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多的時間可以改變些什麼?
田彤望著眼前正在玩球的小女孩,心底突然很有感觸。
從一個嗷嗷待哺的小嬰孩,讓她一點一滴地拉拔到現在會跑會跳的可愛模樣,這里頭的辛苦,真的只有自己才知道。
「媽媽,球球,一起玩。」小女孩穿著紅色小洋裝,扎了兩束小辮子,軟綿綿的嗓音拉回了田彤的思緒。
「心心乖,自己去玩球。媽媽好累,讓媽媽休息一下好不好?」輕輕拍了拍女孩佔了沙的臉頰,田彤溫柔的笑著,只要看見女兒天真可愛的模樣,縱使有再多的辛苦,田彤都能淡淡的一笑置之。
況且,她承諾過自己,往後的生活,即使再累、再辛苦,她也絕對不會再掉任何一滴眼淚,絕不。所以——
即使當初生產時痛了一天一夜,她也咬著牙,吞下了眼淚。
即使心心在半夜發了高燒,渾身滾燙的讓她心亂如麻,田彤也堅強地不曾讓這些挫折擊敗自己。
即使,心底總像缺了一個角落,無論再繁忙的生活都填補不了那處空虛……田彤仍堅持地咬了唇,努力的撐過了一年又一年。
平靜無波的心已經近乎無情,除了寶貝女兒,再也沒有人能分得田彤多余的注意及愛戀。
包括,那個一個月後,即將成為她丈夫的男人。
「媽媽,沙沙,心心玩。」小女孩玩膩了球,視線溜上了公園里的沙堆,甜甜的童音連話都說不清楚,孩子的奇怪語法,只有朝夕相處的媽媽才能理解。
「心心想去玩沙堆嗎?」田彤望了眼不遠處的沙堆,那里的確有好幾個小孩子正開心的堆著沙堡。
「好,心心去玩。但是要小心唷,不能把沙子放進嘴巴里哦。」不管小女孩听不听得懂,田彤還是細心的交代著。
「嗯,沙子,嘴巴,不可以。」小女孩似懂非懂的點了頭,咚咚咚地便掙月兌了媽媽的掌心,跳進了沙堆里。
看著寶貝女兒開心的模樣,田彤不禁也跟著笑了。
她有一句沒一句的開始跟附近的媽媽閑聊,趁著下午的休息時間,陪著女兒曬著太陽,直到皮包里的手機響起了音樂。
「喂,你又在陪心心曬太陽?」話筒里傳來好友的聲音,心心寶貝的干爹干媽不少,盈盈更是其中的干媽第一號。
「是呀。」情不自禁伸了個懶腰,這就是田彤日復一日的平靜生活。
「……呃,那今天外頭的太陽大嗎?」很明顯地,這女人是在沒話找話講。
「太陽?還好,還滿舒適的。」點了點頭,田彤乖乖地回答了。
猜也猜得出盈盈大概又和她家那口子吵架了,才會心煩的打電話想找人說話,田彤被煩的很有經驗,也就見怪不怪了。
「是嗎?那、那今天心心寶貝穿了什麼樣的衣服?」
「衣服?心心今天穿了紅色小洋裝,你買給她的那件。」
「還扎了兩只小辮子?」盈盈像是有千里眼,連心心的發型也猜中了,這不禁讓田彤愣了一下。「是呀,兩只小辮子。」點點頭,田彤下意識的望望附近,看盈盈是不是故意躲在附近捉弄著她,畢竟那女人經常有驚人之舉。
「你在哪里?到底打電話給我干嗎?」田彤防備的問著。
「我……我在你常去的公園附近,正要去找你。」盈盈呵呵笑著,笑得有點心虛。
「紅色小洋裝,裙擺有蕾絲花邊的那個,還扎了兩只小辮子……是小辮子,不是旁邊兩束小馬尾的那個……」盈盈莫名其妙的重復著奇怪的事情,田彤雖然听不懂,但卻隱隱的覺得有古怪。
尤其是,心心身旁的小女孩的確也穿了一件紅洋裝,扎了兩束小馬尾。
「你在公園里對不對?」田彤了然的怪叫︰「別玩了,一把年紀了還玩什麼躲貓貓。」田彤雖然四處望著,但眼神卻依舊不時的回到寶貝女兒的身上。
