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弱的燈火下,諸葛容若站在書櫃前,一本一本地翻閱著醫典,從黃帝內經、孫思邈干金方、神農本草經,看到華佗內昭圖,王叔和脈經、王燾外台秘要,只要有提到驅毒解毒之方的,無不仔細研讀。
可偏偏他博覽群書、翻遍醫典,就是找不到可以解開楚若衣所中之毒的方法,只能勉強以針灸壓制毒性,但諸葛容若知道,這只是暫時的,如果他不在三天內找到方法解毒的話,恐怕楚若衣那小東西真的要香消玉殯了。
想到楚若衣,諸葛容若的心不自覺地緊繃起來。
那丫頭居然為了自己要她回敦煌而服毒?天,真是敗給她了!她怎麼會如此莽撞、如此沖動、如此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她不知道她是他的寶貝,是他最珍愛的女人嗎?正因為珍愛她,所以不希望她再次因自己而涉險,所以希望她能回敦煌等自己,想不到她居然……
天老爺!如果早知道她會這樣做,那他寧可留她在身邊成天吵吵鬧鬧也好,這總比看著她的生命一點一滴消逝,而自己卻幫不了她,完全使不上力來得好。
想著,諸葛容若拿出九龍策快速翻閱,這時,一名丫鬟走了進來。
「王爺,藥已經煎好了。」
諸葛容若放下九龍策,「恩,端過來。」
他接過丫鬟手上的碗,挑開簾子進入書櫃後的臥房,原來這間書房連著臥房,一向是諸葛容若休憩讀書之處,那日他見楚若衣服毒,匆忙之下便將她安置在自己房里。
這房間不大,正中間有一張黃花梨木一腿三牙方桌,幾張香幾,靠邊是一張黃
花梨木月洞門架子床,床上躺的正是臉色慘白、奄奄一息的楚若衣。
諸葛容若來到床前,扶起楚若衣靠在自己身上,再端過碗湊近她嘴邊,溫柔說道︰「小若,先把這碗藥喝了,然後告訴我,你吃了什麼毒藥,好不好?」
楚若衣搖頭,推開藥碗,虛軟無力地說著︰「不要,反正你都不要我了,還趕我走,既然都得走,不如現在死了比較干脆。」
「傻瓜!容哥哥何時不要你來著?容哥哥只是不希望你為我冒險,所以才要你回敦煌啊!」
「你說謊,你明明說我礙手礙腳,會給你惹麻煩,才要我回敦煌的。」
「我沒有那樣說,我是說關心則亂,小若,你知道什麼叫關心則亂嗎?」
楚若衣一邊喘氣一邊說著,眼淚在眼眶里轉來轉去︰「不懂,我就是個只識得自己名字的大笨蛋,連你說的話都听不懂,老是替你惹麻煩,所以你才不要我的!」
「小若,我從沒說過你笨,也沒說過你會替我惹麻煩,我只是……只是不想你再為了救我而受傷,看著你受傷卻幫不了你,你知道我有多難過嗎?」
「那你就舍得讓我看你受傷,讓我難過?」
「我……」諸葛容若頓時說不出話來。
楚若衣伸出小手緊緊抱住他,香軟的紅唇主動湊上前,親吻著他飽滿的唇瓣,「容哥哥,別趕我走,別叫我一個人回敦煌,你知道小若一直都是喜歡你的,為了你,小若可以什麼都不要,只求你別趕我走、別不要我,奸不好?」
「可是我……我已經不是從前的諸葛容若,也不是什麼攝政王了,你知道嗎?」
「我才不在乎,敦煌九鳳從來就不以身分地位去論斷一個人,況且對我來說,你永遠都是我的容哥哥,你永遠都不會變的。」
「即使我一窮二白、家徒四壁、什麼都沒有,你也願意嗎?」
「那當然!身外之物算什麼?就算你什麼都沒有,你還有我啊!我們可以回鳳宮住,待在鳳宮最安全了,水遠都不必擔心有人會害你。」
「小若,這正是我最擔心的,只有我一個人時,我不需害怕自己的生死,也從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可你在我身邊後,我怕你會受我牽累,怕他們會因為九鳳塊而來害你,我……」
楚若衣傾身堵住他的嘴,小小的貝齒咬著他的唇,「我才不怕!敦煌九鳳豈是這麼好對付的?他們敢這麼做的話就來啊!誰怕誰?容哥哥,告訴你喔,我帶來了好多好多毒藥,還可以招毒蛇、蜜蜂來咬人喔;所以如果有誰想害你,我一定會把他們整得七葷八素,讓他們滿臉麻子,外加滿頭癩痢,成天跑茅房拉死他,看誰敢害你!」
「哦?這麼說來,你是天不怕地不怕羅?」
「那當然!單單敦煌九鳳四個字就可以嚇死一堆人,加上一個你,我有什麼好怕的?我只怕……只怕……」
「怕我不要你?」
楚若衣點頭,「恩,我怕你不要我,怕你和別的女人在一起。如果你真的不要我了,我會用藥毒死自己,如果你真的和別的女人在一起,我也會用藥毒死自己,不過在那之前,我會先毒死那個臭女人!所以容哥哥,你千萬千萬不能不要我,也不能趕我走喔,不然不只我會死翹翹,連其他人也會一起死翹翹的。」
聞言,諸葛容若感到又好氣又好笑,這算什麼?威脅?恐嚇?還是利誘?這丫頭仍舊不改驕縱蠻橫、古怪頑皮的個性,任何人、任何事,只要一古腦兒的喜歡了、認了,往後即使要她的命她也絕不後悔,而他,能再拒絕她、再趕她走嗎?
