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個刁嘴律師。」
「事關小栽幸福,我只希望別以偏執的一己之私來看待。」羅睦天持平道,「可柔溫婉清雅,當她還是喬皖的身分時,並不知你為復仇而娶她,當時的你殘忍、無情,以致每個人幾乎都想對可柔伸出援手,卻又知道你背負著不公平的血之仇,才沒揭破真相,但是不可否認,在你們相處那段時間,可柔確實改變了你,她讓你變得開始有人味,那麼又怎麼知道,法西不會因小栽長久的相伴而淨化掉自己的殺氣呢?」
「淨化?!」古聖淵扯唇。「你此行受雲軒影響不小,連這麼玄的名詞都能說出,難道你贊成小栽和法西在一起?」
「我若贊成,也不用追著法西跑!」追個殺手行蹤,可得頂著生命危險。「會這麼說,是因為法西對你並沒有真正做出傷害的舉動,若是以前的他,雖不至于殺了你,但擊傷你,讓小栽親眼見到而害怕,下這樣的警告,他是不會手軟的。」
「這非法西改變,讓我們雙方沒有真正出手的關鍵在于小栽,他怕過度逼迫造成反效果,當然,不可否認,對我這個往昔的合作對象,法西當時出手而不殺,就當還了我這份情誼。」
「顯然我們又有了不一樣的看法,只是,我實在好奇一點,小栽那頑強古怪的性格,我們都清楚,為她如此設想多種情況,就怕那丫頭都不會如你、我,甚至法西的意走呀!」
「你想說什麼?」
「小栽的一切簡直是眾人的杰作集合,大家都擔心她在法西掌中,那派耍賴習性,是否吃足苦頭?又該如何月兌身?現在想想,搞不好多慮了。」
「願聞羅大律師高見。」古聖淵請教挑眉。
羅睦天細數地道︰「老一輩寵出她的千金刁性,助長她的狡黠;遇事想賴時,那副死ㄠ活ㄠ也要壓倒人的模樣,是烈華的教育;精明能干的商業能力,得力于你這位小爸的訓練;至于她受日本老太爺所教導的另一項才華,還有待環境來驗證,這樣集于一身的特性,我想真正的厲害的家伙,搞不好是我們共同教育出的精靈小表,高見和栽!」
「這話倒不假!」古聖淵認同,隨又嘆息搖頭。「可是也就因為如此才讓人擔心,這丫頭只要被惹到就從來不會認了,更何況法西玩的手段她不會服氣,以小栽的個性,形勢雖不屬于她,但她非常懂得隱忍一時,看情況來扭曲劣勢。聰明如她,應該早就看出法西對自己的獨特,這是小栽定會利用的地方。」
「這點果真令人擔心,小栽的頑性和聰明是同等的,就怕抱著好玩,對法西奉陪一場游戲,這可得問你,這類計謀手法她向來跟著你學,你認為她若真有什麼打算,會怎麼樣進行?」
「將計就計,這也是商場游戲之一。」從小教導的丫頭,揣測她的個性,這是最有可能的。「她會讓自己的反抗減緩而不招人懷疑,看似逐漸屈服,事實上已經想好月兌身之道,若她真利用了法西的付出,那麼讓自己表現出似有似無的情意,絕對是最有利的,因為若失敗,法西反應出的怒火有限,又對自己不構成危險,這是聰明人的作法,而小栽向來不笨。」
「說真的,你們這對父女就某方面看來,挺讓人……啞口無言!」羅睦天走過去,拍拍好友。「感情游戲=商場游戲的生存法則,果然很像你的教育。」
「只可惜對象是法西,我想小栽所用的計謀被洞破的機率是百分之九十,但是只要不是死局,她無論如何都會力拚這百分之十。」
「果真是虎父無犬女,真不知小栽這一點是天生的個性,還是後天影響的養成,絕不放棄那殘存的機率。」
迸聖淵、古烈華姊弟倆,雖然外貌、個性都不同調,但有一點是一樣的,哪怕失敗率是99%,只要有1%有可能成功,他們就絕不輕言放棄,小栽十足十像極這一點。
「就怕這丫頭游戲玩弄過度,尤其法西的反應不可以常理推,否則游戲的本身就是焚身吞噬的烈焰,她會真正見識到法西的狠!」說到這,自責也起,「再怎麼說,是我這個小爸讓法西對她有機可趁,尤其我曾那樣的傷害過她……」
「你說收養我是老天開你的一場大玩笑——你說你替仇人養女兒——你說你的復仇之路換得情何以堪——一切只因為……我是凶手的女兒!」
