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下班還有十五分鐘,怒氣沖沖的廖佳蓉闖了進來,身後是慌張的保全人員。
「等等!你不能進去!」
「我為什麼不能進去?本小姐今天就來撕掉雙面人的假面具!」廖佳蓉尖銳的嗓音嚇壞了幾名女職員。
李慕筠也因為外頭的嘈雜聲而推開門探看,哪知門才推開,廖佳蓉便闖了進來,飛快地掌了她一個耳光。
「你這個狐狸精!」
「廖小姐,這里是辦公室,不是你的游樂場,請你自重。」李慕筠平靜的說道。沒有擦去嘴角的血,也沒有捂住被打的臉頰,若不是看在聶塵還算疼她的份上,她一定還她一個耳光。
「要我自重?你怎麼不自重點啊?居然勾引我的塵!」廖佳蓉余怒未消地開罵。她一得到聶塵不在辦公室的消息就馬上趕過來,她一定要她說清楚!
明知道聶塵是她的男人,明知道她愛他愛得要死,她竟然還……
想到這里,右手又忍不住地揚起。
「你想做什麼?」李慕筠抓住她的右手一扭一送制住她。這個女人想再打她,她不會給她機會的!
「放、放開我……好痛!」廖佳蓉沒料到她會有此一招,又是尖叫又是掙扎,偌大的辦公室淨是她的聲音。
「我警告過你了。」李慕筠好想尖叫。為什麼她得處理聶塵留下的爛攤子?多少年了,她一直在替他收拾殘局,以一顆越來越破碎不堪的心……
她放開廖佳蓉,她也算是自己一部分的影子,只是她不能像她一樣到辦公室來鬧一鬧,哭一哭,聶塵就會心軟地留下她。
她和廖佳蓉不同,她做不到「求情」這兩個字。
「你!」廖佳蓉狼狽地往後跌了數步,要不是保全人員將她扶住,她鐵定跌個四腳朝天。
「廖小姐失控了,你護送她離開這里。」李慕筠交代保全人員。
「不!我不走!」廖佳蓉掙月兌開保全人員的手。「沒說清楚我不走!」
「你想知道什麼?廖小姐!」李慕筠捺住性子問道。
「別裝蒜了!塵和你在一起是不是?」
「我們是一起加班。」
「少來!你們在交往!我親耳听到塵說的。」
「既然你都認定了這是事實,又何必來問我?」
「你承認了?你們真的在交往?」廖佳蓉崩潰了。
塵那天要求分手的態度是那樣決絕,她想,若不是真的打定主意,他不會不顧她的淚水與懇求離開她。
丙然她沒猜錯!
廖佳蓉泣訴道︰「你們居然這麼不堪?居然這樣對我——」
「夠了!我們哪里不堪了?」李慕筠蹙眉,不自覺地用了「我們」兩個字,在廖佳蓉的耳里听來,恁是刺耳呀!
「你們就是不堪!尤其是你,是你慫恿塵跟我分手的對不對?是你要塵不跟我聯絡的?你不知道我愛他勝過你愛他千倍,萬倍嗎?你居然這樣對我!我跟你拚了!」說到激動處,廖佳蓉的雙手便宛如銳利的爪子抓向李慕筠,傻傻的認定只要毀去她的臉,聶塵就會回到她的身邊。
但,李慕筠是學過柔道的,怎會放任自己處在危險之中呢!她利落的一閃,躍至廖佳蓉的身後。
保全人員眼見不對勁,亦上前幫忙。
「有話好說,別動手。」保全人員勸道。
他真不該讓她上來的,總裁早就交代過了,偏偏他攔不住她,真是急死他了。
「是你害我的,我跟你拚了!」廖佳蓉壓根兒沒听見保全人員的話,驀地轉身,手上多了一把美工刀。
「啊!李小姐小心……」
廖佳蓉朝李慕筠的方向刺去,李慕筠利落地閃過一刀,但飛揚的黑發卻不幸被她削去一截。
見傷了她身上的一部分,廖佳蓉更是激動地繼續朝她揮刀。
就在此際,李慕筠揚起腿準確地踢中她的月復部,她吃痛,手腕一松,美工刀便落了下來,保全人員趕緊撿起,並順勢將她環抱住,不讓她動彈。
「廖小姐,本公司有你想殺害我的錄影帶,若是你再這樣執迷不悟的話,我會將錄影帶交給警察,你想清楚了。」李慕筠沒有看她,逕自垂首望向白色磁磚上的一縷頭發。
「我……你們……」廖佳蓉氣憤難平。
她的確太沖動了,忽略了揚名全公司上下多的是看見她動手的目擊證人和監視器,她知道這個沖動將讓她再也沒有機會找眼前這個狐狸精討回公道。
「送她下去。我相信廖小姐不會再來了。」
「是的。廖小姐,請。」
「哼!」廖佳蓉忿忿不平的狠瞪了李慕筠一眼後,高傲地離去。
李慕筠沒理會她的小動作,兀自走到發絲散落之處。
她記得聶塵曾說過她的發永遠留不長,因為她沒有女人樣,
就是因為那句話,她才賭氣地留起長發,如今被削去了一截,發際參差不齊……
看來,她必須去修剪-番了。
她又黯然地想到,她果然如他所說的留不起長發,永遠——沒有女人味。
※※※
傍晚的事透過保全人員的描述,聶塵已經知道了。
他一向了解女人會使用的手段與伎倆,但廖佳蓉竟敢動手打了李慕筠!