「別再回頭看心心了,我幫你盯著她。誰規定年紀大了就不能玩躲貓貓,你快來找我,找著了送你一份大禮。」
盈盈的聲音听起來有抹著急和心虛,讓田彤不禁好奇的當真四處尋起盈盈的身影。
突然間,眼角瞥過了一抹西裝筆挺的熟悉身形,田彤愣了一下,揉揉眼再瞧,卻什麼都看不見了。
那男人的身形好熟悉,雖然熟悉,但卻讓田彤一時之間什麼都想不起來。
「你剛剛有沒有看見一個男人?他穿著西裝,樣子好熟悉,是不是我們認識的人呀?」
田彤拿著話筒找盈盈,一邊好奇的掛念著剛剛那匆匆一瞥的身影。
「……穿西裝的男人這麼多,我怎麼知道你說的是哪一個!」盈盈的聲音听起來更心虛了,她不自覺的放大了音量,卻也因此讓田彤循著聲音找著了她。
「你到底在玩什麼把戲?」田彤掛上了話筒,莫名其妙的望著老友。
「……沒什麼啦。」盈盈訕笑,沒想到這麼快就被找著。
幸好,那男人的動作也不慢。
「你剛剛說了,只要我找到你,就會送我一份大禮。」田彤攤出女敕白的掌心。
「拿來,什麼大禮?」
「大禮……」熊盈盈嘿嘿笑了,望望田彤,又望望她身後的心心寶貝。
「送你一個老公,送心心一個爸爸,這禮……夠大了吧?」她心虛的指向田彤的身後,為了老友的終生幸福,盈盈不介意當一次出賣朋友的壞人。
「老公?」田彤回頭,驚訝的發現心心正被一個男人抱在懷中。
而那個男人,熟悉的……像噩夢!
「盈盈,你……」竟然出賣她?田彤才正想轉身搞清事情始末,沒想到,盈盈早已動作迅速的一溜煙跑了。
不得已,田彤只好回過頭面對眼前的噩夢,因為,噩夢正一步步的朝她走近。
「不要怪她,是我拜托她幫我的。」
噩夢開口了,聲音依舊低沉的一如田彤的記憶。
不不,她沒有任何關于噩夢的記憶。田彤甩了甩頭,忍不住糾正了自己。
「我不認識你,先生,請放下我的孩子。」她想逃,可是為了孩子,田彤還是戴上了面具,淺淺笑著。
「別這樣,我知道我錯了。」噩夢……不,藍亦凡蹙起了眉頭,即使知道她會裝做不認識他,但仍是忍不住的嘆氣。
「我听不懂你說什麼,請把我的孩子還我。」田彤閉上了眼楮,僵在唇邊的笑容幾乎快消失。
她不認識他,不認識,所以她不要為了不認識的人生氣……
即使,男人的一句知錯,讓田彤壓抑在心底兩年的怒火徹底引燃。
「不還,她也是我的孩子。」藍亦凡抱著懷里胖胖暖暖的小身子,心底鼓漲了抹不知名的暖暖情緒,不知道該怎麼解釋的情緒。
「心心,叫爸爸。」他不自然地逗著女孩,藍亦凡知道自己從現在開始,該學著怎麼當一個爸爸。「叔叔好……」看見男人對她笑著,心心也自然地露出了甜笑。
女兒的笑容溫暖了藍亦凡的心,但她開口的稱謂,卻叫他忍不住嘆了口氣。
「你別白費心機了,我女兒沒有爸爸,她爸爸早在兩年前坐飛機撞山死了,在她的觀念里,只有叔叔,沒有爸爸。」
田彤哼了聲,她寧願當他撞山死了,也不願接受這男人逃到美國,兩年不聞不問的事實。
「……飛機,砰,會好痛、好痛……」听了媽媽的話,小心心似懂非懂的望了藍亦凡,童言童語的讓他欲哭無淚。
「我想,我們該好好談談。」藍亦凡蹙起了眉頭。
即使她再恨他,也不該灌輸錯誤觀念給孩子吧?
「我們之間沒有什麼好談的,下個月,她自然會認識什麼叫做爸爸。我要結婚了,有空的話,不妨賞臉來喝杯喜酒。」
她為他的話生氣,什麼叫我們來好好談談?當初她要談的時候,為什麼他就不肯和她談?
