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衛青槐走出房門,負責張羅幫里大小瑣事的管家老張立刻迎上前。
「幫主!」
「嗯。」
「早點都準備好了。」
「醒了嗎?」
即便他並未指名道姓,老張仍隨即會意,「還沒有。」
聞言,衛青槐撂下一句,「別去吵她。」便舉步離開。
盡避他的神情如常,老張卻忍不住為自己所听到的側目。
走了兩步,衛青槐倏地停下腳步道︰「人醒了以後別讓她餓著,除了離開以外不用限制她的行動。」
如果說老張剛剛還有懷疑,這會也已百分之百確定,向來以冷酷無情著稱的衛青槐真的在關心人。
苞在他身邊多年,老張真的傻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堂主他們不是說,那女人是毀掉酒店生意的人,要他嚴加看管。
可現在,幫主非但要他好生照應,還給了她如此大的權限。
如果說今天這里是尋常地方,他也許還不至于如此震懾,偏偏這里是叱 道上的龍幫總部,天曉得外頭有多少人費盡心機想混進來。
結果這會,幫主居然允許她在幫里任意走動?
回過神來後的老張本能的想向衛青槐尋求確認,畢竟龍幫不是個普通地方。但衛青槐早已離去。
在無人打攪、昨夜又喝得一塌胡涂的情況下,紀穎一直睡到近午才醒,宿醉讓她的一顆頭痛到差點裂開。
「要命……」她昨天該不是把整間酒吧的酒全喝光了吧?
敲了敲自己的額頭,紀穎一直等到疼痛稍稍舒緩才坐起身。
視線不經意掃過房里,陌生的環境嚇了她一跳。
「這是哪里?我怎麼會在這里?」
她緊張的察看四周,房間里只有她一個人。
像是猛然意識到什麼似的,她隨即低頭察看自己的衣著,昨天穿的套裝仍在,只除了已經皺成酸菜似的。
呼!幸好。
確定自己沒有受到任何傷害,她的注意力又重新轉回所處的環境。
對于自己是怎麼離開酒吧,又為什麼會出現在這里,還有這里究竟是什麼地方,紀穎真的是一點印象也沒有。
倏地,一張年輕的臉龐模糊掠過她腦海……
懊不是她喝醉了,硬抓著酒吧里某個年輕人逼他帶自己回家吧?
天啊!想到自己可能老牛吃女敕草的殘害國家幼苗,紀穎的頭又疼了。
一個三十歲的老女人對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毛手毛腳,她光想到那樣的畫面,就恨不得挖個地洞把自己埋起來。
罷了!要真是這樣臉丟也丟了,再後悔也無濟于事,還是先離開這里再說。
她掀開棉被準備要下床,卻又停下動作--萬一出去遇到人家怎麼辦?堂堂一個女律師知法犯法對個年輕人性騷擾,這叫她要拿什麼臉面對人家?
要早知道藉酒澆愁會把自己搞到這副田地,昨天她就是死也不會踫半滴酒。
不管了!總不能一直耗在這兒。
紀穎下床理了理衣服,穿上鞋子才想到,「我的公文包呢?」她連忙察看四周卻沒見公文包蹤影,「要命!懊不會是丟在酒吧里。」
忘了還在尷尬,她拔腿就往房門口跑,猛一拉開房門--
「妳醒了。」
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她一跳,這才發現門外站了個人。
盡避衛青槐同意她能在幫里四處走動,老張仍不放心,所以一直在房門口守候等她醒來。
不是吧?她連老人家也不放過。
雖說老牛吃女敕草是很可恥沒錯,可連年過半百的老者也不放過?紀穎簡直想撞牆死掉算了。
「跟我來。」
「呃?」
不等她反應過來,老張已經轉頭離開。
紀穎連忙道︰「不用麻煩了,你告訴我門口在什麼地方,我自己走就行了。」打擾了人家一晚沒被怪罪已經是萬幸,怎好繼續再麻煩人家。
老張沒有理會她,徑自往餐廳的方向走去,紀穎見狀只得跟上。
到了餐廳,午飯已經張羅妥當。
不意他會帶自己來這里,她再次解釋道︰「對不起,你可能搞錯了,我是想知道門口在什麼地方。」
「主人交代,妳可以任意活動,但不能離開。」在她的身分定位未明以前,老張選擇用主人來稱呼衛青槐。
「什麼?!」紀穎懷疑自己听到的話。
「飯菜已經準備好了。」
她除非是瘋了才會真的坐下來吃飯!