除了知道廖佳蓉的膽子不小之外,他亦有著意外,因為依李慕筠的性子和身手會讓廖佳蓉傷到她,的確不可思議。
他以為進了辦公室後,李慕筠會把對廖佳蓉的怒氣移到他身上,但他再一次感到意外,因為她沒有這麼做。
她的左頰紅通通的,那一掌留在她臉上的痕跡清晰可見,同時也壓得他心頭沉甸甸的;本是及肩的長發削到耳邊,偶有幾根不听話的發絲逃出耳邊。
听說她在六點前後曾消失,是去剪發了嗎?
輕緩幾欲分辨不出的嘆息聲自聶塵嘴邊逸出,他站在她面前,遮去她頭上那片光亮。
「總裁。」李慕筠側著一邊臉,意思相當明顯,表示那件事已經過去了。
「跟我進來。」
所有職員全都下班了,只剩下她等著他談完合約踅回公司。
「廖佳蓉來過了?」隨意放下公事包,他垂眸睨看她。
她不語。
「她打了你?」勾起她的下巴,俯首仔細審視著她的傷口。若非她別過頭,她便可以見到他眼底的異樣神采是罕見的心疼。
「這些都拜你所賜。」
她原以為自己不會在乎的,可她做不到這點,忍不住在言語問吐露對他的不滿。
這是她第一次被人當眾甩耳光,為了他!
「抱歉!我以為跟她說得夠清楚了。」聶塵撫著她的頰邊輕聲道,
他在道歉?李慕筠不信地眨眨眼,以為自己听錯了。「你……你在向我道歉?」
他失笑道︰「你以為自己听錯了嗎?」
她再次眨著骨碌碌的圓眸,「是啊!」
「看來,你對自己很沒有自信哪!」
他的話像顆炸彈!李慕筠堅信這個想法,他簡直想轟掉她的腦袋嘛!若這是他的企圖,那麼她離死期不遠。
「我不會讓她再上來了,事實上,我早通知樓下的保全人員不要隨便放女人上來,誰知他們連-個女人都攔不住!」
「那是因為你的女人各個凶悍啊!」她一回嘴便後悔了。
「是呀!包括你。」他沒否認,反倒笑著順她的意。
她瞪了他一眼,掙開他的手。「你和她分手了?」
「她?誰?」他裝傻。
「廖佳蓉!」可惡!明知她在乎,卻故意延宕時間。
「不只她,所有和我有來往的女人都分手了。」
「為什麼?」
「為什麼?」他放肆地笑了。
有這麼奸笑嗎?李慕筠想制止他那可惡的笑容,還來不及動作,他就突地嘆身上前將她圈抱住,熾熱如火的豐唇向她壓來,用深深的吻堵住她的問話。
「唔……放開我……」他的吻讓她渾身發熱,連帶牽動了左頰的傷口,一樣火辣辣的,卻淨是疼啊!
仿佛知道她的言不由衷似的,他的唇由深轉淺,由激烈轉為輕柔。他沒依言放開她,卻減輕了她的疼痛。
許久許久後,他才放開她,此時,她已忘了之前的爭論,腦際一陣昏沉,劇烈的心跳無法平復,他依然帶給她強大的震撼。
「這就是答案,懂嗎?」宛如在誘哄他的新獵物般,他的嗓音是如此沉醉迷人,盡避與他在一起有一陣了,她仍像沉溺于此的孩子一樣舍不得離開。
「什麼?」她的腦筋還轉不過來。
他淡笑。「我要你,一個人就好!」
為什麼?李慕筠用眼神間他。
聶塵還來不及說出答案,樓層間的警報器突然大響,打斷了正在談情的兩人。
「怎麼回事?」他臉色丕變。
李慕筠則下意識的看向監視器,就見管理員正在撥電話。
「糟了!是三十樓著火。」她驚呼,面色刷地蒼白。
「快報警!」他拉著她往安全門的方向奔去,一邊推開厚實的門板,一邊將手機丟給她。
「我的皮包——」她驚喊。
「別管它了。」
「可……」里頭有她的頭發。
他嘆了口氣。「好吧!我去拿,你在這里等我,別亂走。」
當他松開她的手時,突地,一股強烈的失落與驚懼感襲向她。
他們不該在這里浪費時間的,他們應該盡快逃離這里,可……三十樓失火,他們要怎麼下去?
