土、翰林大學士來教導,可能是浪費了。」黑眸眼中有些許訕笑。
「什麼?」思卿起身,怎有如此狂妄的夫子,她可是江南首富耶,以前的夫子不管學問多淵博,在她面前都還不敢講這話,他沈敬儒算什麼東西?!
「哦,雲莊主,你有意見?」沈敬儒挑眉道。
「我當然有意見!」
主子親自出馬了。
只見思卿咚咚咚地跑到沈敬德面前,對著他罵道︰「沈敬德!我雲家禮聘的夫子,不是大學士就是進士,你小小一個秀才,口氣居然如此狂妄!來人!將這臭夫子給轟出去!」她火了。
門外邊的僕役家丁沒一個敢進書房,當然更不可能將沈敬儒轟出去。總管孟蘭早交代過了,不論里面發生什麼慘絕人安的事,都不許進去。
只見沈敬懦冷靜道︰「在下是區區一個秀才,家里還有幾份薄田,倒是不缺這私塾夫子的束修,來這里,只是想看看讓應天府讀書人聞聲色變的出雲山莊莊主是何等模樣?」說完,他微微地笑了。
這一笑,讓琥珀看得痴了過去。
什麼?她雲思卿是這樣任人欺負的嗎?
「夫子,些言差矣,那些個夫子是自己不會授課,被我們問倒了,才到外邊胡亂碎嘴,說我是鬼靈精,還說我根性頑劣,不可教也。我哪是不可教啊,是他們不會教啊!哼!」思卿不服地撇撇嘴,她最瞧不起那些酸腐的老學究了。
「喔……原來如此,那敢問雲莊主,在我之前的周夫子是怎麼了,怎麼需要靜養一年呢?莫非他也是不會授課,因此跌斷了腿,主動回家的?」周夫子的事傳遍了應天府,因為周家的鄰居是有名的長舌,事情發生沒兩天,全應天府都知道了。
他這話雖是向著雲思卿說,但視線卻沒離開過琥珀微愣的小臉兒,她的眼黑白分明,清澈無波,柳眉彎彎,小巧的鼻梁,品紅的唇瓣。呵!靈通通是個小美人兒。
沈敬儒一番話將思卿堵得沒話說,地灑潑道︰「你……你是夫子,干嘛不授課啊!扁這樣大眼瞪小眼就是授課啊!要是這樣就叫授課,我也會啊!」
喔!她終于想讀書了。
「好,咱們先上宋文。兩位桌案上擺著歐陽修所寫的(醉翁亭記),在日頭下山前,要抄寫三次。」
奧?不會吧!要她堂堂的莊主抄書?思卿狠睨了他一眼。好!看她們倆如何擺平他!
「魏相,你不想抄書吧?」思卿偏過頭去,想與撈回並肩作戰,將這臭夫子趕出去。
琥珀立即會意地點頭。「是呵,夫子,抄書挺無聊的,我們做些別的事吧!刺激一點兒的!振奮人心的!」
上回周夫子也是這樣被她們拐上長梯,嘿嘿,這招一定行。
「夫子,您人最好了,第一堂課不要抄書了,枯燥又無聊,倒不如咱們來做些不一樣,有別于一般夫子的授課方式,這樣才能顯示出您與別人不一樣,有別于一般夫子的授課方式,這樣才能顯示出您與別人不一樣啊!您說好不好?」琥珀眨著清亮的眼,假裝無辜。
「這樣啊,你們真的不想抄書,想做些別的比較刺激的事?不同于其他夫子的授課方式?」沈敬儒沉靜地問道。
「對啊,對啊!」兩人點頭如搗蒜。
先將他騙上長梯,然後……嘿嘿嘿……
琥珀正要開口,沒想到沈敬儒先說了︰
「好,既然你們不想抄書,那咱們來做些刺激點兒的事…
「好啊,好啊,夫子,書房這邊有珍貴的古籍幄,太高了,咱們拿不到……」琥珀話還沒說╴,便被打斷。
