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光照墟落,朔風蕭蕭動枯草。孤絕傲然的身影拉長,衣袂飄飄立于早燒成灰燼的御鷹山莊。
樓闕神情漠然不顧危險穿過一根根經煙火肆虐搖搖欲墜的梁柱,原有的雕梁雙燕遭無情烈焰拆散,形單影只哀哀欲絕。冷然的眼掃過曾是繁華的院落、廳堂,嘴角揚起一抹殘酷的微笑。
已經四年了!自四年前的那場表魅之火燒了御鷹山莊後,他未曾再踏入這兒一步,就連回想也不願!
雖然他是名副其實的御鷹山莊少莊主,可是對御鷹山莊卻無分毫情感。或許他曾穿梭奔跑在雕梁畫棟間、游玩嘻笑在嫣紅奼紫的花園中,但畢竟五年是短暫的,短的讓他僅來得及體會父親的無情、母親的傷心、他的不存在感與悠悠眾口。
孩童時期的他無法明了復雜的成人世界,隨同母親回到娘家鐵拳山莊,每日練完功後就見母親以淚洗面,怨父親的寡情薄義,小時候的他隱約了然一件事,即是父親不要他們了。
若問他有無為此傷心過?他的回答是有。可是他的傷心並未久長,他的出生不在父親的期待之中,事實上他雖背負了繼承家業的重責大任,父親依然無法真正放寬心懷疼愛他,因為他非父親與心上人愛的結晶,他不過是父親為謀求利益伴隨而來的附贈品,每當父親見到他使會想到自己的背叛,又怎會喜歡上他這個獨子?
在看開之余,他的心也跟著死了!他立誓一生中除了母親之外,絕不會對其他人奢侈動用感情,母親的早衰耗死讓他更加堅定做到了這點,他變得極其絕情冷血︰
于滾滾紅塵中,沒有任何人、事、物能引得他注目停佇,用一雙冷眼看盡天下無情事。
修長的食指撫過焦黑的牆垣,鼻間依稀可聞得猶散在空氣中的焦味︰靈敏的氣孔、骨骼可感受到四年前剩余的熱火張力︰冠絕的耳力听的是霹靂啦啦烈火焚燒的聲響。
風蕩蕩,聲厲厲。
四年前的那場大火如魘魅般陰魂不散懸繞在他心中,暗紅的斜陽如同炙焰狂燃包圍住他偉岸的身軀,放肆蔓延,久久不散。
腳掌踏碎焦黑脆弱的木板形同踩在縴細斷裂的人骨上,驀地,激發俊顏上出現第二種表情,他怔忡了一下。
遲疑著是否要垂首看他是否真踩在人骨上,理智及時喚回沖動,他不再遲疑、不再懷疑,堅定的踩過一片片木板,讓破碎斷裂聲伴隨著他無情的步伐。
沒錯!四年前的那場大火埋葬了一個人,以致于讓他產生異樣的懷疑,懷疑著那人尸骨未寒,年年歲歲曝露在此。
可是那人的家世背景不允許這樣的事發生,據說那人的尸骨早被家人帶回北方處理埋葬,他又豈會踩著那人的骸鼻?
