瓣瀟站在馬廄內,有些慍惱地看著那些馬兒自得其樂地吃著牧草。為什麼它們能夠這般閑逸,他卻得受那個女人的窩囊氣?
都是葛麗佛惹的禍,把他好好的心情搞成這樣,讓極少勃然大怒的他嘗到氣悶難忍的滋味。
嘆了口氣,他又蹲將牧草分送到各個馬欄內。听見急奔而來的腳步聲,他好奇地放下手邊工作走出去一瞧,卻在馬廄門口和強尼撞個正著!
「怎麼了?強尼,看你跑得慌慌張張的?」他扶住差點往後栽倒的小身體,蹙著劍眉問道。
「叔叔……我媽咪……」強尼氣喘吁吁,久久說不完一句話。
瓣瀟拍拍他的背脊,柔聲哄著,「別急,有什麼話慢慢說。」
強尼喘了喘,深吸幾口氣之後才說︰「我媽咪不見了……一大早她說要到後面的爾雅山采藥草,可是到現在她還沒回來。」
強尼好不容易說完這整句話,但是喘息卻未見緩和。
瓣瀟迅速跑到馬廄最後面的欄內一看--那匹小牝馬果真不見了!真該死,他剛才怎麼沒注意到呢?
「強尼,你說的爾雅山在哪?」不知怎地,一股突如其來的憂焚圍繞住瓣瀟,讓他身心整個緊繃了起來。
「在……在……」強尼突然往前一倒,撲進他懷里,這下可把戈瀟給嚇愣了。
「強尼!你怎麼了?」
正當他手足無措的時候,僕人溫蒂跑了過來,「小少爺,你果真跑來這了,讓我找了好——哎呀!少爺,你怎麼了?天,該不會是氣喘病又發作了?」
她急忙沖到戈瀟身邊,將他懷里的強尼給接了過來,又趕緊從口袋中拿出一個瓶子,倒了顆藥丸塞進強尼口中,隨即抱起他快步離開。
「等等,他是怎麼了?」戈瀟被這一連串突發狀況搞得一頭霧水。
「我們小少爺天生有氣喘的毛病,在冬天更是容易發作,只要一喘起來,我就得馬上將他抱回暖房。」她急促地說。
「哦。對了,我想請問一下,爾雅山在哪里?」戈瀟又問。
「你是要去找安小姐嗎?爾雅山積雪很厚,幾乎寸步難行,我們真替她擔心。它就是東方那座雪白的山,你看見沒?」溫蒂比了比,又看了看強尼,心急地說︰「我不能和你多談了。」
說完,她一轉身就跑遠了。
瓣瀟站在原地,腦海里不停轉著她所說的幾句話,什麼「積雪很厚、寸步難行」……想著想著,一股莫名的心焦驅策他開始動作。
他立刻進入馬廄,挑了一匹高大的駿馬,立即朝著爾雅山的方向急奔而去。
丙然,愈近山里,皚皚白雪就積得愈厚,若非亞森牧場的馬兒早已習慣這樣的天候、這樣的環境,或許已被困在其間,進退維谷了。
他的目光不停地四處搜索,但怎麼看四周還是雪白一片,冷清得很。戈瀟想像不出,這樣的天氣,她為何還要跑來這種地方?如今唯一可以作為搜尋憑藉的,就是地上那些淺淺的馬蹄印了。
偏偏老天不作美,竟然又飄下細雪,再這麼下去,任何的蛛絲馬跡都會被掩蓋住,到時候要找人可是難上加難。
瓣瀟不禁自嘲,那個女人如果就這麼死了、消失了,豈不更好?只剩下個六歲的強尼是很容易應付的,但不知為什麼,他心口的憂焚卻愈來愈強烈,找不到她的內疚感也愈來愈深,讓他一顆心如火中燒,一向引以為做的冷靜就要消逸無蹤了。
就這麼一整天下來,他從早晨找到了日落,依然不見她的蹤影。
瓣瀟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胸口涌上無措與急躁。
他心里清楚,若是今夜找不著她,以山上寒冷的程度,她是絕對活不到明天的。一想到這兒,他剛毅的臉龐頓時出現憂心的皺褶,雙眼更因躁郁而顯得駭人。
他心知肚明,若現在不下山,連他也可能會葬身在這雪地中,永遠看不見明天的太陽。
偏偏他就是無法棄她于不顧,鐵了心非得找到她不可。趁著月色,他依舊不停在山里四處尋找。
