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曉樂拖著疲憊的身軀,失魂落魄地回到家里。
與衛風拓決裂,幾乎用盡了她所有的力氣,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家里的,一路上,只覺得渾身好冷、好冷,冷得整顆心都沒了感覺。
經過書房時,她听見二哥的聲音。
她忽然脆弱了起來,非常想哭,沖動地想要對二哥訴說,將心里所有的委屈和傷心全都向他傾吐出來。
她抬手模著書房門板,正要推開時,听見二哥似乎正在講電話,于是猶豫了一下。
想了一想,也許二哥在忙,而且最近爸爸一直在訓練他能獨當一面,所以,他應該也有他自己的壓力……
她默默地收回手,轉過身,放輕腳步,打算繼續走回自己的房間。
還沒走遠,書房里傳來的話語,忽然飄進她的耳里。
那幾句話,像是千萬噸的黃色炸藥,在她腦子里地炸開,驚呆了她——
「……不用再潛去衛風拓的家,我想他應該有警覺了……他今天突然放出了所有消息,根本就是有問題……嗯,就到此為止,我們需要的情報也已經足夠,費用我會如實支付……明天下午,我們約在老地方……」
路曉原的嗓音刻意壓低了一些,但依然清晰地傳進了她耳里。
路曉樂用力推開房門,沖進書房,充血的眼眸,死死地瞪著路曉原。
路曉原像是心虛,更像是被她的神色嚇到,馬上從書桌後方站起來,不等跟對方說完話,便迅速地重重掛掉電話。
「曉樂……」
他繞過書桌,在她面前隔著三步的距離停了下來,表情有些慌亂,有些手足無措。
不必問她听了多少,只要看她死白的臉色,就知道不該讓她听的,恐怕都被听到了。
「二哥……衛家的商業間諜,是你弄的?」她啞著嗓音問道。
「你怎麼知道商業間諜的事?」他愣住。
「衛風拓今天告訴我的,他對我一直很不諒解,認為是我把他的公司機密泄漏給爸爸……」她痛苦地說。
路曉原心虛地轉開眼。
「二哥,告訴我,那個商業間諜是如何潛進衛風拓的家里?」她追問著。
其實,殘忍的解答已經在她的心里呼之欲出,但她仍懷著一絲絲希望,只是想要更明確的答案,免得她誤會了二哥。
路曉原沈默著,沒有回話。
她猛然想起,他那天將她不該會遺落的鑰匙,親自還給她的事情,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氣。
「……是你偷了我的鑰匙,復制了一份給商業間諜,去他家的書房偷竊嗎?」
他的表情,默認了一切。
「為什麼……?」
她的唇色發白,懷疑自己還能接受多少打擊。
「是……爸爸要我這麼做的。」
二哥臉色難看地說道。
「爸爸為什麼會叫你這麼做?他怎麼會知道我身上有衛風拓家里的鑰匙?」
她繼續追問,覺得心里越來越寒冷,
「你的事,爸爸……全知道了。」他艱難地說道。
「什麼?」
路曉樂愣了好一會兒,感到心如刀割。
她不敢相信,她最親近的二哥、最敬愛的爸爸,竟然利用了她,在商業競爭中,要了卑鄙的手段……
今天是怎麼了?
這世界是怎麼了?
為什麼今天一整天,竟然是由這麼多背叛的事組成的?