陰寒的嘴角再掀起一記冷笑,笑得突兀、笑得駭人。
那人的死造就他必須面對眾人永無止盡的追殺,北方有段家堡恭候他,南方有悔園,縱情山林時可能會遇上袁刀門已隱世的眾多弟子,倘佯名山大川間會遇上游遍四海的冷面書生夫婦二人。
每個人都想殺他為那人報仇,可惜偏偏他的命硬的很,整整四年,他仍舊活得好好的,既無病也無痛,可憐了處心積慮要尋他報仇之人。
其中最積極追縱他的屬段家堡的人,因為那人是段家堡的寶!那人的死讓他成功的打擊了壁壘森嚴的段家堡,且不費一兵一卒。
他——再次笑了!笑中帶有極淡的苦澀。
習慣性的拿起系于腰間的竹笛置于嚴苛的嘴唇,徐徐吹出心中的音階,淡淡的悲中帶著濃濃的恨回蕩在空寂荒蕪的廢墟中。
淒淒冬草聞之愁點,落落枯木听之唱嘆。
烈烈北風隨著音律卷起一地落葉,漫天枯葉牽出他的孤寂與冷絕。
思悠悠,恨亦悠悠。
「青衫有淚,為誰斷腸。」一名老乞丐捧著破舊缺角的瓷碗進小客棧乞討食物,初見淡默的樓闕時,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教人匪疑所思。
執壺飲酒的樓闕方聞老乞丐的話愣了下,隨即未加理會,繼續飲酒。
「寶釵分,桃葉渡。」老乞丐見他無視于他的存在,續道。
「走開!」冰的出奇的醇厚嗓音終于蹦出掃向老乞丐,凜著臉又喝了口辛辣的酒液。「小兄弟,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老乞丐不請自來,笑呵呵與樓闕坐同桌,以手指夾起一塊鹵牛肉放進嘴里咀嚼,嘖嘖有聲。
「滾!」樓闕的臉依然平靜無波,唯有語氣泄漏出他極端不悅。
「你叫了這麼桌好菜,不講我吃未免浪費,我老乞丐這可是在幫你啊!」老乞丐說得理直氣壯,干脆以手掌抓了一把牛肉塞進嘴里。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協助。」他向來只相信自己,絕不借助他人相助。他不知他為何忍受老乞丐三番四次造次,但他就是隱忍下來了,僅以言語斥離老乞丐並未動用武力。「小兄弟,話可先別說得太滿,若乞丐我是瞧你得我緣,又滿臉需要幫助的模樣,才好心助你一臂之力,若換作是其它人,若乞丐我才懶得多管閑事呢!」搶過酒壺,若乞丐舍杯就壺,仰頭灌掉一壺酒。
在老乞丐搶過酒壺時,樓闕的雙掌于半空中與老乞丐過了十招,結果樓闕不敵落敗,酒壺落在猖狂的老乞丐手中,也因此老乞丐的真實身分浮出台面。
老乞丐正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神算萬事通,他素來以乞丐裝扮出現,據說世間沒有一件事能瞞得了神算萬事通,可是他既不擺攤論命亦不販賣消息,且行蹤不定,沒人有辦法找得到他探得消息與詢問命理,神算萬事通突來的出現實有違平日行事準則,教樓闕不得不懷疑他的目的何在。
「你到底想說什麼?說完就走。」樓闕也算一身傲骨,不屑崇拜眾人景仰的神算萬事通,陰寒的語氣始終沒變。
「呵!溫文儒雅的樓宇凡怎會生出你這樣的兒子來?」神算萬事通搖頭低笑,似不了解父子倆為何差異會如此大。
「話已說完,你可以走了。」毫無重點的談話再扯上他的父親,今他益加排斥與神算萬事通交談。
「年輕人,若乞丐我尚未步入正題,怎地急著趕我走?莫非你不想知道心之懸念的伊人下落?」神算萬事通笑他年輕氣盛,耐不住性子。
樓闕的反應是扔下酒菜錢起身調頭離去,不願再繼續听他胡言亂語。
「嘿!你急著上哪兒尋人去?我都還沒告訴你她在哪兒哩!」神算萬事通夾了口菜揚聲喚住急行的樓闕。
「心空無一物,何來伊人?我無需在此听你瞎扯。」樓闕未回身,淡然回答道,步伐繼續向前邁進。
「你騙得了天下人可騙不了我神算萬事通,你敢對天起誓段戲羽不曾停駐在你的心坎嗎?」神算萬事通沒費事追他,光道出關鍵人物便足以教樓闕留下。
丙不出神算萬事通所料,樓闕為那受詛咒的三個字身形顯得僵硬,雙手成拳握了又放、放了又握,森冷的氣息自他身上發出,凍煞人也。
「我恨她!」久久,樓闕才找回屬于自己的嗓音道,想憑個恨字來解釋心間仍有人存在的實情。
「你恨她?!」神算萬事通喃喃重復他的話,甚至反復在口中咀嚼玩味,嘴角揚著感興趣的微笑。
沒錯!他恨她!恨她恨到瘋狂的想不黃泉追緝她、折磨她,她的死不足以彌補她父親的過失,可是她卻天真的以為她的死能帶來和平。她錯了!徹徹底底的錯了!
