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化飄落的深夜,地牢里寂靜無聲,破舊窄小的牢房里還有一點潮濕的霉味,季維澧安靜的坐在一隅,事實上,他已被皮鞭打得皮開肉綻,但身體的痛,他能忍,他只擔心康沐芸會被馮貴福糟蹋!
他咬牙耗盡最後生命永恆的不死仙藥給了臥病多年的馮貴金,是因為他認為生病的人在面對死亡後,會變得比較卑微,會懂得惜福感恩,所以,他賭的是人性,希望他盡釋前嫌出手救他後,能阻止自己的兒子前來要人,可現在看來,他似乎做錯了。
如今,他也只能指望好面子的馮貴金,能在听到外界的流言後,有所動作。
思緒間,牢房外突然傳來「砰、砰」的重物倒地聲,隨即,幾名蒙面黑衣人進到地牢,來到他的牢房前,沒想到,第一個人拉下黑巾的人是季晶晶,接著是管事、藥莊侍衛,身材最嬌小的竟是康沐芸。
「哥,我知道你有很多疑問,但現在,我們得快一點走。」季晶晶急急的道。
幾個人連忙用從被打暈的衙役身上取來的鑰匙,打開牢房大門,替他解開身上的手銬、腳鏈,他便在管事跟侍從的攙扶下,離開地牢,搭上接應的馬車,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坐在馬車里,康沐芸看著他身上的鞭傷,淚水直掉,季維澧握緊她的手,,卻是笑著搖頭,兩人深情相望,一切盡在不言中。
接下來,人滿回到了玉泉藥莊,季維澧錯愕,但固然一切都已安排好了,女乃女乃和爹娘已替兩人備妥干糧、藥物及換洗的衣物。
「沐芸說東閣後院有個溫暖的山洞,管事去探過了,而且……」曹萱突然哽咽到說不下去了。
「而且什麼?」季維澧問。
斑虹淚水直流,看著歷劫歸來的康沐芸,緊緊握住她的手,「你真的是我們季家的貴人。」
康沐芸听不明白,季維澧也不懂,但家人未多加說明,只是催促著兩人快點躲到山洞去。
離開前,高虹意有所指的道︰「如果還有精神,不妨在天亮後,往山洞里直走,你們就知道我們在說什麼了。」
天亮了。
升來客棧,馮貴福摟著渾身赤果的「康沐芸」醒了過來,他不安分的手在她的身上模過來、模過去,接著眉頭一皺,怎麼不是滑溜溜的?!
昨夜客棧掌櫃及伙計拚命向他恭喜,說他將季家要回了四夫人,他好像連灌了幾壺酒,醉眼朦朧的,也沒仔細瞧瞧他的美人,他低頭,將臉埋在他懷里的美人往上一托——臉色倏地一變!
「該死的,怎麼會是你這臭婆娘?!」馮貴福狠狠的將康家二娘踢下了床,一看到自己赤果肥身,又想到昨晚跟這老婆子翻天覆地,他還唉唉申吟,他火冒三丈的下床,又狠揍她一拳。
康家二娘已撲倒在地,嘴巴跟鼻子都滲出血來,她嚇壞了,又見到自己竟然代替繼女跟馮貴福行房,更是馬上尖叫哭泣,「來人啦,救命啊……」
沒想到她這一叫,正在穿衣的馮貴福更是氣到走到她身邊,抬起腳,再猛踹她一下,她痛到叫不出來,只能不停地哭泣。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她只記得昨晚好像被人打昏了,接下來就什麼都不知道啊。
窗外,冒出幾顆頭,見狀,個個扁嘴偷笑。
那杯摻了藥的茶,客棧的伙計讓那沒良心的女人自己享用了,掌櫃又端出上好醉酒讓馮貴福喝到醉茫茫,是不是康沐芸,傻傻分不清楚了。
但,怎麼又有人來了?!他們幾個人看到掌櫃帶著一名穿著貴重華服的老人,怒不可歇的帶著八名精悍的侍衛朝他們這里走來。
好巧不巧,馮貴福才剛跨出房門,一見到那名老人,下巴差點沒掉下來,「爹……爹?!」
「我的老臉全被你丟盡了!」馮貴金發鬢全白,濃眉大眼,看來更有土財主的氣勢,他見到兒子的第一個動作,就是狠狠的摑了他一記耳光。
「爹,你干什麼啊!」馮貴福差點摔了一大跤,他沒想到臥病多年的爹,現在不僅看來容光煥發,聲音還這麼宏亮,難不成他的病好了?!
