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孤產子的事情告一段落以後,日子好像又回到了原來的軌道上。匆匆忙忙地過了年,天氣也漸漸轉暖起來。雨水、驚蟄、春分,時節就像裝了輪子似的越轉越快。冬天一面跟著燕赤霞收妖伏魔,一面努力修煉自己的法術,計算著綿綿春雨里就要來的離別的日子。
「你要回家,首先要借助天門——也就是俗稱的鬼門洞開的機會,那麼一年間,只有清明節、盂蘭節、冬節這三個日于。但你若是法力不夠,只怕後時沒有回到家,反而被群鬼吞噬了。」
燕赤霞的話一直在耳邊響著,冬天也從來都不知道自己可以記住一個人的聲音這麼久還像就響在耳邊那樣。
漸漸地,卻好像總覺得心有掛礙地開心不起來。是不舍嗎?別傻了,自己難道會對這種沒有抽水馬桶、沒有電燈、沒有香煙的世界不舍?
冬天冷嗤著,腦海里卻浮現出那個人的臉——假如他挽留她的話,她該怎麼辦呢?但是隨即又自己嘲笑起自己來,這樣的事情,這個男人只怕是從來也不會做的吧。
但是,萬一呢?冬天覺得自己的心有些惶惶然的,不知道是害怕還是歡喜,又覺得如果真的不給他最後的這樣一個機會是對不起他的。于是她就想去問,然後就發現如同她越來越焦躁不安,那個應該可以給她所有答案的人也越來越忙了。
忙得似乎更大的程度上,有種在躲著她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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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棍!」突然間從廊柱後面跳出來的人影狠狠嚇了燕赤霞一跳,而後便是一股日漸熟悉的清香氣息涌了過來。
在眼看著就要被她抓住自己以前,燕赤霞不著痕跡地稍稍避開,「年姑娘。」心中卻不由自主暗叫倒霉,「今天那麼早啊。」
「哎喲,大家這麼熟了,不用姑娘來先生去了吧!」冬天笑眯眯的,看樣子似乎心情非常好,「要出門?」
燕赤霞看著這張笑顏如花的俏臉,卻不知道為什麼有種比臘月寒冬洗冷水澡更加深的寒意。
「是,是啊!東村有戶人家請我去設壇作醮、消災祈福。」
冬天眼珠子一轉,「最近,道士的生意很好是吧?」
來了來了,正題要來了。燕赤霞心中暗暗揣測著,口中呵呵笑著應道︰「貪財貪財!」
「貪財倒無所謂,不過有沒有必要,」冬天雙眼瞪起來,「躲著我呢?」
「躲,躲著你?」燕赤霞干笑兩聲,「我怎麼會做這樣的事情?」
「那麼為什麼每天都看不見你的人影?」冬天幾乎把機會放在了他的面前,「再過幾天就是清明了。」她說,「你曾經說過,如果我要回去,必須借助清明、鬼節、冬至這樣三天,那麼我想,就這個清明吧。我想回去了。」她直視的眼神連自己都感覺都些渴望的樣子,「你,有沒有什麼話要對我說?」
終于還是來了!燕赤霞真是悔不當初,這種事情他知道就好了,為什麼還要多說一句讓自己麻煩呢?
心念一動,嘆了口氣,「其實我早就想對你說了,以你的法力對付小表小魔應該已經沒有問題,但是,開天門這種超高難度的道術,你只怕還應付不來。」
冬天忍不住就有點喜滋滋,卻又故意道︰「你答應過要幫我啊。」
「我,我答應過?」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情,但是承認是不可以的。燕赤霞連忙搖頭,「我,我的法力,不夠,還不夠的。」
冬天終于笑出來,「討厭,不想人家走,你就說嘛!何必這麼吞吞吐吐,找那麼多理由,我又不怪你留我!哦,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她一邊笑一邊走回去,「記得今天要回來吃飯!」說著卻又突然一個轉身,在燕赤霞還沒來得及搞清楚是怎麼回事之前撲在他的身上想要偷個吻,幸虧燕赤霞反應及時,躲過了嘴唇面頰,卻終于還是被她在脖子上咬了一口。
「你發什麼瘋?」燕赤霞的脖子一痛,更清楚感覺自己體內的法力一泄一收,忍不住生氣的同時卻又覺得有種說不出的快樂。
賺到了,賺到了!冬天一面跳著,一面大笑,「哦,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逃轉回去的身影幸福得搖搖擺擺的,就這麼一蹦一跳地走了。
