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順二年,西王李天闕,北王李天策及南王魏君行三個猛將終于掃平四夷,歸順大順皇朝,李氏天下至此完全穩固,一時間萬民歡騰,民眾將皇城四周擠得水泄不通,列隊歡迎凱旋歸來的三位大英雄。
西王府「啊!小王妃,你怎麼又爬到樹上去了?快下來啊!」婢女宜秋在樹下大喊。
樹上的貞兒笑嘻嘻地向下探頭,「王妃就王妃,為什麼要加上個『小』字?本王妃可不小了,十九歲了呢!」
「是嗎?恕奴婢直言,王妃的舉止最多只有九歲!」
貞兒又咯咯嬌笑,「我如果九歲,那你也只有十二歲,宜秋啊,小泵娘就要像小泵娘的樣子,活潑點嘛,不要老繃著臉像老太婆似的教訓人。」宜秋從她六歲住到西丘時就服侍她,感情一向好得很,也沒什麼主僕之分。
「我會變成老太婆也不知道是誰害的!」宜秋沮喪地咕噥一聲,又向樹上大吼︰「你到底爬到樹上去干嘛?王爺不是捎訊來了嗎?他凱旋歸來會先按禮數進宮面見皇上,過一會兒就回到西王府,我打賭他一會兒回府見到你爬樹,一定會好好打你一頓,你明知道他嚴格禁止你爬樹的!」
「管他呢,這樹上的視野好棒啊,我看到皇城了,好熱鬧耶!啊,我看到二哥哥了,他和三哥哥及魏君行分別騎在高大的戰馬上,接受民眾的夾道歡呼,好不威風呵!」貞兒往遠處眺望,真看到皇城里的熱鬧景象了。她的二哥哥實在英武非凡,等一下他回府,她一定要好好贊美他,一番甜言蜜語之後就賴在他懷里,然後……呵呵!總之直到晚上至皇城赴慶功宴之前,他倆都別想出寢室啦!
沒辦法,誰教他這個大英雄是大忙人,三天兩頭都要出任務,將她鎖在西王府無聊得緊,她只有動點腦筋,想辦法生個小寶寶來玩才不會寂寞嘛。
「哇!歡迎他們歸來的人好多喲,要穿過這道人牆得費去不少工夫,看來二哥哥一時半刻是回不了西王府的,或許我還可以在樹上睡個午覺——」
「想都別想!」一個惱怒的聲音突然在她耳邊響起。
「耶?!」什麼時候她身邊多了個人了?貞兒一驚之下差點掉下去,幸好有力的臂膀立刻抓住她。
「別動!」
「二哥哥?!」貞兒瞪大了眼,真的是橫眉豎目的李天闕耶!「你……啊!我懂了,皇城里的那個是馮克己!」
「然也。」上一瞬還惱怒的臉,下一瞬居然就變得萬般柔情,他吻住她,小別勝新婚,他真的好想念她呵!「我暗中溜了提前回府,你高興嗎?」
「你怎麼可以這樣嘛,那麼多的民眾歡迎你呢,如果他們知道歡呼的對象並不是真正的西王李天闕,一定會失望的破口大罵!啊,還有,你爬樹的功夫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無聲無息就上來了,害人家嚇一大跳!」
「你這麼羅唆做什麼?我只問你高不高興我提前回來而已。」他眨眨眼,拉開她的衣襟,吻著她雪白的玉頸。
「噢!我當然高興啊!」貞兒開心地抱住他,「二哥哥,我好想好想你呢!」
「我也是,所以迫不及待想回府將你抱在懷里,管他什麼凱旋英雄,什麼夾道歡呼,對我而言都不如你一個笑容來得重要。」他將地摟得好緊好緊。
「二哥哥……」貞兒感動地親吻他,恩愛夫妻又纏綿了半晌,貞兒突然咯咯地笑了起來。
「笑什麼?」