「我干什麼?!」馮貴金咬牙切齒,「外面的人都知道康沐芸已入了幾家大門,肚子里也許都懷了季家的骨肉了,你還專門大動作的去搶?!」
「可是……」
「你知道外頭有多少人在笑話咱們馮家,說馮家沒有能耐娶千金女,才會連一個已是殘花敗柳的女子也不肯放過!」
「不是的,爹,季家一定要沐芸這名媳婦,所以,我更是要把她搶來……」
「搶來做啥?幫季家養媳婦、養孩子?!你怎麼會笨得跟豬沒兩樣,難怪我剛剛從城中來,就听到外面的人在笑話我們,說你簡直笨到了極點。」
「嘖,爹,有幾個人知道康沐芸曾是康維澧的女人?女人都是鎖在深宅的嘛。」
「你錯了,季維澧撇著腳帶她走遍了天水城,不少藥商都認得他,」他真的氣到不行,「外界對她的印象太好,相反的,對你太差,比較之下,你的愚昧的大肆批評,說你配不上她,連老天爺都看不過去,才巧手安排她嫁到季家!」
說來,這次馮家是里子、面子皆輸,但不管是里子或面子。一旦沒命了,還有什麼好計較的?是季維澧讓臥病多年的他重生,這救命之恩,就這麼回報吧。
他要兒子走人,沒想到——
「可、可康沐芸明明是我的。」馮貴福還不想放手。
「她怎麼成為你的?連她二娘你也玷污,這不叫!」
「是啊,這下馮家的臉應該會丟得更大了!」幾名站在門口的客棧伙計也忍不住開口嘲諷。
馮貴金難以置信的瞪著臉色窘然的兒子,馮貴福急急的解釋,「誰知她是誰啊!我那杯加了藥的茶是要給她女兒喝的,誰叫她自己喝下了,我又喝醉……噢,爹,你怎麼又打我耳光?!」
「把他架回去,以後亦步亦趨的跟著他,他要敢再找季家麻煩,直接打斷他的腿!」
馮貴金一吼,幾名侍衛立即上前架住他,跟老爺一同離去,不久,被打得鼻青臉腫的康家二娘也羞愧的快步離開。
多行不義必自斃!老天爺這回可是長眼了,客棧掌櫃、小菊的娘跟伙計們個個相視一笑。
季維澧跟康沐芸在後山的山洞里相擁過了一夜。
這一夜,他們的話並不多,尤其季維澧在得知他被帶走後,接下來所發生的事,他更是心有所感。
好人是有好報的,他們在無形中累計了善緣,老天爺會在最適當的時間,匯報給他們。
雖然有些皮肉傷,雖然有些心驚膽戰,但他們相信,最終,一切都會否極泰來。
就像昨晚他們進到山洞,看到穴壁旁的這株上百年老樹,這是極為稀少的貞木,具有凌冬青翠的耐性,所產的果實能除百病、安五髒、輕身不老。
所以,他能明白女乃女乃的話,皇室對這類珍貴藥材相當喜愛,視為養生長命藥材,有多少皇親國戚砸重金收買,而玉泉藥莊的買家里,就有不少這種權位之人,消息一出,應該有更多皇親國戚會前來收購,所謂見面三分情,關系好,什麼事都好說。
「我們去看看山洞的盡頭是什麼好不好?」康沐芸蹲在流水旁洗把臉後,回頭看著才剛睡醒,就在大量那株老樹的丈夫。
季維澧微笑點頭,他總覺得在昨日過後,她的神情變得不太一樣,似乎更堅定了。
「你不擔心了,對嗎?」他邊問她,邊牽著她的手,往山洞內走去。
「是,我不想把時間浪費在擔心上,我只是珍惜我們在一起的時間。」
「看來你昨天被嚇壞了。」他不舍的道。
她點頭,「我一個人被留在房間里,手腳被綁、嘴巴被塞了布時,我突然好後悔,沒有把握可以愛你的當下,忘了跟你說我多麼愛你,忘了跟你說,來時如果可以,我還想當你的妻……」她強忍著淚水,笑看著他,「我絕對不會讓那家伙踫我的,所以我一直跟老天爺說,以後,我不會再杞人憂天,我會珍惜當下,把握當下,請他再給我一次機會……」
