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的會議持續到黃昏,由黑澤靜主導的「六十三標」投標價總算拍板定案。
終於,結束了……
黑澤靜彷佛全身力氣都被抽光似地,無力地趴在會議桌上。
大哥神清氣爽地喝著茶,這次的投資案他全權交給妹妹負責,自己只以顧問的性質參與會議,所有決策他全部不過問,一切任由妹妹發揮。
「怎樣?勝算大不大呢?」大哥問,全身上下沒有一絲疲憊的倦態。
黑澤靜撐開眼廉。「大哥,你一定要現在問我這個問題嗎?階段性任務總算完成,我還沈浸在完成的喜悅中,至於結果,我不太想去想。」
黑澤拓伸出手臂,大掌揉揉妹妹的頭。其實妹妹的努力他全看在眼里,以他的經驗來評估,勝算極大。老實說,妹妹有這番成績,他還挺感動、也很驕傲呢!
「乖,哥哥就是知道你很厲害,所以才放心把這麼大的案子交給你處理。」
黑澤靜不以為然地翻了個大白眼。「我才不信呢!你和二哥在婚前可都是出了名的工作狂,不管大大小小的案子,全都要求百分之百的勝算,要不是現在都沈浸在嫂嫂的溫柔鄉里,不想浪費時間在工作上,我才不相信你們會將這麼大的案子交給初生之犢的我呢!」
黑澤拓朗聲大笑。「那是當然的,誰會舍得放著愛妻在家里,獨自在公司加班拚命?」
黑澤靜坐直身,捧起茶杯,溫熱的杯子溫暖了她冰冷的掌心。「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大哥,我也想在家里溫被窩、看電視啊!」
黑澤拓聳聳肩。「年輕人要多學習,徹跟我都覺得你需要好好的磨練磨練,我跟你二哥太忙了,集團有部分的產業還等著讓你來掌舵呢!」
黑澤靜趕緊搖頭揮手。「不,我看算了。一件案子就快去掉我半條小命了,還要我接替你們『分內」的事?不不不,小妹才疏學淺,什麼都學不來,你和二哥還是少沈迷在美人鄉里,多多活動比較好!」
黑澤拓含笑望著死命拒絕差事的妹妹,從小到大,他的弟妹們只能屈服於他長兄如父的婬威之下,敢怒而不敢言,一切得乖乖听命行事。但有時看看他們掙扎抗議的模樣,感覺倒是挺有趣的。
「你以為你這樣哇哇叫有用嗎?」
黑澤靜嘟著嘴,百般的不依。「就算沒用也要喊喊看啊!說不準大哥哪天良心發現了,不就抗議有效了嗎?」
黑澤拓嗤之以鼻地揮揮手。「怎麼可能!大哥就是為你好,才希望你多多走動,倒是你……」
他看著自己的妹妹,戲謔的神色已褪盡。「『現階段任務』既然結束了,是不是該整頓一旁的保全人員了?」
黑澤靜唇角的笑容凍結。「大哥的意思是?」
「先前會加派保全人員在你身旁是因為『六十三標』的關系,如今『六十三標』即將結束,歹徒更沒有進一步的威脅,所以大哥認為可以還給你自由呼吸的空間,撤掉你的貼身保鑣。」
黑澤靜放下手中的杯子,雙手在桌面上緊緊交握。「大哥,你這項命令很明顯是沖著『謎』而來的,因為我的貼身護衛只增加他一人而已。」
她望著自己的大哥,叛逆地揚高下顎。「我不懂,為什麼?」
黑澤拓淺笑。「他只是個職業保鑣,拿錢做事是他的工作,我不希望我的妹妹跟隨的是這種身分的人,把你交付給他,我們不會放心。」
黑澤靜搖頭。「這個理由我無法接受,我沒有門戶之見,況且他是你們找來的,依你們的行事作風,不會安排一個你們沒模清楚背景的人在我身邊,所以根本沒有放不放心的問題。」