田彤憤怒著,臉上的笑容不禁更深,那是憤怒的笑容。
「你不會結婚的,威產企業沒有膽子拿公司未來的營運冒險。」
他搖頭,回來之前,藍亦凡已經作好了全部的準備。
即使明知自己的行為很卑鄙,但為了她,他願意當壞人。
「你做了些什麼?」田彤防備地驚呼,為了男人的卑鄙。
「羅威產娶你,求的是你的才能,期望能經由你的輔佐讓威產企業復活,他根本不是真心愛你。」
藍亦凡沒回答她的問題,他相信她絕對清楚他做了什麼。
「那又如何?至少,他這兩年來的不離不棄讓我感動。」藍亦凡說的,田彤都知道。
「而有些人,明明說了真心,卻又能毫不猶豫的離開。比起來,我寧願選擇不愛我,但能給我女兒一個名分的男人。」
羅威產有私心,她也有。兩人的婚姻早有共識,為的只是各取所需。
「不管如何,我回來了,我不會允許你嫁給別的男人。」他搖了搖頭,霸道地道。
「你憑什麼要求我?兩年前我給過你機會的,可是結果呢?」他自以為是的霸道讓田彤更憤怒,她朝田心伸手,寶貝女兒馬上跳回了她的懷抱。
「你不能再來打擾我的生活,這是你選擇的結果,也是你必須承受的。」
田彤冷冷的望著他,男人的自以為是讓她好生氣。
「要怎麼樣你才肯原諒我?」藍亦凡問,所有的傲氣全可以為了她而軟化。
「為什麼我要原諒你?」她問,不以為然。
「因為這世界上,你只愛我。」他望著田彤水漾的眼眸,霸氣的話惹得田彤嗤笑了一聲。
「我不愛你,我怎麼可能會愛一個傷害我的人。」她搖頭,覺得不可思議。
即使,心底正微微的泛疼。
「你恨我,所以你愛我。」藍亦凡溫柔的望著田彤,用低沉嗓音誘惑著她。
「而我用了兩年的時間,給了你往後一輩子的保證。」
他低低地道,情深意重。
藍亦凡溫柔的望著田彤,句句真心。
「我……」她一愣,直覺的嘆了氣。「我不要保證,我只想要平靜的生活。」
她當初就承諾過自己了,絕對不再走回頭路。
「放過我吧,我們不會有共識的,如果你真愛我,就請你讓我走,讓我安靜,讓我自由。」
田彤搖了搖頭,她不要再听,她不要被說動,心底的松動讓她恐懼,也讓田彤不願去面對。
所有傲氣,所有倔強,全在見著藍亦凡的第一面後,自動投降。
抱著孩子退了一步又一步,田彤要自己堅決地轉身——
她不要回頭,她要無情的離開,就像藍亦凡當初對待她一般。
恩斷,情絕。
折騰了快一個月,藍亦凡幾乎想盡了所有辦法,仍舊無法打動田彤冷硬的心。
僵持的已經夠久,即使藍亦凡的耐性還在挑戰著,但他們身旁的一干好友卻早已承受不了。「你就原諒他吧,我們都快被他煩死了。」
盈盈首先打了電話給田彤,她還心虛的沒膽出現在老友面前。
「別理他不就得了。」她提供方法,沒打算這麼容易原諒好友。
「可是,你明明愛他的,不是嗎?」也因為如此,盈盈才會願意幫助藍亦凡。
「是朋友就別勸我。」淡淡應了聲,田彤是吃了秤砣鐵了心。
「……」
田彤的冷絕,讓盈盈無言。田彤才剛掛上電話,手機馬上又響了起來。
「藍亦凡拿兩千萬的獲利來誘惑我,要我勸你原諒他。」這次撥電話的換成了惡魔笙,田彤嘆了氣,被煩得很無奈。
「所以你答應了?」她懶洋洋的回答,連惡魔笙都被請出來當說客了,她也算服了藍亦凡。
「當然,這麼好的條件,不答應才怪。」
「那你打算怎麼說服我?」她又嘆了口氣,發現自己身邊的朋友都很容易被說動。
「干嗎說服?有頭腦的人都知道該怎麼選擇,現在有個男人願意心甘情願的給你糟蹋,你干嗎不接受?即使他曾經對不起你,但又如何?他對不起你兩年,你可以糟蹋他十年,多劃算的生意吶!」果然是惡魔,田彤搖了搖頭,心底雖然贊同,可是仍免不了有些感慨。
「更何況,你自己清楚這兩年你到底過的是怎麼樣的生活?你快樂嗎?你騙得過自己嗎?與其嫁給羅威產,還不如嫁給藍亦凡。」戚沐笙一番話說得頭頭是道。
他說的,她都懂,只是仍然不願意這麼簡單就原諒他。
「你自己想想吧。不過要是害我兩千萬的獲利泡湯,咱們就走著瞧。」末了,撂了句狠話。
戚沐笙收了線,留下田彤一個人愣愣地對著寶貝女兒發呆。
她這兩年過了怎樣的生活?她真的不快樂嗎?原諒了藍亦凡,她就會變得更快樂嗎?