「好,現在紙筆拿出來,咱們來小考!」
「什麼?!」兩人大聲齊喊。
「你們不是要做些刺激點兒的事?振奮人心的事?不一樣的事?那咱們就來段小考,以振奮你們的心志!」沈敬儒臉上漾起好大一抹笑容。
第一次交手,琥珀大敗。
***
「環滁皆山也,其西南諸峰,林壑尤美……歐陽老頭,我恨你!臨于泉上者,醉翁亭也,作亭者誰?山之僧智仙也……臭和尚,沒事蓋什麼鬼亭子?」
在陽光燦爛的午後,出雲山莊的書房里,傳來咬牙切齒的咒罵聲。思卿與琥珀心不甘情不願的抄著(醉翁亭記),尤其是思卿,每抄一句,就咬牙低罵一句。琥珀則是嘟著小嘴兒,只在心里犯嘀咕。
臭智仙禿驢!臭釀泉!臭賓客!可恨的歐陽修!討厭的路人甲!出現在(醉翁亭記)的一干「人犯」無一幸免的被兩人在書房里臭罵了一頓。
好不容易抄寫完畢,沈敬儒要求兩人朗誦三次,念熟了,再講解文章含義,一下午念得兩人口干舌燥,猛灌茶。
本以為夫子講解完,就可以結束這苦難,沒想到沈敬儒臨走之前,給了記回馬槍——「三天後要背誦(醉翁亭記),背不出來的人……」
他只給了個莫測高深的笑容,便轉身離去。琥珀卻覺得渾身起冷顫,不對勁極了。
棒天,沈敬儒要上蘇武的(赤壁賦?)。
「琥珀,你先朗誦一次。」
怎麼每次都點她?琥珀不依地嚷道︰
「夫子,不要念了啦,天候這般熱,咱們到悅己園的樹下乘涼,夫子您說些古人軼事給我們听,可好?」先將他拐出去,然後再騙他到後山邊。琥珀臉上掛著笑。
「哦?你們想听古聖先賢的奇聞軼事?」這倒也可以。
「是啊,是啊。」
玻拍猛點頭,只要不听課,什麼都好。
「啊!不過……嗯,不要太枯燥的,什麼臥薪嘗膽啊,精忠報國啊,夫子您不要說那個,其它什麼都行。」她又補充道,那些呆板的道理,听了會想睡覺。
「好,咱們就到悅己園里說(艷歌羅敷行),這不是古聖先賢的大道理,只是一篇跟你們同年紀女子的故事。」沈敬儒領頭走出書房。
(艷歌羅敷行)?什麼東西啊?琥珀與思卿相視一眼,思卿聳聳肩,雙手一攤,兩人只好跟著夫子後頭出去。希望不要是無聊的文章!
兩人後邊跟著一大票僕役下人,忙著端硯拿筆,捧書遞茶。
三人在建造精美的角亭坐定,沈敬儒示意一旁的僕役將書卷放在石桌上。「琥珀,你先念一次,看有沒有不熟的字?」
又是她?怎麼夫子每次都點她啊!
「為什麼又要朗誦啊?昨天已經念得很累了啊……」琥珀嘟起小嘴。
「你不念,就教雲莊主念噗?」沈敬懦低啜口茶,悠閑地道。
伴讀怎可讓主子念?她看了夫子一眼,又看了看文章,不長,好吧,她就念吧。
「日出東南隅,照我素氏樓,秦氏有好女,自名為羅敷……羅敷年幾何?二十尚不足,十五頗有余。使君謝羅敷,寧可共載不?羅敷前看詞︰‘使君一何愚?使君自有婦,羅敷自有夫,東方千余騎,夫婿居上頭……坐中數千人,皆言夫婿殊。」琥珀念完後,看了看桌上的茶,天好熱,稍微念一段,就覺得口渴。
「琥珀,喝茶。」思卿大刺刺地說道。她絕不讓自己的姐妹淘受委屈,念書很容易口干舌燥耶,總得給茶喝吧,這臭夫子要是有意見,她立刻就把桌給掀了,看誰比較狠!