那聲嘶力竭的控訴,隨著滾出的淚水撼動他。
「你要殺我……在那個時候……你是毫不留情的想置我于死地……」
捧緊她痛哭失聲的面頰,女兒燙人的淚同時灼痛他的內心。
「……你不再疼我了,你不要我了……你不要我了……」
想起那曾在他懷中痛哭失聲的愛女,泣喊的同時又緊緊抓住他的衣服,仿佛回到她小時候,為了讓他正視自己,哭喊撒嬌都得不到他的理會時,她開始慌了,最後干脆放聲大哭抱住他,滿口怒喊的淨是;全世界、全古家,她最討厭的人是小爸……冷血動物、沒有良心、是條毛毛蟲、欺凌幼童……用各種十歲小孩能罵的,她努力罵到完。
只是口中喊著討厭,雙手卻是死抱不放,哪怕吼到聲嘶力竭,她也倔到底的,最後定要小爸將手放到她頭上撫模,她才會破涕為笑,當晚必定抱著枕頭睡到他身旁,表示跟他和解。
想到這,古聖淵忍不住溫暖的笑意浮上,這個丫頭讓人傷腦筋,從小就頑皮又倔硬,偏又滑頭得很,遇強則彎,繞個圈裝,絕不硬踫,ど不過情勢,就會虛張聲勢,再不行就會賴,總之,她永遠要當理直氣壯,可以討公道的那一方。
「你也清楚,擁有小栽,讓我第一次了解呵哄一個小丫頭的感覺是什麼,第一次了解那份只想付出的溫暖是什麼,明知該給她鍛煉,明知寵將讓她受不得挫折,但是從領養她的那一天起,就見不得她苦、見不得她傷,希望歡樂永遠屬于她。」
听似平靜的聲,夾在手指中的雪茄,卻因他過重的力道而凹陷。
「哪怕當時的我因薇兒阿姨的慘劇而有滿心的仇、濤天的恨,更不在乎這樣的情緒有多少人因此而受波及,但是,唯有小栽不同,我第一次希望仇恨不要沾染上我的女兒,那種黑暗扭曲的痛苦,一輩子我都不要她踫到,我要她在陽光下成長,我要她只有笑容,寧願她總是古靈精怪的不要懂痛苦是什麼感覺。」凝重的口吻有著絕然。「如果注定發生在小栽身上的事,身為小爸的我得無能為力的看著,與其見她傷痕累累,深陷黑暗中的痛苦,我會做下自己都不敢想象的決定!」
「聖淵……」
「你知道小栽來到古家之前的事嗎?」
「在你領養她之前?」羅睦天搖頭。
「我第一次見到小栽是她五歲時,當時我到日本探望筱原家族的三老爺。」
「三老爺,筱原清正。那位對小栽照顧有加的日本老太爺。」對此人羅睦天不陌生,小栽的成長,一直有位日本老者的參與。「听說他是筱原家族中唯一位從政的人,在日本政壇擁有深厚的金權人脈,性格豪爽重情,見解頗有獨到之處。」
「他也是英浩叔的父親,確實是個性格獨特的長輩。」
此時,微風帶著和暖的輕快拂來,吹動額上的發,古聖淵神態幽悵。
「命運很奇怪吧!當我追尋凶手,最後凶手已亡,讓我決定將滿腔的恨報復在仇人之女身上,卻渾然不知仇人之女,就是我以全部的親情疼愛長大的女孩;同樣的,清正老爺也不會知道,當年他在醫院中遇到的小女孩,會與苦苦追尋十八年的親生孫女可柔,有著如此糾葛相纏的命運。」
「你第一次見到小栽是在醫院?!」倒是頭次听聞。
「我本來是去探望病倒的清正老爺,順道告訴他英浩叔的消息。從媳婦慘亡,孫女失蹤,英浩叔就遠走十八年,清正老爺只能暗中關心這個兒子。」往事讓古聖淵沉思的瞇起眼。「當時小栽五歲,小小的模樣,頸肩卻纏著厚重繃帶,拉著清正老爺的手在醫院旁的園區逛著。」
讓人忘不了的是那怕受著傷,她不改那派歡喜快樂的模樣,童言童語令老人家開懷大笑。
厚重繃帶!「小栽受過重傷?」羅睦天愕問。
「她幼年遭人劫持,失蹤了快三個月,被發現時全身是傷的昏迷在山徑道路上!」
「有這種事!」
「當年在日本還是件大新聞,因為一個企業大老板遭人狙擊暗殺,凶手雖然成功了,但是警方卻早已先一步封鎖了狙擊手埋伏的地點,凶手在對抗奔逃中挾持了一名小女孩當人質,甩開追捕後,這個小女孩三個月後才被找到!」
「她就是小栽!」
迸聖淵點頭,接著深深的仰頭長嘆,帶著回憶的語調,也透出疼惜。
