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反應過來前,她已經退開,雙眸隱約有抹得意之色。
「嘻……」她開始竊笑。
他正想問她搞什麼,她先開口說道︰「沒想到我的初吻是在死了之後才給出去的。」
「你……」
她笑著繼續說︰「我想你身經百戰,不會把這個小小的吻放在心上,你就當被蚊子咬了一下。」
他瞅著她帶笑的臉,似乎在思考該怎麼反應。
「好了,看電視吧!」她將注意力移回螢幕。「現在的動畫技術比起我那個年代實在好太多了,不過這個史瑞克也太丑了吧!」
她拿起他做的三明治,正打算咬一口時,臉蛋忽然被扳了過去,他的臉壓上來,貼上她的唇。
這下換她大吃一驚,不過她很快恢復鎮定,明白他是在以牙還牙,他盯著她瞧,她也回視,別以為她會被嚇到。
等了兩秒,不見他撤開,正納悶時,他竟然含住她的唇瓣輕舌忝,她差點摔落沙發,當他舌尖滑過她的唇齒間時,她真的摔了下去。
「啊……」砰地一聲,她跌落在地,伴隨著她的驚叫聲。
他吃了一驚,低頭問道︰「你沒事吧?」他伸手扶她。
「沒……沒事。」只是摔疼了,但這無關緊要,重要的是他……他竟然吻她……舌吻……光想就要冒煙了。
看著她緋紅的臉與狼狽的表情,他的眼神浮現笑意。「怎麼,我還以為你很大膽。」
瞧他模樣就知道他在取笑她。「我有色無膽。」她沒好氣地說,她的吻是卡通片普遍級,他卻是片限制級。
他的黑瞳含笑,唇角彎著,像在勾人似的,她坐回沙發,面色嫣紅。
「怎麼,嚇到你了嗎?」他問。
奸詐小人,她又羞又惱地瞪著他。以為她不敢嗎?再次撲上去,這回他有了準備,穩穩地抱住她,攫住他的唇時,卻感覺他的笑意。
他在取笑她嗎?正想退離看個仔細時,他忽然接手掌控整個情勢,黑瞳鎖著她,舌尖滑過她的唇瓣。
血氣翻騰上涌,如果不是他抱著她,她可能又要滾到沙發下,鎮定、鎮定,沒什麼大不了的,她知道接吻是怎麼回事,只是知道跟親身體驗還是有段差距,她需要一點時間適應而已。
明天可能是她在這兒的最後一天了,她還有什麼放不下的?矜持、害羞全部都丟到一邊涼快去,想到這兒,她決定豁出去了。
雙臂攬緊他的頸項,手心在他背上磨了兩下,此時不模更待何時,她忍不住又竊笑起來,怎麼算她都沒吃虧。
她笑咪咪地回吻他,學他舌忝著他的嘴,麻癢的感覺讓她有種想笑的沖動,不過當他開始攻城掠地,蹂躪她的唇舌時,她就笑不出來了。
會不會太刺激了?她抓緊他背後的衣服,腦袋開始昏沉,心跳愈來愈快,呼吸都快喘不過氣來了。
她慵懶無力地想閉上眼,卻發現他仍是睜著眼瞧她,她不服輸地也回瞪著,思忖著他一定又在思量什麼。
可惡!她用力地將他壓倒在沙發上,抬頭喘息問道︰「你在想什麼?」
「沒什麼。」他的黑眸熠熠閃著。
「騙人。」感覺他微微急促的呼吸,她不滿意地皺著眉,她喘得要死,他卻像沒事人一樣。「你又在比較我跟雲夢蕾了嗎?」
他挑起眉宇。
「給我猜中了吧?」她生氣地打了下他的額頭。「不想理你了。」她翻身從他身上下來,坐到一邊去。
本來還吻得挺高興的,現在全讓他破壞了,她知道外表上她就是雲夢蕾,但心里還是希望他能看到真正的她——尹倩茹,不過這當然是不可能的,畢竟他連她長什麼樣都沒見過。
但就算這樣,他也不用每次盯著她的時候,都在想她跟雲夢蕾有什麼不一樣、她是不是在演戲,或她是不是真的是雲夢蕾的另一個人格。
「我沒拿你跟她……」
「騙人。」她咬口三明治,盯著電視不看他。
他坐起身,不自覺地撫過被她捶了一記的額頭,露出一抹笑。
「不是你想的那種比較。」他說。
哼,不想回應他。
他伸手轉過她的頭,她怨懟的眼神讓他微笑,低頭在她眉心印下一吻後,說道︰「只是感覺有點怪。」
他的舉動讓她的臉又熱起來,真沒志氣,她咕噥一句,可心里是歡喜的。
