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乙真躡手躡腳溜出家門,騎上心愛的小綿羊,奔馳在夏天的夜色里,空氣還是很黏稠,不過卻也比屋內的悶熱好多了。
抵達胡宇笙指定的地點,停妥了車子,她就朝那家富麗堂皇的PUB門口走過去,可是到達門口,就被人給擋了下來。
「小姐,這里不是隨便可以進入的。」
「為什麼不能進去?」
「我們這家PUB是會員制的,只有這里的會員可以進入這里喝酒消費。」
哼,這種有錢人的噱頭,花大筆大筆鈔票,和一堆辣妹混在一起,說喝酒談心很單純,單純才有鬼咧!
「好啦,反正我對這種地方也沒有什麼興趣,我不進去,你去幫我叫個人出來。」
「叫人?」泊車小弟掃了她一眼,有點狗眼看人低的說︰「我們這里出入的都是大企業家,你確定自己沒有走錯地方?」
「喂,你不讓我進去,我也不為難你,但是你好歹也問清楚我要找的人再來問那些無聊的問題好不好?」
半夜三點二十分,她是良家婦女,卻為了保住飯碗得到這種風花雪月的地方接人,已經夠倒楣的了,竟然還受到這種不平等待過,真是討厭死了。
「好啦,說說你要找的人。」
「胡宇笙。」
「胡總裁?!你是他的什麼人?」
又來了,這個泊車小弟真的很欠扁,「你到底要不要去叫人?」
「你總得要報上自己的名字,要是人家不認識你,打擾客人的罪我可是擔不起的。」
「梁乙真,胡宇笙總裁的助理,是他說他喝醉叫我來接他回去的,說得夠清楚明白了沒?如果沒有……」
扯了半天,該說的都說完丁,胡宇笙這時忽然和另外幾個男人勾肩搭背的出現。
她猜想大概是他的朋友吧。
「我助理來了。」
胡宇笙搖搖晃晃的走向她,可才走了兩步,就不穩的跌坐在地上,其他人跟著走過來扶他起來。
「可愛的小助理,你的車呢?」其中一人問道。
她指著一旁的小綿羊,表情有點尷尬,而幾個大男人看見那輛機車後楞了好半晌,忽地爆笑了起來。
「宇笙,你確定要你的小助理送你回去?」
胡宇笙拍拍小綿羊的座墊,笑說︰「沒問題的啦!」
「好吧,你都這樣說了。那麼小助理,我們就把他交給你了喔。」
「晚安,可愛的小助理。」
其他人紛紛道了再見,然後舉步隱沒在夜色里。
「現在怎麼辦?」聞到胡宇笙一身的酒味,梁乙真很擔心他會從機車上跌下去,所以遲遲不敢載他。
「送我回家啊。」
「我當然知道要送你回家,可是你醉醺醺的,根本坐不穩,萬一跌下來出了人命,我也死定了。」
胡宇笙的身分是那麼了得,豈是她這種小老百姓可以相比擬的,如果他出了意外,而她對胡家不好交代。
「我幫你叫計程車。」
「不要,快上車。」他一把將她抓到前座,自己跨上後座,然後不經她同意的雙手一環,緊緊的扣住她的縴腰,「你腰好細喔。」
突然被個大男人抱住,梁乙真羞赧的漲紅雙頰,不安的掙扎著,「你不要抱那麼緊啦!」
「我怕跌下去啊。」
理由很正當,反而好像是她想太多了,害她只得鴕鳥的不理會那急速加快的心跳聲,發動引擎上路。
車子剛發動沒多久,胡宇笙突然像個孩子似的直呼,「加速!加速!」
「再加速也只有五十公里。」小綿羊是她媽媽原本在騎的,轉到她手上沒有分解已經算是很阿彌陀佛了,還想要跑得快?別異想天開了。
「怎麼這麼慢?」
「你太高大了。」身高一百八十公分的身材壓在小綿羊上,顯得小綿羊可憐兮兮的,害她也不禁心疼起自己的代步工具,「再抱怨就給我下去搭計程車。」
威脅奏效,胡宇笙變乖了,不再隨便亂喊,可是到了半路,她竟發現,他居然趴在她的肩膀上睡著了。
「喂,醒醒!」
可她怎麼叫也叫不醒醉死的他,怕他摔下去,她只得停下車子,叫來計程車,這時,她忽然想到自己根本不知道胡宇笙的家在哪里。
「小姐,到底要不要搭車?」
「當然要。」靈機一閃,她告訴司機郢家的住址。
頭痛欲裂的清晨,一個陌生的環境,義大利鏤雕名床,一系列高級櫥櫃和家具,這是誰的家?這麼大手筆。
胡宇笙開始回想,他記得自己在PUB遇見了四大天王的另外三人,結果四個人就不自覺的拚起酒來,接下來呢?