她想要的和平根本未有過,反而帶來血腥的殺戮。
簡直可笑!他想追到地府要她睜開眼看看,看看她的愚蠢所帶來的後果,讓她柔美清靈的臉龐填滿痛苦與悲傷。
炳!炳!炳!非不曉得她埋葬于何處,滿腔滿月復的恨會驅使他到她的墳士挖出她的尸首鞭尸。
他恨她!恨到直到她死了仍日日夜夜無時無刻都在詛咒她!他要她死後都不得安寧,他要他的恨沖破幽暗深絕的地底如影隨形箝制住她的靈魂,令她哀絕、泣絕無法投胎輪回逃避他的追緝。
「你不信?」揚著邪魅嗜血的笑,樓闕如鬼魅回首睨望神算萬事通,黑眸中漾出冰寒的邪氣教人不寒而栗。
「信!我當然信,如果不是恨她,怎會協同令尊逼迫她步入烈焰中,慘遭火苗吞噬的苦痛。」江湖上誰人不知樓闕會引得眾人追殺,皆因他害死笑閻王與袁紅綃的愛女。
「可憐笑閻王枉稱笑閻王,連掌上明珠都無法自地府閻王手中搶救。」他笑!
笑得冷然無情,對于神算萬事通的指控並未加以否認,而他的回答更是證實了一條無辜的性命毀于他手中。
「你錯了!」神算萬事通亦咧嘴住了,似掌握旁人所不知的內幕。
「什麼意思?」樓闕全身一震,寒著臉問。
「二十三年前笑閻王能自地府閻王手中搶回妻女,沒道理在十八年後搶不贏地府閻王。」神算萬事通笑呵呵道出段家堡極力隱瞞的事情。
「你說什麼?再說一次。」彷佛塵世間所有的寒冰皆被他納取,瞬間,樓闕變得更加不易親近,黑眸帶著層層血絲,似有大開殺戒的準備。
「那場大火沒能燒死段戲羽,她成功獲救了。」神算萬事通沒被他的表情給駭著。
登時,一只竹笛從空飛至掃向神算萬事通的門面,事出突然,神算萬事通狼狽閃過,抱著頭顱哇哇大叫。
「哇!我好心告訴你她沒死的消息,你怎能恩將仇報反過來殺我?」
竹笛在空中繞了一圈重新回到樓闕手中,他瞪著躲在桌下的神算萬事通質問︰
「是笑閻王派你來的?」
想不到笑閻王為了殺他,不惜買通神算萬事通騙他上段家堡自投羅網,他這條爛命倒是挺值錢的。
「我老乞丐從不為人賣命,好心讓你一解相思之苦,你卻翻臉不認人,這不是狗咬呂洞賓嗎?」遭人誤解可讓神算萬事通滿心不悅,他像是那種隨便以金錢就可收買的人嗎?
「再鬼扯下去,休怪我手下不留情。」裨算萬事通的話,讓樓闕一張俊顏更沉、更形晦暗。
「明明是……」神算萬事通再掀不滿,但話到當口兒時,有勁修長的腿已踢翻他的護命符,嚇得他當下將話安分的咽回肚兒去,以免再惹人不快。怪怪!這小子火起來,可怕的緊,他根本毫無勝算。
木桌被樓闕踢翻破碎在地,不僅神算萬事通嚇著,連一開始注意他們動向的掌櫃與小二哥都嚇得渾身發抖,生怕會鬧出人命來。
「想活命就把嘴閉緊一點。」樓闕半瞄著眼眸危險警告。
神算萬事通見風轉舵乖乖的以雙掌捂住多事的嘴,明白宣告他很愛惜生命,不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樓闕冷哼一聲,不與神算萬事通計較,轉身邁大步離開,帶走滿室寒霜與滔滔不絕的恨意。
人方走,神算萬事通立刻放下捂唇的雙掌,開心的笑了。
他深信近期內段家堡必定會掀起狂風暴雨,被上門要人的樓闕鬧得雞飛狗跳,可惜的是他無法前去看熱鬧。
不過今日他算是做了樁好事,推了受人蒙蔽的年輕人一把,老天爺會記得記他功德一件的。
離開客棧的樓闕狂了!亂了!瘋了!
他躍上馬背,縱馬往北方段家堡的方向馳去,冰凍的心為她未死的消息奔騰震撼。
她沒死!她竟然沒死!她真的沒死!腦海中浮現一連串有關她沒死的字眼與疑問,他以為她死了,不!懊說所有人都以為她死了!除了段家堡少數知情的人之外,他確信這項消息段氏夫婦防密甚嚴,沒讓幾個人得知,否則歷經漫長的四年,人口眾多的段家堡怎會未走漏一丁點風聲。
可是為何笑閻王要故意隱瞞愛女仍在世上的事實?是害怕嗎?怕他找上門?不!
不可能,驕傲的段家父子恨不得將他凌遲至死、碎尸萬段,豈會怕他!但隱瞞所為何事?