「親一個我已經沒有感覺的人,卻又發現有感覺,這很詭異。」他的感官陷入混亂狀態。
他的話讓她臉兒更紅。「那你別看就好了。」她抬手遮住他的眼。「我的外表就是雲夢蕾,我也沒辦法。」
抱怨歸抱怨,但心里明白這不該怪他,她放下手,轉而抱住他,臉頰依舊酡紅一片。
「算了,也不能怪你,一般人都很難接受了,更何況是你這個死腦筋。」
他抱著她,撫模她的發,沒看見她的臉反而好一點,否則一直覺得有違和感。
「這樣抱著也很好,只是會很想睡。」她勾著笑。「如果我睡著了,你要把我叫醒。」
「嗯。」他應道。
她偏頭繼續看「史瑞克」,跟著劇情大笑,可沒多久,她已經疲倦地開始打瞌睡,但她仍努力地撐起眼皮,現在美男在懷,又有好笑的電影可看,她怎麼可以睡著。
熬夜撐一晚沒問題的,她伸手拿起桌上的咖啡,猛灌一大口,瞠大眼楮盯著螢幕,沒五分鐘,眼皮又開始往下掉,听見他叫喚的聲音,她回應一聲,表示自己還醒著。
打個呵欠,下巴又開始往下點,不能睡著,不能睡著……她捏了下臉,臉蛋在他胸前磨來磨去。
「你在干嘛?」
他的聲音听起來遙遠又朦朧。
「好想睡覺……」她含糊地說著。
他拿咖啡讓她又喝幾口,可惜效果不彰,接下來她一直處于半夢半醒的狀態,不知過了多久,當她感覺自己已神游太虛時,肩膀被搖了幾下。
她睜開眼,呢喃道︰「五……五分鐘就好。」
「天快亮了。」他說道。
「一下……就好。」說完,直接睡著。
他訝異地看著她,堅定地搖著她的肩膀。「起來……」
她將臉埋在沙發里。
「尹倩茹。」他好笑地搖她的肩。
「嗯……」
他把縮在沙發內側的她給拉起來。「去洗臉,然後到跑步機上跑一跑,運動一不會好一點。」
「嗯……」她彎坐著,頭垂得低低的。
「尹倩茹。」他抬起她的臉,輕輕拍打幾下。
她還是沒反應,他捧著她的臉,發現她口水都快流出來了,他忍不住微笑,為什麼同一張臉,換了一個魂魄後——如果真的有魂魄的話,他在心中附加一句——感覺卻這麼不同。
雖然仍是同樣的五官,同樣的外貌體型,卻感覺愈來愈不一樣,好像另一個人,他又拍拍她的臉。
她掀起半個眼皮。「不要吵我。」她推開他的手,往後倒。
他抓住她,不讓她倒進沙發中,其實讓她睡一下也沒什麼關系,但想到她嚇壞地跑進他房內,他再次拍打她的臉。
理智上他是不相信什麼黑白無常、牛頭馬面的,但這信念卻沒辦法讓他安心地放任她睡去。
他不知道該怎麼解釋自己的感覺,就像當年母親去世一樣,他雖沒有哭,但並不表示他不難過,只是覺得心里怪怪的,至于哪里怪,他也說不上來。
他跟母親的感情沒特別好,但也沒不好,母親喜歡安靜,不喜歡人吵,她與父親之間的感情也是淡淡的。
案親一共娶了三個老婆,母親是老二,歐陽觀的母親則是最受寵的小老婆,就他所知,父親的一些朋友也是這樣,除了元配外,還有一兩個小老婆,大家也見怪不怪。
他實在不懂為什麼要把一個家弄得這麼復雜,光一個雲夢蕾他就覺得頭大,母親出殯後他無意間听到父親提及他的個性,說他遺傳母親,所以性子也是那樣。
他不曉得父親所謂的「那樣」是什麼意思,不過他猜得出來大概是冷淡、冷漠之類的字眼,但他一點都不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好,感情這塊不是他擅長的,他也不大熱衷。
大哥說他是個不熱不冷的人,對人也不至于冷漠,不熟的人甚至會說他滿和善的,在求學的過程中他的人緣也不差,不過沒所謂的知心朋友,跟兄弟的感情也還不錯,但他從不會主動聯絡。
雖然與弟弟歐陽觀同一家公司,但除了公事外,他從沒主動找過他,反倒是歐陽觀常來他這兒打轉。
至于尹倩茹,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喜歡她,雖然只有一點點,但總勝過他對其他女人的感覺,能確定的是與外貌無關,他猜是她的個性吧!
