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凝滯。
天寶齋內,元晤面色凝重的看著滿臉淚水的金艾茵,再看向面無表情的岳下弦,目光又再次回到金艾茵懷中的小男嬰。
事情怎麼變得如此復雜?好在蘇老太婆不在這兒,不然,他肯定被她砍頭了!
「這事我也作不了主,還是等昊日回來,看他怎麼處理。」
他隨即吩咐侍衛安排客房給金艾茵母子住下,再撥兩名丫鬟給她,在母子倆離開後,他看著靜默不語的岳下弦,「弦兒,你還好吧?」
「我、我沒事,我先回房了。」
她很快的退下,她不想看到外公憐憫還有為難的臉。
再怎麼說,金艾茵有了元昊日的孩子,這一點她是怎麼也比不上的!
接下來的日子,就在兩個女人的等待中度過。
這一天,城里鑼鼓喧夫,鞭炮劈哩咱啦的慶賀征戰勝利的軍隊歸來,敲鑼打鼓聲重重的敲打著岳下弦的心房,她沒有外出迎接元昊日。
她好矛盾,一方面希望他早早回來,另一方面卻也希望他不要這麼早回來。
因為她怕,怕另一個女人將取代她——不,也許不是取代,因為元昊日未曾說過他愛她,所以他跟金艾茵也許只是月缺重圓。
「小姐,你不出去迎接世子?」小月不解的問。
唉,她想當縮頭烏龜,她有氣無力的托著腮幫子道︰「你去幫我看看吧!」搞不好他已經跟金艾茵久別重蓬、淚眼相對的話相思了。
小月忍不住嘆息,金艾茵干麼回來?!害二小姐這段日子食不下咽、輾轉反側難以入眠,整個人又清瘦了不少。
她搖搖頭,走出萬安閣,卻只見到方萌與英群正等在門外,「世子呢?他沒回來……」
兩人為難的互看一眼,又你推我一把、我推你一把的,最後方萌才尷尬道︰「世子剛剛是往這兒來的,結果金姑娘突然抱了個娃兒跑出來,他們就在涼亭——」
房內的岳下弦一听,想也沒想的就跑出門外,經過談話的三人直奔涼亭,卻又緊急煞住腳步的閃進一株大樹後方,眼眶泛紅的看著亭子里那幕令她心碎的畫面。
金艾茵抱著娃兒在元昊日的懷中哭泣,「對不起,我知道我不該回來,應該離你遠遠的,可我、我不能犧牲孩子叫爹的權利,也不能讓你日後再來埋怨我……嗚嗚嗚……因為我真的太愛你,太愛你了呀……」
「我懂,沒事了!」
全家團圓了嗎?她的喉間泛起酸澀,感覺自己成了局外人,她沉痛的轉身奔回房里,拒絕了小月的安慰,趴在床上痛哭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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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岳下弦意外的,她才哭沒幾聲,就被擁入一個溫暖又熟悉的懷抱中,她詫異的眨眨淚眼,回轉身子看著俊美無儔的元昊日,「你、我、她……」
他微微一笑,溫柔的拭去她粉頰上的熱淚,「我知道,但我對艾茵已無感情,只是她有了孩子,我對她就有責任。」
「我明白,我全明白。」他會這麼說,她已經很滿足了,不敢奢望太多。
下一秒,他的神情轉為復雜,「我會安排她住下,你不會吃醋吧?」
「也許吧,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吃點醋有益健康,不是嗎?」
她俏皮的回答,但心里卻彌漫著一股不安,她會擔心,擔心金艾茵會搶走他此時對她的溫柔。
她眉宇間透出的忐忑,元昊日看到了,他不舍的再次將她擁入懷中,有件事他是應該同她說的,但事關全國百姓的生命,他卻不得不咽下,「對不起,對不起……」他對她有太多的歉意了。
她搖頭說沒關系,但盈眶的淚水卻忍不住落下,她是真的怕啊,這個溫柔又溫暖的懷抱她還能擁有多久?