「老天爺真靈。」
「可不是。」她笑的好美麗。
兩人深情相擁,他溫柔的吻上她的唇,半晌,他才依依不舍的放開她,兩人相視一笑,手牽手繼續往山洞深處走,愈往里走,就發現里面有泉水直流外,兩旁還有洞穴,而他們行走之處,就像上蒼鬼斧神工,所開闢出來的天然地底棧道。
沒想到這條通道竟然可以一路向前,他們愈走愈遠看著通道起伏,也許他們都已經跨越另一座山了,但山洞里溫暖,還有幾處溫泉,讓人有一種置身于春夏的錯覺。
終于,他們看到了洞口,一走出洞口後,他們才發現盡頭竟然是在峽谷的出水處,舉目所及,都是熟悉的雪山景觀,但不止如此,就在右後方的矮坡上,竟然一大片野生款冬,而且,一朵朵美麗黃花全是從雪堆里冒出來的!
「款冬!天啊,是雪中出花耶!」康沐芸不敢置信的靠近。
季維澧更是激動到說不出話來,也因為太興奮了,兩人都不覺得冷,只是以一種幾乎尊敬的眼神看著這一片美麗風景久久、久久……
康沐芸忍不住落淚,「太好了,這是不是就表示下回你不必到那麼危險的地方去采款冬了呢?」
他不由一笑,溫柔的拭去她的淚,她心中惦記的仍是他的安全,就像雪崩的那一天,她用她的小小身子,大大的毅力,將受傷的他帶下山。
他緊緊握住她的手,她不夠聰明,可能只知道這些款冬對他的意義有多麼重大,但她並不知道,只要將款冬加入藥材中,一些呼吸重的病人都能救活了。
「我們采些黃花回去,種在後院,等來年開花,紅土上的黃花欣欣向榮,你就完成爺爺的遺願了。」她興奮的建議。
「你的小腦袋里想的全是我的事,那你想不想知道我在想什麼?」他神情的凝睇著她。
「你在想什麼?」
「我想要一個孩子,我們最近這麼恩愛,機會應該很大,但是……」他伸手把了把她的脈,「我固然還不夠努力。」
她粉臉漲紅的縮回了手,「這麼不正經了?」
「你不想為我生孩子?」
「想。」
「生幾個?」
「三個,不不,四個好了,兩男兩女,不對,季家的藥材買賣做那麼大,人丁旺一些,兄弟姐妹分工合作,擔子才不會太重,還是四男四女……呃,你怎麼了?」
因為季維澧突然笑得好開心,擁著她又回頭往洞口走去,「等等,不是該先去采款冬嗎?」她頻頻回頭,一直提醒他。
「它們在這里很久了,不必急于一時,倒是有件事,得趕緊做。」他眼神難得邪魅,愛妻都說了要生八個了,他能不努力趕一下進度嗎?
「趕緊做?!」她還傻愣愣的。
但不用太久,她深愛的男人就以行動告知,什麼事情要趕快做了。
只是,山洞連前後的,加上長長地甬道,兩人纏綿時發出的激情聲,是在讓另一個洞口的季家長輩們羞澀不已。
「走走走,先回去了。」高虹臉都燒紅啦!
他們原本是想親自來告訴小兩口好消息的,天水城的老百姓為了季維澧,將衙門給團團包圍住,再加上有衙役告自己人的狀,指總捕頭收賄,私自對季維澧用刑,百姓們群情激憤,迫得青天大老爺不得不出門,表示會嚴辦總捕頭,還向大家解釋,他們一早就放走季維澧,至于馮貴福帶走的少主夫人,也已安然無恙,馮貴金主動向大人解釋一切的來龍去脈,既是陰差陽錯,又木已成舟,就各歸各位吧。
所以,一切都否極泰來了,真是是守得雲開見月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