每次看著她想找出原因,卻又會被雲夢蕾的樣子干擾,他捧著她的臉晃了下,發現她已經在他兩掌間睡著。
他堅定地又開始搖晃她,見她煩躁地開始想揮開他,他露出笑,忽然覺得她有些可愛,像他母親以前養的那只貓,雖然慵懶溫馴,常黏在他身邊,但一旦不如它的意,就會齜牙咧嘴,揮動貓爪攻擊他。
他一直很喜歡那只貓的陪伴,但七年前它走了,有時他會覺得它好像還在他身邊,甚至還能听到幾聲貓叫,但他都把它歸為幻覺。
現在他只希望尹倩茹能留下,不管他喜歡她什麼或為什麼喜歡她,最重要的是她得留下他才能找出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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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換星移、人事已非就像現在這樣子吧。
望著陌生的公寓,與完全不熟悉的街道,尹倩茹不免感嘆起來,這不是她從小住到大的房子,原本的家已經沒了,站在這個新地上,她覺得自己像是個完全格格不入的異鄉人,她的回憶中沒有這一塊地方。
這番領悟更讓她知覺到自己已經離開十五年,已完完全全退出父母的生命當中了。
「怎麼?」他察覺到她的眼神有絲感傷。
「沒有,我只是緊張。」尹倩茹扯出笑。
「要忍住。」他提醒她。
「我知道。」她點頭。「你說了好幾百次了。」
找到正確的公寓大樓後,歐陽靖示意送貨員可以開始搬貨,他與尹倩茹則先往三樓走。
每踏上一個階梯,尹倩茹的手心就冒汗,心都快跳出來了。
「深呼吸。」他提醒她。
「呼吸,呼吸。」她大聲的呼進呼出。「我好緊張,好緊張。」他緊抓她的手臂。
「現在後侮的話還來得及,還能回去……」
「不要。」她立刻截斷他的話。「我只是緊張,沒事的,呼……吸……呼……」
他露出笑,搖了搖頭。
終于來到三樓,當他要按下門鈴時,她忽然拉下他的手。
「等一下,我還沒準備好,呼……呼……」
他拾起另一只手,快速按下門鈴。
她瞪大眼。「你……」
他微笑。「你這樣只會更緊張。」
听見開紗窗的聲音,她的心幾乎要跳出喉口,腳步聲愈來愈近,當門開的剎那,一見到母親來應門,她的眼淚差點掉下來,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淚水給眨回去。
母親原本烏黑的頭發已摻雜了不少銀絲,臉上的皺紋也明顯增加,甚至體型都比以前還要福態,她必須不斷提醒自己,對她來說只過了一個多禮拜,但對母親來說時光已流逝十五年。
雖然如此,但母親的笑容沒變,依舊帶著幾許憨氣,說話的神情也沒變,嗓門大,手勢也多。
一開始她與歐陽靖的對話她沒听清,整個人都沉浸在在回憶里,直到歐陽靖握了下她的手腕。
「快請進,快請進。」吳美珍爽朗地笑著。「沒想到會抽中參獎,哈……到現在還不敢相信哩!我先生還說是不是詐騙集團,哈……」
「好了啦!有夠八珍,這種話就不用講出來了。」原本坐在沙發上的尹家華在見到客人進門時,趕緊起身。
歐陽靖的視線立刻移向尹家華,他身材高壯,理個小平頭,頂著個啤酒肚,嗓門大,皮膚黝黑,听他的聲音,是之前在電話中听到的聲音沒錯。
完了,尹倩茹覺得眼淚真的要飆出來了,她激動地上前一步,歐陽靖眼明手快地扣住她的肩,用力捏了一下。