「你說馮克己這個可憐的家伙在父皇的面前挺得住嗎?他會不會露出破綻?冒充國家英雄可是殺頭的罪喔。」
「他挺不挺得住我是不擔心,倒是你,你覺得自己這一回挺不挺得住我的怒氣呢?」他微眯著眼,威脅地湊近她的面前。
「人家又哪里惹你生氣了?」貞兒裝著無辜的大眼楮。
「我警告過你不準爬樹的。」
「可是人家太想你了呀,所以忍不住先從樹上看身在皇城,暫時無法回府的你一眼……」
「歪理!我要好好『修理』你!」他邪邪地在她耳邊加重語氣道。
「我才不怕你呢。」聞言,貞兒居然面不改色,更回他一個挑釁的眼神,「老實告訴你,我早就打定主意了,直到慶功宴之前你都別想出寢室!」
「慶功宴……」李天闕的臉黯淡了下來。
「二哥哥,你不喜歡慶功宴的,是不是?」老實說她也不太喜歡了,隨著李天闕戰功的愈彪炳,慶功宴的氣氛也愈詭異,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李天杰和李天霸似乎總有意無意用一種又妒又恨的眼神瞪李天闕,也許是李天闕耀眼的戰績及受人民愛戴的程度讓身為太子的李天杰備感威脅吧。
「不錯,我听說大哥疑心我有意和他爭奪儲君之位,我們兄弟已經無法像從前那樣把酒言歡,並肩作戰了,這幾次的家宴他無不對我冷嘲熱諷,讓我甚感厭煩。」
「那是大哥哥太小器了,他根本不了解你,你才不稀罕什麼儲君之位呢!當皇帝有什麼好,麻煩又不自由,你看爹自從當上皇帝之後老了好多呢。」貞兒嘟著嘴替他抱不平。
「貞兒,這世上或許只有你了解我。」李天闕窩心地摟住她,愛憐地親吻著,「我真不知道如果沒有你,我該怎麼辦?什麼天下不天下的,我並不想要,只要你永遠陪著我,我就心滿意足了。」
「我當然會永遠永遠陪著你啊,二哥哥,我最愛最愛你了。」
「我也是,最愛最愛你。」情不自禁,兩個人又吻得難分難解。
「真沒想到,父皇居然對二哥如此言听計從,他只一句話就讓父皇否定了你原本呈上的計劃。」慶功宴過後李天杰隨李天霸一道回東王府,因為有些話不能在皇宮里說。
「哼!你還叫他二哥?」李天杰惱怒地捶一下桌子,「他和我們本就不同母,難怪處處扯我後腿,天霸,你老實說,在你心中,我和他誰和你較親近?」
「當然是大哥啊!這還用問?」
「很好,那如果李天闕打算將我拉下太子的寶座,你會不會站在我這邊幫助我?」
「他要將你拉下太子寶座?真的嗎?」
「他如果不想當太子,將來當皇帝,為何要費那麼大的力氣去打仗立功?他若對目前感到滿足,就應該像你這樣安心當個太平王爺,天天和嬌妻賞花弄月,天霸,換作是你,要你現在離開你的幽蘭上戰場為父皇打仗,卻不求任何封官晉爵,你願意嗎?」
「不願意,我舍不得離開蘭妹,你知道我好不容易才娶到她的。」
「同理,我們都知道李天闕極愛貞兒,而新婚不久他卻選擇上戰場,這兩年來他們夫妻聚少離多,你以為他為什麼要做這樣大的犧牲?」
「是啊!我怎麼從沒想過這個可能性……」
「他想當太子,當皇上,錯不了!天霸,我們不能就這樣讓他們欺負,得替我們的母後爭一口氣!」
「你打算怎麼做?」
李天杰一挑眉,表情陰郁的做了個「殺」的手勢。
「你……你真的要……」李天霸平常雖然好勇斗狠,但從未對自家兄弟起過歹心,因此有些害怕。