看著她的背影,燕赤霞暈暈的,雖然也並非沒有冬天所以為的那個挽留的意思,但是,總覺得還是什麼地方出了個錯。他抓抓頭,最後決定放棄。嬰寧自產子以來,身體總不見好。他給她起了一卦,卦象顯示她的四九天劫就應在清明這天,但有驚無險需貴人相助,從此才能真正月兌離畜道轉生為人。
所以這幾天固然有些要躲冬天的意思,但也很大程度上是他自己真的很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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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兩天前的晚上。
依舊還是那個場景,冬天覺得自己每次做夢以前應該先去買一包蜜餞什麼的,就算是瓜子也好,畢竟同樣的戲碼看上幾天都會覺得沒有什麼新意,所以再多的血腥味或者臨場靶也驅散不掉那種味同嚼蠟的無聊。
「究竟要上演到什麼時候啊——」冬天剛剛準備發出看戲人的不平之鳴,那個已經讓她很多天都沒有什麼興趣了的戲卻突然有了進展。
「那就沒有辦法了。」戲里梳著小籠包頭的男人在那個被綁住的妖怪身前輕輕嘆了一口氣,「也許你沒有注意到,我的鼻子很挺而我的嘴巴的輪廓呢,很深!從相法上來說我這樣外貌的人一定是非常非常固執的,所以一旦我決定的事情不管是我活著還是死了,我也一定會貫徹到底。」
炳,這個人的皮厚程度跟燕赤霞倒是可以比,冬天忍不住笑起來。然後听見他頓了一頓後說︰「為了照顧你,所以我特意從另外一個時空找了一個人來,他的法力說不定還在我之上——總之,這次我們是最後一次見面了,明年就輪到他來看你了。」
隱隱地,冬天突然心里猛地揪了一下,有點痛又好像有點癢,甚至很有點不想听下去的感覺。
只可惜,這詭異的夢卻完全不受她的控制,于是夢境只好繼續向下——
「吼——」被囚禁的妖怪發出憤怒的低咆,而說完話的道士則優哉游哉地走了出去,「好好修煉吧,我對你的期望很深。啊,對于,雖然你從來沒有仔細地看過我,但是我還是想讓你知道,其實,我,長得很帥!」
燭火晃晃悠悠映射出說話者的容貌,修長入鬢的劍眉,狹長的雙目有著凜然的威儀,而深刻的雙眼皮在尾端卻斜斜掠起,形成俗語「桃花眼」的風目,挺直的鼻梁再加上完美唇型邊掛著的懶洋洋的笑意,他說得沒有錯,雖然身為道士,但他的確很帥。
「燕赤霞!」冬天尖叫著從夢中驚醒,一身冷汗,心跳得就像擂鼓一樣。夢里那個男人,那個梳著小籠包頭的男人,赫然就是燕赤霞!
「不會的,不會的!」不良少女擦擦額頭的汗水,「噩夢,噩夢而已。」她安慰自己,「那神棍不過就是一個神棍而已,哪里會有這麼大的法力,不會的,一定不會的。」
然而心下似乎又隱隱覺得並非如此,只不過自己卻再也沒有追究下去的興趣。
不會的,不會的,不會的……
與此同時,燕赤霞也處在夢境當中。
燕赤霞看見自己走進一條長長的隧道,沿途是一副副活靈活現的畫面,伴隨著時而回蕩于腦海的聲音,那些畫面如此清晰如此熟悉,以至于每一眼看過去的時候,都是一種說不出的懷戀和悲傷。
哪,那個就是師傅了,從拜師的時候看過去就已經是一個老頭子,歲月和皺紋同時遞增,一開始自己還曾經以為這樣的一個老頭子也許生出來就是一個老頭子,沒有和自己一樣經歷過少年時代、青春時代。
學法術是如此艱苦的一件事情,就算從現在看來那些刻苦修行的日子依然是辛苦近乎殘忍,不過有師兄弟在一起的話,還是有很多很多快樂的事情值得記憶。他微笑著看著那些畫面,有很多事情現在看來真是蠢到不可思議,只是在那個時候,卻沒有人會懷疑這樣做的正確性。學藝,不!那個時候最重要的是跟著師傅學做人。
「這世上有很多可能性,卻沒有絕對的正義,假如總是以為自己是對的,那麼你就肯定錯了……」如果可以,真想把自己多余的生命再換回師傅說這句話的時光,但是只怕自己也沒有什麼可以交換的籌碼了吧。
不知道為什麼,山上的同門師兄弟也就越來越少——對了,大師兄走的時候,還以為他只是出山為自己買一串糖葫蘆,結果等自己看見那串糖葫蘆,也看見了大師兄被妖獸啃噬得沒了半邊身子的尸體;二師兄于是也下山了,不過那日也看見師傅嘆息的眼神,听其他師兄講,二師兄是破門下山,再也不做道士這行了……
師兄弟慢慢在自己的生活里消失,有些走了,有些死了,還有一些听說是學了別派的禁術結果走火入魔了。于是在那個冬季到來的日子,山上只剩下了師傅和他兩個人。
「沒有什麼可以送給你,」師傅說,「不過既然你也要下山了,我就給你起一卦吧。」
「我可不可以嫌棄你寒酸?」在看見師傅一副「你不怕命長就試試看」的眼神當中,剛剛具備法師資格的小道士連忙收回剛才的發言,「開玩笑的,開玩笑而已……」
