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你跟我去翟老夫人面前說清楚,這樁婚事說不準還有轉圜的余地。」她抓住她的手。
「你真要有本事就去找翟公子,讓他改變心意。」尹灩衣生氣地拉開她箝制的手,感覺向她們投以注視的目光愈來愈多。
「你這尖酸刻薄的臭丫頭,真以為自己多了不起。」劉媒婆一張臉漲成了豬肝色。「翟公子那是……給你騙了,你說,你到底在他面前嚼了什麼——」
「這不是劉媒婆嗎?怎麼了?在大街上吵吵鬧鬧的?」一中年婦女走上前來,
「林家嫂子,你來得正好,我才想著要人給我評評理。」一遇上熟識的人兒,劉媒婆的嗓門拉拔得更大。
尹灩衣在心里嘆口氣,這下麻煩了,看來她是想把事情鬧大。
這時,一茶居二樓雅座的賓客因听到嘈雜聲而往下望,隨即訝異地睜大眼。「大姊?」
「怎麼?」坐在對面的翟玄領順著他的目光往下瞧。
「是劉媒婆。」尹樂杉蹙下眉,看起來不太妙,上回大姊阻了藺家小姐親事後,劉媒婆曾上門來鬧過一次,這回大姊又壞了翟家與翁府親事,舊仇加新恨,劉媒婆這次恐怕沒這麼簡單就善罷罷休。「我得下去——」
「我來吧!」翟玄領站起身。「事情由哪兒起的頭,就由哪兒結束。」他示意尹樂杉留在原地,一人走下茶居。
「我說尹家小娘子,我話都沒說完你就想走,莫非是心虛了?」劉媒婆冷笑著。「就說你怎麼能守著一個家這麼多年不嫁,原來是別有居心。」
「什麼別有居心?」林嫂子疑惑地問。
「這你就不知道了,她是巴望著她貳弟中進上,她好等著做官夫人。姊弟?我看他們私底下說不準早——」
「你嘴巴放干淨點!」尹灩衣怒目而視,厲聲道︰「媒人之口無量斗,怎當你無的翻作有,若再碎嘴胡亂譜,莫怪情面全不留;誰不知你信開河,亂點鴛鴦瞎湊合,竟將姑娘許老頭,莫非良心喂了狗?見女便說郎錢多,男前又夸優,進了洞房掀蓋頭,麻子臉配乞丐頭,嚇得兩人吐白沫,您老兒還有臉皮滿街走。」
「你……」這會兒劉媒婆也只差沒吐白沫了,整張臉青一陣、紅一陣。
圍在一旁的人嘻嘻哈哈的笑著。「姑娘好利的嘴。」
「啪啪啪……」拍掌的聲音讓尹灩衣嚇了一跳,一瞧見來人,讓她羞得想鑽地洞,臉蛋兒頓時燒紅似火。
「姑娘的口才若稱第二,恐也無人敢居第一。」翟玄領嘴角上揚,雙眸滿是笑意。「翟某今天算開了眼界。」他對她真是愈來愈有興趣了。
「公子莫要讓她給騙了。」劉媒婆急忙道。「她這是在誣賴我,您莫要信她,她這張嘴能把白的都說成黑的,您就是听了她的讒言才取消了跟翁府的婚約。」
「她說的是讒言?」他仍舊帶著笑。「那我是什麼,信她的傻子?」
「不不不,您當然不是……」劉媒婆拉高聲音,以蓋過大伙兒的訕笑聲。「在這揚州地界上,誰不知您翟大爺精明干練……」
劉媒婆接下來的歌功頌德翟玄領全沒入耳,卻瞧見尹灩衣不動聲色地想隱在人群里離開,他微微一笑,說道︰「尹姑娘要走了嗎?」
眾人的目光將尹灩衣尷尬地定在原地,她垂下眼,還未開口,只听得他接著道︰「一塊兒走吧!」
她驚訝地望向他,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麼說!
劉媒婆立即道︰「翟公子……」
「還有事嗎?」翟玄領瞥她一眼。
「沒……沒……」她訕笑一聲。
他朝尹灩衣走去,微笑道︰「走吧!」
她急忙遠離人群,恨不得生了翅膀住家里飛去,想到她方才口無遮攔的話語讓翟公子听見,她就覺得羞愧,在其它人面前出糗都無妨,可偏偏讓他撞見,唉∼∼真想挖個洞把自己給埋了……
「姑娘與令弟還好吧!」
听見他的問話,她立即心生疑竇。「公子為何這麼問?」
仿佛猜透她的心思般,他含笑道︰「姑娘不用如此多疑,只是上回在林子里一別後沒再見過姑娘,不知你與令弟回去後是否起了爭執?畢竟你當時對他鬼祟的行為甚為不悅。」
一提起貳弟,尹灩衣頓時心情沉重起來,再憶及媒婆方才不干不淨的影射,她的心情更是如墜入五里深淵,最近怎麼什麼事都不對勁呢?
