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到底值不值得?
她該不該為了他的那句話,就跟他到陌生的國家嗎?
雖然她會說奧斯特語,但對她而言,所有的一切都必須重新開始,她也必須遠離她的父母,雖然他們已經離開人世了……
「怎麼了?」坐在禹淨身旁的約薩斯關心地問道。
視線一直停留在窗外的禹淨撇頭看著他,「沒事。」
「想家嗎?」約薩斯寬厚的手掌覆上了她的。
禹淨搖搖頭。她該想家嗎?離開那個家已經有兩個星期,但她沒有想像中的那麼眷戀,看來在內心深處,她早就不想再忍受她的繼母和姐姐們了。
「你放心,我派人去通知你的家人了。」
「你通知她們?那她們的反應呢?」她們一定為了失去一個廉價勞工而懊悔吧。
「我沒問。你想念她們?」約薩斯試探道。
「想念?怎麼會?在她們眼中,我從來就不是她們的家人,就算有一天,我突然從人間蒸發了,她們也不會在乎,甚至為了我流下一滴淚。」真可悲!可是這是事實。
「我不許你說這種話!她們不在乎你,我在乎你。」約薩斯擁住了她。
「我知道。」禹淨笑了。看來她不會再猶豫該不該去奧斯特王國了,只要知道有一個愛她、疼她、在乎她的人在那里等她,說什麼她也會去。
「回國後,我會立刻稟明父王,請他答應我們的婚事。」
「那卡蜜拉公主怎麼辦?她不是你的未婚妻嗎?」雖然她明白他的心意,但卡蜜拉畢竟是他名義上的未婚妻,又是約洛國的公主,她這個小小的平民贏得了公主嗎?
「未婚妻又如何?這不過是一樁政治聯姻罷了。」
「政治聯姻?」
「卡蜜拉是在奧斯特王國求學的,對奧斯特王國的風土民情十分了解,加上結婚後,我國與約洛國的關系可以更加密切,我父王自然認為她是最佳的媳婦人選,即使知道我對她根本沒有任何情意。」約薩斯解釋道。
「那你母後呢?她也贊成你們的婚事嗎?」
「我母後已經去世了。」提及此事,約薩斯的眼中閃過一絲淒楚。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禹淨心疼地捧著他的臉。
「不要緊,這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約薩斯握住她的手,「我母後跟你一樣,是個台灣的平民女子,她在我五歲時,因病去世。父王遵照她的願望,將她葬在台灣,所以每年我都會到台灣來祭拜她。」
「原來這就是你來台灣的目的。」她終于了解了。
「來這里,我總會感到一絲的親切,仿佛我母後一直看著我、听著我說些不如意的事,所以只要我心情不好,我都會來台灣。」
他來台灣的目的,和她留在家里的目的是一樣的——他們都想親近已過世的親人。
「沒想到這次來台灣,竟然可以遇到你,看來母後真的對我很好。」本采他還以為就算身邊有再多的女人,他的心恐怕會孤獨一輩子,沒想到居然遇到了禹淨,這個他願意付出一切的女人!
「那麼看來,我去世的爸媽也對我很好!他們派你這個奧斯特王國的王子來解救我,讓我月兌離原以為會一輩子過著的佣人生活。」禹淨打趣道。
「也許他們在天上的時候,說好了吧。」約薩斯笑著說。
「說不定呢!」這麼想,對他們兩個失去至親的人而言,也許是個從思念中解月兌的方法。禹淨將頭輕輕地靠在約薩斯的肩上,閉上雙眼,無聲地分享著他的體溫及溫暖。
約薩斯同樣地閉上雙眸,人之間的情感,盡在不言中。
亞利克走到兩人面前,這個時候不該來打擾他們,可是不說又不行,他只好輕咳幾聲。
禹淨張開眼楮,發現是亞利克後,她窘得想離開,不過約薩斯卻不放過她。
他溫柔地按著她的頭,不讓她移動,並輕聲安撫她,「別動,我喜歡這樣靠著你。」
隨後他的視線移到亞利克臉上,眼中帶著一絲不悅,「什麼事?」
「王子,再過五分鐘,我們就要降落了,屬下是來提醒王子的。」
「快到了?」禹淨有些慌亂。
「你怎麼了?」對于她的反應,約薩斯有點不解。
「我好緊張。」她該怎麼面對他的家人、臣子,還有人民?