「抱歉,我得走了。」說完,她轉身走出餐廳。
他並未攔她,她因而認定自己應該是遇到什麼無聊老人之類的,直到被兩個橫眉豎目的壯漢攔下,她的想法才有了改變。
看出兩名壯漢不是什麼善類,她逞強問︰「你們做什麼?」
「沒有幫主允許,不準離開。」其中一名壯漢道。
幫王?什麼幫主?
老張站在她身後重申,「飯菜已經準備好了。」
她忍不住回頭道︰「我沒打算在這里吃飯。」她懷疑他听不懂拒絕不成。
老張只是看著她,一臉的固執。
看出他的頑固,明白是有理說不清,紀穎轉身想要離開,兩名壯漢卻擋在她面前。
她勉強耐著性子,「麻煩讓開。」
眼前的兩座山卻仍是文風不動。
饒是她修養再好,遇到這樣莫名其妙的事也無法再按捺,「你們知不知道這是非法軟禁?我是律師,可以告你們的。」
彷佛沒將她的警告听進耳里,兩名壯漢依舊不為所動。
這情形看在她眼里直想尖叫,「你們……簡直是莫名其妙。」
「紀小姐還是跟我回餐廳用餐吧!」老張倏地開口。
「你知道我?」紀穎意外不已。他居然知道她的身分?!
老張不發一語,只是往餐廳的方向走。
她想喊住他,又下想放棄離開的念頭,轉頭見兩尊門神仍擋在原位,終究還是懊惱的跟上過去。
他領著她到餐桌旁,「坐吧!」
紀穎依言坐下後追問︰「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老張只是個下人,只負責做該做的事。」言下之意,多嘴不是個下人該做的事。
「什麼叫該做的事?你們限制我的行動不讓我離開,總該給我一個起碼的解釋吧!」
見他仍站在一旁沒有響應,她看在眼里覺得簡直是有理說不清。
明白老人的頑固,她轉而道︰「那好吧,既然你不想回答我的問題,總可以告訴我,你主人是誰吧!」
「等妳見到主人自然清楚。」
這說的不是廢話!
「那他人呢?我現在就要見他。」她倒要看看是哪個混蛋這麼大膽,連律師也敢招惹。
「主人出去了。」
「出去了!」那她得等到什麼時候?「我趕時間啊!」
響應紀穎的是一片沉寂。
又來了,這死老頭又來這招,不想回答就裝啞巴。
身為律師,在法庭上與形形色色的人對峙,她自然看得出來像他這種頑固的老頭,自己就是拿鑽子硬鑽也無法從他口中開出條縫來。
算了,山不轉路轉,人不能問,問地方總行了吧!
「那你總可以告訴我,這里是什麼地方吧?」
「老張只是個下人……」
「可還不至于老人痴呆吧!」老是想以這種蹩腳的借口搪塞,根本是在侮辱她嘛!
她話一出,立即換來老張的怒目瞪視。
紀穎自然也清楚對一個老人家這麼說話實在不太禮貌,可他真是太過惱人了。
「看來你也不打算告訴我,為什麼我會出現在這里。」她有自知之明的道。
經過這麼一番折騰下來,她已能百分之百確定,事情並不像自己原先想的那麼單純。
至于稍早腦海那一閃而過的臉龐,說不準只是自己的幻覺。
要想厘清事情的整個始末,看來就只能等老人家口中所謂的主人現身說明了。
老張的沉默印證了她的想法。
很好!她果然沒有猜錯。
面對這樣一個頑固的老人,她是真的甘拜下風了。
「除了不準我離開,想必你家主人也沒交代別的。」她隨口說道。
不料老張卻接口,「主人交代別讓妳餓著。」
「呃?」難怪他一直催促她吃飯,原來是這麼回事。
紀穎看了看眼前的飯菜。既然確定一時半刻走不了人,又何苦跟自己的肚皮過不去。
再說,即便不清楚那位主人軟禁自己的目的,可從他對老人的交代研判,她暫時應該還不至于有什麼生命危險,就先吃飯吧!