黑澤拓重重嘆了口氣。「他的背景我們當然清楚,但那指的只是他的身手以及忠誠度的評價。『謎』在保鑣界是廣受注意的高手,所以我們聘請他來,希望你得到最佳的保護。至於其他資料,例如他的個性如何?卸下職務之後,他的生活環境又是如何?我們在聘雇之前不可能做這方面的探究,但現在不同了,以你和他牽扯的程度,光是在工作上有了解是不夠的……」
他擔憂地皺起眉頭。「對於他的私生活你清楚嗎?靜?」
黑澤靜眨眨眼。大哥的一句話傷害力十足,她的胸口彷佛被挖了一個大洞,所有「謎」營造而成的甜蜜似乎一點一點地開始剝落,她原先的心慌和不安再度浮現,清晰可見。
她苦苦一笑。「大哥,我不了解他,我甚至連他的真名都不知道,我和你們知道的一樣多,但很多事已經不是我所能控制的了。」
黑澤拓無奈地搖頭,煩躁的感覺讓他打從娶妻戒菸之後,第一次有了抽菸的沖動。「你遺失了你的心。」
黑澤靜輕輕一笑。「我不知道大哥說話這麼詩情畫意。」
黑澤拓聳聳肩。「這是你大嫂的看法,她早就猜到了,只是沒想到速度會這麼快。我派了人調查他的底細,但都還沒有一個結果出來呢!」
黑澤靜動手收拾桌上的檔案夾。「那就順其自然吧!懊讓我知道的事,他不會瞞我。哥,我相信他不會傷害我。」
黑澤拓暗嘆了口氣,兄妹間緊密且可貴的手足之情讓他再怎麼反對妹妹的情事、再怎麼想把妹妹徹底罵個清醒,最後舍不得的人還是他自己!
愛情這玩意兒,就像他親親老婆說的︰當愛情來時,就像洪水猛獸一樣,誰都擋不了!
他又嘆了第二口氣。「靜,你自己小心。辭退的事,大哥不會再提,不過有什麼委屈,別忘了,家里是你最大的後盾。」
黑澤靜莞爾一笑。「大哥說得好像我明天就要出嫁了。」
「你和『謎』交往,這比你嫁給任何企業家第二或第三代更讓我們操心。」這是黑澤拓的真心話。
黑澤靜沒有回應,她看著一臉憂心忡忡的大哥,不安的心緒始終盤據在心頭,纏繞不去。
「你在想什麼?」
黑澤靜茫然的視線,自落地窗外車水馬龍的景象中收了回來。
「什麼?」
男人的眉微微蹙起。「有心事嗎?」
黑澤靜凝視著眼前的男人,蒼白的唇緩緩扯開了一個笑。「沒什麼,只是累到發呆。」
離開公司之後,黑澤靜和「謎」找了間安靜的餐廳共進晚餐。
然而也許是身體上的疲累,或是大哥方才的一席話真的讓她很難釋懷,總之,今晚的約會,她始終無法集中精神。
她的確一臉疲態的蒼白,只是男人知道這不是她失神的理由。
她的異樣讓他不自覺地感到焦慮,他早已習慣她開朗的笑容,早習慣她純淨無憂的眼眸,更早就習慣她膩在他身旁,對他輕輕柔柔地說著話。
男人伸出手,攫住黑澤靜的下顎,食指撫著她蒼白的臉頰。
「到底怎麼了?」
簡單的一句話硬逼出黑澤靜的淚水,晶瑩的淚珠在眼眶中滾動著。
「沒什麼……」
她想躲開,卻發現他的箝制好緊好緊……
「不許隱瞞。」男人堅持。
黑澤靜掛著苦澀的笑容。「我大哥說,他很憂心我們的交往,我們並不了解你。」
男人灼熱的視線纏繞著她。「『我們』包括你?」
「『謎』,我……」
黑澤靜顯得局促不安,這樣的問題,其實她並不想討論,這彷佛是一個禁忌,知道太多或者懷疑太多,將讓這段剛萌芽的愛情突生變故。
「我真實的姓名是褚毅。」他流利地用中文介紹自己,這是他們認識之後,他第一次用中文和她對談。
黑澤靜眨眨眼,很驚訝,她知道「謎」不是日本人,但從沒料到他還會說中文。
「『謎』……」她茫然地說,一時之間還改不了口。
「你已經知道我的名字了,靜。」
黑澤靜扯著笑,原本憂郁的瞳眸漸漸回復閃耀的光芒。「毅,你的中文說得很好。」
「我是美裔華人,父母由台灣移民到美國,為了不忘本,父親規定,家人對談時只能說中文。」
