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時分,當大家都進入夢鄉的時刻,一個人影悄悄地攀上陽台推開落地窗,進入飯店的其中一間房里。
微風拂動著窗簾,黑衣人望向躺在大床上一名熟睡的身影,眸子閃過一道犀利不解的眸光,悄悄地朝睡夢中的人靠近——
一把槍正要抵住床上那個人的頭,一道光影倏地晃過,手上的槍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給震落,震得黑衣人手指發麻之余,另一只手又迅雷不及掩耳地掏出懷里的另一把手槍要朝對方發射。可惜子彈未發,槍再度被一股勁風給打離了手。
「你是誰?」容浩官在黑夜中的眸子依然犀利而分明,面對眼前驟然的危機,懶洋洋的身子甚至還坐在床上未動分毫。
「這句話該是我來問你吧?」黑衣人並沒有因為丟了兩支槍而對他有所畏懼,反而將高大的身子靠著窗,兩手交叉在胸前地看著他,「你究竟是誰?從哪里來?目的又是什麼?」
他查過了,這個容浩官根本就不存在任何一個國家的人事數據庫里,或者說,他根本就不存在這個世界上,至少,美國情報局給他的資料是這樣。而他相信沒有一個國家的情報單位,可以比美國情報局提供更完整先進的報告。
容浩官笑了笑,揉揉惺忪的睡眼,轉個身又躺下了床,「我要睡了,你如果沒事的話就從原來的地方回去,不要擾我清夢。」
「容浩官,我在問你話。」
「從來就只有我問人家話的份,沒有人家問我話的份,你請回吧,我不習慣跟一個蒙著臉的洋鬼子說話。」
聞言,黑衣人當場拉下了面罩,麥格拉俊美的臉在月光下顯得有些冷峻,「這樣可以了吧?」
見到來人,容浩官的眉眼一挑,「是你?」
「是我。」
「你大半夜的偷偷模模跑來我房間干什麼?」他可不以為他容浩官會跟這個男人有任何的瓜葛。
麥格拉看了容浩官一眼,找了位子坐下來,淡淡地道︰「我只是想試試你的身手與靈敏度。」
「然後呢?」
「看你能不能勝任這份工作。」
容浩官撇撇唇,「我不需要任何工作。」
他從大清朝帶來的古董所換來的金錢,已經足夠讓他無所事事地活在這個世上幾十年,更何況,他相信鬼才很快就可以把他們弄回去。他現在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好好地玩遍這個未來的世界,這才不枉此行。
「隨便你開價。」
「什麼?」
「我說……只要你答應接下這個工作,價錢隨你開,只要我出得起。」
這麼大方?容浩官感興趣地挑起一道俊眉,「說說看吧,我再好好考慮考慮。」
也許是什麼好玩事呢,他可不想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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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大的落地窗外陽光灑滿了整間庭園,整間餐廳呈現的是一股地中海的極致風味。中央聳入天窗的綠樹,漆上秋香綠的鐵制鏤空椅,精致而巧奪天工的玻璃器皿,牆上偎著的一抹燭光……美得像是整個人都給融進了碧海藍天。
「這里真美。」容浩官滿足地東瞧西看,不時地拿起桌上的玻璃器皿把玩著,要不就是深吸口氣,感覺那股海風的況味。
丙真是個渾然天成的好地方!澳明兒回到了大清朝,他也想叫鬼才把自己的房間弄成這等模樣!
「吃什麼?」常浣星的神情冷漠,十分的公式化。
「這里什麼東西比較地道?」拿著菜單,他一字一字地拜讀下去,「吃手工雞蛋面好還是蝴蝶面好?貝殼面、通心面怎麼樣?這些名字都好有趣,讓人還沒吃就食欲大動了。」
「你高興就好。」她是「被迫」來請他吃飯的,心里可是半點也不樂意,更沒興趣當他的餐廳介紹員。
也不知道麥格拉哪根筋不對,竟硬要叫她對「鄰居」表示善意。
「是嗎?那不如每一種面都來一點好了。」
「什麼?」常浣星的眸光因薄怒而閃閃發亮著,「你吃得下嗎?」
「吃不下擺在旁邊看著心情也好,至少我可以一次搞懂這些面究竟是生得何等模樣。」
「你要了解這些面的模樣買本書來看就成了,不必這麼大費周折地把每道面都叫上桌。」
「好啊,你帶我去買。」合上菜單,容浩官笑眯眯地提議。
「我——」常浣星看著他臉上天真無邪的笑容,頓時啞口無言,低下頭,她將目光擺在菜單上,「新鮮的百里香、迷迭香、羅勒和鼠尾草調理成的意大利醬汁面很不錯,你要不要來一點?」
「听起來不錯。」容浩官瞧著她低垂的眉眼,不知她為什麼突然之間又變得友善。
「再點一份海鮮起士通心粉好了,西西里島的海鮮有它獨特的口感,不嘗可惜。」
「好。」
「還要來點什麼嗎?先生?」站在一旁的女侍者欽羨的眸光始終落在容浩官的臉上,半刻也舍不得移開。
「就這樣行了,謝謝,你下去吧。」容浩官下意識地揮揮手,像是在遣退一名婢女。
常浣星也不知哪來一股悶氣,月兌口而出道︰「這里可不是大清國的皇宮內苑,貝勒爺。」
拿著水杯的手一僵,容浩官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搞不懂自己又哪兒得罪這位姑娘了,火氣這般大。
「我習慣了,不過……你在生什麼氣?」他可沒有把她當成他的婢女或下人,要有,他怎容得她這樣對他冷眼冷語?