「第二次見到小栽,是她的日本養父母車禍去世時,因為生意往來,我去吊唁,見到她,我馬上認出那是幾年前在醫院的小女孩,她長大了點,神色寂靜的站在一旁,對她的印象始終是醫院中笑得燦爛靈巧的模樣,不曾想過當她失去笑容後,會是這麼的令人……不忍。」
「不忍!」像對他會說出這樣的詞感到特別,羅睦天忍不住道︰「當時被漫天仇恨包圍的你,從來不理會他人的感受,整個人像罩在嚴冰中,一個小女孩的笑容竟能破冰,這該說天意注定的父女緣嗎?」
「或許。」對好友的調侃,古聖淵聳肩以對。「當時小栽完全像自我隔絕于外,因為周遭親友談論的全是要怎麼處置這個混血女孩,大家只當她是麻煩,沒有人想照顧,更別說領養了,畢竟她只是個外來的養女,身上根本沒有家族的血緣,大家毫不避諱的在她身旁高談闊論,最後大部分的人覺得將她送往專門安置的收容機構好了。」
面對失去輕松余裕的羅睦天,灰眸的主人還是淡睨著他,繼續以那一徑平穩的語調,敘說令人揪心的往事。
「你知道當時的小栽是何模樣嗎?沒有說話、沒有流淚,安靜的在一旁燃喪家用的淨香,不停的繞著房子走,好象對大人的談話習以為常,但是我看到的是她指尖在顫抖,眼瞳隨著每一個拒絕領養她的親人而黯下,最後停在角落看著香燃完,你能想象那一幕嗎?怎麼?看你那個臉色,心疼了?」
「這不就是你的目的。」真狠,形容得這麼鉅細靡遺,擺明回報他的取笑。
向來疼愛、看著小栽成長的羅睦天,根本無法想象在眾人寵愛下的小栽,頑皮慧黠的陽光模樣,瞬間轉化為失去父母,也無人想伸援手的小甭兒,悲傷染上那張燦爛的嬌顏,令人心不由得擰起!
「當時看著小栽那張失去生氣的小臉,我只是覺得她和第一次見面的感覺差異好大,怎麼樣才能再看到那像陽光一樣的笑容,當我這麼想時,人已經不自覺走過去了。」
還記得他伸出手時,那無助的小臉綻出的光亮,瞬間,他知道被陽光融化的感覺是什麼。
「看來小栽果真從小就有破冰的功力。」
「只怕我不是她從小第一個破冰成功的人,別忘了她五歲被個狙擊殺手挾持時,失蹤了整整三個月,而且這個狙擊殺手據說是個外國人!」
「外國人?」羅睦天霍然睜大了眼。「難道——」
「沒錯,我懷疑這個人就是法西!」古聖淵幾乎是篤定的口吻。「我記得法西曾說過,他第一次到日本出任務卻被組織內的人出賣,差點死在異鄉,當他逃月兌後,也殺了那位在日本接頭的關鍵要人。推算小栽出事的時間,正是法西第一次到日本出任務時,追源溯往,這是他們之間唯一最可能的交集了。」
「這簡直離奇!既然小栽以前就見過法西,為何十二歲再見到法西是這麼陌生又……害怕!」猛然想起小栽每回見到法西的反應。「難道她怕法西是因為童年的事,有過這麼可怕的往事,怎麼從沒听她提過!」
這個老愛纏著他鬧的女孩,喜怒哀樂都非得找上他這個羅叔大堊言論,這麼可怕的童年往事卻從沒听她說過。
「她不可能會提,因為這段記憶在她腦海消失了!」
「消失?!你是說她忘記了!」以小丫頭愛找人討公道的個性,不太可能。「有沒有可能是小栽自己不想提。」
就算小栽受驚嚇想不起,周遭大人也會告訴她的,再說無論怎麼久遠,這麼恐怖的往事也不可能半點印象不留。最有可能的就是,這丫頭不想說,畢竟她真拗起來,小姐脾氣發作,無論如何軟硬兼施,都別想從她口中敲出一個字。
「不。小栽是真的沒有這件事的記憶,或許該說那三個月發生的事完全從她的記憶中切除.」
「你是指喪失記憶!」
「我不確定,只知道她徹頭徹尾不知道自己發生過這樣的事!」嘆息隨著煙霧輕吐,灰瞳亦轉沉。「從見過可柔是如何被封鎖記憶後,我甚至懷疑小栽的記憶究竟是人為或其它原因所導致。」
「你懷疑小栽失去記憶……是人為?!」羅睦天對他的話詫訝極了。「什麼原因讓你這麼想?」
「小栽確定被我領養時,很開朗,總是笑臉迎人,養父母過逝的傷痛,似忽消失在她稚女敕的臉上了,只是她開朗到讓人以為她不懂悲傷嗎?記得有一次,要帶她回巴西的前一晚,下起大雷雨,我正要進房卻見到她突然打開房門,跑下樓,整個神色都不對……」
就在她拉開大門,要冒雨沖出去時,被古聖淵拉住了!
