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無憂,我可以和你談一談嗎?」江綠兒走到庭院里,對著正在收拾陳皮的東方無憂說著。
豈料東方無憂不知是耳背還是故意裝作沒听到,竟然邊撿著曬好的陳皮干、邊喃喃自語著︰「哎呀!這邊的太濕,還不能收,萬一發霉就糟了!」
她急急忙忙把已經收到一半的陳皮又通通倒了出來,一片一片,慢條斯理地用手鋪好。
見東方無憂不理自己,江綠兒轉而走到她面前,「東方無憂,我在和你說話,你沒听見嗎?」
可東方無憂就是不理她,還抱起另一半已經收好的陳皮干準備走人。
江綠兒見狀,冷冷一笑,「大家都說東方無憂是個孝女,為了母親千里奔波來到開封求醫,想不到也不過爾爾。」
東方無憂停下腳步,「我和我娘的事,與你無關!」
「確實和我無關,而我也不想管,我只是想問你,你是不是真心想替你娘治病?」
「什麼意思?」
「你應該知道你娘中的是子午斷腸毒吧?」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你不在江湖上行走,可能不知道子午斷腸毒的厲害,不過我可以告訴你,凡是中了子午斷腸毒的人,如果不服下半葉蓮的話,就算拿到千年靈芝或是天山雪蓮也是于事無補,起不了什麼作用。」
听到這話,東方無憂心頭不覺一緊,「你……你怎麼知道?」
「我怎麼會知道?告訴你也無妨,因為我曾經去過望月谷,而子午斷腸毒正是望月谷的獨門毒物,所以我當然會知道,我想杜彧應該沒有告訴你這件事吧?」
東方無憂靜靜看著她,原本紅潤粉女敕的小臉漸漸變得有點蒼白。
「其實這也不能怪杜彧,因為他根本不知道,自然也沒有辦法告訴你。」
「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件事?」
「為什麼?當然是念在你為了母親,不惜犧牲自己的孝心上?」
東方無憂或許沒心機,但這並不代表她是個笨蛋;相反的,她之所以會沒心機,只是因為她生性懶散,懶得動腦筋想些害人的鬼主意,因此對于江綠兒的算盤,東方無憂自是清楚得很。
她神氣地哼了口氣︰「哼,你以為我是你,需要靠去騙取男人的同情嗎?」
江綠兒眼楮一眯,「東方無憂,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瞧你年紀比我大好幾歲的面子上,我就姑且叫你一聲綠兒姊姊。綠兒姊姊,你可能不知道我是怎麼來到回春堂,又怎麼認識杜哥哥的吧?」
「你……你是怎麼認識杜彧的?」
東方無憂慢條斯理地端著陳皮,走到石椅上坐下,好整以暇地蹺起二郎腿,「既然你都誠心誠意問我了,那我就大發慈悲告訴你吧!我本來是來偷藥的,沒想到讓杜哥哥逮個正著,但更沒想到的是,杜哥哥喜歡我,他第一眼就喜歡我,所以就把我留在身邊,要我做他的妻子,替他生一窩小壯丁。可是我听說綠兒姊姊你為了能進入杜家,竟然犧牲自己的清白和幾個男人演出一場苦肉計,好博取杜哥哥的同情。姊姊,這是真的嗎?你真的為了想認識杜哥哥,不惜自我出賣?」
江綠兒頓時臉色慘白,渾身發抖,「你……這是杜彧告訴你的?」
東方無憂輕描淡寫,四兩撥千金,又把問題丟回給她,「你說呢?」
江綠兒胸口上上下下起伏著,顯然東方無憂的話更勾起她心底的痛,但不一會兒,江綠兒臉上卻又浮現一抹自信的笑容,「我承認我跟過不少男人,甚至使了些手段來博取男人的信任。或許我沒有你的顯赫家世,沒有你的天真無邪,也沒有你的伶牙俐嘴,但是你別忘了,男人要的,不只是女人的容貌家世;男人要的,更是一個能取悅他,能讓他徹底解放身心的蕩婦,就這一點來說,你認為你做得到嗎?」
「妳……」
「東方無憂,你想想,如果我真像杜彧所說的那般無恥,他又怎麼會答應我的條件,替我治病,還陪我一個月呢?」
「那是……那是因為杜哥哥為了他大哥、為了我娘的病才這麼做的……」
「是嗎?你不會不知道開封的人是怎麼稱呼杜彧的吧?你想過沒,為什麼這些人會這麼稱他?因為他冷面冷心、無情無義,根本不在乎別人的死活。既然不在乎別人的死活,又怎麼可能為了你娘,為了一個已經反目成仇的兄弟而那樣犧牲自己?」
東方無憂被問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能呆在當場,看著江綠兒趾高氣揚地絮叼的說著。
「杜彧或許恨我,更或許想殺了我;但是你別忘了,他也要我。因為除了我,沒有別的女人可以滿足他的需要;除了我,沒有別的女人了解他、知道他,所以他答應了我的要求,只為了我可以滿足他、取悅他,只為了他要我,這點是你親眼看見的,不是嗎?」
東方無憂的腦海里不覺浮現出杜彧狂野地壓著江綠兒辦事的模樣,確實,那樣的杜彧是她所沒有見過的,難道真如江綠兒所說,杜彧是為了他自己才留下江綠兒的?