黑澤靜瞪大了雙眼。「哇,家父和家母也有同樣的堅持。」
「沒錯。」男人回答。提及家人,他一向冷峻的臉孔似乎也變得溫和許多。「不過你的中文說得比我好,沒有一丁點兒洋涇邦的腔調。」
黑澤靜手心支著下顎,甜美的笑容洋溢在臉上。「我母親就是受不了兩個哥哥怪腔怪調的中文,所以打從我一出世,她就嚴格命令所有和我說話的人都要說中文,包括我的保母也是中國人。但,這可慘了我爸爸,他一句中文都不會說,又不想惹媽媽不開心,只好跟著我『咕嘰咕嘰』地說個不停。」
「你的家庭听起來很熱鬧。」
黑澤靜笑得更加開心。「不夸張,真的是很熱鬧,尤其是以前當二哥也住在東京主屋、而我還沒去英國時,那時候才真正叫吵翻天呢!家里的長輩被我們吵得只好遷離主屋躲回北海道,以求耳根清淨……」
她述說著東京主屋過去與現在的情況。「前一段時間,主屋曾安靜過一陣子,但現在我已經搬回去了,再加上二哥無聊時也會回主屋找人斗斗嘴……他太怪了,愛跟家人耍嘴皮子,非得找人吵個一、兩句他才會覺得通體舒暢!所以說,東京主屋要再回復之前的寧靜,我想真的有點困難。」
兩人閑聊著,通常都是黑澤靜在說話,她柔柔的嗓音述說著自己生活周遭的一切,包括難忘的兒時回憶,包括一些瑣碎的生活記事,男人只是听,沒再主動說明自己讓人好奇的來歷。不過黑澤靜並不在乎,她知道男人已經跨了很大一步,他至少告訴自己他真實的姓名、他從何處來,她是個容易滿足的人,所以,有這些「新」的資訊,她認為已足夠。
晚餐結束。
「謎」結完帳之後,兩人相擁著彼此,走在車水馬龍的東京街頭。他們閑聊著,通常還是黑澤靜一個人在說話,男人話不多,回應的字句也少得五根手指頭都數得出來,只是,男人有很豐富的肢體語言,嬌寵時,他會輕輕地揉揉她的頭發;贊同時,他會揚起嘴角淺淺一笑;安慰時,他會緊緊握住大掌內縴細的小手……
他們緊擁著彼此,在這櫻花盛開、微寒的夜里,黑澤靜不再感到寒冷,一絲一絲溫暖的感動,透過他的大手、他的擁抱,熱呼呼地傳進她的體內。
她抬起頭,溫柔一笑。「我感覺很幸福。」
男人揚起嘴角。「只是散步,就可以讓你覺得很幸福?」
黑澤靜點點頭,額頭磨蹭著他精壯的手臂。「這些就夠了,我的人生當中可沒這麼自由自在散步過呢!」
男人挑起眉。「怎麼說?」
她笑。「至少身旁少了一群礙眼的黑衣人啊!」
男人指指自己一身的黑。「這里還有一個黑衣人。」
黑澤靜搖搖頭。「你不同,你不只是我的保護者,還是我的……」
然後,她看到他黑眸中跳躍的灼熱火焰,她明白那是男人的之火,在他一次又一次佔有她的夜里,這樣的炙熱曾讓她無法控制。
黑澤靜震懾地凝視著,接下來的話再也說不出口……
「然後呢?」男人問。
「什麼然後?」
男人撫著她細致的臉頰。「你的話只說了一半。」
賓燙的臊紅街上她白皙的臉,她抵著男人寬闊的胸膛,直覺反應想跳開男人的懷抱。「你真沒禮貌,明明知道我的意思,還要問人家……」
男人大笑,低沈的笑聲很迷人、很性感。
「說說看。」
黑澤靜抵死不從,這麼丟人的示愛,她才不要,好歹她要保持女性基本的矜持。
她嬌羞地掙扎。「我不要說……」
可是她的動作顯然是個錯誤,她跳離到人行道邊,離車水馬龍的街道只余不到一尺的距離,一輛黑色廂型車此時加快馬力,快速地朝黑澤靜而來,尖銳的輪胎磨擦聲引起兩人的注意,黑澤靜因強力的遠光燈而眯起雙眼,她知道來車不善,但因視線不良讓她彷佛腳底生了根,無法躲避。