上一秒,她被懷疑背叛了人家。
下一秒,她發現自己切切實實地被人背叛了……
整個荒謬的場景,讓她極度想笑。
但是,她知道她一定要努力忍住瘋狂大笑的詭異情緒,否則,她一定會立即崩潰的。
「爸爸知道我和風拓的事?」她顫著嗓子問道。
「嗯。」
他低著頭承認了,完全不忍心再看著她失去光澤、漾著一片傷心的雙眸。
妹妹那雙泛紅的眼眸里,負載了無比的痛苦,已經快要滿溢出來,讓他心里又愧又疼。
「我不放心徐棠海的同性戀身分,怕他騙了你,所以告訴了爸爸,希望爸爸能調查一下。沒想到這一查,竟然連你和風拓的事,都被查了出來……」
路曉原努力地向她解釋,表情充滿了懊惱與自責。
他完全沒料到,父親竟然這麼神通廣大,弄到最後,什麼都瞞不過他。
看來,父親能在商界屹立不搖,的確有他厲害非凡的本事,
只是,父親這次對付衛家的手段,實在太過激烈了一些,甚至把妹妹都一起牽連下去了……
路曉樂听了之後,再也無法忍住情緒,痛哭了起來。
「二哥,你為什麼要這樣?」
她傷心地哭喊。
「曉樂,衛家和路家,長久以來就一直不和,你跟衛風拓在一起,根本不會得到兩家長輩的祝福,遲早是要分開的,不如趁這個機會分了,免得將來痛苦……」
他開口勸她,但是听在耳里,這個藉口實在太薄弱、太可笑了。
「所以由你和爸爸,來決定了我的死刑?」她不甘心地問道。
聞言,路曉原瑟縮了一下。
「別講成這樣,我們都是關心你……」
她無言,不斷地哭泣著。
二哥的確是關心她,她如何能怪罪他?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我在樓下就听到你們在吵了……曉樂,怎麼在哭啊?」
因為在樓下听到異響,所以路母上來探察,沒想到竟看到女兒哭成了淚人兒。
「媽……我們……」
路曉原抓抓頭,不知道該怎麼說。
曉樂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只能埋進母親懷里痛哭。
「媽……」
路母抱著女兒,不停地拍哄,有些慌張地看著路曉原。
「曉原,你妹妹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呀?」
「她……她……因為……」
路曉原比手畫腳了老半天,就是無法跟媽媽說出所有實情。
突然,一道嚴肅的嗓音切了進來——
「這里吵吵鬧鬧的,在做什麼?」
路曉原暗叫不妙,硬著頭皮看著從樓下走上來的父親。
「爸……曉樂知道鑰匙的事了……」路曉原不安地說道。
路曉樂抬頭,哭著問道︰「爸,你怎麼可以用這麼卑鄙的手段去打擊衛家,甚至讓衛風拓以為我背叛了他?」
「商業競爭本來就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你以為我們路家是如何在商場上屹立不搖數十年的?」路嘯明冷著臉說道。
「我不管你和衛家之間有什麼恩怨,我只想知道,你為什麼要拿我來當作對付衛風拓的籌碼?」她難過地問道。
「這事你還好意思說?只要你是我路家的子孫,就不準跟衛家人有任何來往!鑰匙的事,就當作是你戴罪立功,我勉強不跟你計較你背著我們,私下和衛風拓那小子往來的事!」路嘯明動了怒,大聲地斥道。
她一听,整個心都涼了。
「到底……到底是發生什麼事了?」
路母插嘴問道,在一旁听丈夫和孩子爭執了半天,她依舊一頭霧水。
「問你的好女兒!她背著我們跟衛風拓在一起!」路嘯明氣呼呼地說道。
「衛風拓?是……衛……詩元的兒子?」
路母眨眨眼,很是震驚,臉上出現奇異的表情。
路嘯明沒好氣地看了妻子一眼。
「還有哪一個?做什麼把那家伙叫得那麼親密?」路嘯明的語氣里突然醋味亂竄。
「這……曉樂,你怎麼會跟……」
路母一時之間有些傻眼,像是難以接受的模樣,眼神復雜地看著女兒。
曉樂覺得自己頓時變成了眾矢之的,完全心灰意冷了,什麼都不想再說了。
她默默地哭泣著,一句話也不說,像抹游魂似地慢慢走回房里。
在她身後,父親、母親,及二哥,全都各自懷著心思,沈默地看著她進房。
他們都認為先讓她好好地冷靜一下,過幾天再慢慢開導,事情就會過去了。
然而……
第二天一大早,路家人發現路曉樂竟然不見了!
