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莉涵上樓後並未立刻進入房間,她站在走廊上,一字不漏地听完父親與瑟歐斯的對話,直到他們要上樓來,她才進入臥室,沐浴後倒頭就睡,也不去理他們後來做了些什麼。
棒天剛過清晨六點,她就醒了,躺在床上,瞪著天花板。
案親會留下他,她一點也不意外,畢竟那麼俊俏的男人,就算父親真能單純維持主雇關系,也會想放個賞心悅目的人在身邊吧!
對她而言,純粹是家里多個人罷了。那男人只是管家,他要乖乖當管家,還是想爬上她父親的床,她都不在乎,因為,她的心思不會在他身上。
沒錯,就是這樣!
整理好思緒,從昨晚陰郁至今的心情豁然開朗,她伸個懶腰,下床盥洗。
原本因為旅行,餐館要休息一周,現在旅行取消,餐館應該開門營業,不過,今天就偷懶一天吧!
她剛踏出浴室,魷魚絲就湊了上來,在她腿邊蹭來繞去,喵喵叫著。
「餓了嗎?等等,我馬上弄早餐給你。」從前的管家也喜歡貓,除了照料魷魚絲的三餐,還會幫忙喂食她放養在附近的流浪貓,她得知會新管家一聲,免得貓兒們餓著了。
不料魷魚絲叫聲越來越大,顯得急切又生氣,突然一坐在她腳掌上,大聲喵喵叫,還用貓掌猛推她。
「怎麼啦?」她好笑地看著愛貓。這四歲大的頑皮男孩一向獨立,會有這般纏人的舉動,通常是餓得急了。
她抱起貓兒,走出房間。屋內很靜,顯然除了她以外的兩個男人都還在睡夢中。
她走下樓梯,一面安撫躁動的貓兒,目光不經意落在電視旁的書櫃上,瞬間明白,為何愛貓會有反常的舉動──
昨天才被錄用的新管家,居然盤據在書櫃頂上,呼呼大睡!
書櫃是魷魚絲的王座,牠最愛坐在上頭俯瞰客廳,儼然國王欣賞自己的領土,如今卻讓一個陌生男人霸佔了,難怪牠不高興。
而這個男人,不但霸佔她愛貓的地盤,居然還光溜溜的──淡褐色的修健身軀俯趴著,凌亂的短發覆住半邊臉龐,僨起的肌肉線條松懈了,在背脊形成平滑的弧,收束于精瘦的腰身,在腰部以下倏然擴展成緊窄誘人的臀線,四肢慵懶地舒長,性感得令人目眩神迷。
隆莉涵瞪著這幅活色生香的景致,確實是目眩──氣得頭暈目眩。
早晨好安靜,靜得她能听見果男規律的呼吸聲,還有自己胸腔里逐漸激動起來的心跳,氣血與怒火同時翻涌。咚!咚!咚……大變態,咚!暴露狂,咚!宰了你,咚!宰了你……
魷魚絲跳到茶幾上,朝書櫃上鳩佔鵲巢的家伙喵喵大叫,吵醒了熟睡的男人。
瑟歐斯睜開蒙的眼,瞥見茶幾上憤怒的小家伙。
「你又來啦?」他惺忪地瞧著手下敗將,沒注意到樓梯上表情陰森的身影,「我說過了,我在這里施了禁制法術,你絕對跳不上來的。」
隆雲冰安排的房間雖然不錯,但他在非洲都睡在高高的樹枝間,實在睡不慣柔軟的床褥,于是溜出房間,想找個地方睡。
趁著隆家父女熟睡,他在屋內巡了一次,希望能找到貓眼石,可惜什麼發現都沒有。這聖物失落已久,他只在石刻上看過它的模樣,要找到它,恐怕得花不小的工夫。
後來他選了這個書櫃當床,卻意外佔了這只白貓的位置,他在書櫃上下了個小咒語,讓白貓上不來,這才換得一夜好眠。
魷魚絲好生氣,齜牙咧嘴,渾身白毛怒張、亂蹦亂跳,把茶幾上的書報都踢下桌去。
「你還是找別的地方睡吧!」瑟歐斯又打個呵欠,這才瞧見樓梯上的女郎,他猶帶睡意的眼眸忽地瞠大──真是她嗎?