熊熊奔燃大火狂肆的畫面浮現腦海,在那樣的烈火中想全身而退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更何況是個手無縛雞之力不懂武藝的小泵娘,可想見在她未獲救前所面臨的磨難,狂妄的炙焰定是縱情吞噬柔美的她,是以段氏夫婦不敢讓世人得知女兒仍幸存于世的消息,怕女兒會承受無情言語譏笑的打擊。
對!沒錯!肯定是如此。樓闕自行推敲可能的結果,最終斷言段戲羽被火燒得面目全非,所以不敢面對世人。
可是他的行動不因她的毀容而退卻,相反的想見她的心益加強烈,他要親手揪出她來,要親眼證明她仍存活。但證明之後呢?證明她仍存活後他能做什麼,或是該說他想做什麼?羞辱她、折磨她、嘲笑她?
在笑閻王的地盤上,想殺人恐非易事,莫說有武藝高強的笑閻王不許外,還有虎視眈眈等著為妹報仇的段楚沛,他能動得了段戲羽一根寒毛算了不起了,哪會有見血場面出現。
驀地,他笑了,事經四年,他的心居然還是搖擺不定啊!
另一個想法浮現,神算萬事通仍有可能是在欺騙他,或許神算萬事通沒被笑閻王所收買,但誰能保證神算萬事通不是日子過得太無聊,閑來無事故意尋他開心。
想到這個可能性,斂起頰上的笑意,緊繃的情緒干擾到跨下的馬兒,馬兒不安的喘息甩頭,是疲累至極,亦是不願再往前奔馳,速度漸漸緩慢下來,樓闕也無催促馬兒再跑的意願,他需要仔細的將事情從頭到尾回想過一遍,考量著有否上當的可能性。
暫得休憩的馬兒樂得輕松,昂首嘶鳴,歇負著主人尋水喝。
靈敏的嗅覺與耳力讓馬兒尋獲未結冰的泉水,它好不暢快的垂首貪婪的汲取難得的水源,樓闕則順勢滑下馬背,雙手捧起冰冽的甘泉飲盡,再將壺中的水裝滿,才以清泉洗淨滿面塵土。
連續奔馳兩天兩夜,一人一馬也累了,不過上的疲累影響不了靈魂,此刻他的靈魂是處于亢奮、震驚與疑惑的狀態。了無睡意躺在不長寸草的堅硬黃土地上,是休息是思考。
她肯定死了!當年那場大火他父親全程監控,父親不也說親眼見到段楚沛抱著她的尸骸沖出火場?試問痛恨段家堡的父親豈會編造謊言騙他。
所以神算萬事通騙了他!
她早死了!段楚沛帶回的是其焦尸而非活人,父親臨去前張狂的笑聲不也證明了。
為何他還傻氣的相信神算萬事通的話?最最可笑的是他居然立刻動身騎馬飆上北方,為的是求得真解。
既然確定她死了,該是離開的時候了,沒理由教他再傻傻的送上門成為笑閻王的甕中鱉。
是的!他要離開,離段家堡愈遠愈好,反正他大仇已報,沒道理再上門挑釁啊!
是啊!他沒忘段家堡的人一心一意要取他的項上人頭,要命的話就該離開,他不必為求證個虛假的謊言白白犧牲寶貴性命。
畢竟他逃了四年,起碼能再躲個十載、二十載的,怎可隨隨便便讓段家堡的人撿得便宜。
他要離開,離開死亡地帶,繼續過他亡命天涯的生活……
事情卻非他所預期的進行。樓闕快馬加鞭穿過隸屬段家堡的小鎮,小鎮上的眼線見他如人無人之境縱馬狂奔,立刻飛鴿傳書通知堡內的主事者,再結伙緊跟在樓闕身後,要他來得去不得。
樓闕自是曉得有多人跟蹤,亦明了他們想來個甕中捉鱉的企圖,聰明的人會盡速除掉後頭的阻礙,以便在危急時順利月兌困,可是他沒有!他睜只眼閉只眼任由他們去跟,反正目前他們尚未妨礙到他,未到動殺機的時刻。
另外,他的心一再受到困擾,他不明白明知這是陷阱後,為何仍執意前來?明明是要離開的,應是心口合一,但他的手卻驅策著馬兒繼續往北方前行,是他的手有了自個兒的意識,不再受他的大腦所控制嗎?