沈敬儒看著玻拍喝茶,倒是沒出聲。
琥珀喝茶有個習慣,她喜歡喝完後,用小舌頭舌忝一下唇瓣,抿一下小嘴,品嘗茶葉留在口中的余味,就像喝酒一樣。這個細微的舉動全落入了沈敬儒深如潭水的黑眸中。
他看著她喝茶,看著她優雅地將茶杯放回桌面,看著她小舌忝唇瓣,看著她微眯著眼,品味茶香。心頭泛起一股暖意…
「咳!雲莊主、琥珀,你們倆看這首古樂府,有沒有什麼感想?」他調整嗓子,試圖讓聲調听起來與平常一樣。
「感想?沒有,就是個登徒子看羅敦長得漂亮,就想調戲人家。」思卿懶懶地答道,順手拿起青花瓷杯,也大方地喝起茶來。
「琥珀你呢?你對這首古樂府有何感想?」
夫子又點她?「我?有何感想?」琥珀沒想到沈敬儒會問她,她才剛念完啊,怎麼夫子又問她?
「嗯,說說你的看法。」
她沒有看法,她只覺得口很渴——
唉!等等……
琥珀靈眸一動,鬼靈精地說道︰「思卿說得對,使君這男人太了,已有了妻子還想拐人家羅敷,男人下流很不可取啊!夫子,您覺不覺得天下有很多這類猥瑣下流的男人啊?看了就讓人惡心!」
琥珀朝沈敬儒漾起不懷好意的賊笑,繼續說道︰
「夫子,您要是看到像羅敷這樣美麗的女子,會不會也跟她搭訕啊?像那個的使君一樣?」
思卿遞了一個贊許的眼神給她,干得好!琥珀。
嘲諷夫子是她倆常做的事,通常夫子听到這樣的話,都會很火大!讀書人最重視的就是名節,怎可讓生徒嘲諷自己呢?
只見沈敬儒不慌不忙地道︰「嗯,窈窕淑女,君子好遂,女子最重要的不是美麗,而是內在的美德,內心如果不存善意,任其外表再美,也不會吸引我的。」他直直凝著琥珀。
「內心是善是惡,沒人看得到吧!就像使君明明想勾引羅敷,可外表看不出來啊,因他是有地位的人嘛。夫子,難道您看得到人心嗎?」琥珀又問。
「嗯,其實內心善不善良,听那人的言語就知道了,譬如蓄意譏諷師長的,就是內心不為善,這樣會糟蹋美麗的臉孔的。」他輕輕勾起嘴角。
琥珀聞言,心口猛然一驚。夫子怎麼好像意有所指啊?不要緊,反正她琥珀不是美女,沒關系,咦?等等,思卿是美女?
啊,那……那夫子是在嘲諷思卿羅?
琥珀轉念一想,不得了,哪能容許新來的夫子如此羞辱好友!
「夫子,使君蓄意勾引美女也是不善啊,那男人為何就不會受到懲罰?」琥珀反擊道。她琥珀豈可輕易認輸!
「使君的行為的確不對,尤其是他已有妻室,而羅敷又有夫婿的情況下,他這樣調戲良家婦女,的確不應該。不過,羅敷也當面拒絕他了,應該算是懲罰他了吧。」
琥珀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夫子您說錯了啦!」抓到他的小辮子了吧!
「哪里說錯了?要知道在古時候,被人當面拒絕算是很可恥的事啊,這應該可以算是對使君的懲罰。」沈敬儒很有自信。他可是飽讀詩書的夫子啊!