「我——」是啊,她在生什麼鬼氣?她自己也很想知道。
皺起眉,她悶悶地端起水杯,咕嚕咕嚕地把一杯水給灌下肚。
「小心喝,別嗆著了。」
「你少管閑事!」
「你似乎很討厭我?」他目光灼灼地望住她,「是因為上次我強吻了你,所以你很不高興?是這樣嗎?」
強吻……
一口水撲地一聲,非常不優雅地從她嘴里噴出,嗆得她猛咳起來——
「我不是叫你小心點喝嗎?」一只手關心地伸過來拍拍她的背,接著容浩官遞過自己的水杯湊上她的嘴,「小小口地喝一口,乖。」
常浣星幽怨地看了他一眼,不太情願地喝了一口他遞上來的水,咳得眼淚都流出來了。
「好點了嗎?」一只大手有些笨拙地替她抹去淚,容浩官見自己指尖輕撫之處所引發的一抹嫣紅,竟有些心猿意馬起來。
他那看得有些兒發愣的眼神,讓常浣星頓時驚覺自己的小臉正讓對方給輕撫,兩個人的臉和眼靠得這般迫近……
呼吸有些喘了,心里頭鬧哄哄地仿佛要吵上了天。
「我……沒事了。」她略微慌亂地將身體往後挪,緊緊靠住椅背。
心虛地看了她一眼,他將目光移向他處,「沒事就好。」
「上菜了,先生。」原先的那名女侍者走近兩人,並微笑地端上他要的海鮮起士通心粉和意大利醬汁面。
「謝謝你。」容浩官很高興她此刻的出現,因此笑容分外的燦爛迷人。
女侍者的臉驀地浮上一抹紅,「祝你用餐愉快,先生……不知道我可不可以在下班後請你吃個飯?」
「什麼?」他一愣,看了常浣星一眼。
「我想這位先生很樂意跟你一塊吃飯。」她皮笑肉不笑的,卻也美得怦然動人。
「真的?」女侍者喜出望外,手上的托盤差沒被興奮的她給捏碎。
容浩官輕咳一聲,瞪了常浣星一眼,回過頭對女侍者一笑,「請別當真,我的愛妻時常喜歡開玩笑,你別介意。」
愛妻?常浣星喝下的水差一點就再次噴出……
「什麼?你真的太過分了!」女侍者深覺難堪,被戲弄的怒顏狠狠地瞪向她,「這種事也能拿來開玩笑嗎?女士?」
「我不是——」
「她不是故意的,請你別介意。」容浩官站起身,不自覺地以保護者的姿態擋在女侍者與常浣星之間。
「不管是不是故意的,她都很過分。」女侍者說著說著都要哭了。
「對不起,這位姑娘,我——」
「姑娘是什麼東西?」抹著淚,她一臉的莫名其妙。
唉,他怎麼老改不過來呢?