「姑娘沒事吧?」他溫和地問。
她回過神。「沒事,公子怎麼會在這兒?」她隨口問。
「約了人在這兒談生意,正要走,就瞧見姑娘遇上了些麻煩。」他順口說。
一想到方才的事,好不容易褪去的紅暈又染了雙頰。「讓公子見笑了。」剛剛實在是太沖動了,才會這樣口不擇言。
「不,該說是開了眼界。」他低頭瞧她,雙眸醞笑。「沒想到姑娘生氣的時候,罵人也講究。」
熱氣沖上臉,她尷尬地低下頭。「公子莫再提了。」
他輕聲笑著,她急忙轉個話題。「我得回去了。」
「我送姑娘一程。」
「不用了。」她急忙道。「不好耽誤公子的時間。」
「沒什麼可耽誤的,除非姑娘擔心讓令弟撞見,又惹得他不快。」
「公子多心了。」她瞧他一眼。
「是嗎?」他微笑與之相對。
「公子總是要懷疑我說的每一句話嗎?」她反問。
「當然不是。」他的笑意加深,與她談話總是令人心情愉快。「因為知道姑娘顧忌令弟,所以難免有這樣的疑問。」
尹灩衣蹙眉顰額,臉上是淡淡的愁緒。
見她低頭不語,他便換了個話題。「听聞翁老爺子將姑娘數落了一頓,沒為姑娘帶來麻煩吧!」
「麻煩總是有的,也不差這一項了。」她嘆氣。
「姑娘沒想過若真嫁給在下,很多問題都能迎刀而解。」他說著。
「前有惡狼,後有猛虎。」尹灩衣喃喃自語,才躲過一個劉媒婆,又來一只棘手的。
翟玄領朗聲而笑,尹灩衣吃了一驚,這才發現自己不經意地將心里的話給說出口了,她尷尬地嫣紅雙頰,連忙低下頭,盯著自個兒的腳,她眨著眼瞼,忽然道︰「我會考慮的。」
他的笑聲戛然而止。「什麼?」
她長嘆一聲。「我會考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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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考慮並沒有拖太久,當晚,貳弟與杉弟為了她的婚事再度起爭執,兩人竟在她面前大打出手,著實讓她痛心不已,也嚇壞了壇肆與淺舞,他們兩人都已不是黃毛孩兒,可竟為了她的婚事失去理智,兄弟反目。
當晚,她一宿末眠,想著爹娘對她的托付,而後終于痛下決心,應了翟家的親事。于是半個月後——
剛開始她並不敢讓貳弟知道,只得偷偷進行著。她告訴翟玄領,她並不需要一個鋪張奢華的婚禮,唯一在意的只有兩個,一是弟妹要跟她一塊兒進翟府,二是她希望能解開貳弟的心結,繼而專心應考。翟玄領毫不猶豫地點頭答應。
于是半個月後,尹灩衣坐上大紅花轎,進了翟家門。
如今坐在這貼滿「囍」字的新房內,听著外頭隱約傳來的喧鬧聲,尹灩衣覺得自己仿佛置身夢境中,雖然他們已「牽巾」拜了祖宗排位,也「撒帳」、「合髻」,且飲了「交杯酒」,但還是有種虛幻之感。
「小姐,這是新房,您不能進去。」
「我就要進去。」
「小姐——」
「走開!」
外頭的騷動打斷了尹灩衣的思緒,她忖度這童椎的女聲該是翟玄領的女兒︰
「如果讓少爺知道,他會責罰小的。」
「讓她進來吧!」她開口對屋里的丫說道。
「可是夫人——」
「沒關系,去吧!別讓她在外頭吵,一會兒把其它人也引來了。」
「是,夫人。」
尹灩衣听著奴婢往門口走,稍稍放松了下緊繃的情緒,要她一直呆坐著,只會讓她更緊繃,不如讓她有點事做。
門開了又關,她听見噠噠的腳步聲朝內室而來,她微微一笑,挺直身子。
「你……我有話跟你說。」
尹灩衣自紅巾下瞧見亮眼的粉色繡鞋與大紅褲管,她的嘴彎成一抹笑。「你是紅兒?」
「你要叫我小姐。」翟紅筆聲音高揚。
「為什麼?」她忍住笑。
「紅兒是爹才能喊的,你只能叫我小姐。」
她高傲的語氣讓尹灩衣幾要笑出聲。「小姐找我有什麼事?」
才說完話,她突然听見丫頭們的尖叫聲,還未弄清出了什麼事,就見粉紅繡鞋走向她,霎時,她的膝蓋上多了幾條小蛇。
尹灩衣驚嚇得起身,伴隨一聲尖叫,她揮開身上的蛇,驚魂未定的她在听見紅笙的笑聲時,急忙壓下自己害怕的情緒,對著滿室亂竄的奴婢說︰「好了,別叫了。」雖然知道紅笙喜歡這些個可怕的東西,可真遇上了,還是沒法鎮靜以對。
她抬手掀開紅巾,還來不及瞧上女娃兒的臉,就見她一溜煙地往外跑去,她好笑地搖了搖頭,對避得遠遠地奴僕說道︰「去找個不怕蛇的奴婢進來,別驚動其它人。」
「是,夫人。」其中一人急忙往外而去。
瞧著在地上蠕動的小虻,尹灩衣再次搖搖首。她才剛進門,就有人對她下馬威,看來以後的日子有得折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