「別緊張。」約薩斯握緊她的手,「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真的?」他的話讓她像是吃了一顆定心丸,頓時安定了下來。
「真的。」約薩斯露出迷人的微笑。
「王子,紀小姐,屬下先出去了。」再多待一分鐘,等到飛機一落地,他這個電燈泡恐怕就有得瞧了!
「嗯,你下去吧。」
***
飛機停妥後,約薩斯和禹淨手牽著手走下飛機,亞利克跟隨在後。
他們才一下飛機,即發現有幾名大臣在停機坪外等侯,禹淨一見此景,又開始惶惶不安。
「王子,您終于回來了。」帶頭的大臣,即是巴瑟,他也發現到王子身邊的禹淨。他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打量了眼禹淨,眼神中除了些許的不友善外,也在猜測她和約薩斯的關系。
「嗯。」約薩斯輕點下頭。
巴瑟的打量令禹淨更加不安。不,不可以退縮!既然決定跟約薩斯回來,她就要努力克服會面對到的問題。
「王子,現在請您跟我們回官。」巴瑟恭敬道。
「我們等會兒就回去。」約薩斯握緊她的手,除了安撫她外,也帶有在巴瑟他們面前宣誓她地位的意味。
「王子,請您一個人先跟我們回官。」巴瑟挑明了說。
「有什麼事非得這麼急嗎?」約薩斯並不打算听他的。
「是關于國王陛下的事。」
「約薩斯,你跟他們回去吧,我跟亞利克一起走就好了。」
「我想帶你一起去見父王。」
「你的臣子會這麼說,相信一定有重要的事,你先跟他們回去吧,我不要緊的。」她要先從亞利克那里多知道一些關于這些人的情報,才能知道該如何面對他們。
「好吧,既然你這麼說,我听你的。晚上我們一起吃飯。」
「嗯。」禹淨點點頭。
約薩斯在禹淨的額上落下一吻後,才不舍地跟著巴瑟他們離開。
他們離開後,禹淨不禁吐了一口氣,「他們還真可怕。」
「你不用擔心他們,他們都是王子身邊最忠誠的臣子,可能是對你不了解,所以才會表現得不友善。」亞利克解釋著。「只要他們跟你熟了之後,就不會這樣了。」
「我知道了,謝謝你。」看來她要好好努力了。
***
橢圓形的桌子上擺滿佳肴,略微昏暗的燈光,以及擺飾著的花和蠟燭,將氣氛點綴得浪漫。
桌子的這一端,是盛裝打扮的禹淨,另一邊則空無一人。原本坐得端正的她,此時以手撐著下巴,一臉的無聊。
餅了一會兒,一道身影從門口走人,禹淨趕緊回復端正的坐相。
「是我,亞利克。」
「真是的,我還以為是約薩斯。」禹淨又用手撐著下巴。
「你等很久了?」
「等了快一個小時了。他還沒忙完嗎?」
「王子和大臣們回到王宮後,就一直待在國王的寢官里,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你能不能告訴我,約薩斯到底面臨什麼樣的情況?如果不是遇到什麼棘手的事,我想他們不會待在國王那里這麼久吧。」
「自去年國王的身體出了狀況後,便把大部分的政事交給王子處理,但有少部分是交給雷菲爾王子決定。」
「雷菲爾王子?我怎麼沒听約薩斯提過?」她對他了解還是太少。
「雷菲爾王子是王子同父異母的弟弟。他和王子的個性有著天壤之別,王子看起來雖然冷漠,有時候脾氣不是很好,但他是個仁慈善良的人。雷菲爾王子就不一樣了,他不但冷血無情、荒婬無道,對待屬下也極為嚴苛,甚至還害死了自己的哥哥。」
「他哥哥?他哥哥不是約薩斯嗎?」禹淨有些不明白。
「我指的是他同父同母的哥哥布魯諾王子。因為雷菲爾王子覬覦王位已久,但他只是第三順位繼承人,所以他不惜毒死布魯諾王子,以加大自己成為國王的可能性。」
「他害死布魯諾王子的事難道沒人管嗎?」
「因為沒有直接的證據,這事是他一個手下說出來的,加上王妃一直替他求情,國王只好當作不知道,對外宣布布魯諾王子是暴斃身亡,並沒有追究下去。」他一直很替布魯諾王子感到不平。「其實王宮里的人都心知肚明,布魯諾王子是遭他所害的。」
「真狠毒!」
「國王和已去世的王後感情極好,也很疼王子,自王後去世後,國王不曾再立王後,雷菲爾王子十分嫉妒王子在國王心目中的分量,所以他一直想盡辦法想除掉王子,以奪王位。」
「原來你們王宮內的恩怨情仇,跟中國古代帝王之家的情形也差不多。」
「只要牽扯到權力地位,這種事是難免的吧。對了,你還要繼續等下去嗎?」
「再等一會兒吧,約薩斯既然跟我說好,就一定會出現。」她相信他。
「好吧,我不打擾你了。」
「嗯。」
***
寬廣柔軟的床上,躺著一名年過半百、病人膏肓的男人,他張大眼楮,抬起枯瘦的手迎接約薩斯,卻顯得十分吃力。
「父王,我回來了。」原本沒有表情的約薩斯,在走近他父王——也就是奧斯特國王哈羅德——身邊時,轉變為焦急。「您覺得怎麼樣?」奇怪,他離開的時候,父王的狀況似乎沒有這麼差,為什麼才兩個星期不見,父王會變得這麼虛弱?
