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一輪清月,落地窗口皎潔的金光遍布滿地。輕柔的簾布迎風抖動跳躍,影子也隨形地左右搖晃。
一道修長的影子壓著地板,不動如山地似乎已有好一段時間。
她柳眉間上揚的憂愁,是他帶給她的嗎?
乍見紫心時,那份剽悍直率的個性,彷佛像個不怕挫折的勇敢女孩;而今,她步步低調的退讓,猶如放棄垂死爭扎的病人,原本縴弱的身體,更是顯得不堪一擊。
那憩息里的倦意,泛濫得幾乎淹沒了她的天真稚氣;此時的她,像個小女人般的成熟美麗,更有一抹令人心碎的無助憔悴。
他至今還想不透,為何僅僅相處幾星期,見面不到十次,這份愛,卻深得難以割舍?他以耶蘇之名發誓,他左赤愛紫心,絕不是因為在她身上找到了Andy的影子;他無法言喻,無法刻劃自己究竟愛她到了什麼程度?其實,他大可以左赤的身分,蠻橫無禮,自私地強留下她;但他情願看她自由的歡笑在陽光輕風中,而不是病奄奄地像只被囚困的布偶鳥。
他不必巴望紫心的夢中會有他,更不用遐想紫心會感謝他反常的仁慈作風;反倒他希望紫心恨他,恨得愈多愈深愈好,那會讓他割舍得無牽無掛。
瞧她睡得多麼沒有警覺心。如果……他吻她,她會醒來嗎?
左赤輕舉著腳步走近床邊。那麼一會兒的猶豫,左赤緩緩地烙下了一吻,輕輕地,柔柔地……
第一次,左赤打從心底笑得甜蜜苦澀。他用指尖戀戀地撫著紫心滑女敕的粉頰。
寶貝,在你的額心有我的記號;倘若我統治了全世界後,你仍未嫁人,那我會回來帶走你。你會是全世界最美的新娘……
***
呼——呼——
厚重的喘息聲,自樓梯的轉彎處傳來。
自從上次和紫心話語而別之後,阿肯巴的臉色從來沒有好看過,而此刻,那表情更是冷得像北極雪地的冰塊。他走路從不發出腳步聲;慢慢地移近樓梯口。
凝楓大口的喘著氣,吃力地挺直半個身軀。
他太小看左赤的病毒了。追蹤海月的儀器已落進了左赤的手里,光是一邊抵御病毒的逐步侵入,一邊尋找著海月的所在,他就已經消耗了三分之一的能源電力;再這樣下去,他會在還沒救出紫心,自己就先死了!只要找到海月,他就能多一份力量解病毒。
「你真傻!」阿肯巴倚著牆壁,剛好與凝楓圍成一個直角。
凝楓並沒有驚訝的表情,因為他早測到了阿肯巴的電波。「一定很多人被你的神出鬼沒嚇了一跳。」
他不敢相信司徒凝楓竟還有心情開玩笑!「為了紫心,你真是不顧一切地連傷害自己也願意呀!」不過才沒看著司徒凝楓半天,就讓他瘋了似的有機可乘。
「別逼自己故意把話說得那麼尖酸刻薄,好不好?」凝楓笑道︰「其實你的心比誰都軟,別吝嗇露出你的善良,又不是見不得人。」
「我善良。但是我和你是敵人,你說我會不會對你表露出我的善良?」阿肯巴索性也坐了下來,與凝楓同一高度。
「會。」
「那麼有把握。何以見得?」誰說他一定會幫司徒凝楓!未免也太自信了。
「因為你也想逃出去,並且救出紫心。」這是毋庸置疑的一件事。
那麼厲害!是,他承認他想離開神秘島,但是,他沒有冒險的本錢。至于紫心,他也不用擔心了,左赤已決定放走她,而且,就連回台灣的船,左赤也已命人準備好了。他不再理會他的轉身走了。
半晌。
「凝楓……是你嗎?」一個顫抖的聲音,從回廊的另一頭傳來。
凝楓竭力迅速地奔向聲音的源頭,直到懷里真真切切的有一個溫暖的軀體。謝天謝地!還好趕得及;要是再遲一點,紫心又不知道要被這房子轉到哪里去了。
紫心緊緊地回擁著凝楓。終于……她以為自己得成為左赤游戲的戰利品。她安心地滑下了幾滴眼淚。她已經明白該怎麼做了!在他摟住她的那一剎那,她決定不計後果的愛他……
凝楓緊擁著紫心的手,略松了開來。糟了!能源……
紫心連忙扶緊凝楓,讓他靠著牆壁坐下來,「凝楓,你怎麼了?為什麼臉色這麼蒼白……你別嚇我……」她濕紅了眼眶。沒事的,沒事的!不會有事的……
凝楓勉強地露出一個微笑,「看你嚇的!是不是發現喜歡上我啦?」他不抱希望地半開著玩笑。她還不可能知道,她才十八歲,不懂情愛為何物。
「是呀!」紫心沒好氣的回喊。都這樣了,還有心情開玩笑;真是皇帝不急,卻急煞了太監。
這一句話,可把凝楓嚇得呆了半秒鐘。隨即,他的唇附上紫心的。可恨哪!身體的無力,讓他無法好好享受這盼得都痴了的吻。凝楓依依不舍的離開紫心的唇。