憂煩使得他更加懶得去管後頭的嘍,一心一意欲到段家堡,隨意詢問有關她的消息,頂多到她的墓前去證實一下她已死無誤,讓他的雙掌重新受大腦所掌控,即可離開。
沒細想,在他踏入段家堡的範圍內後,事情已非他所能控制,單單段楚沛便足以號令眾多下屬將他千刀萬刮,更遑論尚有笑閻王與袁紅綃在場,他們豈會如他所願,讓他親眼見著段戲羽的墓碑。
賓滾沙塵揚起他的急切與焦慮,快速的奔馳,將緊隨在後的人遠遠拋開,守在門牆上的人見他來勢洶洶如臨大敵,一干弓箭手就定位,待他奔入射程,便將他萬箭穿心。
率先接獲通知的袁紅綃美目帶恨立于堡門之上,在飛揚的黃沙中鎖定害慘愛女的無恥之徒。
轉眼間,樓闕已步入射程內,就待袁紅綃一聲令下,即可讓卑鄙之人魂歸西天,她瞪視樓闕良久,無法猜透樓闕的來意,樓闕該是避段家堡如蛇蠍,為何會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在袁紅綃尚未想透時,樓闕松開韁繩,雙足踩上馬背藉力以輕功躍至堡門之上,與袁紅綃四目相對,沒細想,袁紅綃馬上抽出腰際的雙彎刀迎敵,樓闕則以竹笛反擊。在江湖上袁紅綃稱得上是女中豪杰,況且在面對傷害愛女的敵人時,她更是招招凌厲,欲致樓闕于死地。
可惜樓闕亦非省油的燈,他從容不迫接下她的招勢並加以反擊,打得袁紅綃節節敗退怒不可遏。
「包圍住他。」在體力上女流之輩豈勝得了少年郎,袁紅綃反身躍開,往身後的人下令。
所有人听令刀劍相向圍困樓闕,情勢對樓闕非常不利,但想求證的心使他不畏不懼,愈打愈勇,又具靈巧的竹苗又是強勁的掌風,打得圍困住他的人倒地哀鳴。
袁紅綃見狀也豁出去了,搶攻而上,雙彎刀狠狠劈向樓闕,若今日她不幸死在樓闕手中,她認了,可是她就是不許樓闕囂張闖人段家堡。
一只竹筒輕松隔開刀鋒銳利的雙彎刀,內力擊出將袁紅綃震飛出去。
火紅的身影如虹般飛出,朝下墜落。
一道黑影疾出快手將紅影攔于懷中,及時挽救妻子的性命。
「好小子,我一百找不到你的人同你算帳,你倒不怕死的送上門來,看來你是有意在今日與我了結新仇舊恨。」笑閻王凌厲的眼眸忿怒射向猶不知死活的樓闕。
樓闕比起樓宇凡更來得膽大妄為,先是害他的女兒在先,傷他的女人在後,這筆帳可有得算了。「逸軒?!」袁紅綃氣虛的倚在他的懷中,若非他沒出現,他們就天人永隔了。
段楚沛隨後趕至,忿恨瞪著樓闕,關于樓闕的作法他十分不滿,認定樓闕是存心上門挑挑釁,未將段家堡放在眼里,既是如此,他使要樓闕睜大眼看看段家堡的能耐。「這筆帳,入夜我再跟你算。」笑閻王段逸軒附于她耳邊低喃。惱于她不自量力獨自面對敵人,經過二十多年她還是同年輕時一樣不服輸,惹得他在後頭憂心忡忡,如果他未能及時趕到,豈不是要再次面臨她瀕死的恐懼。
袁紅綃自知理虧不敢吭聲,同時氣憤她技不如人,無法親手為女兒報仇,不過沒關系,段家父子武藝高強是眾所皆知之事,可不像她這麼好意,對他們父子二人她極有信心。
「交出段戲羽來。」三巨頭踫面,在氣勢上樓闕仍未輸人,未將笑閻王的警告放在心上,陰沉著臉低道,理直又氣壯。
此語一出,在場的段家父子與袁紅綃皆噤口靜默瞪著樓闕。
「你說什麼?」處變不驚的人首推狡獪的段逸軒,他問的輕忽,未教人看出端倪來。
他的沉穩帶動袁紅綃與段楚沛,他們穩下情緒不泄漏半點蛛絲馬跡給樓闕知曉。
「我說交出你的女兒,段戲羽。」關于自己的囂張,樓闕清楚的很,他仍執著于微小的希望,悄悄認定她沒死,情願說服自己去相信神算萬事通。