仔細分析後,紀穎認命的拿起碗筷吃了起來。
傍晚時分,紀穎公寓外的門鈴被按得叮咚作響。
「小穎!開門小穎,我知道妳在里面。」柳若晴扯著嗓門朝里頭大喊。
想當然耳,空蕩蕩的公寓里自然不可能有人響應。
「妳別再躲了,我已經打過電話到事務所,知道妳今天沒有去上班。」對于紀穎的性情,柳若晴早已了若指掌。「妳別再任性了行不行?快點開門。」
換作平日,紀穎要听到這話肯定會按捺不住反駁,天曉得到底是誰任性了。
不過這會,柳若晴就像是對著扇深鎖的大門自言自語,得不到任何的回復。
「我拜托妳清醒點好不好,那男的根本就不是什麼好東西,像那種花心大蘿卜,根本就不值得妳愛。」
里頭仍是沒有半點動靜。
「妳到底還要嘔氣到什麼時候?我那麼做也是為了妳好啊!」她依舊不認為自己做錯了什麼。
倏地,開門聲傳來,不過是隔壁人家。
鄰居太太探出頭來關切,「柳小姐,又跟紀小姐鬧意見啦!」對這種三天兩頭上演的戲碼,她早已習以為常。
「嗯。」柳若晴微微點了下頭不欲多談。
鄰居太太看了紀穎家門一眼道︰「紀小姐好象不在家。」
「不在家?」柳若晴原本還以為是紀穎故意不肯開門。
「今兒個一整天都沒遇到。」
「這樣啊,那謝謝妳。」
「哪里。」鄰居太太說完才又重新帶上門。
沒有回來,那小穎到底上哪去了?
冷不防的,柳若晴想起她昨夜撂下的話--
我再也受不了妳了,我一定要遠遠的躲開妳,躲到妳絕對找不到的地方。
難道小穎這次是認真的?
雖說同樣的話她過去也說過好幾次,可從來沒有認真實行過,難道這回真是叫她給逼急了。
不行!未免她又被其它花心蘿卜給騙了,她非得趕緊把她找回來不可。
這樣一想,柳若晴立即轉身找人去了。
晚飯過後不久,衛青槐一行人終于進門。
他見到老張的第一句話是,「人呢?」
老張恭敬的答復,「在房間里。」
聞言,衛青槐沒再開口。
等不到指示的老張試探性的問道︰「幫主,是不是讓我去把人找來?」
「去吧!」
老張這才轉身離開。
看著衛青槐在首位上坐下,跟著進門的裴宇昂三人皆未開口。
他們雖然也都好奇他打算怎麼對付紀穎,畢竟因為她的緣故,龍幫損失了旗下一家營運甚佳的酒店。
不過好奇歸好奇,卻沒有人多嘴,明白他心中自有定見。
可以確定的是,必是不會讓她太好過。
房間里等到一肚子氣的紀穎听到敲門聲,語氣不善應聲,「誰?」
門外的老張回道︰「主人要見妳。」
紀穎一听,立刻沖去開門,「他回來了!人呢?在哪?」她朝他身後直張望。
老張忽地自顧自轉身就走,急著找人算帳的她這會也沒心思去計較他的傲慢,連忙跟了上去。
她一進大廳,一眼便瞧見坐在首位上的衛青槐。
是他!
紀穎這才知道,腦海里閃過的年輕臉孔並非幻影,雖說眼前的他看來多了幾分深沉。
毋需別人催促,她本能的就要往衛青槐走去,卻在靠近時瞥見三張似曾相識的臉龐。
紀穎先是頓了兩秒,「是你!」她猛地認出了裴宇昂,那回在法庭上他們曾見過。
要是她沒有記錯,他是龍幫的人。
腦海里忽地靈光一閃,她想起來了!
「是你們,是你們把我綁來的。」
在酒吧,他們拿了條手帕摀住她,跟著她就不省人事了。
耙情她到現在才弄清楚自己被人綁架不成,看來她昨夜醉得還真不是普通的厲害。楊魁三人心里不約而同的想。
「你們是誰?」她的視線鎖住裴宇昂,「我認得你,你是龍幫的人。」
倏地,她想起白天那名壯漢說過的話--
沒有幫主允許,不準離開。
幫主?難道這里是龍幫。
身為一個伸張正義的律師,紀穎難免會有機會跟道上人物對上,而龍幫的名號在黑道上早已是如雷貫耳。
上回酒店事件,連向來不畏強權的兄長都勸自己不要插手,龍幫勢力之強大可見一斑。
看來,這回的綁架事件是由龍幫所主導。
明白了這一切,她也清楚自己眼下的處境十分危險,畢竟她毀了龍幫旗下的一間大酒店。
比較出乎她意料的是,自己區區一個微不足道的律師,竟要勞駕這些人親自出面料理。
盡避不清楚他們三個男人的身分,憑借著律師執業多年的經驗,紀穎敢斷言他們三個絕非等閑之輩,必是在龍幫佔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又或者,他們便是龍幫的主事者!
