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這里。」鴛鴦興奮的告訴他。
但是,眼前是一堵高牆,連個門都沒有。
「哪里?」
「就在這里頭呀!」她輕易地鑽了進去。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不動。
「你怎麼不進來?」她又從牆里鑽了出來,疑惑的看著他。
李慕祥無奈地嘆了一口氣,「鴛鴦,人跟鬼最大的差別就是人不會穿牆。」
「對喔!我都忘了。」她不是不知道,只是忘了而已,她傷腦筋的偏著頭,「怎麼辦?」
「告訴我,門在哪里?」
她搖搖頭,「我不知道,我沒看到門,也不是從門進去的。」
他懊惱不已,死盯著那片牆,他日思夜想的爹就在牆里呀!可他卻不得其門而入。
他沿著高牆繞了一大圈,還是沒發現任何入口。
這到底是什麼建築?要不是鴛鴦曾經進去過,他會以為這是一根巨大的石柱。
「這其中一定有機關!」他說道,然後轉向鴛鴦,「鴛鴦,你進去看看有沒有什麼可疑的機關,或許里頭有扇門,你幫我看看是在哪個方位。」
鴛鴦很樂意幫忙,她興奮的點點頭,「奸!但是……什麼是機關呀?」
李慕祥听了差點昏倒,蠢也該有個限度吧!「那你知道什麼是門吧?」見她點點頭,他才說道︰「那你進去看看是在哪個方位?」
「了解。」「咻」的一聲,她立刻穿牆而入。
烈日曬得李慕祥滿身大汗,但他還是站在原地等著,本來在頭頂上的太陽,漸漸落入西邊的山上。
「這個鴛鴦到底死到哪里去了?」他等得不耐煩極了。
就在此時……
「你怎麼還在這里?」她突然冒出來,嚇了他一大跳,「我在那邊的門外叫你,你怎麼不過去?」
叫他?拜托,叫給鬼听呀?她的聲音本來就不大,更何況距離那麼遠,他根本就沒听到呀!
「你應該來這里通知我,然後帶我到那邊才對。」他捺著性子教導她,他娘常說他笨,只會背書,不會活用,看來鴛鴦的腦筋比他還死。不過,她本來就是個死人呀!
「哦!那我現在就帶你去。」她轉過身,然後疑惑的張大眼楮,「咦?我剛剛找到的門好象就是在這里頭。」她陡地鑽進去,又鑽出來,「不對,不是這里,好象是這里……」她往前鑽進牆里,又出來,「啊!也不對。應該是那里……」又沒了身影。
他看著,氣得牙齒咬得格格作響,她真該慶車她已經死了,不然他一定會掐死她!
他向後轉,打算放棄,反正只要他在這山莊里待下去,遲早有一天能見到他爹。
奧……嘎……嘎……
一個怪異的聲響引起他的注意,他陡地轉身,就見石牆上出現一扇門,一個高大的身影走了出來。那人滿臉的疲憊,雙眼布滿血絲,全身散發出一股殺氣……李慕祥愣愣的看著他,腦子里響起娘的聲音——你爹長得很高,從背後看起來雖然很壯,可是從正面看起來卻是文質彬彬的,而且他臉上總是帶著微笑,眼神十分溫柔……
但是,那些形容跟眼前的男人完全搭不上啊!
「就是他!」鴛鴦飄回他身邊,興奮的宣布,「他就是傲雲山莊的莊主。」
不,這男人根本不是娘所形容的那個男人,眼前的男人充滿了暴戾之氣……
「你是誰?」李滔瞪著眼前這個看起來呆呆的年輕人,卻又感到很熟悉,好象曾在哪里見過?「你是從哪里冒出來的?」他大踏步往前,想要把他看個清楚。
「莊主?」他終于回過神,有禮的拱手一揖,「我姓李,名慕祥,是來為少莊主醫病的。」
「醫病?」李滔冷哼一聲,「那個女人又貼出『召醫榜』了,真是多此一舉,莫侵那小子根本沒救了,她就是不肯死心。不過小子,你不是要醫治莫侵嗎?怎麼在這里閑晃?」這里可是禁地耶!
李慕祥不敢相信的睜大眼楮,他那個「仁慈」的爹竟然這麼對自己病重的兒子,仿佛莫侵的生死不關他的事似的。
「莊主,你怎能這麼說呢?少莊主是你唯一的兒子,為人父親理當擔憂兒子的病情,可你卻不是。」
李滔冷笑,「哼!那個不中用的兒子,留下來何用?」他根本不在乎,「我只是沒空討三妻四妾,不然以我李滔的身分,要多少兒子都不成問題。」
他豪氣的甩袖,離去前撂下警告的話語,「李慕祥,我不管你是不是真的大夫,但這里是傲雲山莊的禁地,沒有我的允許,以後不準你再靠近一步,若被我看見,別怪我……心狠手辣。」說完頭也不回的走了。
他爹怎麼會是這樣的人?李慕祥對父親的幻想完全破滅了!