不,不會的!杜彧親口告訴自己,他對江綠兒根本一點感情也沒有,只是迫不得已才答應的。但是沒有感情也代表著沒有嗎?如果杜彧當真對江綠兒沒有,又怎麼會……想到這兒,東方無憂的臉色霎時變得無比蒼白,「你……你為什麼告訴我這些?」
「為什麼?你應該知道為什麼才對!我要杜彧,我要你把杜彧還給我。」
東方無憂疑惑地看著她,「你要他?」
「沒錯。你以為我為什麼會拖著病,千里迢迢從望月谷回來找他?又為什麼提出那樣的條件希望他答應?因為我還愛著他,雖然他不愛我,甚至可能恨我,不過只要給我一段時間,我有把握能重新嬴回杜彧的心,所以我要你退出,只要你退出,我就把半葉蓮給你,讓你可以順利回家交差,可以嗎?」
听到這兒,東方無憂總算明白了!
原來她跟自己講了一大串男人女人的問題,講了一堆她和杜彧的事,為的就是讓自己退出,但是可能嗎?想她東方無憂可能為了這麼一個無恥自私的女人而放棄杜彧嗎?
哼,門兒都沒有!杜彧可是她看上,要帶回家替娘親治病的,怎麼可以隨隨便便就讓給人?更何況他們已經當天立誓,也算拜過堂;既然拜過堂,就更不可能輕易放棄,否則玉皇大帝老爺爺就會依照她的誓言來帶走杜哥哥,那怎麼可以呢?
這麼一想,東方無憂又重新振作起來。
她甜甜笑著,一面捧起裝著陳皮的籃子,一面對江綠兒說道︰「綠兒姊姊,謝謝你對無憂的娘如此關心,不過我想杜哥哥既然被稱作華佗,自然就有華佗救死斷生的本頜,因此有沒有半葉蓮應該都無所謂,況且,我也不知道綠兒姊姊所拿的半葉蓮到底是真貨,還是假貨!」
「妳……妳不在乎妳娘的生死?」
「我當然在乎,但是我更相信杜哥哥的本事。」
「我是杜彧的妻子,你也不在乎嗎?」
「杜哥哥已經告訴我,他從沒和你正式拜堂成親,所以你和他只能算是露水姻緣,稱不上是夫妻呢!況且,還有一個杜風杜大哥不是嗎?」東方無憂技巧地提醒著。
江綠兒不是笨人,她怎麼會听不懂東方無憂那連針帶刺的話?
當即眼中露出一抹凶光,「他連杜風的事都告訴你?」
東方無憂燦爛地一笑,那笑容,連天上的太陽都為之失色,「我和杜哥哥之間沒有什麼秘密,更沒有什麼不能說的,你和杜風的事當然也算在內。」
「妳……妳不怕我……」
「怕?怕什麼怕?如果怕的話,我……杜哥哥……」只听得東方無憂一聲嬌呼,跟著胡亂把籃子往地上一丟,整個人咚咚咚地跑上前,故意氣死人地撲入杜彧懷抱,「杜哥哥,你不是去采藥嗎?
怎麼這麼早回來?」
杜彧摟著東方無憂的腰,寵愛地搓搓她的頭發,「我沒有上山,我去見……綠兒,你怎麼會在這兒,有什麼事嗎?」
江綠兒鐵青著臉瞪視摟在一起的兩人,「杜彧,你不會忘了你的承諾吧?」
杜彧松開東方無憂,「什麼意思?」
「我要你現在履行承諾。」
杜彧臉色一沉,正想說什麼,一旁的東方無憂卻搶先開口︰「履行什麼承諾?治病嗎?杜哥哥,你不是說要教我針灸?綠兒姊姊的痛應該是用針灸治的吧?既然這樣,我可不可以在旁邊看?那樣你可以順便教我啊?」
杜彧眼中浮現一抹激賞,當即點頭,拉著東方無憂便往前走,「好,你就一起來吧!不過我得先教你怎麼認穴位才行……」
目送遠去的兩人,江綠兒的臉色真是難看到極點!