男人在此刻有了動作,在最關鍵的一秒,他沖向前抱住了黑澤靜,兩人伏地一個翻轉,閃過來者的襲擊。
黑色廂型車沒再戀戰,它加快車速,疾駛而去。
男人望著離去的車子,深邃的黑眸更加的森冷。
他知道這只是一個警告,否則絕不會如此善罷甘休。
除此之外,他更明白警告的目的為何。
離雇主所要求的三天期限,只剩明天最後一天了。
這個警告旨在告訴他,雇主另外派遣的人,將采取包直接且具威脅性的方式達到他們所要的目的。
男人不自覺地擁緊懷里嬌小的身子。
「怎麼回事?他們是誰?」黑澤靜問,顫抖的身軀有止不住的恐懼。
男人搖頭,望向遠方的目光,有讓人心懼的殺戮氣息。
黑澤靜遇襲事件,引發嚴重的連鎖效應。
二哥黑澤徹除了加強自家的防衛系統之外,立刻趕回主屋。
黑澤拓請來了一支醫療團隊,看顧妹妹的傷勢,同時間,也將主屋的保全措施提升至最高層次。
齊滕管家嚴肅地換下終年款式不變的和服,改換上輕便的功夫裝,他很生氣,靜小姐是全家人呵護在手中的寶貝,若是誰這麼大膽地傷了靜小姐,他就跟誰拚命!
此事又傳回了北海道,黑澤家的長輩已「組團」,正搭乘自家的私人飛機趕來東京途中。
一夕之間,黑澤家的東京主屋迅速地進入備戰狀態,第一級的防護,要求做到滴水不漏的境界。
「喝個茶壓壓驚,媽媽一個小時後就到了。」黑澤徹拿著茶杯,服侍寶貝妹妹喝茶壓驚。
二哥黑澤徹一向比較擅長表達情感,不像大哥,只是陰沈得像座山,杵在一旁生悶氣。
不過兩兄弟一冷一熱的愛護方式,都讓她承受不了!
黑澤靜苦著一張臉,指指自己被包成肉粽的膝蓋。「只是一點摔傷,有必要裹成這麼大一包嗎?」
大哥黑澤拓濃眉一豎。「我還在懊惱醫生怎麼不幫你打破傷風針,你還在那邊嫌太大包?!你不知道小傷口要是沒處理好,是會引起蜂窩性組織炎的嗎?一旦發炎,你的小命就玩完啦!」
黑澤靜畏懼地縮縮肩膀,哭喪著臉,淚珠子在眼眶里滾啊賓的。「我又不是故意受傷……」她委屈極了。
二哥黑澤徹將寶貝妹妹擁進懷里,安慰地拍拍妹妹的背。「乖,別難過,大哥是擔心你,才會變成大嗓門;沒關系,二哥一定幫你捉到那些壞人,然後將他們粉身碎骨好不好?敢傷到我們黑澤家的寶貝,我看他們是不想活啦!」
大哥黑澤拓吩咐身旁的齊滕管家。「立刻加強靜小姐身旁的守護。」
「是!」
「徹,我要知道是誰傷了靜。」
「大哥,沒問題,我立刻查!」
黑澤靜環視兩個義憤填膺的哥哥和一屋子憤慨的人,忍不住捂著臉,苦惱極了。嗚,這一切太夸張、太夸張了……
比起那輕微的摔傷,家人劇烈的反應,更讓她覺得無力消受。
黑澤靜突然抬起頭環視著房間,搜尋熟悉的身影。
在房間的角落,她看到了他面對落地窗站著,僵硬的背影,散發著讓人無法接近的疏離感。
黑澤靜垂下眼廉,掩住了眸中的憂心。
一室的熱鬧已褪去,北海道的父母和其他長輩趕到東京主屋時,已近凌晨,在安撫擁抱過女兒後,才在大兒子的阻撓下,留給受傷的女兒一個寧靜的空間。
男人直挺挺地佇立在床邊,俯視著熟睡的女人,這一夜的混亂似乎讓她無法安心入睡,秀氣的眉頭總是不自覺地緊鎖著不放。
男人目光深沈濃郁,交雜在其中的難解心思,有憤慨、更有掙扎。
他知道「第一地產」為了自身的利益,將會使出非常手段,甚至可能會聘請職業殺手來完成此次的任務,而且不惜傷害無辜者的生命。
黑澤家的第一級防護在冷酷的殺手眼中,並沒有達到完全的滴水不漏,黑澤靜的生命仍是岌岌可危。
她曾說過「六十三標」是她的性命,但為了保護這項投資案,有必要以她的生命做為賭注嗎?那只不過是一堆數字罷了!