那頭刺蝟般的紅發變成了黑色,柔順地貼著她白淨的臉頰,小巧的耳朵上不見累贅的飾物,換上一身淺藍色衣服,素淨的模樣,和昨晚簡直判若兩人。
他看呆了,愣著說不出話。
「你為什麼睡在上面?」隆莉涵冰冷地發問。
「我喜歡睡在高的地方,比較方便警戒。」不過,她的表情還是跟先前一樣冷酷,甚至散發出重重殺氣。「這里不能睡嗎?」他小心翼翼地問。
「這是魷魚絲的位置,你不該跟牠搶……」何必跟他解釋?隆莉涵抑住怒火,斥道︰「兩秒鐘之內穿好衣服滾下來,否則我立刻開除你!」
「我馬上下去!」他猛然翻身坐起,書櫃頂與天花板距離不到一公尺,他這一坐起,腦袋直接撞上天花板,「咚」的一聲,整個人掉下書櫃,「啊──」
隆莉涵不理會他的慘呼,鐵青著臉走進廚房,開始幫愛貓弄早餐。
她到底雇用了什麼怪胎?
他們隆家每個房間都布置得舒舒服服,她雖然看他不順眼,可也沒在他床上偷放釘板、刀山,他好好的有床不睡,居然去睡書櫃頂上?
他腦子里究竟在想些什麼?!
隆莉涵原本調適好的心情掉落谷底,剛倒好貓餅干,背後響起腳步聲,她頭也不回地道︰「衣服穿好了?」
不可否認,他的身材是很養眼,讓她有一瞬間恍惚了。雖說任誰突然間看到果男,也都會傻了眼,遑論他體態完美如雕塑,倘若是崔姐,恐怕早就撲上去吃掉他了。
但誰都能恍惚,就不能是一向視男人為無物的她。她厭惡那一瞬的失神,像是對他有絲著迷似的。
「穿好了。」瑟歐斯乖乖應聲。
她似乎很生氣,而且是氣他的一絲不掛,大過他搶了她愛貓的地盤。他明白人類視穿衣為文明的規範,但他不月兌掉那身束縛,根本無法入睡啊!
「听好,第一,你再爬上書櫃,我立刻開除你;第二,你再在我家里月兌衣服,我也立刻開除你,听見沒有?」
「听見了。」一覺醒來,他的嗅覺恢復了,可以聞到那碗貓飼料散發著濃濃的味道,對人類而言只是魚腥味,對貓卻是最能引起食欲的香氣,他盯著正大快朵頤的魷魚絲,偷偷咽口水。
魷魚絲瞄一眼他的饞樣,貓嘴故意更用力地嚼著干料,咬得卡卡響。
隆莉涵自眼角余光確定他真的穿著整齊後,才站起身來,「既然听清楚了,我就來告訴你怎麼準備三餐。」
「嗄?」瑟歐斯聞言呆愣,手里被她塞入一迭清單。
「我把我家兩個人的飲食習慣都列在上面了。我爸挑食,除了魚不吃其它肉類,也不吃隔餐的青菜,早餐一定要吃飯,他常熬夜作畫,你要準備點心讓他隨時補充體力,他不吃的食物,我都寫在這上頭了。我除了茄子之外,其余都吃,每天早餐一定要有一杯小麥草汁,果汁機收在櫥櫃里,請你記得準備。」
隆莉涵吩咐完,見他一臉呆滯,皺眉道︰「你在听嗎?」
「有、有啊。」有听沒有懂,他根本不會做菜啊!他婉轉暗示道︰「其實,我……不太會做菜。」
「我沒要你煮出豐盛的宴席,只是家常菜罷了。重點是,每道菜都要加辣椒,我們不吃沒有辣椒的食物。」
扁听這描述,就讓瑟歐斯頭昏腦脹、眼前發紅,恍若已經置身大缸辣椒之中,被烹成一道辣椒釀貓料理,他心驚膽戰地問︰「我也要跟你們一起吃?」
隆莉涵奇怪地看他一眼,「你也喜歡吃辣?」
他狂搖頭。
「那你就另外準備自己的餐點吧!食材廚房里都有,你想吃什麼都可以煮。」瞧他一臉驚恐,彷佛她會掰開他嘴,硬塞幾把辣椒進去似的,她淡然勾唇,「既然知道你怕辣,我就不會逼你吃。我從不虐待管家。」
「可是妳昨天就逼我吃。」眼瞳中流轉著哀怨的金色光芒,指控她的不人道。
「我只是想試試,你要當管家的決心有多強烈。」她口吻淡漠,「我家情況很復雜,倘若你沒有足夠的毅力,很容易打退堂鼓。」
他是很出色,不過男人于她父親太易得,如果他以為付出真心,就能換得浪子獨鐘他一人,可就大錯特錯了。從他吃掉整碗面的耐力看來,他該有足夠的堅強,度過屆時必然會有的打擊……她在擔心他嗎?不是決心再也不理會男人了?