「若不這麼做,我絕對無法安穩登上皇帝寶座,他手中握有太多兵權,終成大患,天霸,總說最是無情帝王家,不能存有婦人之仁的,今日若換成了李天闕想先下手為強除掉我,李天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幫他一箭射入我的心髒!」
「這……」李天霸沉吟了下,不得不承認李天杰說得有理,「好吧!我一定幫你,但要除掉二……李天闕並不容易,他身邊有太多厲害的角色,除了李天策之外,還有梅嶺五杰、祈勇兒、深藏不露的練海棠,甚至連魏君行也站在他那一邊,如果動武,我們沒有勝算。」
「我想過將他誘至我的勢力範圍再動手,但他似乎察覺了我對他的敵意,起了戒心,絕不赴我私人的約會。」
「那要怎麼逼他進入我們的勢力範圍呢?他身邊有很多謀士,要他上當好像有些困難。」
「未必。」一個嬌柔的嗓音突然插入,東王妃沈幽蘭娉婷地走了進來,「臣妾以為並不難,從他的『弱點』著手就好了。」
「弱點……你是指貞兒?」
「是,只要她落入我們手中,李天闕為了她就非到我們的地盤上不可,我們只需在他前來的必經之地事先安下精兵,出其不意地突擊他,則大事可成。」
「可是牽連無辜的貞兒這樣好嗎?」李天霸猶豫,貞兒和他們可算從小一起長大,他有些不忍心。
「沒什麼不好的,我們要解決李天闕,貞兒也不能活。」李天杰冷酷地說︰「因為貞兒不是像幽蘭這等柔弱的女子,她一定會替李天闕報仇的,我們不能留下後患。」
「有理,那我們怎麼將貞兒抓來?」
「交給我吧。」沈幽蘭柔柔地笑道︰「剛好我手邊有一些江南精繡,我可以以欣賞為名,請她過府來喝茶。」
「幽蘭肯幫忙是最好不過,天霸,你沒意見吧?」
「只要是蘭妹說的,我都沒意見。」
「很好,那就這麼辦,我先回去調度準備。」李天杰告辭離開。
他前腳才走,李天霸就迫不及待地從後將沈幽蘭一把抱住,「蘭妹,我真沒想到你願意為了我和李天闕為敵,我知道你從前心里愛的是他。」他掩不住興奮地親吻她的玉頸。
這親昵的舉動並沒有讓沈幽蘭表現出一丁點的熱情,她雖然沒有推開她的丈夫,也沒有一般恩愛夫妻的響應,只是淡淡地說︰「你既然是我的夫君,我自然會站在你這邊,這一次希望你別再輸給李天闕了。」
「我知道,為了你,我會努力成為比李天闕更出色的王爺的。」
是嗎?沈幽蘭在心中冷冷地笑了。當李天闕為起義大事四方延攬人才的時候,他只會在西丘當他的公子哥;當天下聞名的俠士都為李天闕效命的時候,他身邊只有一些阿諛奉承的小人;當李天闕在戰場上奮勇殺敵的時候,他卻在王府里當個游手好聞的太平王爺,貪戀嬌妻還沾沾自喜!
他永遠不會比李天闕出色,她早就知道了,全天下最好的男人是李天闕,但他心里卻沒有她!
貞兒一定覺得自己很幸福吧?夫婿有權有名有能力,又專心一意地寵愛著她!
為什麼?為什麼她能這麼幸福?從小到大她一直待在李天闕的身邊,受著他強健臂彎的保護,根本沒受過什麼苦!
同樣是女人,她不能允許上天這樣的差別待遇,是誰給那個女人這麼大的權利,能得到李天闕的專寵?她嫉妒!她怨恨!她不甘心!
殺了她!她非殺了她不可!
太大意了!
貞兒抖動雙手,手上的鐵鏈因她的動作發出刺耳的聲音,提醒她何謂「聰明一世,糊涂一時」!