餅了好一陣子,他突聞一個細碎的聲音,彷佛是從旁邊的山洞傳來。
這個聲音給了他信心,但也讓他提高了警覺。若這聲響不是由葛麗佛所發出來的,那必然就是山上的野獸了。
瓣瀟將馬兒拴在一旁的大樹上,謹慎地往山洞走去,到達洞口時,他看到里頭有著微光,隱隱照映出一個女人的影子。
他振奮不己地輕喚了聲︰「葛麗佛!」
梆麗佛立即由雙膝中抬起啜泣的容顏,抖著聲問︰「誰?」
瓣瀟一確定是她,立刻撥開己積滿半個洞口的霜雪走了進去,「你怎麼會在這里?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急著找你?」
他的口氣顯得不耐,同時努力壓下心頭那股乍見她平安無事所竄起的復雜情緒。
她抬起小臉,淒邃的眼神看著他,淚又潸潸滑下,「我……我迷了路,又被雪困住,好冷……」
瓣瀟走近一看,才發現她的毛氅已濕透,身上的衣服也浸濕了大半。莫非她剛才摔到水窟里去了?
「這是怎麼回事?」他指著那件濕漉漉的毛氅問。
「我不小心從馬上摔了下來,小馬已經跑得不知去向,我好擔心它。」
「拜托,你該擔心的是你自己,再這麼下去你準會凍死在這兒。」戈瀟再向前一看,地面上的火光不過是她用幾枝不知從哪兒撿來的細枝點燃的,要滅不滅地,這樣能保暖才怪。
「救我回去,求求你,我不能死在這兒,強尼還需要我。」葛麗佛突然沖到戈瀟面前抓住他的腿,那張被淚水浸濕的小臉帶給他一種前所未有的震撼。
「你當然不能死,好不容易騙到一筆巨款,還沒享受怎能落空?」他鐵鑄般的雙臂抓住她,明明擔心她擔心得要命,但說出去的話卻是這般冷冽無情。
「不要說了!不要這樣說我……」她受不了地大喊,捂住耳朵拚命搖頭,委屈的淚水甩出了眼眶。
瓣瀟沒想到她會這般激動,看見她的淚尤其令他心生不忍,于是他抓住她的手臂,將她鎖在懷中,「別這樣,我不說就是了。」
媽的,他就是拿她的眼淚沒轍,那水珠仿若細針,毫無預警的戳進他心底,讓他跟著她難受。
「強尼從小就有氣喘的毛病,戈敞曾經從中國帶來一種草藥,他用了非常有效。他說那種草藥生長在高山里,所以我跟他要了種子拿來這兒種。沒想到它真的發芽了,這兩天強尼的氣喘很不穩定,我本想來這兒幫他采點藥回去,卻怎麼也找不到……」
她仿若是自言自語,但話語中所流露出的溫柔和母愛,卻喚起戈瀟塵封已久的柔情。
「強尼他現在很好,有僕人照顧他,你大可放心,至于草藥,等明天天亮我再幫你去找找看。」戈瀟不知不覺中對她許了承諾。
梆麗佛輕顫著唇,微微一笑,「謝謝你……」
瓣瀟順勢握著她的手,卻發現她的手異常冰冷,他驚覺不對勁,手心立刻貼住她紅通通的小臉,這才知道她額頭燙得嚇人!
「你發燒了!」他才剛穩定的心情立刻又竄動起來。
「我……我沒關系……如果我真的死在這兒,你一定要把藥草帶回去給強尼……」葛麗佛哀傷地說。
「你不會死的——」
「我是說如果。你……答不答應我?」她堅持問道。
「好,我答應你。」他皺著眉說。
她嘴角微揚,因听見了他的允諾而放心,強力偽裝的堅強也同時瓦解,身子徐徐癱軟在他懷里。
「葛麗佛,你醒醒……你醒醒啊!」戈瀟臉上血色全失,他摟著她冰冷的身子怒喝,卻仍喚不回佳人一絲絲的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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