「姑娘就是……呃,東方人對漂亮女人的一種稱贊。」容浩官說著還心虛地模模鼻子。
「是嗎?」女侍者的氣在瞬間消去了大半,轉身離去前她目光幽幽地看著他,「你這麼早就結婚了真的讓人很遺憾。」
「我也這麼認為,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他微笑,坐回椅子上開始用餐,心情完全沒受這個插曲而波動一絲一毫。
看他吃得津津有味,常浣星的氣悶更是一發不可收拾。低下頭,將叉子使力地往面條里戳著,偏偏面條也跟她作對,任她怎麼弄滑溜的面條都會從叉子的縫隙再度滑落到盤中。
「來,我喂你。」卷在叉子間的面條正在她唇邊一公分不到的距離,散發著一抹清香挑動著她的食欲。
常浣星為他的親密舉動紅了臉,淡淡地別開眼去,「你干什麼?這里是餐廳,你把我當什麼了?」
容浩官一笑,對她的冷漠與怒意似乎已經習以為常,百毒不侵,「相公喂娘子吃飯礙得著別人嗎?」
「別胡說了!這里沒有別人,犯不著再演這種惡心的戲碼。」
「我可一點都不這麼覺得,來,吃一口,否則餓壞了肚子可不好。」說著,他硬是把面條送進她口中。
「你這個人難道一點自尊、羞恥心都沒有?」為什麼她一再拒絕,他竟半點也不為所動?
對她的話置若罔聞,他再次送了一團面條到她唇邊,「來,再吃一口。」
「我不要。」這一回,她緊閉著唇,不再讓他有機可趁。
「我知道你很愛吃這里的面,沒必要因為我而拒絕這些美食吧?那太不明智了。」
「我說過了,我的事不用你管。」
看著她略帶稚氣的表現,容浩官低低地笑了起來,突然將上半身湊近她,親昵地在她耳邊道︰「你想要吃面,還是讓我吻你?」
耳根子熱燙燙地燒著,回繞著的是他吐在她頰畔的強烈男性氣息……驚覺地往後一退,常浣星逃難似的站起身,二話不說地沖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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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子跑得恁地慌急,像是身後有猛獸追趕,就算常浣星意識到自己在容浩官面前這麼逃開真的很無能,但她就是控制不了自己的腳……
兜在腦海里的是他那不經意的眼神、不經意的踫觸、不經意卻又迷惑人心的笑,接著,想起的是他的吻……
她刻意遺忘的吻。
她的初吻。
那是個意外,一個懲罰,一名男子無心的挑釁與嘲弄……不該把它當一回事的,甚至應該徹底地忘記它……她卻牢牢地記著,像刻在心版上了,心思一轉就全在她的腦海中上演一遍,清晰得像是前一秒鐘才發生的事。
「該死!」低咒著,常浣星匆匆的身影莽撞地沖進了還亮著紅燈的路口——
一陣刺耳的剎車聲像高分貝的喇叭在她的耳朵旁粗吼,下意識地回眸,亮晃晃的車燈照花了她的眼,在她意識到自己可能被眼前這輛法拉利撞上之前,眼前只剩下一片白色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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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沒回來?」容浩官一顆頭從房門口探出,望了奉他之命守候在常浣星房門邊的沈玉一眼。
他搖搖頭,依然盤腿坐在房門口,像是在修練內功。
「你這樣坐在門邊人家會把你當和尚,然後把你趕出飯店的。」
他一笑,「貝勒爺如果睡不著覺,可以出來跟屬下談談心。」
貝勒爺每半個時辰探出頭來問他一次,由此看來,在常浣星回來之前要能安睡似乎是不可能的事。
「我睡得很好啊。」嘴里這麼說,容浩官還是走出來跟沈玉一樣坐在地上,「女人真的很麻煩!」
「可是這一回貝勒爺卻似乎愛上了這個麻煩。」為了要確定常浣星平安回到飯店,竟要他直接坐在人家門口等。為了一個他口中麻煩的女人,這還真是有史以來頭一遭呢。
容浩官斜了他一眼,「你想說什麼?沈玉?」
「沒有,屬下什麼也不想說。」主子難得對女人認真可是好事,否則王爺和福晉還真擔心這個小貝勒會一輩子不娶妻生子,只懂得游山玩水耍刀弄槍的,現在他們可以放心了。
「我沒有愛上她。」只是……忍不住擔心她。
「是,屬下知道。」
「我擔心她是因為中午是我的錯,我不該調戲她,明明知道她是對什麼都認真得不得了的女人,可是我就是忍不住想要逗逗她,看到她生氣的模樣也比她擺個冷臉給我看來得討人喜歡多了。」
「她擺冷臉,貝勒爺也可以不看。」
「我不希望二十四小時都只能看見她那張冷臉,那會無趣得讓我的壽命至少減少十年。」
「主子可以不接下那份工作。」堂堂大清王朝的貝勒爺竟然當起一個女人家的保鏢,要是讓王爺福晉知道了,一定會很心疼也很生氣。
悶著聲,容浩官不答話了。
「主子如果擔心常姑娘,我可以代替主子接下那份工作。」
他眯了眯眼,「你倒是什麼都知道似的?你是什麼時候學了迷心大法不成?竟像是本貝勒肚子里的蟲?」