看著師傅熟悉的手法,急速而有條不紊的施咒,心很慌,最後一次了,這是最後一次看師傅施法了!燕赤霞幾乎看得見自己在那個時候的痛。
「起——」長吟聲嘎然而止,猛然天地間只剩下片片符紙好像秋天最後的落葉那樣緩緩飄落下來,令人難以接受的答案昭然若揭。
「果然,還是這樣的結局……」輕嘆一聲,少年燕赤霞聳了聳肩,卻引來了老道士的蹙眉。
「我知道你早就通了大周天,沒想到你竟然連可以自算命盤的小周天也通了……」
「不好意思,昨晚剛剛通的,才算了一卦,結果……就這樣了!」少年燕赤霞嘆息道,「我看不見二十五歲之後的自己,嘿,我還以為自己終究道行不夠算錯了,原來,果然還是行年有命啊。」
「雖然,行年有命的說法沒錯,但是,也不盡然——打算借命嗎?」老道士望著愛徒,眼神有些高深莫測。
「算了吧,既然是行年有命,借了拿什麼還?終究逃不過天劫的,何苦去害別人。」
老道士沉吟了半晌,喟嘆一聲,「你出師了——」
夢在這個時候悠悠轉醒,燕赤霞一時間還不能醒悟過來到底現在的自己在夢里還是夢里的自己在現在。
「我沒有錯!」很想大聲對著一片漆黑這樣說,「我是為了這個世間的安樂,才不得不從另外一個時空把冬天叫過來的,我不是為我自己,我是為了世人才這麼做的!」
「是嗎?」良心的苛責回蕩在自己的胸臆間,「那你每次看見她的時候就心跳得那麼急——啊,對不起,這是一個循序的過程,應該說是越來越急,這個又是為什麼呢?」
「如果,如果心不跳那我就死了!這需要什麼解釋?」
「喲,說得那麼自在,有沒有動凡心,你自己應該最清楚明白。想想看那天她對著你告白,那個時候,你的天下,你的世人,都在哪里?」
「那天我拒絕她……」
「但是心很痛!」
「對啊——啊,不是,那是我法力日漸衰退,恐怕命不久矣的癥狀。」
「還有前幾天她偷親了你一口,你那麼快樂又是為什麼?」
「我,我是感覺出她的法力有了大幅度的提升所以才高興。」
「嘿!」良心說,」人若是想欺騙自己,果然有各種荒誕的理由啊——」
「閉嘴,閉嘴,閉嘴!」燕赤霞暴怒地跳起來,為什麼會有「良心」這種東西呢?老天捉弄得他還不夠嗎?真是香蕉他個芭樂的,為什麼不可以讓他在已經不到一年的時光里過得開心一點、自在一點呢?菠菜他個冬瓜!啊?!
——呃,另外可不可以不要使用那個女人的口頭撢啊?香蕉他個芭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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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噩夢騷擾,後半夜幾乎都沒有好好睡著。冬天憋了—肚子的氣,雖然下意識地不想追究下去了,但是總希望可以在一清早就見一見燕赤霞。
一眼也好,心也許就定了,就不會胡思亂想了,她這樣想。所以一清早就起來,誰知趕到燕赤霞所住禪房卻依然撲了個空。
「有沒有搞錯?」不良少女恨恨地踹了一腳房門,」我都說不怪他了,干嗎還躲著我?」一陣風拂過,鼻端輕輕傳來在燕赤霞身上聞習慣了的松香味道,她頓時雙眼一亮,「人還沒有走遠?嘿嘿,我倒要瞧瞧你最近到底在干些什麼!」
循著香氣的方向,冬天一步步踏了出去。
路越走越感覺熟悉,而三月的天氣易變,剛才還好好的晴空萬里,轉眼已經蒙蒙地撒了雨沙下來。心,也莫名地淒楚酸澀起來——
怎麼會忘記這條路?上次走這條路的時候,滿天霹靂,冬雷陣陣。路雖然不好走,但是路的那頭卻有—座美輪美奐的宅院,還住了很多自稱「狐仙」的狐狸精。然後在那群狐狸精里,有一個叫做「嬰寧」的白狐,然後,她從他看那白狐的眼楮里第一次感到了自己的絕望。
冬天在春天的這條道路上,一步一步挪著。為什麼還要走下去呢?為什麼呢?是田為心底想知道自己的忍耐終究在哪里是一個極限,還是因為自己不想就這樣絕望下去,希望這一切都是自己搞錯了,原來自己還是那個意興飛揚、瀟灑無羈、名震黑街的大姐頭,還是那個沒有別人照顧也可以開開心心快快樂樂活著的女孩子,還是……
但是,結果,她還是看見了他。
他就站在大宅于門口的那棵樹下,半抬頭仰望著有著那個叫做嬰寧的女子的屋子。只是那個身影,那個孤絕的背影,卻突然讓她的心里裝滿了燒灼一樣的痛。
他看著宅子,她看著他,不知道其實彼此都已經成了叫做「寂寞」的風景。
他為什麼要這樣看著?為什麼這樣看著的對象不是她?又為什麼她只是看著他在看著,整個世界就像碎了一樣?