不!他不想再看到她躺在血泊中奄奄一息的模樣,也不想看到她以為自己不要她,而做出吞毒藥這種傻事來,更不想她沖動莽撞地去害人、嚇人,所以無論怎麼說他都該留她在身邊才是,更何況,他不想、也舍不得放她離開啊!
想到這兒,諸葛容若投降了,他低頭吻了吻她,輕聲說道︰「小若,要我讓你留下來可以,但你得答應我三件事。如果這三件事你做不到,那你還是得回敦煌去,你願意嗎?」
楚若衣點頭如搗蒜,想也不想就答應了︰「願意,願意!一千個願意,一萬萬
蚌願意!容哥哥,你快說吧!別說三個,就是三百個我都願意!」
諸葛容若愛憐地揉了揉她的頭發,「三個就好了,條件太多,你這小東西又會想些鬼主意賴掉。」
楚若衣高興得往他懷中鑽去,「不會的,只要是你說的話小若都會听,也絕不會賴掉。」
「第一,不準你亂放毒害人,像上次你就用毒蛇咬死了假的柳師師,這種事,以後不準你再做了。」
「如果那個人想海你,或者害我,我也不能放毒嚇嚇他嗎?」
「嚇人可以,但不能害死人,因為國有國法、家有家規,縱使對方犯了天大的罪,也自有王法天理在,不需要你這小東西動私刑;況且,我現在雖然已經不是攝政王,但還是得守法守禮,即使人家對我無情,我也不能對他無義,這點你能做到嗎?」
楚若衣一臉的勉強,「奸吧!既然要做你的妻子,那就不能表現得太差,我答應了。」
其實她才不管其他人死活呢!誰敢害她、害她的容哥哥、害她的哥哥姊姊妹妹們,她就要毒死他!只不過這麼做有損容哥哥的威望聲譽,而他向來只許別人負他,他是絕不負人的,因此她雖然不太願意,卻也答應了。
「第二,不許你再吞毒藥嚇我了,你知道你嚇出我多少根白頭發了嗎?」
楚若衣嘖嘖有聲地香著他,「知道了,只要你別說不要我,我也絕不會再吞毒藥,而且你知道我最討厭吃藥了,尤其是吃二哥所配的藥,那真是天下第一難吃的。那……第三呢?」
「這第三嘛……」諸葛容若湊近她,溫熱的氣息吹拂在她可愛的小臉上,「你破壞了我的洞房花燭夜,又嚇跑我花錢買來的愛妾,你說該怎麼辦?」
楚若衣臉上一紅,卻理直氣壯地道︰「這也不能怪我,誰教你已經有了我,還去理別的女人?所以我自然要趕走她們了。」
「但你總得賠我吧?不然我豈不是虧大了?」
楚若衣既羞澀又喜悅地看著他,「我嫁給你,好不好?」
諸葛容若用額頭抵住她的額頭,「當然好,不過嫁給我以後就不能亂罵人,更不能到處亂跑,還得洗衣煮飯、打掃家里、生一堆小女圭女圭,這樣你還願意嗎?」
楚若衣用力點頭,「願意,只要可以嫁給你,我統統都願意。」
「那好,現在告訴我,你到底吃了什麼毒藥?為什麼我翻遞醫書都找不到解藥?」諸葛容若話鋒一轉,轉回他最關心的問題上。
不料楚若衣居然搖頭,一臉神秘與好奇,「等一等!我也有三個問題,如果你不回答我三個問題,那我寧可再痛個三天三夜,讓你多白幾根頭發,也不說我吃了什麼藥。」
諸葛容若十分無奈,「問吧!容哥哥洗耳恭听、有問必答。」
「第一,你為什麼要娶柳師師?她又老又丑又膽小,見到蛇會大哭大鬧,甚至還說你的壞話,這種壞女人,你為什麼娶她?」
諸葛容若差點讓自己的口水給噎著。
又老又丑又膽小?我的天啊!柳師師雖然不比這丫頭嬌美可愛,可好歹也是京城名花、第一才女,年紀不過比她大個兩歲,居然讓她給說成又老又丑?