是了,剛才那頑固的老頭不說了,要見她的是他主人。
如果老頭口中的主人跟壯漢說的幫主是同一個人,那麼也就是說,他們三個之中的一個便是龍幫幫主。
冷不防的認知讓紀穎心頭一震,不由得暗暗打量起他們。
從三人身上透著的氣勢來看,確實不愧是撐起整個龍幫的主事者,莫怪龍幫能在短短幾年內迅速崛起,並在道上站穩腳步。
明白了他們的身分,她卻無意開口為自己求饒。當初既然決定接手酒店的官司,眼下便沒有向惡勢力低頭的道理。
沒有回答她,三人的視線調向衛青槐尋求指示。
衛青槐注視著她,沒有做任何的表示。
「為什麼不說話?你們特地把我綁來,總不會只是要留我在龍幫作客這麼簡單吧!」她還不至于如此天真。
大費周章將她從酒吧綁來,甚至不惜親自出馬,想必是恨不得將她碎尸萬段吧!
如果說莫正剛昨夜對她的身分曾有懷疑,這會將她的表現看在眼里,便能斷言沒綁錯人。
在了解自己被人綁架,對手還是叱 道上的龍幫後仍不見她示弱,莫怪她敢在法庭上公開與龍幫為敵。
眼下的處境若換作是一般人,老早就開口求饒了。
只不過佩服歸佩服,卻改變不了她接下來的命運。
苞在衛青槐身邊多年,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只要是犯在龍幫手上,注定是在劫難逃。
既然她已經猜到,裴宇昂也不諱言承認,「理由就是我們不說,妳也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
紀穎自然清楚,也對他們無法無天的行徑感到氣憤,「台灣是個講法治的地方,你們真以為龍幫可以為所欲為?」
「情況已經很明顯了不是嗎?」莫正剛道。她這會不就站在他們的地盤上。
「你們這是綁架,我可以告你們。」
「就怕妳沒那個機會。」楊魁明白表示。
紀穎心頭一悸。
「怕了?」莫正剛訕笑。
她拒絕示弱,「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我一定會揭發你們。」
「妳該不是在暗示我們,下手要干淨俐落些。」裴宇昂陰陰的挑挑眉。
的確,像他們這種人確實是有辦法做到不留痕跡。
想到家人可能連她的尸體也找不著,她就無法再繼續逞強。
正當雙方僵持之際--
「沒有人會動妳。」
冷不防的聲音提醒紀穎重新注意到他的存在,楊魁三人則對他的話感到意外。
難道老大不打算要她的命,可能嗎?
「是你?」她的注意力這才轉到他身上。
衛青槐沒有答腔,眉宇間的深沉因她的話而稍退。顯然她對自己仍有印象!
「你也是龍幫的人?」下意識里,她對他的印象不惡,不樂見他卷入其中。
「妳只需安心住下。」
同樣一句話,听在紀穎和楊魁等人耳里產生兩種極端的反應。
在紀穎以為,他的話只是出于善意的安撫,殊不知這話卻對楊魁等人造成莫大的震撼。
苞隨在衛青槐身邊多年,曾幾何時,他們听過他安撫人?
沒去留心他們的反應,她只覺眼前的年輕人本性不壞,如果還有機會離開這里,她一定設法幫他改邪歸正。
「我根本不想留在這里。」就是他,紀穎也不認為他該繼續待在這種龍蛇混雜的地方。
「那可由不得妳。」楊魁道。
即便不清楚衛青槐欲意為何,但是沒有他的同意,她是不可能離開的。
「你們……」
「既然犯在龍幫手里就別想輕易月兌身。」莫正剛直言。
「你們這些人,簡直是莫名其妙。」覺得再跟他們說下去也只是浪費唇舌,紀穎轉身要走。
「站住!」裴宇昂喊住她。
她卻沒有停下腳步,反正事情走到這個地步,生死早已由不得她。
既然如此,眼下她唯一還能擁有的就只剩下尊嚴,她絕不容許自己連尊嚴也遭踐踏。
是以,她挺直腰桿,頭也不回的走出大廳。
裴宇昂轉向幫主,「老大……」
衛青槐舉起一手阻止他說下去。
將他的反應看在眼里,不單是裴宇昂,楊魁和莫正剛也胡涂了。
按理說,她的無禮該會觸怒他才是,可他卻依舊無動于衷,叫人著實模不清他心里在想些什麼。
原先他們以為抓她回來是要她為酒店的事付出代價,可听他剛才的話,似乎又不是那麼回事。
既然如此,那要他們將她綁來究竟是為了什麼?
雖說衛青槐的心思從來沒有人能模透,可三人仍是忍不住為此差點想破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