她對自己輕蔑一笑,丟個貓罐頭給他,「這是魷魚絲的點心,挖一半到牠的碟子里。」
她的笑顏使他一怔。她的眼神一向冰冷,即使添上淺笑也缺乏溫情,更顯得幽冷詭秘,看在他眼底,有一絲蒼涼的意味。
突然間響起貓叫聲,是從後門外傳來的。他轉頭一看,門旁的小洞探入一顆黑色貓腦袋,朝著隆莉涵喵喵叫。
「餓了嗎?」她提起貓食,推開後門,後院里聚集了四只貓。
「牠們是妳養的?」她將貓食倒入大碗,貓兒們圍到碗邊狼吞虎咽,看得他又猛吞口水。
「牠們是附近的流浪貓,我帶去給獸醫檢查過後,暫時養在身邊,等人認養。」見他靠到身邊,伸手去踫貓兒們的碗,她警告道︰「你最好別這麼做,貓跟狗不同,不喜歡陌生人靠近……」卻見他手已模著碗沿,貓兒們還是埋頭大吃,絲毫沒被驚動,也不排斥他的接近。
隆莉涵好生訝異。貓不易親人,這些貓兒是她喂養了半年多,才肯讓她在一旁看著牠們進食,平常連她父親都不給靠近,為什麼卻不怕他?
「我懂貓的習性啊!」瑟歐斯微笑,手沿著碗邊模呀模,再伸長一點,就可以撈到飼料了……驀然手指被黑貓咬了一口,「啊!」
黑貓生氣地松嘴,其余貓兒朝他喵喵幾聲,威嚇他少打牠們早餐的主意。
她莞爾,揶揄道︰「你不是懂貓嗎?怎麼反而被咬了?」
「也許,牠們不喜歡我吧!」他苦笑,原想偷抓一把貓餅干填肚子,沒想到牠們立刻識破他的意圖,絲毫不念同類之情,連一顆都不肯分給他。
唉,想他好歹也是驍勇的戰士,如今淪落到此,跟同類搶地盤、搶食物都搶不贏,郁悶哪!
「永遠別以為你徹底懂了貓。一般人對貓的認知,不外乎冷漠、古怪、我行我素,甚至將牠們和奇怪的忌諱聯想在一起,這都是荒謬的。」
黑貓這一口咬得不輕,他手上的齒印滲出血來,她抓住他手,將髒血擠出來,她注意到他的手修長卻粗糙,布滿薄繭,顯然是一雙勞動的手,腕上掛著一條陳舊的編織手環。
以他走性感路線的穿衣風格,卻掛了這條極不搭調的手環,是因為它有特殊意義嗎?
「否則呢?妳認為貓是怎麼樣的?」
「貓跟狗一樣,富有感情,只不過貓不容易跟人建立信賴的關系,可是一旦付出感情與信任,牠們也會有忠誠,所以遭到遺棄後,需要更長的時間,才能化解牠們的戒心,讓牠們再次相信人類。」
「我以為人類都喜愛狗,更勝過貓。」說得真好!他感嘆著,每句話都打入他心坎了。
談起貓,她的神情變得溫柔,字句間透露出對貓的珍視與喜愛,處理他傷口的手也輕柔極了,害他心里蠢蠢欲動,好想坦承自己是貓,這樣,她就會用如此溫柔的態度對待他了吧!