「我好想你,弦兒……」
元昊日狂野的唇突然吻上她的,緊緊的將她抱在懷中,而岳下弦清楚的听到他紊亂的呼吸聲及心跳聲,她略微抬頭的想看他的表情,但他不想讓她的唇離開,一手自她的後腦勺壓下,讓她的唇再次擠壓向他的,兩人的唇舌火熱交纏,一直到她快不能呼吸時,他才放開她。
然而她才喘著歇口氣,櫻唇再次被他攫取,接下來自是更加瘋狂的激情。
于是她相信了,真的相信了,他想念她,而且是非常非常的想念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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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沉的黑夜,一個身影飛掠到聖山,穿過林木參天的森林,直接來到金碧輝煌的女巫神廟。
「你來了。」
黑暗中,一盞盞燈火突地亮起,塔黑一身金衣的站在台階上方,面帶微笑。
元昊日見那雙狡猞眼神,眸中立即竄出怒火,「你知道艾茵回來了?」
她點頭,「當然,我听從你的建議,派人四處尋找,總算找到她,還親自喬裝成算命婆去指引她回來。」
「你既然找到她也看到她了,何必要她回來?!」
「你對世子妃動了真情!」她臉色一沉,「我說過,你要代替我給艾茵幸福!」
「你不敢承認是她的娘,連見面都要偽裝,憑什麼談她的幸福?」
「那不重要,我是聖山女巫,你別忘了我們之間的承諾!」
「承諾?」他嗤之以鼻,「那只是一個卑劣女巫以下三流的方式阻止我道出十幾年前瘟疫的真相,再以同樣的事威脅要我裝聾作啞,假裝不知艾茵跟聖龍的好隋,也不許將這秘密對任何人提起!」
「就算我卑劣又如何?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亞彥跟你在找什麼?但那可是保護我跟艾茵的保命藥,我就是到死也不會讓你們找到,」她冷冷一笑,「就連醫術精湛的亞彥也仍煉制不出解藥,你們能拿我如何?」
他握緊了拳頭,俊挺的面容泛起肅色的冷峻。
「你不敢殺我,因為我死了,我安排的人也會替我報仇,到時死的還是你的族人。」
黑眸進出怒光,「你意欲如何?」
「好好愛艾茵,把世子妃趕回去!」這是她的目的,雖然她從沒想到一個胖世子妃會成為她美麗女兒幸福的絆腳石。
「不可能!」他直接拒絕了。
她再次冷笑,「我知道你下不了手,所以我會幫忙。」
他臉色不一變,「你別亂來,不然——」
「殺我?!不,你太正直,不懂自私,更不會為了一個女人犧牲百姓。」
可惡!他咬咬牙,忿然轉身下了聖山。
再回到萬安閣的房里,他上了床,擁著熟睡的岳下弦,心緒復雜。
不久,天泛魚肚白,岳下弦睜開了眼楮,一看到他直勾勾的盯著自己,她露出一個幸福的笑容,但元昊日也注意到這個笑容帶了一點松了口氣的感覺,「怎麼了?」
「我作噩夢,夢到你離開我,跑到她……」她吐吐舌頭,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她連睡覺都這麼憂心?!他不舍又擔心的將她緊緊抱著,「答應我,你會很小心、很小心,我會叫方萌跟英群跟著你,不,我看你就少外出,待在這里。」
「為什麼?」她不解的凝睇著面露憂色的他。
「因為——」他深吸一口氣,硬逼自己擠出一個笑容,「我才征戰回來,暫時都會留在府里,但可能會很忙,所以我希望想看到你時就能見到你。」
她好感動,美麗的星眸熠熠發光,她開心的直點頭,但一想到金艾茵,「那她呢?」
他明白她指的是誰,「我說過,我對她的感情已是過去。」
是嗎?為何她還是很不安?!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他曾為她吞下毒藥不是?她真的,不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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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王府東側的客房里,金艾茵一臉哀傷的凝睇著桌上搖曳的燭火,她不懂,為什麼元昊日說沒事了,對她卻相當淡漠,對寶寶更是抱都不願意抱,除了將她討厭的黑豹暫時送去給亞彥照顧外,他幾乎可說是完全漠視她的存在。
難道他知道了什麼?可是元聖龍不是成了呆子,被親王安排到北方的別府居住?