頓時間,整個路家陷入了雞犬不寧的狀況,全家找翻了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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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一直哭泣的女生,徐棠海就算再健談,還是一樣被嚇得手足無措。
包何況,從高中相識到現在,他還沒看過活潑好強的路曉樂,竟然哭得這麼不能自己。
從她在半夜哭著敲他家的門,說了她家跟衛風拓的事後,就一直哭到現在,哭得撕心裂肺的。
她那傷心到了極點的絕望模樣,讓他看了都不忍心,也跟著一陣又一陣的鼻酸眼熱。
「別……別哭了啦……你已經哭很久了……」
徐棠海紅著眼眶,哽咽地將面紙遞給路曉樂。
窩在沙發上的路曉樂,默默地抽來面紙,徒勞無功地抹掉臉上的淚水。
才擦過,臉上又流下了新的淚痕。
路曉樂覺得她的兩個眼楮,像極了壞掉的水龍頭。
她一直努力地要止住眼淚,可是眼淚偏偏不听話,不停地從眼里涌出來,止也止不住。
就跟心跳一樣。
她明明在昨晚听見那顆心碎成一地的聲音了,可是心髒它還是一直不停地跳動著,她也沒有因為心痛而死掉。
徐棠海看著她,嘆了一口氣,揉揉眼,起身去擰了一條浸過冷水的毛巾,讓她擦擦臉,再拿了一杯水給她。
「喝點鹽水,再用冷毛巾敷一下眼楮吧,不然,接下來的幾天,你的眼楮會腫得很厲害。以前,我為了無法喜歡女生,只能喜歡男生,卻又無法跟爸媽說的事,常常哭得很凶,所以很有經驗了。」徐棠海自嘲地說道。
听到他的話,她突然憂慮地抬起眼來。
「棠海,對不起……我爸已經知道你的事了……我擔心你的事,會傳到你爸媽那邊去……」
他听了,愣了一下,想了想,接著便故作瀟灑地聳聳肩。
「……算了,知道就知道,如果我得被迫出櫃,那就出櫃吧,反正我也不可能瞞我爸媽他們一輩子。」
「棠海……」
她哽咽地喚道,很傷心地發現,自己竟然又害了另一個人被無辜的傷害。
「其實,我在猜,他們可能早就听說我的事了,只是拉不下臉來親自向我求證……可能,也是害怕面對事實吧,所以一直選擇裝傻裝聾……」徐棠海神情落寞地低下頭。
「對不起……一切都是我的錯……」她的眼淚又涌了出來。
「唉呀,你說的是什麼話!哪里都是你的錯?別再哭了啦!有時候,危機也許就是轉機,你要樂觀一點嘛!」他振作精神安慰她。
「棠海……謝謝你……」她沙啞地喚道。
「不要客氣了。」
「你陪了我一晚上都沒睡,你去休息吧。」
「那你……」他不放心她。
「我沒事,至少不會讓自己死在你家里。」她擠出一抹要哭不哭的笑容。
「呸呸呸!別說這種話!你別動傻念頭啊!」他驚得幾乎要跳起來。
「你別當真,我開玩笑的。」見他一臉緊張,她勉強地笑了笑。
他這才松了一口氣。
「你放心住在我這里,好好的靜一靜,這間房子是我爸媽買給我一個人住的,他們沒事不會過來的。」
「嗯,謝謝你。」
她點點頭,覺得眼里又涌出更多的淚水。
「別再哭了,好好的一個漂亮女孩子,再哭就丑了。喏,拿著吧。」他將杯子和毛巾遞給她。
「棠海,你真溫柔。我想,不管是男生還是女生,能當你的伴侶,一定是最幸福的人。」她看著他說道。
「三八!怎麼突然這樣稱贊我?」徐棠海的臉忽然紅了起來。
她這次是真心地對他笑了出來。
然後,她接過杯子,喝了水,緩緩地仰躺在沙發上,將濕毛巾蓋在眼楮上敷著。
見她躺下不再說話,徐棠海知道她平靜下來了,也倦累了,于是伸手模了模她的頭,才起身關燈,留下一盞夜燈。
他又陪了她一會兒後,才回到房里去休息。
等到客廳里只剩下她一個人時,她拉開臉上的毛巾,清醒地望著被小夜燈映得暈黃溫暖的天花板。
她在想,如果能讓腦子停止轉動,什麼都不想,或許就能好過一些了。
不想了……不想了……
不要再想了。
努力閉上眼,她不願再想了。
但是心碎的感覺,教她連呼吸都會痛,怎能讓她停止去想?