地牢很悶熱,她就像準備被宰來祭祀的貢品一樣,或者說昆蟲被蜘蛛的網黏住的丑樣比較貼切,總之就是被人呈大字型的鎖鏈著,身前不遠處還燒著一盆旺火,不知道待會兒會不會有人拿燒紅的鐵來將她烙印,嚴刑拷打?
唉,如果非要囚禁她不可,就不能用人道一點的方法嗎?關進牢里就好了啊,干嘛這麼壞心地鏈住她,害她動彈不得,手鏈得老高,很酸的耶!
腳步聲,有人來了。
是沈幽蘭,手中還拿著一條鞭子。
貞兒一見是她,立刻露出了一個甜美的笑容。
「你笑什麼?我可不是你的朋友。」沈幽蘭冷冷地說。
「這我早在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就說過了,還記得那天的事嗎?我覺得那時候的你比較討人喜歡呵。」
「謝謝,不過恕我直言,不管以前或現在,你都一樣討人厭。」沈幽蘭冷笑地和她針鋒相對。
「這可真是我的榮幸。」貞兒又回她一個甜笑以對抗她的冷笑,存心氣死她。
「甭耍嘴皮子,你知道我為什麼將你關起來嗎?」
「這個問題,我想有兩個可能。第一,你是真心愛你的丈夫,和你的丈夫站在同一陣線,要用我來誘二哥哥前來自投羅網。第二,你不是和你丈夫站在同一陣線,將我鏈住只是想要報復,因為二哥哥曾經拒絕你的示愛。」貞兒彷佛和她話家常般地說著︰「由你剛才看我的眼神和說話的口氣,我猜是第二個可能性比較大吧?」
「聰明。」沈幽蘭冷漠地牽動嘴角。
「謝謝,不過你就不怎麼聰明了,你以為除掉我就可以得到二哥哥嗎?」
「在回答你這個問題之前,我想先告訴你一個消息,李天杰和李天霸已經在李天闕前來東王府的必經之路上安下精兵,等著將他手到擒來,你有什麼感想?」
「暗中偷襲算什麼英雄好漢?你們這麼做不怕引起父皇的震怒嗎?」貞兒表面上冷靜依然,心下卻如擂鼓。糟糕了,二哥哥恐怕不會料到大哥哥和四哥哥竟如此不顧手足之情,欲置他于死地,身邊所帶的人手也許不足以對抗太子和東王聯合的千軍萬馬!
「你別擔心,我已經暗中派心月復帶信警告西王爺了,我可是冒著生命危險喔。」
「什麼?你為什麼這麼做?」貞兒大驚,「你知不知道這樣做可能會引來什麼後果?三哥哥會和二哥哥連成一氣,他會帶兵隨從二哥哥,屆時將是兩對兄弟的戰爭,你也該知道太子和東王根本不是二哥哥和三哥哥的對手,此外還可能會加上南王魏君行,你們根本一點勝算也沒有!戰火一旦開放,也就沒有什麼親兄弟的情分,你不怕太子和東王會因此而喪命嗎?」
「我管不了那麼多,其實李天霸死了最好,如此一來西王爺就會對我感到愧疚,再加上你也死了——死于李天霸的毒酒之下,當然,我毫不知情,那他和我表面上就同為傷心人,互相安慰既而在一起也是很自然的。」沈幽蘭說這番話時,美麗的面孔殘酷的扭曲,讓貞兒愣了半晌。
「這就是你打的如意算盤?好可怕的女人,也是好可憐的女人,更是個傻女人。」貞兒搖頭嘆息,並且憐憫地看著她。
她同情的眼光讓沈幽蘭無明火起,揚起手,狠狠甩了她一巴掌,「我沒什麼好可憐的,因為死的人是你,而將接受李天闕全部的愛的人是我!」