驀地,一道陰影出現在房內,她驚喘一聲,嚇得轉身。
「別怕,金姑娘,是我。」塔黑一身黑衣,微笑的看著她。
她撫著怦怦狂跳的胸口,詫異的看著月前拉住她,一定要為她算命的白發老嫗,「你、你怎麼會在這里?」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擁有世子的愛吧?」
她直覺的點頭,「那當然,不就是你算出我的幸福只能在王府尋到,也只有世子才能給我幸福,所以我才回來的。」
「但我也算出中間有點兒障礙,所以才特地前來指點你。」
她傾身,在她耳畔低聲的說了一串話,她的眼楮倏地瞪大,「這好嗎?」
「做與不做,全在你一念之間,但是,結果會相距甚多,你自己決定吧!」
塔黑話語一歇,再看了床上沉睡的男娃兒一眼後,即施展輕功離開。
金艾茵走到床前,咬著下唇,看著孩子,思索一陣後,她的心中有了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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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天後——
「失火了!快救火啊!」
暗夜中,一把無明火突然從金艾茵母子所住的客房內竄起,火焰熊熊,還不時的傳出火焰被燒得劈哩啪啦的聲音,隨後火舌迅速竄升,甚至連屋梁上方都著了火,門外可見烈焰狂燒。
「慘了慘了!金姑娘母子都還在里面,親王不在、世子也不在……」侍衛婢女焦急的嚷叫著,而听到救火聲而趕來的岳下弦主僕,一見這烈焰也傻了,但岳下弦立即回神,拿了桶水將自己淋濕。
「二小姐,你做什麼?不要進去、不要!」小月心急的叫喚,但岳下弦仍沖進了火場,「二小姐!」她忍不住的哭叫出來。
火花劈哩啪啦的響著,火舌更是四處亂竄,灼燙的熱度讓人根本無法接近,盡避許多侍衛正拚命的對著火場潑水。
突然,金艾茵抱著哇哇大哭的孩子跑出來了,她一張臉都燻黑了。
眾人忙抱過哇哇大哭的嬰兒,一邊拿了沾濕的帕子替金艾茵擦拭臉部,她咳了又咳,眾人又趕忙拿水給她喝。
小月急急的推開那些人,緊拉著她的手臂問︰「我家小姐呢?」
此時,元昊是從外面回府,由于他在城門外遠遠的就見著火光,因此著急的直接策馬奔進府里來。
元昊日翻身下馬,哭成淚人兒的小月就沖過來,緊抓著他的袖子哽咽道︰「小姐還沒出來,她進去救金姑娘母子,但他們已經出來了啊,嗚……嗚……」
他臉色悚然一變,很快的拿了桶水把自己打濕正要沖進火場時,岳下弦突然踉踉蹌蹌的奔出來,她咳個不停,臉也燻黑了,他急忙抱住虛弱的她,拿起小月趕緊送上來的濕布巾為她擦拭,小月也哭著拿水給她喝。
終于,一陣忙亂過後,惡火滅了。
此時一臉余悸猶有的金艾茵突然惡狠狠的瞪向倒在元昊日懷中的岳下弦,淒聲的大喊,「她要燒掉我跟孩子,她好狠、好狠啊!」
「什麼?!」眾人嘩然。
一見眾人驚愕的眼神,岳下弦急著要澄清,偏偏又咳個不停,「咳……咳……她胡說,我若要燒掉……她跟孩子,何、何必還沖進去救她,咳咳……是她不肯出來的!」
「騙子,是你拉住我,說怕昊日又回頭來愛我,所以你要跟我同歸于盡!」
岳下弦難以置信的看著她,「你怎能睜眼說瞎話?我們可以一起逃出來的,是你好狠。」
她原本不想講在里面發生的事,可沒想到金艾茵竟惡人先告狀,「我拉著你要出來,你卻把我推向火海,若不是我有武功,在千鈞一發之際身形飛掠的扣住一根斷柱,恐怕我早已葬身火海!」
「你、你還含血噴人,我是個弱女子,還抱個娃兒,我有力氣推你?」她淚如雨下,「我知道你容不下我們母子,我知道,嗚……」
聞言,四周的人都對岳下弦投注一個鄙視的眼神,而被這樣不屑眼神包圍著的岳下弦簡直氣壞了,她氣到說不出話來。
金艾茵比她還會演戲,她一點都不單純,心機重、城府深,太可恨了!
她氣憤的抬頭看著仍抱著自己的元昊日,希望他能為自己說些話,但他只是繃著一張俊顏,啥也沒說,這代表什麼?他相信金艾茵的話?!
她難以置信的瞠視著他,「你相信她?」
他抿緊了唇,沒有說話,目光卻落在也趕到府里的亞彥身上。
像是被當場澆下了一盆徹骨冰水,她的心全涼了!