噢……尹倩茹差點叫出聲,痛死人了,她惱火地瞪他一眼,他無聲地警告她要克制自己。
「請問東西要放哪兒?」跟在兩人後頭的員工扛著公司產品入內。
「這邊這邊。」吳美珍高興地指著客廳一角。「特地清出來給你們放東西。」
員工將健康食品以及紅外線床墊、保養品等等,全堆放在一角,搬運完畢後便先行離去。
「哇,這麼多。」吳美珍笑得闔不攏嘴。
「如果用了之後有任何意見,請記得告訴我們。」歐陽靖將意見調查表遞給尹家華。
「好,一定一定。」尹家華笑著說。「對了,還不知道您貴姓?」
「有啦,他在電話講過了,是歐陽先生對不對?」吳美珍說道。
「對,歐陽靖。」他將名片遞給尹家華。
「那這是……」尹家華望向站在他身邊的女人,從進門到現在她就一直盯著他,讓人覺得不自在。
「我的秘書,雲夢蕾。」歐陽靖說道。
「你……你好。」尹倩茹伸出手。
「你好,雲小姐。」尹家華笑著握了下手。
爸爸的手好暖喔!完了,她又想哭了。
「你們坐,我切了水果,吃完再走。」吳美珍跑進廚房。
「坐啊、坐啊。」尹家華抽回手。
「您今天不用上班嗎?」尹倩茹問道,雖然聲音有些抖,不過沒關系,還算表現正常。
「我上個月剛退休。」尹家華爽朗地說。
「來,吃水果。」吳美珍拿了一盤切好的水果出來。「他喔,退休了才煩人,一天到晚管東管西的,煩死人了。」
「你講這個要干嘛啦!」尹家華瞪她一眼。「在外人面前給我漏氣喔。」
吳美珍掩著嘴笑。「好啦,不說就不說。」
「不好意思,讓你們看笑話。」尹家華說道。
「不會。」歐陽靖微笑,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從他們夫妻身上可以看到尹倩茹的影子。
「吃啦,這個很甜,無子西瓜。」吳美珍熱絡地切了一片西瓜遞到尹倩茹面前。
「謝謝。」尹倩茹抹了下眼角。
「怎麼啦?」吳美珍疑惑地看著她泛紅的眼眶。
「她這陣子眼楮過敏,請不用在意。」回答的是歐陽靖。
「對,眼楮過敏。」尹倩茹暗自掐了一下大腿,痛意讓她暫時忘卻了想哭的感覺。
「那是您兒子跟女兒嗎?」歐陽靖瞧著牆上掛了幅全家福照片,順口問道,牆上的女生穿著高中制服,留著一頭西瓜皮,他猜那就是尹倩茹。
身材的確如她所說的高壯,他猜她大概有一百七十公分左右,大臉丹鳳眼,與尹家華長得十分相似,就像她說的,不是個漂亮的人,但也不至于丑,不過笑容倒還可愛。
這情形實在詭異,尹倩茹的魂魄就在他身旁,可她的外貌卻是由照片中得知的。
尹家華反射地抬頭瞧了眼泛黃的照片。「對,那個是我大女兒跟兒子。」
「年紀好像相差挺多的。」歐陽靖說道。
「對,曜光跟大妞差了十五歲,那是曜光一周歲的時候去照的。」吳美珍解釋。
听母親叫著她的小名「大妞」,尹倩茹眼楮一眨,鼻頭一癟,眼淚奪眶而出,幸好大家都在看照片,沒人注意她,她趕緊擦去淚水。
她很想說些什麼,但她擔心自己一開口會掉淚,只得閉緊牙關,一言不發。
「令嬡現在在哪高就?」歐陽靖緊接著問。
「嗯……」尹家華沉默下來。
「大妞已經過世了。」回答的是吳美珍,她嘆口氣說道︰「都十五年,雖然已經過了這麼久,想到還是會難過。」
「那是一定的。」歐陽靖瞄了尹倩茹一眼,發現她肩膀顫動,似乎快決堤了。「不好意思,提了不該提的事。」
「沒關系。」尹家華揮了下手,示意他不用在意。