「傻瓜。」貞兒無視于嘴角流下的血絲,淡淡一笑,「第一,我死了,二哥哥也不會忘記我,他會一輩子將我放在他心底最重要的地方,所以你不可能得到他全部的愛。第二,二哥哥就算對你感到愧疚,他也不會選擇和你白頭到老,因為如果他這麼做,一定會落個殺弟佔妻的臭名,二哥哥又不是笨蛋。第三,我剛死不久,二哥哥一時半刻一定難以將我忘懷,找個相似的代替品是人之常情,而想安慰他的女人絕對不只有你一個,勇兒和我長得很像,而顏小姐的脾氣和我如出一轍,燕兒則是我的親表妹,她們都暗暗愛著二哥哥,這些人不論容貌、性情、背景都比你佔便宜呢,第四——」
「夠了!被了!不要再說了!」貞兒一番話說得頭頭是道,沈幽蘭慌亂之余,怒火更熾,揮動皮鞭,刷刷刷的猛往她縴弱的身上招呼。
「你毒打我也不能改變你不夠聰明的事實。」貞兒忍著周身熱辣辣的疼痛,依然掛著一抹笑容,「沈幽蘭,你是個傻瓜,你應該好好珍惜四哥哥的,全世界的人都看得出來他有多麼愛你……」
「住口!你懂什麼?你根本什麼也不懂!」她大吼,伴著淒厲的笑,強捏住貞兒的嘴,將一瓶液體灌入她口中。
「我猜……是毒藥吧?」貞兒虛弱地笑了笑。噢,身上的鞭傷正在肆虐,燒得她好痛。
「不錯,你只剩一個時辰的生命了,我想你一定很想在臨死之前見李天闕吧?不過很遺憾,我剛來地牢之前听到消息,西王正要通過布兵之處,現在他大概正忙著和太子他們作戰,一時半刻是無法到這里來的,而等他終于來到時,你則已經毒發身亡。」
「嘖嘖,看來你真的恨透了我,得不到愛的女人會變成鬼婆,一點也不假。」
貞兒的話又為自己招來了好幾鞭,沈幽蘭笑得很冷酷,「不錯,我好恨你,憑什麼你可以這麼幸福?可以得到自己所愛的人全心一意的愛?天塌下來也有一雙強壯的臂膀為你擋著,而我呢?什麼都沒有!家破人亡,我愛的人不愛我,愛我的偏又是那種只會吃喝玩樂的沒用男人!為什麼上天這麼不公平?如果是我先遇到李天闕,他一定不會愛上你的!是你搶走了我的幸福,我恨你!我討厭你!我——」她驟然停下,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眼珠子暴怒得彷佛要跳出來。
「你真的好可憐。」貞兒除了嘆氣還是嘆氣,不過她說得沒錯,她確實幸福得令人嫉妒,即使在兵荒馬亂的多事之秋,她也從沒為自己的安危操過心,因為她知道有一個人會全心全意地保護著她,闖下天大的禍事也不用皺眉,他會為她一肩扛起,在他的羽翼之下,她可以任性、可以胡鬧、可以使小性子,因為他會想辦法哄得她破涕為笑,他是所有女人渴望的英雄,他卻只對她一個人寵愛縱容,她太幸福了,真的好幸福。
「不,可憐的是你,因為連臨死之前你都不能再見到自己的愛人。」
「是嗎?」貞兒露出了甜笑,「可是我已經見到他了,二哥哥,你終于來了。」
「什麼?」沈幽蘭猛回頭,果然見到李天闕一臉陰郁地站在階梯上。
「啊!」她大驚失色,「你……你怎麼會——」
「很簡單,在半路上和太子打架的那一個一定是馮克己。」貞兒笑道︰「要救人嘛,有什麼比敵人傾巢而出的時候容易動手呢?」
李天闕一步步走下來,臉上前所未見的駭人狂怒讓人不寒而栗。
一切都完了!