嗯!他終于發現紫心溫柔婉約的一面了,南宮爺爺說的還真是沒錯哩!凝楓的表情可沒有一點大難臨頭的樣子。
紫心忘了眼淚,忘了說話,更忘了重重的賞凝楓一巴掌——電視情節都這樣演的嘛!她只是失神地模著發燙的唇瓣。
「喂!別發呆,听我說話。」凝楓好笑的叫著紫心。見她好不容易集中注意力正視自己,他又趁機輕啄了一下她的臉頰,Iloveyou。
算算時間,阿肯巴應該快找到他們了。「等一下阿肯巴會過來,你乖乖的讓他帶你走,然後套出如何能找到海月,告訴海月,我中毒了,叫她拿主機充電,之後設法找出解毒的方法。」
凝楓草草地交代著,他接收到阿肯巴的電波了。
「你中毒了!」紫心大喊出來。
阿肯巴無聲無息地走到紫心的後面,不由分說地便將一塊白布掩住紫心的口鼻;下一刻,紫心便昏睡在他的懷里了。
「你干什麼?那是什麼?」凝楓寒著一雙黑眸。
真是的,為什麼就是那麼不听他的話?告訴過她會迷路的。阿肯巴收起白布條,萬般不舍地幫紫心調整躺姿,然後月兌下白袍,為她仔細地蓋上。「放心,只是迷藥。」乖乖的,等一下再回來找你。
「跟我回去,實驗室才是你該去的地方。」
「那你呢?」凝楓反議者,他不也是半個實驗品!
阿肯巴差點被堵得啞口無言。半晌,他笑道︰「別再做無謂的掙扎了。老實告訴你好了,左赤已經答應讓紫心他們回台灣;下迷藥的目的,是讓紫心可以一覺到台灣,防止你教唆紫心要他們來救你。」司徒凝楓可以讀取他的腦子,他一樣也可以讀取司徒凝楓的思考,尤其在司徒凝楓無力阻擋他的侵入時,他對司徒凝楓下一步的行動,當然都是了若指掌。「只是他們一回台灣,想再進入神秘島救人,就絕非易事了。」
這樣的結局多完美啊!紫心走了之後,他阿肯巴仍是以前的阿肯巴,隨意不拘,仍是右居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扛把子」。
「是嗎?」你等著瞧!
還有,阿肯巴剛剛說「紫心要他們」!?他們是誰?不是只有海月一個人嗎?
***
「赤,我們那麼大費周張的,你卻輕易地無條件讓他們離開;從頭到尾,我完全不明白你到底在想些什麼?」右青用質問的口吻。他真不敢相信!左赤是用什麼樣的心態去看待銀奴和紫心?他們在左赤心中所佔的地位肯定不比他小,而左赤卻猶如家常飯一般的爽快應允他們離開!「還有,你沒有向他們要電子主機,我們如何知道司徒凝楓的設計程式?」
左赤面無任何表情,略微不專心的眼神,似乎正一心二用著。「司徒凝楓現在已被我的病毒感染,意志力不足以對抗我們倆的智慧;想進入他的腦部抽出記憶程式,簡直易如反掌,我們又何必再為自己添上一筆侵佔私有物品的罪名。」不過,他還真是沒料到司徒凝楓為了紫心,會傻得自投羅網,一意孤行地闖進他的病毒里。
可是……司徒凝楓是真的傻嗎?不——正確的說,那是一片真心執著的愛。
「那銀奴呢?紫心呢?你就那麼自以為瀟灑的放走他們?」右青並沒有忽略左赤跳過第一個問題不回答。
左赤拉回全部思緒的注意力,森冷著他的碧眸,「你管太多了。」
右青一听,鐵青了一張臉。左赤看他的眼神是什麼?像是一只蓄勢待發預備攻擊的猛獅,那誓殺的氣息……「OK!我不會再管你的事了。」他知道自己已逾越了界線,也因此惹怒了左赤。
左赤看著右青落寞離去的背影,沮喪得差點要叫住右青。
他想掩飾自己的心虛,所以才出口如此冷淡不客氣。右青說對了,他就是自以為很瀟灑、很不在乎的樣子;但他不願意承認,也不加以否認,只好編一句听來似乎很冠冕堂皇的話,以維持自己的尊嚴。
哼……左赤苦笑了一下。想他堂堂反國組織的最高首腦,竟會被一名親信和一個女孩兒惹得如此狼狽難堪!莫非是他變得不夠冷酷、不夠血腥;那麼,他還有資格領導這支規模龐大的組織嗎?
或許是他上輩子欠了他們兄妹倆的債吧!
如今,身邊的人再沒有一個值得他相信。他將會再度感覺到六年前Andy未與他認識時的沉重壓力;唯恐半夜突兀醒來時,看見的是一把亮晃晃的短刀,走在任何地方,疑心濃厚得令他覺得有幾十把槍正瞄準自己……
邪惡的夢魘,在沒有Andy的往後日子,即將又再一次的吞噬他。
擁有全世界的代價,必定是相當的大;但他……承受得了,應付得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