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語心回到家,躺在床上,都還不敢相信剛才發生了什麼事。
她向來是個稱職的秘書,不該做出對老板發生感情這種不專業的事情,可是……他親吻的技巧實在太美妙,剎那間的天旋地轉,讓她竟然情不自禁地忘了拒絕。
但或許……只有她是情不自禁的吧。因為當顧頤寒的唇離開她時,她驀然瞥見,他眼底那抹冷冷的笑意。
她永遠記得他那雙帶著笑意的黑眸,黑暗中看著她,彷佛她是個任他宰割的獵物,嘴角噙著那得意自信的笑容,更讓她覺得心驚。
她現在才知道,小露為什麼說他是個危險的男人……
語心搖搖頭。先不管他到底是怎樣的人,現在的問題是,明天要怎麼面對他呢?她能裝作若無其事,像平常一樣去上班嗎?以她這樣淺的功力,她做得到嗎?
答案很明顯,她做不到。
一夜失眠,語心一早踏進辦公室就開始失常,只有十個人的會議,她卻因為在影印機上多按了一個零,印了整整一百份資料,而站在機器旁發呆子半個小時的她,居然完全沒有發覺。她一心只擔心著,待會兒見到顧頤寒的時候該怎麼辦?該說什麼話?
「總裁早!」此時,走廊的另一端已經傳來職員向他道早安的聲音。
天啊,她的心髒幾乎快跳了出來,怎麼辦,她在走廊的另一端,怎麼也避不了啊……
語心索性抱起一大迭的資料,快步通過走廊,希望搶先一步躲進辦公室里,可惜才走到一半,他的身影已經從轉角出現,這下注定要狹路相逢了……
她硬著頭皮,雙手抱著大迭資料,努力抬起那幾乎無法移動的雙腳,強裝鎮定地往前走。
懊對他說些什麼呢?眼看他就要與自己擦身而過了啊……語心看著他,勉強擠出一絲微笑,不自在地對他打了聲招呼──
「早……」
沒想到他只是點了點頭,面無表情地走過她身邊,連給個眼神都沒有。
語心愣住,忽然覺得一陣涼意從腳底竄上全身。
這個男人的無情,也許遠超過她的想象……
「尹秘書……」他忽然停下腳步,叫住她。
「啊?」語心回頭,臉上終于綻開一絲笑容。
「今天中午我要和珍妮小姐一起用餐,不用幫我叫便當了。」他漠然吩咐道,那表情像要刻意表明什麼似的。
語心唇邊的笑意瞬間凝結。什麼?他說什麼?
「喔,對了,還有,我下星期要和韓小姐一起去美國,不過護照好像過期了,麻煩妳處理一下。」他用再公事化不過的語氣說著,彷佛昨晚他們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護照?還要跟韓德莉一起出國?
她冷下一張臉。「我知道了。」隨即旋身走回她的辦公室。
真是太過分了,他用不著這樣做,她也會明白他的意思。
她知道他是玩玩,她知道他對她沒有真心,她也知道,一個吻本來就不代表什麼,她並沒有想得太多。
但他也不用昨晚才吻了她,一早就表明要跟別的女人共進午餐啊,她沒那麼笨,不需要用到這麼明顯的暗示!
但這樣的表明態度,對顧頤寒來說卻是必要的。
他可不希望因為昨晚一個吻,讓她有什麼不必要的期望,造成自己的麻煩。
坦白說,昨晚的吻是個意外。
他沒想到,這個女人對他有如此的吸引力。
原本只是覺得她那羞怯不安的樣子有趣,讓他情不自禁地想作弄她,沒想到卻竟真的情不自禁地吻了她。
這純粹只是意外,而顧頤寒給了這意外火花一個合理的解釋,他只是覺得看她臉紅心跳又著急的模樣很有趣,那種想逃避卻抗拒不了的楚楚可憐,讓他覺得心情愉快而且輕松,這一切,只是因為好玩。
語心氣沖沖地走回辦公室,把多印的九十份會議資料全都扔進碎紙機里。
「可惡!!下次告你性騷擾──」不對,下次?她怎麼會有這種想法?哼!她怎麼可能再給他有下次的機會?