沈幽蘭發出了狂笑,「很好,我輸了,人就在這里隨你處置,要殺要剮我都無所謂,反正我早就不想活了,但話說在前頭,我沒有解藥,你的貞兒必須陪我死。」
「二哥哥不會殺你的。」貞兒柔柔地道,眼楮看向李天闕,他走過來,用力一扯就將鐵鏈扯斷,可見他有多麼憤怒。
鐵鏈全斷的一瞬,他抱住了虛弱軟倒的貞兒,吻著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唇,她的溫度讓他恢復了存在感,「練海棠說過你最近有個大劫,最好別出門,你偏不听,現在為你的任性吃到苦頭了吧?」
「哪有什麼苦頭啊?」貞兒不改淘氣本色,「這是甜頭。」她吻住他,確實是甜頭呢!
情何以堪!
沈幽蘭別過頭去,無法看他們夫妻旁若無人的纏綿,冷冷地說︰「我對她下了劇毒,她非死不可,你快殺了我替她報仇吧!」
「不,我不殺你。」李天闕溫柔地抱著貞兒,卻用沒有溫度的語氣對沈幽蘭說話。
沈幽蘭回過了頭,「為什麼?」難道……難道他終究還是不忍心……李天闕淡淡一笑,「因為貞兒,她剛才說了我不會殺你,這是貞兒的希望,而我從來不願意違背她的希望。」他凝視著貞兒,而她回給他一個甜美的笑容。
「你——」沈幽蘭恨恨說道︰「你們以為自己出得了這王府嗎?你們當真以為東王府的兵力盡出了?」
「或許沒有,不過那不會改變什麼。」
令沈幽蘭訝異的,回答的不是李天闕,一個冷酷的聲音響起,下一刻,地牢多了一個高大的身影。
「如我直言,東王府剩下的兵力實在不怎麼樣呢,敵不過我的幾名手下。」魏君行冷笑,言下之意,他解決了他們的「老弱殘兵」。
「你……你竟然也來淌這趟渾水?」
「你大概不知道我有多麼喜歡貞兒吧?你敢傷害她,我就不會放過你,李天闕不殺你,我可不打算喪失我在心愛的女子面前獻殷勤的權利。」他看向貞兒,「小東西,別阻止我替你報仇,我可不像李天闕那樣的好說話。」
貞兒對他吐了吐舌頭,「這就是為什麼我愛二哥哥不愛你!」
魏君行聞言,踫了一鼻子灰,不過他並不生氣,只是哈哈大笑。
「想不到,你居然迷上這個小丫頭……」不明白呵,她有什麼好?「你要殺就盡避殺吧,我說過了,我早就不想活,但她也必須陪我死,她所中的劇毒根本無解!」
「那可未必。」又一個聲音傳來,是白衣飄飄的練海棠。
「你……呵,你也迷上這個小丫頭了是嗎?」
「這樣的女子誰不愛呵?」他微笑,取出一只小瓶,倒出一顆碧綠晶瑩的小藥丸,送到貞兒唇邊輕聲道︰「吞下它。」
「這是什麼?」
「綠明珠!」李天闕笑道,他和練海棠同出一門,自是一眼看出,「我听師父說過,他師兄一輩子的心血都在煉這顆藥丹,它能解百毒,延年益壽,有病治病,沒病強身,天下惟有一顆,珍貴得很呢。」
「這麼珍貴啊。」貞兒吐了吐舌頭。
「沒有你珍貴,快吞下吧,它可以解你體內的劇毒。」練海棠笑道。
「它可以延年益壽,那只有我吃,一個人活到兩、三百歲,有什麼意思?我不要。」貞兒的眼楮滴溜溜地轉,「除非你們也分了吃,大家一起活得長長久久才好玩嘛。」
「啊?!」三個大男人不禁面面相覷。
「可是,我們又沒中毒……」魏君行咕噥道。
「這有什麼關系,不是說有病治病,沒病強身嗎?」她仰起小臉。
「真服了你。」練海棠失笑,「你吃的藥量若是不夠,恐怕會留下殘毒喔。」
「殘毒?哈,你自稱天下第一神醫,解不了我的殘毒嗎?」
「你又使激將法了。」練海棠無奈地笑了笑。
「你們說夠了沒有!」沈幽蘭听不下去了,她幾近崩潰。為什麼……為什麼大家都對貞兒這麼好?「我好恨……好恨……」話未說完,她突然看見階梯最上層站了一個人。
是李天策!