喝醉酒的人的通病就是,記憶有那麼片刻中斷,他也不能例外,昨晚他確實是喝多了,多到讓他分不清楚東南西北。
「這到底是哪里?」
他猜想自己可能身處在四天王之一的家中,起身走出房間想找主人道謝收留之誼,而才過了轉角,他就听見郢瑞同的聲音。
「王嫂,去看看胡先生起床了沒,如果起床了,就請他下來吃早餐。」
郢家?怎麼會?!
他不只是吃驚而已,還相當錯愕,他怎麼想都想不出來自己怎麼會跑到郢家來?
胡宇笙心底納悶,沒道理,實在沒道理!
這時,上樓來喚他的郢家佣人和他打了照面。
「胡先生,我們家先生請您下樓用早餐。」接著,她領頭往樓下餐廳走去。「先生,胡先生起來了。」
「宇笙,你起床了啊,一起來吃早餐吧。」郢瑞同和藹可親的起身迎向胡宇笙。
「郢董您好,我好像打擾了。」
「昨兒個你搭著計程車前來,還喝多了酒,看見你時我也嚇了一跳,不過你會想到來我家,可見你對小女是真用了心,別拘束,就把這當成自己的家吧。」
「昨天……」
「是晨心不對,她不該丟下你自己走掉,我已經訓過她了,你大人大量別和她計較啊。」
顯然郢瑞同會錯意了,他們似乎以為他喝醉是因為受到刺激,這可糗大了。
進了餐廳,郢晨心和郢夫人崔慧芬早已在座,看見他,她忙起身招呼他入座。
「郢夫人早。」
「早。」
「郢小姐早。」
人在屋檐下,總得多上幾分禮貌,胡宇笙一一向在座的人打招呼,再把視線轉向郢晨心,「昨天我想事情想出了神,對郢小姐感到相當過意不去。」
「我無所謂的。」郢晨心聳聳肩,隨之狐疑的問︰「你真的是因為昨天我放你鴿子受到刺激才喝醉的嗎?」
「當然不是,我遇見了幾個朋友,大家鬧起來就多喝了幾杯,造成大家的誤解,我感到很抱歉。」
「我就說嘛,他喝醉和我絕對沒有關系的。」她馬上抗議,「你突然喝得醉醺醺的跑來我家,害我被我爸訓了一頓呢。」
「不好意思,我為我的失禮再次向你致歉。」
「好了、好了,只是誤會一場,誰也不要去記著,難得宇笙在我們家吃早餐,大家就把昨天當作是為了今天的快樂早餐而埋下的伏筆。」
快樂早餐?胡宇笙可一點也感覺不出來這頓早餐有什麼快樂可言,至少他感覺得到郢晨心對他毫不掩飾的敵意。
在郢家的餐桌上,他絕對是個不受歡迎的不遠之客。
「喂,梁乙真,你不覺得你的生活很無趣嗎?跟我出去跳舞啦,我知道很多不錯又好玩的地方喔,跟我出去肯定讓你眼界大開的。」
胡緒潔又來了,只要她想到,就會忽然冒出來,然後像蒼蠅似的跟前跟後,活像她們認識很久很久似的。
有很久嗎?當然沒有,第一次見到胡緒潔是在胡家,而她只是個送送洗衣物到客人手中的洗衣店快遞。
她們不熟。
「胡小姐,我們不熟吧?」
「哪會,我知道你叫梁乙真啊,而且我知道你有一對雙胞胎妹妹和一個很臭屁的弟弟,你爸爸很愛喝酒,你媽媽愛念東念西的,你們家開洗衣店,可是生意不是很好。」
「你干麼把人家家里的事情弄得這麼清楚啊?!」怪胎耶,明明就是個大小姐,身上的穿著雖然有點怪異,但都是亞曼尼,喜歡穿亞曼尼男裝的女生不多,胡緒潔是她遇到的第一個。
然而不管胡緒潔有多怪,她的身分仍是個千金大小姐,和她是兩個世界的人,就像她和郢晨心。
不過她和郢晨心當然是不同的,她們說好要當患難與共的姊妹淘。
「梁乙真,我也告訴過你我的事情啊,我有個很臭屁的哥哥,還有個很愛管東管西又神經兮兮的媽媽,還有個喜歡當老太爺的爸爸,我是個大四延畢生。」
「延畢就該努力加油讓自己畢業,你把時間花在沒用的事情上,當然會延畢。」
胡緒潔本性不壞,通常有錢人看見她這種窮鬼,都會閃得老遠,可是她卻像牛皮糖,一沾上就甩不掉,只是,她同時也是個不懂得人間疾苦的大小姐。
「老實說,我很怕你這種大小姐,你可不可以離我遠一點呢?」
胡緒潔撲向她,緊緊挽住她的手,堅決的說︰「不可以!我很喜歡你。」
「我又不是男人。」
「我也不是同性戀啊。」
嘻皮笑臉的她讓梁乙真想起昨夜耍賴的胡宇笙,突然她的腦袋像被炸彈炸到,轟鬧成一團。
「你叫胡緒潔?」
「沒錯啊。」
「你有一個哥哥?」
「是啊。」
她覺得頭皮發麻,不敢再繼續問下去,反倒是胡緒潔自己說了——
「我哥是威格科技的總裁,是黃金單身漢喔,如果你有興趣,我可以幫你們牽紅線,我覺得你來當我的大嫂肯定不錯,這樣我就可以天天要你陪我去玩了。」
丙然……
「我又不是伴游小姐。」
這兩兄妹是怎樣,半夜哥哥鬧她讓她不得安眠,白天妹妹纏她讓她無法工作,他們是和她有仇是不是啊?!