「我大概再也撐不了多久了。」哈羅德氣若游絲的說。
「這是怎麼回事?父王的病情為什麼會加重?」約薩斯轉頭詢問巴瑟。
「王子,這恐怕跟雷菲爾王子有關。自從王子離開後,每次陛下吃藥時間到了,雷菲爾王子都會來陛下的寢官,一待就待了很久,微臣也不知道雷菲爾王子究竟做了什麼。」
約薩斯皺起眉頭,原本地以為雷菲爾就算再狠,也不可能暗算親生父親,但他似乎錯估了王位對雷菲爾的重要性,他一定是對父王下毒,才會讓父王的病情越來越嚴重。
「可惡!」
「孩子……」哈羅德虛弱的喚著,「算了,反正我早就想去找你母後了……我跟你母後有多久沒見了?二十五年了吧……」
「父王,您別胡說,我一定會命人救父王的。」他不想再失去任何一個親人了!
「孩子,把王位交給你,我就放心了。唯一的遺憾,就是不能親眼看你結婚生子。」說到這里,哈羅德開始咳嗽。
「父王!」約薩斯趕緊拍拍他的胸口,「您不要緊吧?」
炳羅德還是咳個不停,直到他的嘴角滲出鮮血。
「父王!」約薩斯轉向巴瑟吼道︰「快請醫生來!」
「是。」巴瑟一刻也不敢停留,立刻離開寢官。
「父王,您一定要撐住,您不是說還沒有看到我結婚嗎?」約薩斯用袖子替哈羅德拭去鮮血。
再咳了幾聲,哈羅德終于停止咳嗽。「你真的願意跟卡蜜拉結婚?我知道你怪我,怪我不該把卡蜜拉許配給你。」
「父王,這次去台灣,我認識了一個很好的女孩子,她叫紀禹淨,我決定跟她結婚。」約薩斯乘機說出禹淨的事。
「你說什麼?」哈羅德一時會不過意來。
「父王,我跟您一樣,喜歡上一名台灣女孩,我對她,就像您對母後一樣,我願意付出我的一切,只求能跟她共度一生。」
「孩子……」哈羅德被他這番真誠的告白打動,吃力地笑著,「你能找到真愛,父王很為你開心。」
「謝謝父王。」
「可是你跟卡蜜拉的婚事,是我親自跟約洛國國王說好的,那該怎麼辦?我已經沒有力氣,也沒有多余的時間,來幫你解決問題了。」說完,他又咳了幾聲。
約薩斯輕柔地拍拍他的胸口,「父王,您別擔心,這件事就讓我自己解決吧。」
「你……」哈羅德流露出擔憂之色。
「您別擔心,我可以的。」約薩斯笑了笑,「您好好休息,等您好一點,我再帶禹淨來看您。」
「好。」哈羅德點點頭,露出滿足的笑容。
這時,巴瑟帶著醫生趕到寢官,約薩斯和其他大臣讓到一邊,讓醫生專心診治。
約薩斯腦中思緒翻騰。看來,對付雷菲爾的行動不能再拖下去了,還有卡蜜拉的事,他一定要趕快解決,以免夜長夢多。
「王子。」巴瑟走到他身邊。
「這陣子辛苦你了。」約薩斯拍拍他的肩膀。
「這是做臣子的責任,王子千萬別這麼說。」巴瑟朝他行了個禮,「王子,微臣可以問您,關于那名跟王子一起回來的女孩嗎?」
「她會是我未來的妻子。我打算解決和卡蜜拉的事情後,就跟她結婚。」約薩斯說出他的打算。
「只怕卡蜜拉公主不是那麼好解決。而且,王子目前該解決的,應該是雷菲爾王子的事。」巴瑟提醒道。
「這兩件事我會一起解決。」