除非……連呼吸都放棄……
她忽然間倒吸一口氣,被自己的絕望念頭嚇到。
「我在想什麼啊?別想了、別想了!」
她驚慌地抓住毛巾,用力壓住酸熱的雙眼,整個身子蜷曲起來,用盡全力抵擋著蝕入骨髓的痛楚……
餅了好一會兒,她忽然翻過身,從沙發上跳起來,一雙赤足踩到地上,不顧一切地奔向徐棠海的臥室,打開門,沖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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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家為了尋找曉樂,幾乎要翻天覆地,甚至不惜驚動了衛家和徐家。
路曉原被母親的眼淚逼著去找衛風拓,他懷著心虛,硬著頭皮,一臉罪惡感地敲開衛風拓的大門。
他想過衛風拓見到他的各種表情,卻被嚇了一大跳,差點以為他走錯屋、找錯人了。
「見鬼了……」
路曉原瞪著眼前的男人,喃喃說道,沒想到會見到這模樣的衛風拓。
眼前這男人,應該是個俊美無儔的高雅貴公子,怎麼會變得這麼人不人、鬼不鬼,慘烈成這樣?
還真的是見鬼了……
「什麼事?」衛風拓神情疲憊地瞪著路曉樂的二哥。
他臉上胡渣亂生,頭發凌亂,身上穿的是昨天沒換下來的襯衫、西褲,全身上下縐得像塊腌過的梅千菜。
一听他的口氣不善,路曉原也不敢說什麼,只能模模鼻子,咳了一聲,低聲下氣地開口。
「我想問你,曉樂在不在你這兒?」
「為什麼你會認為她在我這兒?」
衛風拓倚在門邊,眯著眼,沒好氣地說道。
「因為曉樂失蹤了。」他垂頭喪氣地回答。
衛風拓忽然站直,身軀整個繃緊。
「你說什麼?曉樂失蹤?她昨天沒有回去嗎?」
「有啊!她昨天有回家,可是回來的時候情緒就不對勁了,然後又因為……一些事,所以她整個人情緒崩潰,哭著回房間。」
路曉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看錯,他覺得衛風拓的臉色好像變得更慘白了。
「然後呢?」
衛風拓閉了閉眼,沙啞地問道。
「我們以為她休息一下就好,可是早上起來的時候才發現,她不見了。」
路曉原說完話,也料到他妹妹應該沒有來衛風拓這里,否則他不會問得那麼詳細。
「既然我妹妹不在你這里,那我到別的地方找一找,失陪了。」
路曉原嘆了一口氣,對他點點頭,轉身離開,打算到別的地方去尋找。
沒想到,衛風拓卻突然拉住了他。
「等一下。」
「做什麼?」
「我也去找她。」
路曉原上上下下地看了他一遍,最後指了指他的頭、臉及身體四肢。
「那你最好梳洗一下,這樣出門太……招搖了。」
他可不想被狗仔拍到,他跟一個神情像個鬼似的流浪漢走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