「不是啦,是夫子您說羅敷已有夫婿,那是錯的。」琥珀笑得很開心。
「咦?‘羅敷自有夫’,這一句應是解釋成羅敷已經出閣了啊。」對,應該沒錯。沈敬儒微微抬高下巴,看著眼前笑成一堆的思卿與琥珀。
「哈哈哈……夫子,您不是女子,自然不知道,您看哪個女子成了親,還打扮得像羅敷一樣,還‘頭上倭墮髯,耳中明月珠’咧!一般成了親的婦女是不可能打扮得如此艷麗去采桑的,哈哈哈……」琥珀說完,與思卿倆又笑成一堆。
「可是她後面很清楚的敘述了她夫婿的樣子,羅敷說她夫婿‘二十朝大夫,三十侍中郎,四十專城居’啊。」沈敬儒有點兒尷尬的想扳回一城。
「哎啊!夫子,您想想,羅敷也才十幾歲,怎麼可能嫁個四十歲的老頭子呢?婚配不都是選年紀相近的嗎?就算男子歲數大一點,總也不超過十歲吧?夫子,您有听過十幾歲的女子配四十歲的男子的嗎?那男的都可以做她爹親了!」
琥珀又笑,思卿則是大笑。
沈敬德尷尬地脹紅臉,他的確沒想到這一點,可是他還不死心,辯道︰「如果羅敷尚未成親,為何謊稱她已經成親,並且將自己的夫婿描述得如此偉大?」
琥珀彈彈眼角笑出來的淚,撫撫笑喘了的胸口道︰「啊……真的好好笑……夫子,難道您看不出來那羅敷是用這招對付那些想勾引她的登徒子嗎?只要騙說她已經成親,而且夫婿很了不起,別的無聊男子便會自討沒趣地離開,這是女子都知道的事啊。」
沈敬儒不是女子,他怎麼會知道?
琥珀跳下石椅,走到滿臉尷尬的沈敬儒身邊,拍拍他的肩膀,「夫子,孟子不是曾說過︰‘盡信書,不如無書’嗎?夫子,您怎麼給忘了呢?」呵呵!
第二回合,夫子慘敗。
誰教他不是女子!
***
自從那天因討論羅敷敗下陣來後,沈敬懦便更加勤奮地到出雲山莊授課,原本為半天的講授,現在改成一整天,思卿與琥珀大喊吃不消,可孟蘭卻很高興,難得有夫子願意整天教導這兩個頑皮蛋兒。
沈敬儒似乎也樂于跟她們倆辨析書中的道理,他發現兩人其實很聰明,就是活潑好動了點,從兩位女弟子的言談中,他也著實得到不同于以往在書院中塾師教授的觀點。
「若夫日出而林紛開,雲歸而岩穴瞑,晦明變化者,山間之朝暮也。野芳發而幽香,佳木秀而繁陰,風霜高潔,水落而石出者,山間之四時也。」爽朗的聲音正背誦著僻翁亭記。
她的聲音真好听,清脆爽朗,卻帶有一點兒軟軟的童音。
「很好,琥珀,你背書背得挺熱順的,很認真。」沈敬懦給了贊賞。
當然,她花了一番心血呢。琥珀的小臉上閃爍光芒,人總是希望得到他人的稱贊,特別是來自師長的贊賞。
「雲莊主,該你背書了。」沈敬儒轉向思卿。
只見思卿雙手一攤,狀似無奈︰「沈夫子,你知道我是一莊之主,很忙的,壓根兒沒時間背這些撈什子的文章。」
「敢問莊主在忙些什麼?」沈敬儒不疾不徐地問道。
「忙……忙什麼啊……忙……」思卿居然語塞。
忙著偷溜出去玩;忙著將灶房的野菜洗到剩下根梗;忙著將丫擺整理好的室內弄得一團亂,再擺出無辜的小臉,說不是她做的;忙著將水池里的錦鯉撈起,說是要讓它們呼吸新鮮空氣,急得老僕人跳腳……
她真的很忙!