「小栽——妳去哪?」
「下大雨了,爹地、媽咪要回來了,我要去看他們回來了沒。」被拉住後,她很不悅的瞪他。
「小栽!」這一瞪卻讓古聖淵皺眉,那雙小小的眼瞳很空洞。不像清醒著。夢游?
「放開,我要去找爹地、媽咪了,上次他們就說下大雨的時候會盡快趕回來的。」
這話不禁讓古聖淵內心一沉,她的養父母正是在大雷雨天,因視線不佳、路面濕滑而出車禍!
「妳乖,先跟小爸進房里,到房里去等好嗎?」
「不要,」她推開他抱來的手!「上次下大雨,爹地、媽咪沒回來,這一次又下大雨,他們會回來了。」
「他們不會回來了,他們根本不在了!」向來無心哄小孩的古聖淵直接無情的打斷她的話。
「走,到小爸房里。」以她這模樣,放她一人,大概要出事了。
「不要——我要出去找爹地、媽咪——他們會回來的——」她卻再次甩開要抱起她的手,反朝古聖淵一鞠躬。「小爸,謝謝你的照顧,我想回家了!」
「小栽!」古聖淵干脆硬抱起那嬌小的身軀。
沒想到她強烈的哭喊起!「放開我——我要去找爹地、媽咪——我要回家——」
嘶啞的哭叫、力竭的哀咆,震天響的驚醒宅內的僕人,也讓抱住她的古聖淵愣住!
她在養父母去世時不曾落過淚,如今卻以幾近吶喊的方式來痛哭!是因為要離開日本,又遇上大雨勾引起的不安嗎?
「我要回去——我要回去——爹地、媽咪——」
「妳爹地、媽咪死了,妳認清楚,他們不會回來了,妳回家也沒半個人會等妳!」
「死了……死了,他們不會等我了……沒有人會像他們一樣疼愛我了……」連番涌滾的淚不停的淌下,
「沒有人要我了……叔叔、阿姨他們都不要我……我要變成一個人了……」
這些話刺痛古聖淵,想起自己曾經面對慘劇時,哀慟到天地仿佛只剩下自己獨自舌忝傷又得背起眾多人的期待,突然間,他一點都不希望自己懷中這個小女孩去承受那種心割的痛苦、去知道哀痛是什麼感受,他希望一直見到的是她開懷的笑容,淚水一點都不適合她。
「小栽,還有小爸在,」親著她的額,古聖淵第一次柔聲哄她。「妳不會一個人,小爸要妳這個女兒。」
淚水滾落,她看著他,抽噎的聲調不全。「你……會像爹地……媽咪一樣……那麼疼我嗎?」
「我會。」他點頭,親掉她眼上的淚水。
「會一直陪著我……不會……又轉身不理我,不會突然出去就……不要我了?」
「不會了,不會再轉身不理妳。」古聖淵抱緊她,聲不自覺的輕啞,「小爸會一直陪著妳,將來只有妳不要小爸。」
「真的……」小小的手回抱緊他的頸項,臉頰也哽咽的埋在他頸窩申。
「真的,小爸發誓,永遠都會一直疼妳、一直陪著妳,絕不會再讓悲傷和淚水找上妳,因為從今天起,妳將會是小爸最疼最愛的寶貝。」
「那我不哭了……不然銀發大哥又瞪我,玉……玉的另一半被拿走了,還有……豹的爪子好可怕……」童稚的聲開始惺忪的呢喃。
「玉?豹的爪子?」
「好……我要忘記才行,有個人叫我忘記,他拿著東西……一直在我眼前晃,好……醒來就忘記,我不要想了……不想了……」
就這樣,她沉沉的在古聖淵懷中睡去。
「銀發大哥?豹的爪子?還有玉?」什麼意思?
「當時小栽喊的就這幾句,從那一夜之後,她再也沒有出現過這種情形,我曾試著問過她,讓我驚訝的是,她竟然連被綁架的記憶都沒有,高見隆一夫婦死了,我也無從問起,那票冷情親戚就更不想接觸,為了不再勾起小栽的悲傷,這件事也就沒提過了。」
「沒想到小栽身上,有著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羅睦天深感不可思議。「她說有東西在她眼前晃,難道……真的有人以類似催眠的方式封鎖她的記憶。」當初可柔的「失憶」便是被人以此方法造成。
「我想法西多少可以解開一些謎團。」古聖淵環胸,嚴聲道︰「至少銀發大哥,豹的爪子,與他是月兌不了關系。如果小栽幼年的傷是他所為,我豈能將小栽推回虎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