「梁乙真,你真的都沒有什麼娛樂嗎?」
「有啊。」
「什麼,什麼?快告訴我你的娛樂是什麼?」胡緒潔好奇的追問起來。
梁乙真晃了晃手中的熨斗,一本正經的說︰「工作就是我的娛樂,賺錢就是我的娛樂。」
「我的天啊,你根本不知道人生下來是要干麼的嘛!」
「你覺得自己比我懂?」
「當然,人生就是要即時行樂啊!」
「果然是千金大小姐。」
「什麼意思啊?」
「不懂人間疾苦啊。」如果,她也有個老太爺爸爸,還有個那麼有才情的哥哥,又或者有個貴夫人媽媽,她可能也會像胡緒潔那樣,樂天無憂吧。
可是她不姓胡,這里是快樂洗衣店,快樂兩個字在這里是天方夜譚。
「梁乙真。」
「總裁有什麼吩咐?」
「你告訴我,郢晨心為什麼那麼難搞?」
「難搞?怎麼說呢?晨心個性很溫柔的啊。」
「是溫柔得像一攤死水吧?」花也送了,飯也請了,電影當然也免不了,不過就是要找個上得了面的伴侶,怎麼事情卻出乎意料的棘手,那個郢晨心根本就是個對愛情冷感的女人,什麼花言巧語都打動不了她的心。
「總裁,追求女朋友要有點耐心。」
「誰跟你說我要追求女朋友來著?一
梁乙真抬高雙眼,對上胡宇笙那雙不笑就像野獸的眼,「不追求女朋友,那你干麼送花給晨心?你可不要告訴我你只是玩玩而已。」
「我沒說我是玩玩而已,我只是說我不找女朋友,女朋友是要談感情的,我要的是一個上得了面的老婆。」
丙真是有什麼哥哥就有什麼妹妹,妹妹怪,哥哥也正常不了,胡家人難道都是這樣嗎?
她斜睨著他,納悶的間︰「老婆不用談感情?」
「和老婆的感情可以在婚後培養,最重要的是門當戶對,這樣夫妻理念會比較一樣,對於事物的認同度也比較一致。」
這話听起來有點傷人,難道在他這種有錢人的眼中,感情是建立在物質的天秤上嗎?那她這種窮人活著干麼?!
「總裁的論調很奇怪,晨心是個很溫柔的女孩子,她也很有愛心,不會把門戶之見放在心上,更不會用身分地位來衡量一個人的價值。」不自覺的,梁乙真說話的音量越來越高昂。
「你在生什麼氣?」
「我哪有生氣。」
「有,語氣听起來很酸。」
「我說沒有就是沒有。」這一刻她忘記他的身分,也忘了面對上司要謙卑,她理直氣壯得很。
但在胡宇笙看來她倒有點惱羞成怒的模樣,「你明明就是在生氣,臉都鼓起來了還否認。」
「總裁如果那麼有時間分析我的情緒,何不快點把桌上的公文批閱好,各個部門都在等著要你桌上的文件。」
「哼,這一會兒又記得我是總裁了。」
「你當然是總裁。」
「那你就做得像個助理……」助理兩個字一月兌口,周末夜中斷的記憶突然鮮明的跳入他的腦海。
「你怎麼那樣看我?」被他看得很不自在,梁乙真月兌口問。
「周末是你把我丟進計程車的,對不對?」
「呃……」東窗事發,她只能回以訕笑。
「該死的女人,你竟然那樣對待我,害我在郢家人面前丟盡了顏面,該死的女人!」
野獸發狂了,情緒失控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她才是無辜的好不好,「我又不知道你家在哪,你醉得不省人事,我有什麼辦法。」
「你不會載我去你家。」
「我家?總裁先生,我是未出嫁的姑娘耶。」
「那又怎樣?」
「怎樣?那還用問,當然是會被左鄰右舍誤會啊。」
「那又怎樣?」
「喔,你很番耶!」梁乙真終於受不了發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