懊死的杜彧,竟然會被東方無憂那個小丫頭牽著鼻子走?難道他忘了杜風的命還在自己手上?而更該死的是東方無憂那丫頭!她明明知道自己和杜彧有什麼約定,居然敢故意破壞?
她不會放過她的,她絕對不會放過東方無憂這丫頭。
在回春堂的兩宜軒中,杜彧耐心地教著東方無憂辨認穴位。
「無憂,這里叫百會,這里叫三焦,至于少陽少陰在……」
杜彧滔滔不絕地說著,卻見東方無憂很不捧場地打了個大大的呵欠,還長長地啊了一聲。
杜彧又好氣又好笑地捏了東方無憂一下,「無憂,拜托一下可不可以?打呵欠沒有人嘴巴張那麼大的,活像只癩蝦蟆。」
東方無憂順勢斜斜地躺入杜彧懷中,小手攀住他脖子,香噴噴的小嘴胡亂親著他,「如果我是癩蝦蟆,那你就是大蟾蜍,我們蝦蟆配蟾蜍,正好一對,只是這樣一來,生下來的寶寶可就沒名字了!杜哥哥,你知道蝦蟆和蟾蜍生的寶寶叫什麼嗎?」
杜彧輕笑著吻了吻她的小嘴,「蝦蟆就是蟾蜍,蟾蜍就是蝦蟆,所以我們是湊在一起的一對癩蝦蟆,你是蝦蟆娘,我是蝦蟆爹。」
自從和東方無憂在一起後,杜彧就完完全全變了一個人。不但臉上時常掛著笑容,說起話來也沒那麼死氣沉沉,甚至有時還會說笑話。只是杜彧那看病的怪脾氣依然沒有改,所以開封城的人又替杜彧起了個外號,叫「玉面閻王」,意思是說杜彧人長得瀟灑,笑起來也玉樹臨風,迷死一堆人,可那不按牌理出牌的怪脾氣,仍教人膽戰心驚,不知道哪一天生重病時,會被杜彧拒于門外,那可就得真的去見閻羅王了。
杜彧當然知道開封的人在背後怎麼批評他,但是他不在乎。現在他的心全放在東方無憂和怎麼幫東方無憂的娘治病上面,因此幾乎鎮日埋首書堆,尋找除了半葉蓮之外的破解方法,偶爾像今天這樣有空時才會教教她認認藥材、背背穴位,只是這丫頭實在超乎他想象的懶散,一天背不到一條經脈,三天記不住一樣藥材的名稱和療效,教他怎麼辦呢?
可東方無憂顯然一點也不擔心,她只要把杜彧死死看住,狠狠留在自己身邊,讓江綠兒那老女人無機可乘,那麼她就萬事太平,每天仰天長嘯五十聲,其它什麼認藥材、辨穴位,她才不管呢!
所以她開開心心摟著杜彧又親又吻的,「我不要當蝦蟆娘,我要當小杜彧的娘,杜哥哥,我可不可以不要吃藥了?這樣我才能有小杜彧啊!」
原來打從擊退江綠兒那天開始,東方無憂便緊迫盯人,死纏著杜彧不放。白天他在書房啃書,她就跟著抓書蟲打瞌睡;至于晚上,那就不用提了,當然是恩恩愛愛、甜甜蜜蜜一夜到天亮,所以杜彧能不做些防範措施嗎?