「以為把人家耍得團團轉很好玩嗎?自以為是大情聖,根本是個無聊變態的公子!」她一邊把資料送進碎紙機,一邊碎碎念著。
嘟……嘟……
旁邊的傳真機也一邊響起傳送的訊號。
直到九十份多印的資料都毀尸滅跡了,語心才轉身,拿起剛傳送完成的文件。
「咦?奇怪,這是什麼……」語心看著傳真,發現上面寫著怵目騖心的一行字──
踢爆神秘總裁真實身世!背負不祥詛咒的白馬王子!
再往下仔細看,那密密麻麻的內文,字字都令她的胸口揪緊──
全國女性夢中情人,顧氏集團總裁顧頤寒,童年時竟曾被顧氏家族驅逐出門。據了解,顧頤寒一出生,父親便因意外過世,三歲時,母親改嫁,沒多久也因罹患癌癥去世,家族內所有親戚紛紛對其避而遠之,主掌顧氏集團的親祖母也認為他是個不祥的克星,對其刻意冷落疏離,于是顧頤寒在少年時期便被迫離開顧家,自力更生……
直到兩年前顧家老太太病重,而顧家第二代多為紈子弟,顧老太太才開始後悔當年行為,立遺囑由長孫顧頤寒繼承顧家所有事業……
目前在顧氏集團聲望如日中天的顧頤寒,沒想到在光鮮外表下竟有這段如此不堪回首的往事,也難怪顧總裁向來對身世話題三緘其口……
語心拿著傳真的手微微地顫抖,難以相信這令她震驚不已的消息……她知道他父母早逝,但沒想到會是這樣的情況,她以為他是在家人的加倍疼愛下長大,沒想到受到的竟是這樣殘酷的對待……
難怪他的身世一直是個謎,也難怪他從不願開口提起。
一陣陣抽痛的感覺從心底最深處傳來,她難以相信他曾經有過這樣的遭遇,上天這樣對待一個人,是太殘忍了一點……
難道,就是因為這樣,所以他也這麼殘酷地對待別人嗎?
鈴──鈴──
刺耳的電話鈴聲,忽然劃破這幾乎令人窒息的沉重。
語心接起電話,還沒來得及出聲,電話那端已經先傳來一道低沈而詭異的男人嗓音──
「收到傳真了吧?」男人操著閩南語腔調的國語,似乎刻意壓低的聲調帶著恐嚇的笑意。
語心握著電話,心不斷往下沈,終于發覺事情並不單純。
「你……是什麼人?」她問。
對方似乎愣了一下,原本以為接電話的應該是顧頤寒,沒想到是個嬌滴滴的女人。
「叫顧頤寒來听電話!」男人對著電話叫囂著。
「他在開會,我是他秘書,有什麼事跟我說也是一樣。」語心深吸一口氣,強裝鎮定。
「秘書?」對方停頓了一會兒才再開口。「好,傳真妳有看到了吧?這麼勁爆的新聞,各家媒體一定會很有興趣吧?」
語心感覺心底有股寒意竄起。「你到底想怎麼樣?」
「想怎樣?告訴你們顧大總裁,要是不想讓這種丑聞被踢爆,馬上匯九百萬遮口費到我的戶頭,否則明天它就會成為各大報的頭條新聞!」
九百萬?這……明明就是勒索嘛!
「先生,你這樣做太過分了!拿人家可憐的身世來勒索,未免太缺德了吧?」語心氣憤到手都在發抖,這樣不是對他造成二次傷害嗎?