「當然,狗和人的互動遠比貓熱絡,誰不喜歡得來容易的感情?但正因貓不易付出感情,得到牠們的信任,才更為珍貴。看過流浪狗的眼神嗎?牠們的眼神很悲傷,但還是樂意親近人的,因為牠們記得與人類生活的美好。流浪貓也會記得,就因為無法忘懷,才害怕再次接納人類,再次受到被拋棄的傷害,牠們見人就躲,才是對這份背叛更深沉悲傷的控訴。喜歡狗的人,我只能說,他們喜歡的是廉價的感情。」
自覺口氣太武斷,她淡淡向他一笑,「如果你是愛狗人士,抱歉了。在我眼里,貓是完美無缺的。」
「我最喜歡的也是貓啊!」他微笑,眼神中有抹深思,「妳也是這樣吧?」
「我?」她不明白他的意思。
「妳也不容易相信人,一旦對人付出感情,也是用最真誠的心意去對待對方,所以當對方背棄了妳,妳受到的傷害也更大,為了保護自己,妳才會拒絕旁人的接近。」
從那位崔寡婦給予的訊息,加上他的觀察,他約略猜到,她必然是在男人方面吃虧過,才會一身是刺,下意識地自我防衛,不讓任何人再有傷害她的機會。
晨光燦爛,落在她白淨的容顏上,染上一層柔和的光暈,此刻卸下防備、侃侃而談的她,才是他記憶中那個嬌憨單純的小女孩。
隆莉涵臉色一沉,「我們認識才幾個小時,你就自以為了解我了?」他的話一針見血,說出了連她也不曾深思的心事,她狼狽而心慌,直覺地以平日悍然的口吻武裝自己。
「對妳而言,可能只有幾個小時吧!」他微笑,「但我知道,以前的妳,沒這麼冷漠,妳現在黑發的模樣,也比較好看。」
好看?他一愣,沒想到這兩個字會如此自然地訴之于口,他以為自己永遠也不會分辨人類的美丑呢!
但至少,他確定自己喜歡她這素淨的模樣,遠勝她充滿敵意的冷酷面貌。
「你為什麼知道我以前……」她咬住唇,忽然發覺自己和他說了很多話。
有多久沒這麼輕松地和人聊天了?聊得這麼多,提到她不曾與他人分享的想法,直到被探及心底隱密的角落,她才驚覺,她居然對這個男人毫無設防!
「怎麼了?」她眼神突然恢復先前的凌厲,他說錯什麼了嗎?
「去做早餐,我餓了。」她以命令的口吻道,煩躁地轉頭不再理會他。
著惱自己的輕易動搖,卻無法討厭他,單看他俊魅的長相,她絕不會被迷惑,偏偏他有雙坦率的眼,孩子似的毫無心機,揉合成讓人信賴的氣質,她才會不知不覺放松戒心。
是她一時大意,但不會有第二次了。她暗自下了決心,卻發覺身邊的他一動也不動,「我叫你去做早餐,你沒听見嗎?」
「呃,我……」瑟歐斯尷尬道︰「我不會做菜。」
崔寡婦請了一天假,隔天回來三椒小陛工作,立刻跟隆莉涵打听新管家的情況,卻听到令她訝異的消息。
「他不會做菜?可妳在征人條件上寫清楚了,一定要能準備三餐……」見隆莉涵臉色陰沉,崔寡婦識相地住口,「那,妳要開除他?」
「我要他走人,他死皮賴臉,硬是留下來。」隆莉涵邊結算著帳目邊說。已近晚間用餐時刻,三椒小陛內客人逐漸增多。
崔寡婦探頭往廚房一望,看見討論話題中的男人正被師傅呼來喝去,被指使著洗菜、洗碗盤、刷鍋子,長手長腳的身影塞在狹小的廚房里,顯得笨拙,但看得出很認真在學習。
「其實,妳根本不打算開除他吧?否則就不會叫他來這里學做菜,好當個稱職的管家。」
「是我爸叫他過來幫忙,不是我要他來。」父親說到做到,真讓他跟來店里,在家里也極力回避與他獨處,展現改過的決心。
但目前她在意的,已不是父親的問題,而是……她緊緊皺眉,即使想法只在內心盤旋,也拒絕承認這個男人困擾著她。
「那,妳對他的想法如何?我看他這人挺不錯的,做事勤快、任勞任怨,態度彬彬有禮。瞧他那副清純天真的模樣……」崔寡婦曖昧地眨眼,「我敢打賭,他還是處男。」