「王子,約洛國雖是個小柄,但國王卡特和歐洲其他國家的關系也不錯,王子和卡蜜拉公主的婚事是眾所周知的,如果悔婚,不但會得罪約洛國,亦有可能會影響到我國與其他國家的關系。」巴瑟分析著。
約薩斯挑起眉,「你反對我娶禹淨?」
「臣不敢。臣只是分析情勢讓王子了解。」
「我知道你的用意,我會好好考慮,看看該如何解決。」這事的確如巴瑟所說有點棘手。
「相信雷菲爾王子一定會找機會傷害王子,希望王子能多加注意,提高警覺。」巴瑟再次提醒。
「我知道了。」這兩件事遲早得解決,不能再拖、也不能再避了。
這時,醫生來到兩人面前,向約薩斯行了個禮。「王子。」
「怎麼樣?我父王的病如何?」約薩斯急切地問道。
醫生搖搖頭,「陛下的病不太樂觀。」
「怎麼會這樣?兩個星期前父王的身體不是還不錯嗎?」
「陛下的病情突然急轉直下,肺癌已經進入末期,時日恐怕不多了。」
「什麼?末期了?」怎麼可能?
「如果國王按時服用我所開的藥,情況應該可以獲得控制,可是……」
「你是要告訴我,你開的藥根本沒有用?還是要告訴我,父王沒有吃你開的藥?」約薩斯冷冷地詢問,眼神里布滿了殺氣。
「王子請饒命!」醫生被他眼中的殺氣嚇壞了,連忙跪了下來。
「你還沒回答我。」
「王子,我真的不清楚。可是我可以確定,如果有吃藥,病情絕對不會惡化得這麼快。」
「你起來吧。」
「王子……」醫生遲遲不敢起來。
「告訴我,現在還有什麼方法可以救我父王。」他真的要失去最後一個至親的人了嗎?
「除了放射線治療外,別無他法。可是陛下年紀大了,身體狀況又如此的差,如果做放射線治療,他恐怕會很痛苦。」
那該怎麼辦?他不能眼睜睜的看父王死,可是他也不忍父王忍受放射線治療的痛苦啊!約薩斯陷入兩難。
「王子,事到如今,不如讓陛下維持現狀吧,您應該也不忍讓他受更大的痛苦了。」巴瑟建議道。
他知道,他不想讓父王再受苦,可是如果不這麼做,父王就會離開他了,他要怎麼做?他不想失去他啊!
「孩子……」
約薩斯立刻飛奔到床邊,握住炳羅德的手,「父王,我在這里。」
「我不想做任何的治療,反正也沒有用了。」
「父王……」約薩斯只覺一陣鼻酸,雙手緊握著父親的手,仿佛一旦放開,父親就會離開他了。
「有你這麼出色的孩子,我也不會愧對你母後了。」哈羅德微笑道。
「父王,你別這麼說。」他感覺到有股熱氣逐漸在眼眶中形成,但他忍住不讓它流下。
「孩子,你知道嗎?我好想擺月兌這個病痛、我不想再受它折磨了,因為它不但折磨了我,也折磨了你……」哈羅德枯瘦的手撫著兒子的臉,「如果我走了,把我葬在你母後的旁邊,我想去找她。」
「我會的,父王。」眼淚再也忍不住的滑下約薩斯的眼眶。
「我好想、好想你母後……」哈羅德慢慢閉上雙眼。
「父王,您早點休息吧。」約薩斯為他蓋好被子,目不轉楮地看著入睡的哈羅德,眼中盡是訴不盡的父子親情。
「走吧,別打擾王子和陛下。」巴瑟下令道。
這時,跪在地上的醫生才緩緩起身,和其他大臣一起離開寢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