她的手打顫的按著手機,天可憐見,她忘了是要撥11O還是119?
電話撥通時,她已瀕臨崩潰邊緣。對方說會立刻派人過來,可雲梯車沒這麼高,不過,他們會想辦法的。
怎麼辦?怎麼會著火呢?李慕筠又慌又急地看著安全門,直到看到聶塵碩長的身影奔來,說不出口的放心教她差點痛哭失聲,
「走吧!」他將皮包拎在他的手上。
「我們……怎麼下去?」
「跟我走吧!」這棟大樓雖然不是他設計的,但好歹他也在這里進出十余年了,他不會讓兩人身陷危境的。
不知為何,他的聲音仿佛有著安定人心的力量,經他這麼信誓旦旦的保證之後,她竟然想將自己的性命交予他!
多麼不可思議啊!宛若同命鳥一般,有著生死與共的信念,那信念強過任何殘存的意識,只願-生跟著他,
「別怕,我會帶你出去的。」以為她臉上的蒼白是害怕,他心中一緊,憐惜地擁著她拾階而下。
「嗯!」李慕筠朝他點頭,不自覺地握緊他的手,將自己的脆弱交給他。
※※※
深夜十一點,大火終于被撲滅了,只燒了揚名企業的三十、三十一樓的辦公室。所幸是下班時間,公司的人都下班了,而聶塵和李慕筠因為離開得快,僅有些微嗆傷,進了醫院做了詳細的檢查之後,已經可以回家休息。
全案朝人為縱火的方向偵辦。
做完筆錄之後,已經是凌晨四點了,聶塵直接開車載李慕筠回天母的家。
「你想會是誰呢?有沒有可能是你的情婦或是商場上的競爭對手?像是明耀,我們最近搶了他不少生意……還是光輝?他的上游承包商被我們收購了……嗯!也許是晨光,我們提高了材料價格……」李慕筠一直喃喃自語著,直到進了他的別墅仍不曾停止猜想。
「還是挪娜……咦?你為什麼一點都不緊張?」她終于注意到他自始至終都沒有表示意見。
「這件事情交給警方調查就好,我何必緊張?」他現在才發現,還有更重要的事等他去厘清。
原來她也依賴他!
在幾個小時前,當她將性命交給他時,不可否認地,他所受到的震撼很大,那是一種被委以重任的信任感。
這是頭一回她承認需要他,這對他而言很重要!至少,他不是一個人唱獨腳戲。
「可是你的公司被燒掉了耶!」
「人沒有受傷就好。」他莞爾。經過這麼刺激的一夜,她居然還這麼有精神玩起偵探游戲。
「你真是鎮靜。」像是今日才認識他一般,李慕筠下了結論。「我只要想到有人暗中要害我,我就感到芒刺在背,恨不得——」
「恨不得怎樣?把他殺掉?」
「什麼把他殺掉?你以為我是那種人?」她怪叫起來,對這種類似的話敏感得緊,偏偏他又暗示地提到她黑道世家的背景,那讓她有些難堪。
「好好好。」聶塵按住她激動的身體安撫道︰「噓!冷靜點。」
「我不會做黑的。」她重申,縴細的身子繃得死緊。
她真的不會,除非惹火了她。
「我知道、我知道。」聶塵貼著她的額,深邃迷人的黑眸直盯著她。
這麼大的反應倒和他所認識的李慕筠一模一樣,他以為經過這刺激的一夜,她會變得軟弱些、更需要他一些,那麼他就有機會做個大男人保護她。
可惜,她宛如堅韌強悍的罌粟花一般,誰想要強摘下她,她便釋放毒液,讓摘花者狼狽的死去。
一思及此,他驀地憶起口袋里的東西。
「送你。」這是他下午才去取回的禮物,本想等過兩天她生日時送她,但今晚的意外讓他提前將禮物給她。
「這是什麼?」李慕筠簡直快壓抑不住心中的撼動。他從來下曾送東西給她。
「罌粟花。」聶塵將錦盒打開,耀眼的墜鏈映在她眼前,炫惑了她的視線。
那是一條瓖嵌著四片罌粟葉瓣的黃金短鏈,很明顯地,就是他所說的罌粟花。
「為什麼送這樣的東西給我?是你原先訂好要給哪位情婦的嗎?」結果因為和她們分手了,才把東西轉送給她,並沒有往他送她生日禮物的方向去想。
聞言,他的心一凜。「那本來就是要給你的。你不覺得你像罌粟花嗎?」
「嗯?」
「花朵美麗,葉瓣卻危險。」
「這是贊美嗎?」他是在說她美麗嗎?她應該沒有听錯吧?