「嘖!只是一個莊主嘛!有什麼了不起的?」鴛鴦朝李滔的背影扮個鬼臉,回頭看到李慕祥傷心的樣子,忍不住安慰道︰「慕祥,別太難過了,他一點都不值得你崇拜,你要拜就來拜我好了。」
他眼中噙著淚水,呆呆的看著李滔漸行漸遠的身影,不由自主的喃道︰「爹,娘是有苦衷的,她是不得已才離開你的,這些年來她一直很後悔……」
遠去的人沒听見,但身邊的鬼卻听得一清二楚的,「你說什麼?你叫他爹?他是你爹?」
他點點頭,「他的確是我爹,這是我這輩子第一次見到他,答應我,不要告訴任何人。」應該也沒有人會听見她說話。
第一次?她愣了一下,心里也為他感到難過,「好可憐喔!長這麼大第一次見到爹,而且這個爹還這麼壞。」不過,不對呀!「那我豈不是更可憐?我連我爹是誰都不知道,你至少還知道你爹是誰,而我呢……」嗚——嗚——她才可憐呢!
同是天涯淪落人呀!
他倆的背景有些相似,不過她更淒慘一點。
天上一勾新月,伴著繁星點點。
夜涼如水,夜風拂過廢園的草木,伴隨著李慕祥低低的傾訴……
「……這里原本是我娘跟我爹的住處,我娘是我爹的元配,當時傲雲山莊還不像現在這麼風光,他們夫妻倆立志要把傲雲山莊擴大成天下第一莊,但後來爹被人誣陷,被關在牢里,家里幾乎斷炊,所有的僕人也都走光了。面對這等慘況,我娘幾乎走上絕路,可就在那個時候,她偶然發現李家代代相傳的寶物,也可以說是魔物——魔笛。」
「那是什麼東西?」鴛鴦好奇的問。
「那是一支可以召喚魔物的笛子,只要一吹奏就可以打開魔界的大門,招來魔物供人使喚,但是要付出極大的代價。」
「你娘找到這支魔笛後怎麼處理?」
「她吹了魔笛,招來魔物,許下願望,希望爹能從牢里月兌身,從此傲雲山莊大富大貴,成為天下第一莊。」
「那代價是?」
「我娘必須離開爹,離開傲雲山莊,終其一生不能再回來。」說到傷心處,他忍不住長嘆,「如果讓爹知道這件事,爹必定很自責,所以,我娘讓我爹相信,她是被魔物給迷住,自願跟著魔物走。但實際上,她隱居深山,長年研究封魔之術,不多久她發現她的肚子里有了我。」
「你爹不知情,一直記恨到現在?」天哪!好悲慘的故事。
他點點頭,「當我第一次見到莊主夫人,我心中很為我爹高興,我以為他終于忘了娘,找到了幸福,沒想到……唉!」一切遺憾盡在不言中。
沉默了一會兒,她才開口道︰「不知那支魔笛長什麼樣子?」
「你想看?」
「嗯!」想必是非常奇持又恐怖的東西,光是想象,她就嚇得發抖。
「那我就讓你看看。」李慕祥伸手探進衣襟里,掏呀掏的。
他掏出一個碧玉雕琢的長管形物體,上面鏤著幾個小洞,「這就是魔笛。」他將笛子湊近唇邊,一副想要吹奏的模樣。
「不能吹,會有東西跑出來。」她想搶下魔笛,卻難過的發現她的手根本踫不到他,她頓時嚇得臉色發白。他在做傻事呀!