隆莉涵白她一眼,「妳喜歡就挾去配,我沒興趣。」
「我是喜歡他,但他恐怕對我這死了老公的老女人沒興趣吧?」見隆莉涵臉色一徑復雜郁結,她摟住她肩頭,柔聲道︰「怎麼啦?一談到這個新管家,妳就浮啊躁躁的,該不會……他讓妳想起上一任男友了吧?」
「我早就不想那個人渣了。」
「這才對呀!」崔寡婦安慰地摟著她,「妳是個聰明美好的女孩,別傻得把一生賠給一個爛男人,世界這麼大,妳總能找到更好的對象。」
靠近的身體傳遞著溫暖與關懷,令隆莉涵陰郁的神色化柔,卻融不掉心底已經冰凍的情感,她澀然道︰「妳說的這些,我都明白。」理智明白了,她的心卻缺乏振作的勇氣啊……
驀然,廚房里「 當」一聲,顯然摔破了什麼,隨即響起斥喝聲,肇事者默然無語,似乎正乖乖听訓。
隆莉涵蹙眉,瞪著廚房門口的布簾。這兩天,廚房里不斷響起這種摔破碗盤的聲音,已經多到她數不清了,現在他又打破了什麼?
半分鐘後,簾子一掀,瑟歐斯端著三份食物走出廚房,面有愧色。
「晚餐來了。」他將食物分別放到兩位女子面前,欲言又止地看著隆莉涵,「陳師傅說,不要我在廚房幫忙了,我該回去嗎?」
「為什麼他不要你幫忙?」
「因為我才幫忙兩天,已經打破了九個碗、六個盤子,兩個鍋子因為被我摔到地上,變形得不能再用了,陳師傅很生氣,而且,我剛才……打破了一個青竹瓷碗。」
他逐漸適應了以人類的形態活動,但太精細的工作依舊難以勝任,滑溜的碗盤更是不易拿取,才會締造了這些不光榮的紀錄。
「你打破了什麼?」
隆莉涵語調危險地揚高,他知道大難臨頭了,硬著頭皮道︰「一個青竹瓷碗。陳師傅說,這套青竹餐具是請日本師傅手工打造的,全世界只有五套,就算扣我一年薪水,也補償不了,要妳直接叫我走路……」見她拿起辣椒醬往他的面碗里倒,他駭極大叫︰「不要啊──」
「你會乖乖走路嗎?」她目光如電,瞪得他心虛低頭。
「不會。」他哀怨而堅持,低聲道︰「我要留下來,當妳的管家。」
「妳的」二字,讓她心髒狠狠在胸腔里震動了下,她瞪著他,迅速將這兩字判定為無意義的附加詞,倒完了整罐辣椒醬,命令道︰「把它整豌吃完,我就讓你留下;吃不完,你馬上滾出去。」
語畢,她走進廚房查看災情,挺直的背脊顯得冷酷堅持,毫無轉圜余地。
瑟歐斯沮喪地看著已變成鮮紅色的湯面。在這女人身邊,他遲早會死啊!
雖說天將降大任于斯貓也,必先辣其心智、辣其筋骨、辣其體膚等等;而所謂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貓;吃得辣中辣,方為貓上貓,問題是他可能沒那副身體消受,在達成任務之前,就壯烈捐軀……
他念頭紛亂,遲遲不敢動這碗有如毒藥的面。既知是可怕的陷阱,踩過一次後,要明知那疼痛還故意跳下去,真的需要很大的勇氣。
「你一定覺得莉莉看你不順眼,故意整你吧?」崔寡婦挨近他,「想知道原因嗎?」
他沒回答,但眼神已流露出迫切的好奇。
「事情得從莉莉小時候說起,她七歲那年,她母親撞見丈夫跟自己的弟弟躺在床上,才知道丈夫原來是同性戀,她母親一怒之下離家出走,再也沒回來,她舅舅則搬進她家里,從此和她父親同居。但她父親魅力無邊,加上風流成性,身邊的男人換得比吃飯還快……」
「這跟我要知道的事有何關系?」崔寡婦越說越靠近他,他面不改色,腦中忙于分析得到的情報,對于她蛇般勾住他肩背的手臂,他眉頭也不皺一下,彷佛渾然不覺。
「別急,當然是有關連,我才講啊!我曾告訴過你,莉莉討厭男人,其實兩年前她不是這樣的。當時我剛搬到她家對面,她有個男友,我還跟他們吃過幾次飯,他們感情好得很呢!」
她跟男人感情很好?現在卻這樣欺負他、虐待他?