「可憐?秘書小姐,只有妳覺得他可憐,別人還等著看好戲呢!」男人冷笑一聲。「這個消息可是顧氏集團里的人放出來的,目的是什麼,妳應該很清楚吧……他們有錢人之間的明爭暗斗我是不管啦,至于我呢,只要有錢就好辦事,嘿嘿,叫顧大總裁趕快把錢準備好吧!」
「可是、可是……我……」語心猶豫了一下,說道︰「我實話跟你說好了,以我對我們老板的了解,我想他……他是不會給你一毛錢的。」
她了解顧頤寒,他這個人一向吃軟不吃硬,作風強悍,而且最痛恨別人對他威脅利誘,這一點,她已經在談判桌上見識過很多次了。
她相信,顧頤寒如果知道這件事,不管他心里怎麼想,也絕對不會跟惡勢力妥協的。
「好,沒有錢也無所謂,我們做記者的有報導真相的職責,那就等著明天看報紙吧──」男人啐了一聲,撂下狠話,準備掛掉電話。
人家說媒體嗜血,這位狗仔記者顯然嗜血還嗜錢。
「不!等一下……」語心著急地喊道。怎麼辦,她不想看到顧頤寒受到任何傷害啊!
「怎麼樣?秘書小姐,難不成妳想替他擺平這件事嗎?」男人輕浮地問道。
「我……」沒想到竟然被他說中了,她真的不想看到顧頤寒受傷,但是……她能夠為他做點什麼呢?「這位大哥,做這種傷害別人的事真的很不好……何況顧先生是不會答應付錢的,但是……如果你真的需要錢的話……我銀行戶頭里還有十幾萬元,可以先幫你應應急……你看,這樣行不行?」語心擰著眉,一雙單純的瞳眸里,是很認真地希望自己能為他做點什麼。
對方似乎愣了一下,好一會兒才明白她的意思。原來這個小秘書想替老板解決這件事啊?呵呵,這可有意思了。
事實上,他早已從其他媒體拿到了錢,現在只是想看看能不能從顧頤寒這里再撈點油水,十幾萬塊,不無小補了,反正不拿白不拿。
「好吧,妳動作最好快一點,我可是沒什麼耐性的。」男人要求在下午三點以前,把錢匯到指定的帳戶里。
幣上電話後,語心拿起包包,匆匆忙忙地走出辦公室。
「咦?尹秘書,待會兒不是要開會嗎?」櫃台小姐問道。
「喔,對,我臨時有急事要出去……」語心神情倉皇地步出公司大門。
一個小時後,尹語心一個人茫然地走在街道上。
她自己也想不透,為什麼短短的幾分鐘內,她銀行帳戶的余額數字已經歸零。
包想不透的是,為什麼自己願意為他做這樣的事情?
她手里捏著存折,坐在路旁人行道的長椅上,對自己的沖動行為也百思不解,更離譜的是,此刻她心中竟然一點也不為那些錢心疼,真正令她心疼的,是顧頤寒的故事……
「唉呀!」她到底是怎麼了,腦袋已經亂成一團,完全無法思考了啦!
語心把存折放進包包里,不想再看,也不想再想了,今天索性不要回去上班吧!
對了,干脆去找小露喝咖啡好了,反正她那個人一天到晚都泡在咖啡廳里。
現在的她,絕對需要大量咖啡因來清醒她的頭腦。
「什麼?妳是不是瘋啦!竟然拿自己的錢去幫他處理這種事?!天哪∼∼」小露抓狂地猛敲自己額頭,好像那筆錢是從她帳戶轉出的一樣心疼。
看樣子,小露才是需要鎮定劑的人。
「哎喲!錢不是重點啦……」語心努努嘴,剛才說了這麼多,小露怎麼還是把重點擺在那筆錢上面嘛。
「白痴啊,錢當然才是重點啊!尹語心,妳頭腦清楚一點好不好?他跟妳非親非故的,妳干麼自己掏腰包付這個錢啊?」卡布基諾的女乃泡沾在小露的嘴角,看起來就像已經口吐白沫。「更何況,妳那筆錢根本是白白浪費的,那個狗仔絕對不會遵守承諾的啦!」
「什麼?」語心抬起頭,一臉緊張地問。「妳怎麼知道他不會?」
「想也知道啊!新聞是一定會爆的,他只是想乘機再多撈一筆罷了。」小露聳聳肩,在新聞界打滾多年,這種事早已經司空見慣了。
「那……怎麼辦?小露,妳跟新聞界比較熟,妳幫忙查一下,拜托他們刪掉這則報導嘛,這又不是什麼重要新聞,不報也沒關系吧?」語心拉著小露的手。「拜托啦∼∼」
小露抬起眸,眼神銳利地睨著她──
「小姐,妳到底是怎麼了?」小露雙手環在胸前。「顧頤寒是妳的誰,要妳這樣為他奔走操心啊?妳可不要告訴我,妳真的愛上他了喔!」
身為報社的采訪主任,要打探這種消息並不困難,但她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好友愈陷愈深啊!