「啊?你……」沈幽蘭看見他,心下也有了譜。「這場戰爭結束得好快。」
「這個人臨死前想見你。」李天策走下來,放下背上的人,竟是李天霸!
「蘭……妹……」李天霸伸出染滿鮮血的手,胸前一支箭射穿,早該氣絕的,卻不知為什麼能支持至今。
「什麼事?」她不帶感情地問,甚至沒有靠近他身邊。
「對不起……我……我終究……還是沒有贏過……李天闕……對不起……對不起……」剩下來的話無法再說了,因為他已經氣絕。
「就只是為了說對不起,四哥哥才撐到現在的……」貞兒流下淚,想起小時候在西丘一起生活的點點滴滴,她放聲大哭,「為什麼?三哥哥,你不該殺他的……」
「貞兒,別哭。」李天闕將她抱在懷里,柔聲安慰,但聲音明顯有著哽咽,「若非生命在千鈞一發,天策也不會殺他。」
「那……大哥哥呢?大哥哥他……」
「他死在馮克已的箭下,二哥,此事你必須出面扛下,大哥和天霸的死,父皇一定悲痛欲絕,但事是皇子們所為,他縱使傷心氣惱也不會處死我們,但若換成馮克己則會。」
「我明白。」李天闕毫不猶豫,為了保住心月復大將,他可以承受殺害親兄弟的千古罵名。
「東王妃,他臨死前的一番話,你有什麼感覺?」貞兒故意用東王妃這個頭餃叫道,見沈幽蘭對李天霸的死居然無動于衷,她有些生氣,並替李天霸不值,居然愛上這般薄情寡義的女子。
「沒感覺。」
「他那麼愛你啊!你是鐵石心腸嗎?」
「那又如何?」她轉過頭來,露一個淒涼的微笑,「他愛我,我就一定得愛他嗎?那我好愛李天闕,為什麼他卻不愛我?」
一句話讓在場眾人語塞。
愛情究竟是什麼東西?既不能放在天秤上稱斤論兩,也不保證漂亮的人就能多得一分。
突然他們都覺得無法苛責沈幽蘭,這個為愛著魔的可憐女子。
「幽蘭露,如啼眼,無物結同心,草如茵,松如蓋,風為裳,水為佩,西陵下,風吹雨……」
幽蘭露就好像晶瑩的淚珠,注定與她永結同心的人兒在哪里?草如茵,松如蓋,風為裳,水為佩,放任她在西陵下,獨自承受著風吹雨打……她幽幽地唱著,緩緩的走出地牢。
「二哥哥……」貞兒輕喚著,滿心糾結的苦澀伴著身上的痛,讓她承受不住地暈了過去。
李天闕抱起她,不發一語地離開地牢。
「貞兒,來,嘴巴張開把藥喝了。」李天闕像哄小孩似地哄著面容蒼白,眉頭緊鎖的妻子。
「不要。」貞兒悶悶地低下頭,又悄悄地流下淚。
李天闕嘆了口氣,抬起她的臉,「還在想大哥、天霸和沈幽蘭?」
「二哥哥,幽蘭姐出家了,長伴青燈就能將你忘懷嗎?」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或許我是個很無情的男人,明知道她愛我,但我從沒愛過她,也不覺得自己對她有責任,更不可能因為同情她,或者可惜她青春年少就去長伴青燈而說些安慰的虛假話來阻止她。貞兒,恕我直言,幽蘭對我毫無意義,現在我關心的是你的傷和體內的殘毒未盡,所以把藥喝了。」他皺著眉頭,一臉嚴肅。