「雲小姐,你怎麼啦?」吳美珍瞧著她擦眼淚。「過敏很嚴重嗎?」
「不是。」歐陽靖代答。「我猜她是想起她父親,前兩年她父親過世,她到現在情緒還沒調適過來,眼楮就是這樣哭到過敏的,我這秘書能力不錯,就是多愁善感了一點,大概是听到你們也有親人過世,所以一時悲從中來。」
吳美珍同情道︰「原來如此。」
尹倩茹一邊抹淚,一邊忍不住贊嘆歐陽靖瞎掰的功夫,能做到經理果然不簡單,反應真是快。
「不好意思,希望沒讓你們覺得尷尬。」她盡量維持平靜的聲音。
「哪里,不會不會。」尹家華搖搖手。「失去親人是很痛苦的,這個我們可以理解,像我家大妞剛走的時候,我們也是不信,你們看她福福態態的,連算命的都說她會長命百歲,誰曉得……唉……人生就是這樣。」
「能問她是怎麼過世的嗎?」歐陽靖說道。
「唉!說到這個……真的是讓人想不到……」
「對啊!」吳美珍點頭。「她在陽台曬衣服,結果……唉……為了撿一條內褲,從欄桿那里摔出去。」
尹倩茹愣住。「什麼?撿內褲?」是不是哪里搞錯了!
「對啊!」吳美珍的嘴角忍不住上揚。「這個孩子喔,對自己的身材一直很自卑……」
「有什麼好自卑的。」尹家華不以為然地說。「大妞有什麼不好,像我這樣多健康。」
「哎呀!你不懂女人的事啦!」吳美珍對丈夫搖頭。「一條內褲掉了就掉了,為什麼大妞要跨過欄桿去撿,那是因為她擔心萬一讓人撿到,多丟臉啊,那麼大一條內褲,像布袋一樣。」
歐陽靖轉開頭,掩飾嘴角的笑意。
「不是,怎麼會是撿內褲。」尹倩茹急忙道。「那是……」
「咳。」歐陽靖輕咳一聲,瞪她一眼,要她閉嘴。
尹倩茹警覺到自己差點說錯話,趕緊又道︰「我是說為了一條內褲,不太可能吧!」
「我們也不想相信啊。」吳美珍又嘆氣。「可是事實就是這樣,她掉到樓下的時候,手里還緊緊抓著那條內褲。」
尹倩茹漲紅臉,想辯駁卻又不知怎麼說,什麼嘛,有人像她這麼倒楣的嗎?連死因都這麼不堪。
歐陽靖忍不住輕笑一聲。「抱歉。」他急忙忍住笑。
「沒關系。」尹家華說道。「每個人听到都是這樣的,為了一條內褲,唉……都怪我,那欄桿早應該換了。」
「別這麼說。」尹倩茹急忙道。「生死有命,別怪自己。」生死有命,唉∼∼這四個字由她講來卻是倍覺心酸。
「是啊!我也是這樣跟我老頭說,不怪任何人。」吳美珍說道。「我一開始心里也會想,那天如果我沒出去,或者是我去曬衣服,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了。」
「不要這樣想。」尹倩茹略顯激動地說。「大妞如果知道你們怪自己,也不好受的,她一定希望你們好好的、快快樂樂的繼續過日子。」
「是啊,我也是這樣說。」吳美珍露出笑。「那條內褲我還留著呢,好幾次都想丟了,又舍不得。」
室內有幾秒鐘的安靜與沉寂,尹家華首先打破這氣氛。「來啊!吃水果。」
「好。」尹倩茹吃口西瓜,吞下鼻尖涌上的哭意。
接下來十幾分鐘,她都很克制,在歐陽靖的引導下,與父母聊些生活上的瑣事,而後門鈴聲響起。
吳美珍起身去應門。「誰啊?」
尹倩茹又吃一口西瓜,听著母親驚訝的聲音響起︰「妞兒,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肚子有點痛,所以跟老師請假先回來。」
尹倩茹疑惑地轉過頭,妞兒是誰?