「你忘了她被你害死了嗎?」笑閻王譏笑他的健忘。
「你該不會是以為她沒死吧?」袁紅綃紅著眼眶,為人父母者,最痛苦之事莫過于眼見兒女受苦,她的心為女兒所受的苦痛依然狠狠揪痛撕扯。
「你是故意要掀起我們痛苦的記憶?」相對于繼母的脆弱,段楚沛堅強質問樓闕。戲羽一直是他唯一且最疼愛的妹妹,他作夢都沒想到他們一時的疏忽竟會造成戲羽的不幸,而這不幸正是樓闕帶給戲羽的,所以在發生不幸後,他立誓非殺了樓闕代妹復仇不可,今日樓闕親自送上門來正好順遂他的意。
「段楚沛,你確定四年前你帶回的是具焦尸?」面對三人的攻擊諷刺,樓闕似沒耳聞,徑自問著想得知的答案。
他的忽視今段楚沛咬牙切齒,額際青筋浮跳,久久不語。
「她死了!順你的心,受你父親逼迫走入火海。」段逸軒代子回答。
「她沒死。」不知是說服別人還是說服自己的成分較大,樓闕以堅定無疑的嗓音道。「她死了!你的無情讓她被火燒得焦黑難以辨認。」哀痛母親的心至今仍在淌血。
「她沒死!」樓闕不信,態度更加堅決相信著神算萬事通。
實在是可笑,他本對神算萬事通的話半信半疑的,可是在面對段家人證實後,他卻采取深信神算萬事通的話,難道他的心是希望她仍存活在世?
不!他恨她!非常、非常之恨她!怎會希冀她還活著呢?但……他就是如此的期盼著,深深的期盼著。
「她死了!要我重新向你重復一次她淒慘的死狀嗎?」最後肯定的人是段楚沛。
「不!她沒死!我知道她沒死!」樓闕嘶吼,堅持不信段家人的謊言。
「你為何如此堅持她沒死?是想再折磨她嗎?哼!我倒懷疑你要如何再去欺侮亡者,追下黃泉嗎?」段逸軒眼泛精光質問他的目的。
「原來你是嫌欺侮她欺侮的不夠,心血來潮想到她的墳上咒罵一番,你有本事盡可沖著我們來,別再打擾她的寧靜。」袁紅綃苟同愛人的看法。
「我們不會再讓她任你宰割了。」段楚沛不齒于他向弱女子下手的卑劣作法。
「帶她出來!她是我的!」樓闕沉穩的選擇不去理會他們的謊言。
「她死了!」三人異口同聲打散他的信念。
「既然你們說她死了,何不拿出證據來,在沒有親眼見到她的尸首前,我決不會听信謊言認定她死了。」眼見為憑,樓闕咬著牙齦堅持己見。
「你憑什麼要我們將她的尸骨拿出來給你看?」樓闕的囂張,激怒了傲視天下的笑閻王,怒氣翻騰而上,他都還沒跟樓闕算好帳,小小樓闕竟敢在他面前張牙舞爪,是他這個笑閻王久不發威失了威嚴嗎?
「原來她真的沒死。」笑閻王的拒絕,讓樓闕更加肯定心底的疑慮。他笑了,理不清心底交雜的是啥滋味。
「她真的死了。」此話,袁紅綃說服他的意味較大。
樓闕昂首大笑,壓根不信,奔騰的血液為她沒死的消息雀躍歡呼著。
「既然他不信,我們就拿出證據來,好教他無話可說。」段楚沛想出一勞永逸的法子。
此言一出,段逸軒與袁紅綃看了他良久,終于妥協同意頷首。
段楚沛的話如同冰水澆熄樓闕身上的火焰,火熱的體溫瞬間冷卻,無法言語笑意僅在唇畔,慢慢收斂,唇也漸漸抿成一直線。
「去把小姐請出來。」同意兒子的提議後,段逸軒冷冷向身後的人吩咐。
「是!那人接令後,立刻著手去辦堡主的命令。
樓闕心知肚明,笑閻王口中的請不是他所想見的。難道他的揣測產生了錯誤?
段家人不願他見段戲羽的尸骨,只是單純的不想讓他叨擾到她的長眠,而非他所想的仍在人世間。
北風呼嘯而過,吹襲他微墜的身形,刺進他的血液與骨骸,凍結他的心,寒透他的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