「體貼主子一向是在屬下的工作範圍之內。」沈玉溫文儒雅的面容無是無不是地笑了笑。
「希望你不要自以為是。」容浩官冷哼一聲,一點都不喜歡他總是可以看透他的心思——一些連他自己都還不太確定的念頭。
「屬下對主子的話一定謹記在心。」
「常浣星的事你不要管。」他實在不喜歡有任何一個男人在她的身邊,沈玉也不例外。
「那屬下該做些什麼?」
「我放你長假,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只要不跟在我身邊礙我的眼就行了。」雙手擱在腦後當枕,容浩官隨性地躺了下來,「我睡一下,她如果回來了就喊我一聲,知道嗎?」
沈玉看了他一眼,點點頭,「嗯。」
或許貝勒爺打死不想承認自己已經對常浣星心動,但從種種跡象看來,或許這次鬼才得多弄個人進時光機里了……
或者,再多一個人……
天!他在想什麼?還是練功吧!別再胡思亂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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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普斯敲了敲書房的門,然後走進。
「少爺,她醒了。」
路伊薩從書里抬起頭來,點點頭,「她的來歷背景都查清楚了嗎?」
點點頭,阿普斯道︰「她叫常浣星,二十四歲,法國藝術學院畢業,主修戲劇,華裔美國人,此次跟隨名導演麥格拉來西西里拍片,是該片的制片助理。最喜歡吃的東西是意大利面,最喜歡的衣服顏色是黑色,不喜歡穿裙子……
「她在學校的成績非常出色,麥格拉導演因此破例在他的電影中使用新人,在她剛畢業的那一年就讓她跟在他的身邊實習工作。」
路伊薩的眸光一閃,淡淡地點點頭,「查出來他們兩個人是什麼關系了嗎?除了導演跟制片助理的關系以外?」
「調查資料顯示常浣星並沒有男朋友,雖然父母皆亡故多年,生活卻一向潔身自愛,獨立自主。」
路伊薩一笑,「總之是個乖女孩就是了。」
「是這樣子的沒錯,少爺。」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我現在要去看她,我不希望任何人來吵我們。」
「是,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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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帝終于听到她的呼喊聲了嗎?竟然讓她如此順利地便進入了路伊薩的私人別墅,這簡直是連做夢也沒想到過的事。
此刻,他正朝著自己走來,高大英挺貴氣得像尊神,壓迫感十足,臉上卻帶著一抹笑。
「你醒了。」路伊薩在她的身邊坐下來,溫柔地抓過她的手握在掌心里,「對于我的愛車嚇壞了你,我真的很抱歉。」
忍著想把手抽回的沖動,常浣星臉上的笑容顯得有些僵硬且不自在,「沒什麼,只是腳上有點擦傷,更何況是我不對,是我沒看紅綠燈就沖了出去。」
「無論如何,我卻很感激你的出現。」
「什麼?」她訝異地看著他。
笑了笑,路伊薩執起她的手,在她的手背上落下輕輕的一吻,「我對你一見鐘情,親愛的,希望我這麼說不會嚇壞了你。」
怎麼可能不嚇壞她呢?她的心此刻正跳動得厲害,像有千張鼓同時被敲動著,轟隆隆的。
她欣喜若狂得幾乎快要說不出話來……
「星兒?你怎麼了?」一只大手溫柔地滑過她的臉龐,挑逗似的在她的臉頰頸部細細地游移著。
「我……沒事。」天知道她被他高超的調情技巧弄得心慌意亂,笨拙非常,就像是十七八歲的小女孩,根本對這一切不知所措。
不行!她不可以這樣驚惶失措!
他對她一見鐘情,這是多麼千載難逢的大好機會呵!她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地接近他,侵入他的宅第取得可能的證據,確定他與意大利黑手黨的關系。接著,她可以順利地完成任務,鏟除西西里黑手黨,為自己的父親報仇……
是的,報仇。
七年來,是這個念頭支撐著她一個人活下去,堅強而勇敢地活下去,不畏任何艱難地接受訓練,成為情報局的中堅分子……
她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報仇。為了報仇,所有的犧牲她都不在乎,一點都不在乎。
「我可以吻你嗎?」路伊薩在她的唇邊低低地道,蠱惑似的看著她黑亮如星的眸子。
「不……」下意識地回絕,讓常浣星後悔地咬住了唇。
她該答應他的,要當他的女人,勢必一定得犧牲些什麼……
似乎看清了她的猶疑不定,橫掃情場多年的路伊薩淡然一笑,不再征詢地吻上了她的唇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