思卿脹紅小臉,借故咳了幾聲,抬高下巴,端起莊主的架子。
「咳!我在忙什麼怎可說給外人听咧?我是莊主,你是夫子,只管教好你的書就行了,不許問東問西!我做的可是莊內的大事啊,這等機密的大事怎能讓閑雜人等知曉?」
什麼時候頑皮搗蛋變成機密的大事?
「嗯啊!我很忙的,沒時間在這里瞎耗背書,我有事,先走了,沈夫子你要有問題,問琥珀就行了,不用費心找我.我很忙的,告辭了。」
踫!思卿一腳踢開門板,快速地逃出書房。在門外待命的下人立刻跟上去,只見小小的人影後頭跟著一大票的護衛、丫環、小廝。
沈敬德狹長的黑眸看著落荒而逃的思卿,暗暗地嘆了口氣,轉頭望向還坐在桌前的琥珀。
思卿都溜了,她還留在這兒做啥?當然一塊兒溜羅!正當琥珀起身也要跟上去時……
「琥珀。」
琥珀頭皮一緊,微抽搐著嘴角,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什麼事啊?夫子。」
「你留下來,繼續听課,晚一點也好將(醉翁亭記)的涵意講解給莊主听。」
「可是……思卿都離開了,咱們就不要授課了嘛!」她也好想溜幄。
「就是因為她不在,所以才更需要你教她沒听到的課。你們不是好友嗎?難道你想看到日後出雲山莊的莊主連(醉翁亭記)都沒听過?那是會被外人笑的。嗯?」沈敬儒對琥珀諄諄說道。
一番話說得合情合理,讓琥珀無法反駁,只好勉強地點了頭,乖乖地留了下來。
「好,現在你試著念一句,解釋一句,遇到不懂的地方,就發問,這樣清楚嗎?」沈敬懦移坐到她身邊,同看一卷書冊子。
「夫……夫子,您……您一定要坐這麼近嗎?」他衣衫上的薰香味弄得她怪不舒服的,還有他身子也有一種味道,隨著他的靠近清晰可聞,好像是……檀香味。
琥珀不自在地紅了臉。
「嗯,雲莊主不在,這樣你會專心點兒。」有磁性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騙人!這樣她才不能集中精神咧!
他衣衫上的香味好像是檀香?還是沉香?又好像是……迎春花?
「琥珀!專心點兒,哪,開始念吧!」沈敬儒不著痕跡地再靠近一些。
是檀香沒錯!
琥珀紅了臉,怎麼在這節骨眼兒猜他衣衫上的香味呢?應該譏諷他,將他趕出去,或是胡亂找個借口,偷溜出去啊!怎麼反而呆呆地坐在這兒,猜他衣裳的香味兒,還莫名其妙地臉紅?她的心跳也愈來愈快……
「琥珀?」磁性的嗓音在耳畔響起。
琥珀不敢抬頭,只壓低了小臉,慌亂應道︰「是……是的,夫子,我這就念……」他就別再靠過來了。
啊……檀香味兒好濃。
「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間也,山水之樂,得之心而離之酒也……」
在晴朗午後的書房內,琥珀破天荒沒有頂嘴,沒有搗蛋,乖乖地上起課來。這也是她頭一遭感受到心口小鹿亂撞,腦袋亂轟轟的,不知道自己在書房上些什麼文章。連沈敬儒授課結束,走到大門口,對她說些贊賞的話,她也渾然不覺,整個人迷迷糊糊的,仿如在雲端。
***
接下來數天,思卿都借故不到書房听課,反而是琥珀都得乖乖應鉚。可哪有正主兒不讀書,反而教伴讀的乖乖听課?琥珀嘟起小嘴,卻還是一筆一劃地抄寫著唐詩。
牛諸西江夜,青大無片雲,登舟望秋月,空憶份將軍……
思卿沒來,夫子便教她唐詩,好記好念,可是她不太喜歡和夫子獨處的感覺。
很奇怪啊!每回听課,她不由自主地便會臉紅心跳,迷迷糊糊的,以往的伶牙利齒都不管用,看到夫子的眸子,她的腦袋就空白一片,停止思考,夫子說什麼,她都只會點頭……
哎呀!一定是因為思卿不在的關系,思卿趕快回來書房吧!琥珀苦著小臉,心里默禱。
偷瞄一眼夫子,他好像在沉思耶,搞不好是在想如何將思卿抓回來讀書呢!