還有,她以為天底下的女人,每個都像她一樣喜好往蛇堆里鑽嗎?倘若不是有楚鳳衣、楚南風和南宮無咎三個醫術賽華佗的神醫給她當靠山,她不知已死多少回了!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諸葛容若清清喉嚨,「小若,師師雖然不如你可愛,也不如你的姊姊妹妹月兌俗美麗,但在京城,她還算得上是個美人,所以不要把人家說成那樣,好似她真的很丑。」
「說成怎樣?我說的是事實啊!她真的又老又丑又膽小,甚至連我大姊的一根頭發都比不上!」
他捏捏她的鼻子,「跟你大姊比,那當然沒得比。」
楚若衣賴在他身上,顯得有些虛軟無力,「容哥哥,你還沒說你為什麼娶她呢!」
諸葛容若嘆了口氣,「我娶她一來是奉命,二來是為了掩人耳目。」
「奉命?奉誰的命?掩誰的耳目?」
「奉我母後的命令,掩我四弟的耳目。」
「你母後?容哥哥,你娘不是早就已經死了,為什麼你還有一個娘?」
「生我的娘在我八歲那年就已經過世,我現在說的是太皇太後,也就是先帝的親生母親。」
楚若衣點點頭,「原來如此!可是太皇太後為什麼要你娶柳師師?她不知道你已經有我了嗎?」
「知道,但你遠在敦煌,遠水救不了近火,況且敦煌九鳳是何等尊貴,太皇太後怕會因此引來更多的麻煩,所以就下令要我娶柳師師為妻。」
「為什麼遠水救不了近火?你只要告訴我這件事,我就算用飛的也會飛來的。除非……那火勢非常猛烈,猛烈到你不馬上成親就會燒死你。容哥哥,我說的對不對?」
諸葛容若模模她粉女敕的小臉,低頭親了親,「沒錯,當時的情況確實如此,如果我不馬上成親的話,只怕就要鬧出人神共憤、天理不容的事情來了。」
「為什麼會人神共憤、天理不容?又不是……」楚若衣的話說到一半突然停住,她轉過身定定地瞅著諸葛容若,想起幾天前崔愛愛曾經說過他奸婬兄嫂、欺君罔上,那……那不是真的吧?她低頭問道︰「容哥哥,崔愛愛講的話是不是真的?你是不是真的……真的……」
諸葛容若抬起楚若衣的臉,讓她面對自己,「小若,你為什麼喜歡我?為什麼即使我趕你走,你還是不肯離開我?」
「因為你是最好、最聰明又最溫柔的容哥哥啊!」
「那你相信容哥哥會做這種事嗎?」
楚若衣愣了下,繼而搖頭,「不相信,我才不相信你會做這種事。」接著她又小小聲地咕噥一句︰「說是別人對你做這種事還差不多呢!」
諸葛容若听到了卻沒說什麼,只是苦澀一笑,「太皇太後也不相信,可是老四
卻藉機聯合朝中幾位大臣,說我欺君罔上,更甚者,還說我欺凌孤兒、奸婬寡母,意圖奪取大位,自己登基做皇帝……」
「所以你為了證明自己不是這種人,也不想當皇帝,就成天花天酒地,找一堆亂七八糟的女人來,好讓大家以為你是個浪蕩子、敗家子,是不是?」
「恩!但或許是我做得太過火了,打從我潛居在家後,居然有人說我因為大權被奪一病不起,還有人說我貪戀,不知派了多少人在各處尋找美女,稍有不從即拳打腳踢、傷人性命,說得好像我是個十惡不赦的大壞蛋。這種話我自己听听也就算了,但傳到太皇太後耳朵里就全然不是那麼一回事;她以為我真的耽溺、不理正事,便作主替我娶了柳師師,好消弭外頭的流言蜚語,想不到你這丫頭一來,所有的事情就全讓你給攪亂了!」
「那崔愛愛呢?」