「沒關系,這已經不是從前的魔笛了。」他笑了出來。
鴛鴦還沒意會過來,他已經吹起笛子,逸出一連串音符……
她呆住了,這音符不但一點也不恐怖,而且還溫柔得像水。沁涼的風一陣陣吹來,她像是飄在雲端一般……舒服極了。
風……停了,蟲鳴……止歇了,美妙的樂章飄呀飄的,流泄到遠方……
山莊的一隅,一個像人的東西雙手掐在一名少年的脖子上,少年的眼楮睜大,原本宏亮的聲音變成如蚊蚋般的低泣,「不要殺我,求求你,不要殺我……」
「嘿!嘿!嘿!」凶手早已理智全失,雙手用力,就要把嘴巴湊上少年的脖子,恣意享受美食……
然後,流泄的音符隱隱約約的傳進凶手的耳里,他猛地抬頭,粗嗄的聲音驚叫,「魔笛?」他放開了少年,幾個起落,往聲音的來源躍去。
少年劇烈的顫抖,聲音微弱,「救命……救命……」漸漸大聲,最後突然站起來尖叫,「殺人啦!殺人啦!快來人救命呀!」
鴛鴦著迷的看著李慕祥。
在月下吹奏笛子的他看起來好迷人,比她此生見過的任何事物都美,美得讓她想將這一刻凍結起來,永遠的保存。
但是,她更想做的是安慰他,揉去他雙眉間的悲哀,將他擁在懷里,柔聲告訴他——別難過,就算你爹不理你,還有我啊!我會永遠陪伴你。
莫名的甜蜜涌上心頭,這是她未曾有過的感覺呀!她願意為他做任何事,只要能讓他幸福,讓他開心的微笑。可是,她怎麼會有這樣的心情?她不明白。
鴛鴦輕輕地閉上眼,靜靜聆听他吹奏出來的笛音,好美,好柔,她的心情漸漸平穩,腦海里浮現一個畫面——某個陌生的房間里,一個女孩躺在床上沉睡著。
一個看來疲憊不已的男人坐在床畔,輕輕的嘆息,「鶯鶯,你為什麼還不醒來?你要懲罰爹到什麼時候?」男兒淚滑落臉頰。
她的心一陣絞痛。
她為什麼會這麼難過?這情景代表了什麼?她睜開眼楮,不願去探究剛剛想起的那個畫面,她看向他,輕啟朱唇,「慕祥,你好厲害,這笛音好好听啊!」
笛音陡然轉變,輕快了起來,鴛鴦的心情也跟著飛揚,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竟覺得這廢園子里的所有東西都活了過來,破瓦在跳舞、盛開的花朵在搖擺、甚至連天上的月亮都隨著音符跳躍著……是她在幻想吧?李慕祥也是如此,他懷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因為鴛鴦的身影越來越明顯,身上還隱隱散發出馨香。他心里一陣蕩漾,多希望她是個人呀!
他停止吹奏,靜靜的看著她,而她也默默的回望著他。
李慕祥心里想著——如果她是人,他一定要娶她,無論她有多傻。
鴛鴦心里想著——如果她是活人,她一定要嫁給他,無論他的身世有多奇怪。
真情真意盡在不言中,只可惜人鬼殊途。
兩顆頭顱同時轉開,並無奈的嘆了一口氣——他倆終究是沒有結果的,這麼想只是徒增傷心罷了。
「剛剛吹笛子的人是你嗎?」
一瞬間,所有的魔力消散了。
李慕祥陡然轉頭,是莊主——李滔站在廢園入口,一張臉鐵青得嚇人,好象跑了一段很長的距離,更像氣昏了頭。
李慕祥挺起胸膛說道︰「是的,莊主,請問有什麼事?」
李滔沖了過來,「笛子呢?」
看見李慕祥手中碧綠色的笛子,李滔的眼楮陡然睜大,不顧一切的沖過去奪了過來,仔細的看個清楚。
「莊主?」李慕祥不安的出聲,又怕他認出來,又希望他認出來,如果他認出來,或許可以猜到他是他的兒子,可是卻會引發另一場災難,而首當其沖的就是莫侵!
「不是!」李滔大叫,「魔笛」不是這個樣子,他記得那種血紅的顏色,血紅得令人作嘔,而這支笛子卻是這般賞心悅目,這支不是「魔笛」,但為什麼外觀這麼像?「你這支笛子是從哪來的?」
李慕祥心中一陣失落,他知道他爹並沒有認出來,他伸出手,做狀討回。
「這是我的娘子留給我的遺物。」
李滔把笛子回給他,「你的娘子?」
「是的,」他深深的看著鴛鴦,「她叫鴛鴦。」
鴛鴦驚喘一聲,不敢相信的用雙手捂住臉——他這是在向她求親嗎?那她該怎麼回應?「她是怎麼死的?」
「她是為了我而死的。」李慕祥眼眶噙淚,「為了讓我飛黃騰達,功成名就,她不惜犧牲性命,往火坑里跳。」
她明了了,他是在藉由她,暗示他娘當年的苦心。她心里不由得泛起一股失望。
「笨蛋!」李滔想也不想的便說。
听見父親的評論,李慕祥感到震驚、憤怒,他為他娘不值呀……
「慕祥,我很佩服你娘,真的。」鴛鴦十分認真的對他說,「換作是我,我也會選擇犧牲自己,成全所愛的人。」
李慕祥愣住了,兩行淚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