「肚子痛,怎麼會肚子痛,媽帶你去看醫生。」
「不用啦,休息一下就好了。」
一個國中女生走了進來,尹倩茹張大眼,直愣愣地盯著她,怎麼……怎麼回事?她是誰,怎麼跟她長得那麼像?
「妞兒,怎麼啦?為什麼肚子痛?」尹家華關心地問。
「沒有啦!大概是吃壞肚子,在學校一直拉肚子,休息一下就好了,他們是……」妞兒看著歐陽靖。
「他們是智揚生物科技的人,昨天跟你說過的。」吳美珍說道。
「噢,對。」妞兒笑著朝歐陽靖與尹倩茹點個頭。「我跟老爸昨天還在想你們一定是詐騙集團,想來騙他退休金的。」
「妞兒。」尹家華尷尬地喝止一聲。
吳美珍笑著對女兒說︰「你不舒服就先去休息,晚上如果沒好一點再帶你去看醫生。」
「好。」妞兒往自己房間走去。
「她……她是……」尹倩茹顫抖著聲音。
「她是我最小的女兒。」吳美珍笑著說。「大妞過世半年後懷上的,好玄呢!那時我都四十五!我一直覺得那是大妞重新來投胎的。」
尹倩茹眨著眼,腦袋亂亂的,一時不知該怎麼想。
「她跟大妞不只長得像,好多習慣都一樣。」吳美珍繼續說。「我想是大妞舍不得我們,所以重新來投胎了。」
不是啊!她還在這里,尹倩茹張嘴想說話,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既然令嬡不舒服,那我們就不打擾了。」瞧尹倩茹有絲不對勁,歐陽靖決定是該離去的時候了。
「沒關系,再多坐一會兒。」尹家華說道。
「不好意思,還有事得處理。」歐陽靖說道。
「也對也對,你們現在還在上班時間吧,」尹家華點點頭。「那我們就不好意思留你們了。」
「謝謝你們送這麼多東西來。」吳美珍說道。「你們的東西真的很好用,對身體也好,我一定會好好幫你們宣傳的。」
歐陽靖拉起尹倩茹,往門口走,一邊與他們夫妻說著客套話,走出大門時,尹倩茹瞧著父母的笑臉,淚水幾乎要落下,她順勢朝他們鞠了個躬。
爸媽再見,謝謝你們的養育之恩。
尹氏夫婦也彎腰回禮。「謝謝你們啊,歐陽經理、雲小姐再見。」
「不用送了,再見。」歐陽靖示意他們止步。
轉身下樓的剎那,淚水已經無法再壓抑,轉過樓梯角,听見鐵門落上的聲音,尹倩茹再也忍不住啜泣出聲。
歐陽靖嘆口氣,自然地牽著她的手往下走。
必上門時,尹家華忽然想到一件事。「咦?」
「干嘛?」吳美珍瞧了丈夫一眼。
「那個……歐陽經理的聲音……我剛剛一直覺得好像在哪里听過。」他走進客廳。「好像是前幾天打過電話,那個大妞的高中同學。」
「大概是聲音很像而已,歐陽經理不可能是打來的那個人啦。」
「也對。」尹家華點點頭。
「我去看看妞兒有沒有事。」吳美珍往女兒房間走。
尹家華下意識地抬頭看向牆上的照片,女兒的笑臉讓他沒來由地嘆了口氣,耳邊仿佛還能听見她的笑聲,直到听見太太喊他,他才移開視線,往房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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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
「你想哭就哭個痛快。」他瞧著她捂著嘴巴,眼眶含淚。「反正都離開了,哭再大聲他們也不會听見。」坐在車里哭,至少比較不會引人注目。
「我……嗚……」她撲進他懷里。
他的頭差點撞上車窗。「小心點。」他抱住她,今天早上才讓她又打黑了一個眼圈,若是再讓她撞得頭破血流,歐陽觀可能要報警了。