似是感受到她的視線,燕赤霞猛地轉回身來,視線在空中跟她的撞擊在一起。一時間的出乎意料讓他翕了翕唇,似乎是想說些什麼的,但是張開的嘴終究還是沒有吐出任何一句話來。
春天的風,慢慢慢慢地吹著。荒野里新長的草幽幽散發開一種近似腥氣的成長的味道。然而卻不知道怎麼了,冬天的心底徒然響起五歲時候自己跟著的那個神棍道士閑來最喜歡拉的曲凋。
她不通音律,不明白、不喜歡,只感覺如果深溺進去一定會有莫大的悲傷。其實很大程度上就是因為五歲的時候听得太多了,就是那個乍听很平和,然而每多听一次就想哭的曲子。
一波一波地泛上來,和著臨近道觀夜鐘的沉鳴,明明是那麼難過辛酸的寂寞,卻又竭盡全力要守住自己的心,不要多想不要多念,守住自己的心,守住自己的經,春潮過後終究是平靜的江水,映著半殘一彎月明……
那個曲子伴她晨起,伴她入睡,伴她跟著那個神棍道士,伴她吃著那些會讓自己變成畸形的藥!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自己苦了就一定要別人也跟著一起?為什麼不自己走出去?為什麼不把這個自以為一定要守住卻終究不屑于自己的東西扔掉?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你看著她,守著她,卻不願意回應我,為什麼?你告訴我!
版訴我!
「啊——啊——啊——」冬天一仰頭,不流眼淚,五歲以後自己就發誓不再流眼淚了,所以就算再心痛難過,不流眼淚就是不流眼淚。但是如果心實在太痛苦了,那麼只有用叫的方式紓解。
只是這樣的紆解,對面的你,你究竟要怎麼明白,我,很痛啊!
「啊——啊——啊——」
不要不要不要叫了,請你,求你,我懇求你。痛的感覺並不是只有你才有,我的痛苦更在你看不見的地方慢慢長成了大樹。但是,我說不出來,我不能告訴你,我的自私能留給你的終究只是一個虧負。
不要叫了,求求你,不要叫了!
「不要叫了!」嘶吼的聲音從他的口中發出,傳入她的耳中……
春天的風倏悠一下猛烈起來,刮過她的鬢發一直吹到他的衣袂的一角,空間在她猛然停止呼喊的氣氛下凝滯住。
「那麼你,告訴我!」嘶啞的聲音把她留存在他腦海中那些如銀鈴一樣的過往全部掩蓋掉,「告訴我,我對你而言究竟算什麼?」
算什麼?是啊,算什麼呢?從前就知道自己會對不起她,會讓她受傷,會讓她恨,但是卻不知道這天竟然來得如此快捷而且似乎全然不對。
「我再給你一個機會!」看見他的沉默無語,冬天幾乎是閉住了自己所有的氣息,「你,選她,還是,我?」
這不是選不選的問題,這與選擇沒有關系。燕赤霞咽下滿嘴的苦澀,更加猶疑地不知該怎麼說。「我——」他的目光不敢與冬天勇敢熱切甚至可以說是帶點仇怨般的眼神相觸,只有微微轉首,把目光放回宅子的上空。
冬天如同被人在胸口狠狠砸了一錘,痛得恨不能當時就這樣死過去。
「夠了,夠了……請,請你,不要說了……」他的決定這麼清楚,她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但是,可不可以不要就這麼說出來?因為一說出口,她的自尊就連退路也沒有了。「不要說出來,不要說出來!」我求求你!