正當琥珀在心里胡思亂想之際,不意沈敬儒忽然喚她,「琥珀。」
「咦?啊?夫子您喚我?」她低頭慌亂道,總不會被他察覺她的胡思亂想了吧?
「琥珀,你過來,我跟你講件事,你一定要一字不漏的轉達給雲莊主知道。」
他的聲音怎麼听起來那麼嚴肅啊?
「是的,夫子。」琥珀快速地抬起頭來,卻對上一潭深湮的黑眸,讓她臉紅心跳,又低下頭去。
「與人對談,目光要注視對方,這是禮貌。」他喜歡看她的眼。
她現在看到他的眸子就心跳加速,腦中一片混亂,還要她注視著他?不行,她會暈倒的。
「琥珀?」
他移步到她桌邊,她仍然壓低小臉。
「琥珀?你有沒有听到我說話?與人談話,頭要抬起來,注視著對方。」他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
他靠得好近,老天,她都可以聞到他身上檀香的薰香味。嗯,是檀香沒錯。
「是的,夫子。」琥珀低聲回道。
好吧,沒什麼可怕的,夫子就是夫子,難不成他有三頭六臂不成?嗯!好,不要慌亂,不要臉紅,沒什麼好怕的。
抬起頭來、抬起頭來……
琥珀是抬起頭來了,可是——
「琥珀,睜開眼楮.談話時要注視對方的眼,這是禮貌。」他再次說道。
好……好吧!睜開眼就睜開眼,沒什麼好怕的。
琥珀深吸口氣,心里數到十,一、二、三……十,好,睜眼!
她倏地睜眼,卻看見……看見眼前放大的俊臉,一口氣硬是給哽在胸口上。
他真的很俊美,白淨的臉龐配上那一對狹長的黑眸,薄唇劍眉,尤其是那薄唇噙著一絲淺笑時,顯得斯文俊雅、瀟灑飄逸,那文雅悠閑的氣息,令人如沐春風,沉醉其間。
老天!世上怎會有這樣的人!
琥珀感到小腦袋一陣暈眩。
「琥珀,我現在說的話,你要牢牢地記住,並且一字不漏的轉告給雲莊主,知道嗎?」
沈敬儒靠近琥珀的耳邊,她呼吸嚴重紊亂,胸口不住地起伏。修長身軀傳來純男性的氣息讓她暈頭轉向,又是這種奇怪的感覺I她迷迷糊糊地點了頭。
沈敬儒隨即附在她耳邊說了一些話。
「咦?」她沒听錯吧?
琥珀听了沈敬儒在耳邊的低語,抬起小臉,不可置信地望著他。她雖然頭腦混亂,但听到的話讓她拾回一絲理智。
「夫夫夫……夫子,您……您在開玩笑吧?」她嚴重結巴。
沈敬儒緩緩地搖頭。
琥珀臉色倏地僵硬鐵青,目瞪口呆地望著面前笑容可掬的沈敬儒。
「是真的?!」琥珀低嚷了起來。
沈敬儒緩緩地點頭。
老天!世上怎會有這樣的人!
琥珀瞠大雙眼看著眼前帶笑的俊美男子,她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什麼叫作笑里藏刀。
突然她覺得好冷……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