如果真的愛上了又能怎樣……
語心垂下頭,不敢說出心里想的話。她也不知道,這樣算不算就是愛?
「喂!」小露大聲警告著。「妳可別真的陷下去了,听說顧頤寒那男人花心得很,而且對女人一向絕情絕義,愛上他,妳絕對會很慘的啦!」
「放心啦,我不會的,我只是有點同情他而已……」這話,連她自己听起來都覺得毫無說服力。
她只是覺得那樣的過去太悲傷,不想別人再去揭開他的傷口。這樣的心情,算是愛情嗎?
「同情?那掉一滴眼淚就夠了啊,犯不著賠上自己的銀行存款吧?」雖然這種偏差性格也許和他的成長過程有關,是值得同情,但她可不想看到自己的朋友受到傷害。
「錢財是身外之物,我不在意的啦!」語心笑著揮揮手。
「我怕妳人財兩失。」小露白了她一眼。
語心訕笑著。「不、不會啦……怎麼會呢……」
他們之間有過的,只有那個意外擦槍走火的吻,一個沒有任何特別意義的吻。對她來說,那是個臉紅心跳的難忘回憶,但對顧頤寒來說,或許只是一時好玩的逗弄,甚至連小插曲都稱不上,因為,只是隔了一個晚上,他就完全地遺忘了……
當尹語心在外游蕩時,顧氏集團的總裁辦公室里,卻正掀起了一陣狂風暴雨──
「她去哪里了?!」辦公室里傳來如雷的怒吼。
辦公室里,櫃台人員、人事部主管等職員,站成了一排,每個都被罵得低下頭不敢作聲。
「整間公司這麼多人,竟然沒有一個人知道她去哪里?」顧頤寒對著一排員工咆哮著。
癟台小姐低著頭,雙手緊張地抓著衣角。「尹……尹秘書真的只說她臨時有急事,沒說去哪里……」
「妳不會問嗎?請妳來站櫃台是做什麼的,當花瓶嗎?」顧頤寒很少發這麼大的脾氣,甚至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此刻的焦躁不安是為了什麼。
從她離開公司到現在已經九個小時了,沒有一通電話,也沒有人知道她去哪里,她從來沒有發生過這種情況!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讓她甚至沒留下一張字條就匆匆離開公司,連行動電話都忘了帶?到底發生什麼緊急的事,會讓她如此緊張匆忙?
「總裁,您放心,我會想辦法再聯絡看看,或許尹秘書是臨時去哪個客戶那里辦事情……」人事經理試圖緩和可怕的氣氛。「您放心,尹秘書一向很謹慎小心,一定不會發生什麼事的,您不用那麼擔心。」
「我有很擔心嗎?」顧頤寒挑起眉毛,怒瞪了白目的經理一眼。
「嗯……我是說……總之,一定不會有事的啦……」人愈緊張愈容易說錯話,她又被顧頤寒狠狠瞪了一眼。
「出去、出去!統統給我出去──」顧頤寒不耐地揮了揮手,一行人像逃難似的爭先恐後離開。
辦公室里很快地恢復寧靜,而顧頤寒焦躁不安的心情卻揮之不去,這可惡的女人,竟然敢讓他找不到她?竟然敢害他一整天無心工作?
這可惡的女人,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竟然一句話都不說,就跑得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