杜彧捏捏她鼻子,「不成,如果我讓你在成親前就當了娘,你二哥會殺了我的!」
提起東方無名,東方無憂心中便有氣。
哼!偷偷模模跟著自己到開封,又不敢光明正大來見她?更過分的是,居然點昏了她,然後和杜哥哥密談,不讓她知道?而該死的是杜彧竟然也不肯說,她不會放過他的。等回浥秀山莊治好娘親的病以後,她鐵定、肯定會在娘面前參他好幾本的。
「好,反正我知道怎麼問,你都不會告訴我你和二哥到底談些什麼,那你總可以告訴我,你還要替那老女人治多久的病吧?」
提起江綠兒,杜彧臉色微微一沉,「無憂,你知道這個做什麼?」
「我當然得知道,因為每次她都月兌光衣服讓你針灸,我擔心……」
「我說過,她的病其實不是病,而是中了一種極容易擴散轉移的毒,如果不月兌光衣服,我怎麼知道她的毒轉到哪里呢?」
「那麼你還要幫她治多久?我們什麼時候才可以起程去金陵?」
杜彧劍眉輕蹙,「從她的狀況看起來,大概再十天左右……」
他還想說什麼,這時管家匆匆走了進來。
「爺,城東張大善人在外面等著爺呢!」
「城東張大善人?他來做什麼?」
「他說他家媳婦兒昨兒個晚上分娩,到現在都一天一夜了,還不見胎兒出來,他家媳婦兒已經捺不住疼,昏死過去。張大善人怕出意外,所以想請爺過去看看。」
杜彧還沒說話,東方無憂便急著說︰「杜哥哥,你去吧!那個張大善人是開封城的第一大善人,卻三代一脈單傳。前一陣子听說他兒子才得急病死去,如果這次又死了媳婦兒的話,那他就會絕後,你是大夫,你快去看看。」
「可是……」杜彧不知怎地,竟有些猶豫。
「你快去,我會乖乖在這兒等你回來,如果有事的話,我會讓管家去請你的。」
「好,你自己小心,別讓綠兒有機會找你麻煩,知道嗎?」
東方無憂點頭,倚在門上送走杜彧。
杜彧一走,東方無憂就急急忙忙沖到西邊的廂房,對著房門嚷嚷著︰「綠兒姊姊,我是無憂,我進去了!」
說著,也不管江綠兒肯不肯,東方無憂砰地推開門晃了進去,把正坐在木桶里沐浴的江綠兒給嚇了一大跳,「你……你來做什麼?」
東方無憂不懷好意地笑笑,小小身子很自在地往椅子上一坐,欣賞著江綠兒月兌光光、不著寸縷的樣子。其實從杜彧幫她治病的過程中,東方無憂早看過她身子好幾遍,每次怎麼看,總覺得這女人又老又丑,每次怎麼想都想不懂,為什麼杜彧以前會喜歡她?
「綠兒姊姊,我剛剛問過杜哥哥,他說你的病已經好得差不多,所以你可以離開了。」原來方才東方無憂問杜彧江綠兒的病還要治多久,是為了趕走她,免得夜長夢多,老讓她不安心。
「喔?」江綠兒輕輕一哼,赤果果地從木桶里跨出來,慢條斯理地當著東方無憂的面擦拭身子、穿上衣衫,「這是他親口說的?」
「當然,我什麼都不懂,這種事自然是問過他才知道。」
「杜彧人呢?」
「他……他出去了。」
「出去了?去哪里?」
「替人看病啊!不然你以為他會去哪里。」
「是嗎?杜彧從不主動替人看病的,而你卻說他去替人看病……」江綠兒走到東方無憂身後,手指輕輕撩撥著她的長發,同時有意無意地往脖子上移去,「丫頭,你說,杜彧到底去哪里了?
為什麼他不自己來跟我說,卻讓你這半點不大的小丫頭來告訴我?」
「因為杜哥哥討厭你,不想見你,所以讓我代替他來傳達意思。」
「杜彧討厭我?如果他討厭我,就不會到我這兒過夜了。」
東方無憂忽地跳起來,「你胡說!杜哥哥每天晚上都和我在一起,他怎麼可能到你這兒過夜?」
江綠兒笑而不答,走到梳妝台前拿起一樣東西遞給東方無憂,「你看看這是什麼?」
東方無憂一楞,那是……那是杜彧從自己身上拿走,後來一直沒還給她的孔雀翎。
「這是東方世家的信物,我想應該是你送他的。真是可惜了你對他的一番情意,他居然粗心到把孔雀翎忘在我床上。丫頭,我現在把這東西還你,記得收好,別再亂送人。」
東方無憂幾乎說不出話來︰「這……這怎麼可能?為什麼……為什麼孔雀翎會在你這兒?」
「我說過杜彧到我這兒過夜時留下的。」
「不可能,他一直和我在一起,我們從不分開的……」
「是嗎?那你睡著以後怎麼說?」
「妳……」
「你或許擁有杜彧上半夜的時間,但我卻和他分享下半夜到天亮的時間,否則為什麼你早上醒過來,杜彧總不在你身邊?」
「我……」
「丫頭,杜彧是個如狼似虎的偉岸男子,你一個生澀稚女敕的小丫頭,根本滿足不了他。你知道杜彧怎麼要我,又怎麼跟我說的?
他說……」
「不要說了,你不要再說了!」東方無憂瞪大眼楮看著江綠兒,胸口一上一下劇烈起伏著。「你走,我要你現在就離開回春堂,永永遠遠不許再回來。」
江綠兒輕笑著,蓮步移到東方無憂面前,「丫頭,我當然會離開這兒,但我不是一個人走的。」
東方無憂一偏頭,「哼,杜哥哥不會跟你走的!」
豈料江綠兒搖頭,「你錯了,不是杜彧,而是你。」
說罷,江綠兒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一塊手帕捂向東方無憂口鼻,東方無憂一驚之下,趕忙想推開她,但已經太遲了!
只見東方無憂身子搖搖晃晃,然後軟綿綿地往下滑,倒臥在門邊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