「好,很好!」岳下弦的眼眶泛起憤怒的淚光,「太好了!」
她用力的推開了他,猝然轉身的直奔回房里去,小月也氣憤的看了元昊日一眼,這才快步的追上小姐。
金艾茵在心中得意一笑,卻是抽抽噎噎的一邊哭著,一邊抱著孩子來到元昊日身邊,想靠在他懷里,沒想到他竟堅定的推開了她,沉默的轉身回曇風閣去,亞彥隨即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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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昊日,你不說出實情,對世子妃太不公平了。」
一進元昊日的寢居,亞彥即一臉認真的看著沉默不語的元昊日道。
他苦笑,「你知道事情的嚴重性,這關系到的不只是我個人的幸福而已。」
女巫有能力再掀起一場可怕的瘟疫,屆時他還能擁抱幸福?不,他不能這麼自私。
「我明白,但事情有了變化,就要懂得變通,不然這事絕對會成了你這一生最大的遺憾。」
他不懂嗎?他好累,頭好痛。
「那好,你不說,我來說,讓族人听听他們敬仰的聖山女巫做了些什麼壞事!」他轉身又要出去,但立即被元昊日上前一步阻擋住。
「無憑無據,他們相信?好,就算是當年那名宮女交給你的奇毒藥粉又能證明什麼?只要塔黑矢口否認,我們又能奈她何?」
聞一言,亞彥這麼一個斯文人也氣得咬牙切齒的,因為真的是莫可奈何!
元昊日走到椅子坐下,一想到岳下弦剛剛那張失望又悲憤的麗顏,他握緊了拳頭,心好沉痛。
亞彥凝睇著他那張帶了絕望的俊顏,「其實我煉制的解藥應該只差一味,可是——」
他突然從椅子上彈跳起身,激動的問︰「還差哪一味,我去找,你知道只要能讓塔黑的藥粉起不了威脅,這一切的無奈就全沒了!」
「我知道,可是……」亞彥好為難。
「快說!」
「好吧!其實我煉制解藥這麼多年,我試了又試就是不成功,我想在千雪峰上的‘千年雪參’應該可補齊那一味。」
「我這就上山!」
「你瘋了!」他急忙拉住好友,「千雪峰終年積雪且風雪不斷、地形險惡,你要去送死嗎?」他搖搖頭,「更何況我也沒有全然的把握,下一定行得通……」
「總是一線希望!而且我上山下只是為了我的幸福,更是為了全旗部族人的性命。」
望著好友炯然黑眸中所透著的堅定眸光,亞彥笑了,他拍拍他的肩膀,「我明白了,你要小心點。」
他點點頭,「我會的,還有千萬別跟弦兒說我去了哪里,但是請她一定要等我回來。」他怕她也會跟到干雪峰去!
「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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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岳下弦包袱款款的要走人。
許是昨兒夜里發生的事已傳出府外了,因此她跟小月一踏出大門,就注意到四周百姓們投射過來的眼神中,都帶著不友善及敵意。
但她不怪他們,對他們來說,她竟然要傷害他們最敬愛的世子親生子,還有深受大家喜愛的金艾茵,他們當然討厭她了!
還真是有始有終,來的時候是顧人怨,走的時候也是顧人怨!
只是岳下弦也明白,怎麼會一樣?她對這里的人、土地已有了感情呀,因此她的心里多了一分難過,而且是好深好深的難過,她美麗的秋瞳漾起了淚光。
此時亞彥騎乘一匹快馬奔馳而來,身後還跟著騎著另一匹黑馬的英群,一看就知道是誰去當報馬仔!
亞彥很快的來到她面前,翻身下了馬背,「世子妃,請再給世子幾日時間,待他回來再決定離去與否。」
「回來?他去了哪里?!」
「呃,我不能說。」
不能說?是騙她的吧,他根本沒出府!
「算了,無法信任的兩個人如何湊一起?太辛苦了。」
此時又來了一輛馬車,但這回下馬車的卻是——
她看到了因為金艾茵不喜歡而被送到亞彥家的仁,它興奮的跳下車奔到她懷中,她卻忍不住哽咽,而灼燙的淚水再也忍不住的決堤而下。
她緊緊抱著仁,期盼的眼眸卻依依不舍的看著已然關上的城門,而她期待的人兒卻一直沒出來。
亞彥長嘆一聲,他左右為難,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亞彥,珍重再見。」
岳下弦連淚水也顧不得拭了,她走到一旁坐上早已等候多時的馬車內,馬夫在小月的指示下,立即拉起韁繩策著馬車奔馳離去。
她頻頻回首,仍然愚蠢的等待著,等待會有人出來喊住她,叫她不要走,或是有快馬奔馳到馬車旁……但她失望了,出了城、過了關,沒有人……沒有人。
一切一切,都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