「崔愛愛?我也不知道她是怎麼來的,大概是某個想巴結我的人送來的,不過已經讓你給嚇跑了,現在我只剩下你一個女人,如果你也走了,那容哥哥就得一個人苦哈哈地過日子,裝不成浪蕩子了。」
楚若衣笑眯眯地圈住他的頸項,「我不會走的,我一個就可以抵得過十個女人,不對!是一百個女人,所以你只要有我就好了,不需要其他女人。」
「還有問題嗎?」
楚若衣掰著手指頭數,「崔愛愛是第二個問題,那第三個問題是……奇怪?想不起來了。」
「既然想不起來,那你現在總可以告訴我,你吃的到底是什麼毒藥了吧?」
楚若衣神秘兮兮的道︰「五、毒、散。」
「五毒散?」
「對!這五毒散是我二哥獨門配制的,你在醫書上一定找不到解法。」
「這麼說來,還得南風來才能解得開羅?」
「不用二哥來,只要告訴你是哪五毒,你就可以解開了。容哥哥……」
「恩?」
「毒解開後,我們是不是就成親了?」
諸葛容若斜睇了她一眼,「你說呢?」
楚若衣開心地膩著他,「為了怕你又趕我走,所以吃了解藥後我們就成親,好不好?只要我們一成親,那些流言蜚語就會自動消失,太皇太後也可以安心,不是嗎?再說,如果我們成親後有了女圭女圭,那麼太皇太後豈不是更高興了?太皇太後一高興,說不定你又可以當攝政王了。」
諸葛容若淺淺一笑,「當不當攝政王無所謂,我只要太皇太後安心,我的小若平安無事就好了!」
一個月後,諸葛容若迎娶敦煌九鳳的瑤天楚若衣一事,轟動整個大周國。
一來,敦煌九鳳的名號太過響亮,身分又太過神秘尊貴,而諸葛容若卻聲名狼藉;二來,諸葛容若已經娶過妻子,可他現在居然又娶了楚若衣為妻,要不轟動也很難。
所以成親當天,即使諸葛容若沒有送喜帖,但京城里叫得出名號、有頭有臉的人幾乎都來了,將諸葛容若的王府擠得水泄不通,賀禮都堆到大門外去了。
諸葛容若對功名利祿一向看得很淡,也看透了人情冷暖,所以這些人的示好、祝賀,對他來說就如同清風過耳、不縈于懷;有也好,沒有也罷,他全不放在心上。況且這些人都是沖著敦煌瑤天的名號而來,他有什麼好高興的?
不過楚若衣倒是高興得很。
她素來活潑,喜歡熱鬧,更喜歡在熱鬧的時候捉弄人,最好能放放小蛇、招招蜜蜂嚇嚇人,可是這樣一來,容哥哥會生氣耶!
容哥哥一生氣又會趕她走,所以她只好故作端莊,乖乖地讓丫鬟替自己梳頭換衣服,等吉時一到就拜堂。
就在楚若衣打扮好,準備和諸葛容若拜堂之際,大門外頭突然傳來一聲——
「聖旨到!」
楚若衣一愣,聖旨到?奇怪,聖旨怎麼會在這時候到?是小皇帝想祝賀她和容哥哥百年好合、早生貴子嗎?哼!她才不需要他的祝賀呢!削去容哥哥攝政王封號的笨蛋小皇帝所下的聖旨里哪會有什麼好話,說不定還要砍容哥哥腦袋哪!
雖然這樣想,但楚若衣還是跟著諸葛容若來到外頭,親親熱熱地巴在他身邊。
只听到那名宣讀聖旨的太監念道——
「奉天承運,皇帝詔日,諸葛容若身為皇親國戚,不知守法守節,為萬民表率,競謀殺妻子柳氏,以圖再娶。著天明後收押天牢,明正典刑。欽此!」
听完聖旨,諸葛容若和楚若衣兩人互看一眼,二人都愣在當場。
謀殺妻子柳氏?
這是怎麼回事?
柳師師不是和南宮無咎走了,怎麼會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