貞兒怔怔地凝視著他,嘆了口氣,「我終于相信了,天下人說你對女人冷漠,一點也不假。」
「因為我對愛專一,我只有一顆心,決定了給誰就一輩子不會變,何苦讓其它不相關的女人再抱著什麼希望呢?」
「這樣的個性不太好呢,將來你繼位當了皇帝,那三宮六院怎麼辦?」
「誰告訴你我要當皇帝了?」
「咦?父皇不是打算改立你為太子嗎?」
「我不能以逃跑來抗議嗎?」他向她眨眨眼,「你難道不覺得論個性、手段,天策都比我更合適?不說別的,單說三宮六院,就算增加一倍,那小子也能應付自如。」
貞兒噗哧一笑,「是啊,三哥哥天生風流種!那你準備要逃到哪里去?」
「嗯,我想想……」他坐到床邊,摟著她輕輕說︰「我們可以去江南賞春,去塞北牧牛羊,到西域去瞧瞧他們的新鮮玩意兒,你听過藏、滇那一帶流傳一句話吧?冬穿棉襖午穿紗,懷抱火爐吃西瓜,這種滋味一定很新鮮。」
「好棒!好棒!我一直想玩遍大江南北的!」
「不過呢,前提是你的身體必須快點復原。」他捧高藥碗,斜睨著她。
「我喝!我喝!」貞兒一把搶過,咕嚕咕嚕地一口灌下。
李天闕哈哈大笑,往後的幾天,他都不用再三哄四請的逼她喝藥了,吃喝玩樂的魔力真大!
一個月之後,西王和西王妃從西城落跑,不知去向。
三個月之後,皇帝李堂宣布退位為太上皇,由三子北王李天策繼位。
一年之後的某一天,御書房突然傳來一陣奸笑聲。
在塞北!好啊!這兩個可惡的家伙正在塞北,終于被他逮著了吧!
瞧瞧回報的人怎麼寫的——西王爺被大漠公主誤招為金刀駙馬,西王妃怒不可遏,大鬧大漠……哈!貞兒果然還是貞兒,那可憐的大漠公主要倒霉了!
不過好笑歸好笑,他豈能讓他們在塞北破壞天朝形象?如此肆無忌憚的大東南北逍遙快活,放他一個人陷在這些煩人的奏折和三宮六院的爭寵里動彈不得?
李天策立刻御筆一揮寫下——速速回京,不得延遲,否則斬立決!
他要派人火速送到塞北,不信他們敢抗君命!
但左等右等,過了半個月卻不見人影。
好家伙!被大膽!竟敢視君命如無物!饒不了你們!
李天策大動肝火,又要一揮御筆之際,一封鏢書咻一聲射進他的御書房,嚇出他一身冷汗。
御書房耶!居然有鏢書這樣明目張膽的射進御書房?這要是射在他腦袋上怎麼辦?這皇帝真不好當!
他大概猜得出這封鏢書是誰射來的,咕噥著拔出展讀,只見上面熟悉的字跡。
呆呆皇帝,你最好快傳回你的呆呆御使,否則他會在塞北等到地老天荒,當然,我們已經不在塞北,所以也沒接到聖旨,這叫眼不見為淨——啊,不對,不好意思,是不知者不罪,至于我們要往哪里去?嘿嘿,不告訴你!
底下畫了兩個鬼臉,毫無疑問是出自貞兒的手筆。
「可惡!」李天策低吼一聲,將紙用力揉成一團。
這兩個壞家伙究竟什麼時候才要回來幫他分憂解勞啊?
等到貞兒玩膩的那一天吧,而這一天遙遙無期!-
本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