「是,也不是。我們都是罌粟,筠筠,我們是同一類的人。」他們都是強悍者,容不邊出現懦弱的人。
在未遇到她之前,他一度以為女人都是弱者,可事實證明,她不弱,反而是能與男人並駕齊驅的女人!
他淡笑,找到一個與自己旗鼓相當的對手的確不是件容易的事,但他卻踫到了,所以他才會迫不及待地想看對手臣服。
「美麗卻危險?」
「不錯!我替你戴上。」他笑了開來,伸手輕拉起鏈子繞到她身後,光滑縴長的頸上正適合戴上他送的飾物。
「不、不……用了。」李慕筠羞紅著臉。她不曾見過如此溫柔的他,他一向對自己很冷淡。
但自己又何嘗不是待他冷淡呢?
他置若罔聞,執意替她戴上鏈子,然後將她扳過來面對自己,態意地打量道︰「很適合你。」
嗯!他特別去訂做的,果然和她的風格很搭。
情難自禁地,聶塵靠近她的耳畔誘哄著一連串的話語,並拉著她往房間走去。
她瞬間紅了雙頰,像是幾乎承受不住身體的重量般任他拖著走。
未了,他索性抱起她,粗暴地踢開了房門……
※※※
「這兩天不必去上班了,你趁著休假回去把衣物搬過來,我讓小唐去幫你。」聶塵躺在李慕筠身側,一只手佔有性地壓住她的腰,不讓她有機會月兌逃。
「為什麼?」自從約定取消之後,她越來越不懂他了,而沉浸在他所布下的陷阱里掙月兌不開的她也越來越不像自己。泰半時候,她已經不太有其他的情緒了。
他捏著她的鼻尖,「你很喜歡問這句話。」
「誰讓你說話老是不清不楚。」她嘟囔著,忘了天亮了,她該恢復秘書的身分。
「你不會以為在經過有人縱火的事情之後,我還會讓你一個人住在家里吧?」礙于情勢,再麻煩也得做。除此之外,他亦有私心,認為兩人的相處時間一久,她就會如他-般承認心中那詭譎、變化多端的情思。
「那是針對公事,和我-個人住在家里有什麼關系?」
「或許對方是沖著你來的呢!」他翻身趴在她身上。
這個舉動讓她的兩頰驀地嫣紅。他一定要這樣子和她說話嗎?她感覺自己的魂魄全被攝走,無法思考了。
「才……才不是,我、我只是個……小職員,沒必要這樣對……對我吧?」
「很多事情都有可能!總之,你搬過來,我也不必開這麼遠的車去找你。」他下了結論。
她以怪異的眼光睨著他。「你也不曾專程從這里開車去找我啊!」兩人總是加班到深夜,他「順道」送她回家而已,當然,那一次睡在她那兒是例外,否則也不會教他看見喵仔和狗仔,進而調查她的身家背景。
「好吧!我承認我是花心了一點。」
「只有一點?」
他避而不答,深邃的眸盯著她,看到了她頸上的罌粟墜鏈,忍不住探手撫觸,意有所指地說道︰「會開玩笑了?」
「哼!」想他也不會承認他有多花心,反正她也知道兩人這種和平的相處不會維持太久,他只喜歡給女人浪漫的氛圍與幻想,卻不給她們實質上的承諾,例如婚姻、保證,
她並不是堅持非結婚不可,但和一個男人這樣暗來暗往的,不是她能夠忍受的事。遇上他之後,她在不知不覺中改變了,少了一絲主見與堅持,冥冥之中,她在退讓。
她不知道自己可以退到什麼地步、讓到什麼程度,只道自己與他在一起的每一天,她想要的,他都不曾給。
無意地看了牆上的時鐘一眼,快天亮了,她竟一點困意也沒有,再瞥向他,他仍撫著垂掛在她胸前的墜子若有所思。
「你要出門嗎?」
「當然。」他神色一斂,教她看不清他的心里在想些什麼。
倏地,他埋首輕吻片刻後,便利落地翻過她身邊,拾起躺在地上的襯衫穿上。「你睡吧!醒來打電話給我。」
「等等!你……準備怎麼樣?我……我是說,你準備如何看待我們的關系?」她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將話問出口。
她要清清楚楚地听他說,更要明白她在他心中究竟是擱在什麼樣的位置上。
「給我時間。」他俊逸的五官出現一瞬間的迷思與懊惱。「等我想明白了,自然會告訴你。」說完,他推開房門走了出去。
李慕筠盯著那道緊閉的大門。她從不曾看他如此沒有主張過,更不曾看過他做一件事情居然沒有答案的。
天方露白,秋風颯颯的吹進未闔上的窗邊,一陣涼意襲來,讓她的思緒也糊成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