瑟歐斯眉頭揪緊,難以想象那情景,胸口起了難以言喻的悶意,「後來呢?」
「有一天,莉莉出遠門,提早回來,卻發現男友跟她父親躺在床上。後來查明,是她男友設計灌醉她父親,不是她父親誘拐她男友,不過這段戀情也就此劃下休止符了。」
他若有所悟,「這就是她討厭我的原因。」
許多不明白的事都有了合理的解釋。為什麼她堅持要女管家?為什麼她會拿滅火器對付自己的父親?對貓兒神情溫柔的她,為什麼獨獨如此排斥他?他終于明白了。
「恐怕不只如此。我猜,這種事一定不是第一次發生,莉莉是很堅強的女孩子,不會只因為一次意外,就再也不相信男人,在這件事之前,一定還發生過什麼。但她閉口不談,我也不想追問。」
「必定是讓她很難過的事,她才不願再提起。」
他想起他們邂逅的那天,她拉著父親不斷追問,她惶然的神情一直深印在他腦海中。她母親就是那天離家的吧?
「她們母女的遭遇挺相似的,都是被最愛的男人背叛,而情敵是另一個她們所愛的男人。只能怪她們運氣不好,隆先生的魅力一定是給惡魔下了咒,男人、女人都難以抗拒他,你應該也見識到了吧?」
崔寡婦深深嘆息,熱情撫模他胸膛的手可沒有半點惋惜的意思,膩聲道︰「好啦,我告訴你這麼多事,你要怎麼報答我?」
她柔荑輕移,撫住他胸口的敏感,凹凸有致的嬌軀貼住他背脊,已是公然調情了。
他側過頭,凝眸注視著她眉眼含春的俏臉。在一般人類眼中,只看見她艷媚萬分,眉眼間盡是挑逗;在不懂人類表情的他眼中,只看見那副誘惑表情下,隱著令人悚然的企圖。
「既然她父親魅力驚人,妳為什麼沒對他動心?」他眸底的金色光芒漸盛,晶燦中蘊著凌厲,反手扣住她手腕,「妳不姓崔,而是姓崔薇吧?」
崔寡婦一驚,「你何時發現我……」
「我第一眼看到妳,就知道妳不是人類。妳看我人形的姿態行動遲緩,就以為我的感覺也變得遲鈍嗎?」
他掌心凝聚法力,淡淡道︰「崔薇,妖精中的一族,擅長創造新法術,全族不過數十人,全都是雌性,繁衍的方式是與其它種族的雄合,一旦受孕就立刻吃掉對方,懷孕期間還要不斷吃掉同一種族的生物。崔薇妖精生性殘忍,會拿生物來試驗新法術,要不是妳們創造了許多奇妙的咒術,妖精女王認為妳們有存在的價值,我早就殺光妳們這種危險的生物了。」
「原來是我小看你了。」崔寡婦咯咯嬌笑,「沒錯,我是崔薇的族長,也是本區『密對店』的店長,崔薇千奈。」
「有多少男人死在妳手上了?」
「一個都沒有。人類缺乏靈氣,跟這些蠢東西生下後代,會破壞我們寶貴的血統。」她輕佻地撫著他俊秀的臉龐,「我還是喜歡像你這樣的美男子,俄凱忒族的第一獵手,瑟歐斯殿下,像你這樣血統高貴的王族,才是我的後代最好的養分來源……哎唷!」
手腕上的力道突然加強,她痛入骨髓,怒斥︰「你做什麼?」
「妳潛伏在她身邊,有什麼目的?」這個妖精,該不會知道貓眼石在隆家吧?
「目的?莉莉是女人,我對她能有什麼目的?我只是剛好搬到她家附近,還挺欣賞她的,就跟她交個朋友……」
「你在做什麼,瑟歐斯?」店門邊傳來冷笑的男聲,「在跟崔薇的妖精調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