「我好難過。」她直掉淚。「我明明在這里,他們卻說我投胎變成……變成妞兒了,還取這麼像的小名,哪有這樣的。」
「那是因為他們想念你。」他蹙起眉心。「做那些沒根據的揣測,不過是希望能讓自己好受一點,想著你重新做他們的女兒,心里也能得到安慰。」
「可是我不要嘛,我明明在這里。」她哭道。「還跟我長得那麼像,什麼意思嘛。」
「難道你希望他們為你傷心一輩子?」他反問。
「我沒有這個意思。」她傷心地抹淚。「我就是……就是難過。」
他沒說話,拍了拍她的背。
「我覺得自己好像被取代了。」她愈說愈傷心。「我是不是很小心眼啊?明明看到曜光的時候那麼高興,可是看到妞兒卻好難過。」
「因為曜光你有照顧他,你看到他自然高興,至于妞兒,你只是一時不能接受,換個角度想,她能讓你父母高興,那也是一件好事。」
「我知道,可是心里空空的。」她吸口氣,擦去眼淚。「我只是嫉妒,爸媽跟妞兒說話的語氣,疼她寵她的樣子,讓我想到他們以前也是這樣對我好,可是現在那些都不屬于我了。」
他不知該說什麼,只能模模她的發。
她又吸幾口氣,鎮定自己的心情後才道︰「會那麼難適應可能是因為我只死了幾天,所以這些感覺對我來說還很強烈,我一直告訴自己對爸媽他們來講已經過了十五年了,再怎麼傷心難過都會隨著時間淡去,這些我都明白,只是沒想到會看到妞兒。」
她將眼淚抹到他身上。「她真的長得好像我喔!」
他撫模她的頭發。「還滿可愛的。」
她眨眨眼,心里顫了下,抬頭問道︰「真的嗎?」
他輕笑頷首。「跟你高中的時候很像,笑起來很可愛。」
她露出笑,靦道︰「謝謝你,歐陽靖。」她攬緊他,將臉埋在他顎下。「你這樣說我好高興,沒想到你這個人也會甜言蜜語。」
「我只是實話實說。」他不覺得是甜言蜜語。
「謝謝你。」她輕嘆一聲,「你幫了我好多,如果不是你,我一個人一定沒辦法的。」她一定在看到母親的那一秒就哭了。
「當初如果不是你阻止我不要告訴我爸媽我還活著,場面一定會弄得很可怕。」就算她取得了父母的信任,他們也相信她是尹倩茹,又能改變什麼呢?
他們一定會很難受吧!因為他們一直以為妞兒是她投胎的,沒想到根本不是這麼一回事。
她一個人痛苦就算了,沒必要也把他們全拉進來。
想到這兒,她打起精神,說道︰「現在我已經沒有什麼掛心的事了,我們去見道長吧!」是時候把身體還給雲夢蕾了。
他盯著她淚濕的臉,一言不發。
「怎麼了?」她問。
他抽起面紙,擦拭她的淚。
「哭成這樣怎麼去見道長?」他今早打電話去預約,踫巧道長今天有空,所以等會兒還得去赴約。
「我難過嘛。」她嘆口氣,忍不住又抱住他,臉頰貼在他頸邊。「你再讓我抱一下,心里還是好難過,唉……你會不會覺得我很煩?」
「不會。」
「那就好。」她又嘆息。「如果你覺得我很煩,就再忍耐我一下,以後我都不會煩你了。」
「別說這些。」他皺眉。
「我……」
「先去見道長吧。」他知道她要說什麼,而他不想听。
「好。」她深吸口氣,鼓足勇氣後才離開他的懷抱,事情該在今天都做個了斷了。
他審視她一眼後,才轉動車鑰匙開車上路。
尹倩茹依依不舍地轉頭看著父母的住處,她想走得瀟灑,頭也不回,但心里卻還是沉甸甸的。
想著父母熟悉的臉孔,開朗的笑容,從小到大對她的疼愛與呵護,一個接著一個的回憶像潮水一般涌來,讓她又濕了眼眶。
雖然她嫉妒妞兒,但想到她能帶給父母安慰,她的心寬了些,車子向右轉去,房子消失在眼前,切斷了她的回憶,也斬斷了最後的牽掛與不舍。
她低頭拭淚,一個溫暖的掌心覆上她的頭,輕輕摩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