「冬天……」你不明白,其實你什麼都不明白。
「她為什麼不去死?她為什麼會活著,她怎麼可以存在有我的地方?」冬天惡狠狠地瞪著王家的宅子,「如果沒有,沒有她,就好了。」
燕赤霞吃了一驚,「不,不要亂說!跟她,沒有關系。」
「沒有關系?」冬天的笑冷得幾乎讓天地也一起痛起來,「沒有她存在,你一定會,會喜歡我的,你不會拒絕我。」她說,「我知道!」
「胡說!」燕赤霞艱難地嘆息,「不要胡言亂語……」
「胡言亂語嗎?」我連自尊都要舍棄了,你卻還說我胡言亂語?如果這是你的希望,那麼我就「亂」給你看看好了。
「這種下流不要臉的狐狸精,你以為她是你的寶貝啊,我操!這種貨色,是就算是月兌光了攤在街上都沒有人要……」
「年冬天!」燕赤霞被她的污言穢語嚇得幾乎呆住,「你,你怎麼可以這樣……」
「我怎麼樣了?」冬天跣著腳,這個詭異的時代,就連明明是春天的季節也冷得讓人想哭,「大姐我什麼市面沒有見過,你當她三貞九烈啊?她是狐……」
「閉嘴!」燕赤霞鐵青了臉,「不許放肆!」
「放肆?」冬天的表情猙獰起來,「我放@@XX……」的肆!你XX@@#$%^&……」
縴長入鬢的俊眉一軒,燕赤霞終于忍無可忍,長長的袍袖整個如同流雲一般甩出去,「你不要以為你是個女子我就不會教訓你。」
砰!本來根本就看不起這飄拂過來的柔軟長袖的冬天已經一坐在了地上。劇痛的呼聲還沒有發出來,眼楮已冒出火來的少女又是一長串,「@#$%^&*……*&^%#@……」蹦了出來。
燕赤霞瞠目結舌的同時心頭火起,「你還說!」袍袖拂動,又一袖子甩過去。
這次,冬天整個人都飛了出去,但是下一刻,污言穢語依然如同黃河決堤一發不可收拾,「@#$%^&*……*&^%$#@……」原來的那些話當中還有很多燕赤霞聞所未聞的詞語,听不懂也就罷了,但是這次索性就罵得更白了,徑直問候起燕赤霞早年過世的父母起來。
燕赤霞顫抖著,「年冬天!」裹住了袍袖的手高高舉起,向著坐倒在地上的少女怒道,「你再說一句試試看!」
「一百句我也說!」冬天怒瞠雙目,她的性子向來就是吃軟不吃硬,「有種你打死我!」
又是這樣,他對著嬰寧的時候就會用手輕輕撫模她光潔的額頭,微笑的神情就像天底下只有那麼一個值得溫柔的對象。
而對著她年冬天的時候,手就一定會牢牢地裹在一層又一層的袍袖里。他的不方便倒是對他自己方便得很。
是,她是不如嬰寧跟他青梅竹馬,又那樣美麗漂亮。她出身黑街,從小沒爹教漢娘養,說話下流污穢,但是,她也是人啊,是很希望自己終于可以幸福的人啊!
冬天咬牙頓住,鼻子有點酸了,但是堅決地不讓眼淚有冒出來的可能……
「你打死我啊!打死我!」
燕赤霞舉得高高的手頓在半空當中,晨間的寒風拂過來,少女烏黑的發飛揚起來。而她的眼神,一樣是那樣堅決,堅決得簡直好似有些無情。很多年前曾經听過的一句詞就這麼忽悠悠轉上心頭,「多情總被無情惱——」
多情,究竟是俗世里的她多情還是應該無情的他多情?自嘲的笑容隱藏在淡淡的絕望里。
衣袖慢慢滑下,露出本來裹住的手掌,心也像那滑下的衣袖慢慢沉澱下來。「我雖然教你法術,但我不是你的師傅,我不會打你,你自己好自為之吧!」
收回手掌,燕赤霞轉身而去。
「就連,就連打死我,也不願意嗎?」冬天望著他的背影,激憤的心靜下來變成淒惻的哀傷,「原來我在你的眼里,就連這樣的格都夠不上!」
她極目四野,天蒼蒼野茫茫,一樣的無措彷徨,「那麼我留在這里還有什麼意思呢?」苦笑一聲站起來,回望了王家大宅一眼,已沒有祝福道士和狐狸精戀愛的性趣,就連繼續詛咒的力量都已經失去。
只是這麼木然地再看一眼,轉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