大家都莫名地堅持著——她愛他?
田彤怔怔地問著自己,答案無解。
鈴——
不到片刻,電話又響了。田彤下意識的接起了電話,不曉得還會是誰。
「是我。」男人好听的嗓音,田彤一輩子都不會認錯。
電話終于輪到了正主兒,她愣了下,無言的拿著話筒失神。
「田彤,你在听嗎?」听見話筒彼端都沒有回應,藍亦凡停頓了下,以為自己又被掛了電話。
「……嗯。」田彤點頭,幾不可聞的嗯了一聲,話聲好輕。
她曾經發現過嗎?藍亦凡喚著她名字的時候,感覺好輕、好溫柔,她曾經發現過嗎?
田彤吶吶地捧著話筒,惶惶大眼看起來像是失了焦距。
「田彤,你原諒我好不好?」確定有人回應,藍亦凡嘆了口氣,只想趕快把握時間說出重點。
「現在外頭正下著大雨,如果你還是不原諒我,我會在外頭一直淋雨,直到你原諒我為止。」
雨聲嘩啦,隔著話筒听起來很磅礡。
田彤直覺地傻愣,依舊悶悶地沒發一語。
拗,這次變苦肉計了。
很高興藍亦凡終于有了進步,田彤還是沒說話,望了眼窗外的雨勢,短時間大概還淋不死人。
「我真的知道錯了,當初不該舍棄你離開。但是也因為離開了兩年,我才知道自己不能沒有你,才可以心甘情願的回到你的身旁。」
他低低地道,聲音魅惑著她,一如當年。
「……」意思是,活該她等他兩年嗎?
田彤不以為然地擰起眉梢,即使對他的措詞不滿,但仍無法遏制地心口發燙。
「我願意付出一切,只求你原諒我,再給我一次機會。」藍亦凡有千言萬語想說,但卻什麼都說不出口。
他低低的嘆了氣,所有澎湃的情感全化成了嘆息。
「我……」田彤聲音沙啞。
「你讓我空等了兩年。如今你想通願意回來了,我就一定要原諒你嗎?」
沉默了良久之後,田彤終于開了口,口氣是指責,卻也含著松動的傾向。
「我的真心,經不起一再的打擊和捉弄。我已經被糟蹋了一次,我無法承受第二次的毀滅。」她咬牙,不知不覺將心情松口而出。
她不想原諒他,她也不敢原諒他,田彤不知道自己該拿什麼心態去原諒他。
但事實上,她好像早就原諒了他,好久好久。
「只要你給我機會,我可以等你,多久都願意等。」藍亦凡趕忙接口,只怕田彤又不理他。
「田彤,我愛你,是真心的,請你不要再拒絕我的一片真心好嗎?」
藍亦凡很著急,他已經知道錯了,他願意用一輩子的時間來彌補錯誤。
田彤沉默,咬著下唇,她以為自己已經沒有了眼淚。
「……我、我欠一個保母,如果你真的有心……」她絕對不是原諒他,她只是正好缺了一個保母,如此而已……
「有心、有心,我當然有心。」高興的連電話都快拿不穩,藍亦凡發現自己在顫抖著,心情好激蕩。
「……上來吧。」田彤又嘆了氣,淚珠在眼眶中打滾。
她只是替田心找了個保母,不是找了個爸爸。
「是,馬上到。」三步並作兩步的奔上了樓梯,藍亦凡開心的仿佛擁有了全世界。
他有把握,終會有感動田彤的一天。
即使現在身份只能是個保母,但終有一天他一定會爭取到男主人的位置。
藍亦凡有信心。
兩秒奔上了三樓,他敲門,田彤開了門。
「請問有什麼吩咐?」他望著她,情不自禁好感動。
「……有。」田彤望著他,眼中有淚。
「我要請保母之前,都要先簽約。」
「簽多久?」他拂去了她眼中的淚,輕問。
「一輩子,也簽嗎?」她懸著一顆心問。
「簽,多久都簽。」藍亦凡淺笑,這是他一生的保證。
兩人禁不住相視而笑,更不知何時,雨也停了。
陽光悄悄探出了頭。
希望一切都有個新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