他無法再細想,此刻,他只有一個清楚的想法--保護黑澤靜,她是他的責任,其余的,一概不重要。
混亂的夢境驚醒了黑澤靜,她睜開眼,半坐起身,揪著胸前的絲被,恐懼地喘著氣。
她下意識地尋求保護,卻發現偌大的房間里只有她一人,不再是只要她張開眼楮,就能夠看到他高大的身影。
黑澤靜皺著眉,披上晨褸,走下床。
這才發現,和她房間相連的個人書房里透出黃澄澄的微弱燈光,黑澤靜疑惑地皺起眉頭,無聲無息的接近,長毛地毯消減了她的腳步聲。
書房門半掩著,透過橙黃的燈光,她听到一個她永遠無法接受、無法原諒,更讓她墜入無底深淵的殘酷事實。
她此生最愛的男人,正翻閱著她盡心努力完成,標注著「最高機密」、「六十三標」的卷宗,並將內容以及投標金額發送出去……
「這就是黑澤集團『六十三標』投標價的金額,我的任務完成。」
褚毅掛上電話,只是每一字、每一句都清楚的告訴門口的黑澤靜這個不堪的事實--他背叛了她,同時也出賣了她對他的信任。
黑澤靜走進書房,悲傷的淚水再也無法克制地靜靜滑下臉龐。
褚毅發現了她的存在,停住手邊的動作。
「為什麼?為什麼背叛的人是你?」她問,哽咽地發出指控。
他無語。
她握緊雙拳,過度的悲傷讓她顯得搖搖欲墜。「為什麼?你怎麼可以這樣對待我?你說過你不會傷害我的,我是這麼信任你,你為什麼要這麼對我?『六十三標』是我最在乎的事,你不會不知道……」
「這是我的工作。」褚毅聲音低沈地回答。
「你的工作?」黑澤靜沙啞地重復。
她抬起手臂,拂去臉頰上奔竄的淚水。「所以你接近我的目的,自始至終都是因為那份『最高機密』?」
「沒錯。」他沙啞地承認。
黑澤靜無力地捂住嘴,哭泣得無法自制。「既然只是欺騙,那有必要讓我愛上你嗎?有必要讓我以為我是你最珍視的寶貝嗎?你大可一刀殺了我,拿走機密檔案,根本不用這麼大費周章……讓我愛上你……」
「這是個手段。」褚毅回答,他煩躁地起身,欲接近黑澤靜。
「別過來!」黑澤靜大吼。
褚毅停住腳步,黑澤靜臉上決絕的表情讓他感覺到窒息般的恐懼。「听我說,我只有完成這個任務,你的安全才有保障!」
「安全?安全有用嗎?」黑澤靜搖頭,聲淚俱下地悲泣控訴。「我寧願一刀被刺死,也不要這些難堪的背叛,這些讓我痛不欲生的出賣行為!」
她虛軟地癱坐在地,掩面失聲痛哭。
她該怎麼辦?她對他有愛、有情、有怨,更有遭到背叛利用的憤怒和千真萬確的恨意!
老天啊,她該怎麼辦?她以為一切都美好的愛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我只要你安全,其他的我並不在乎。」褚毅握緊雙拳,黑眸里除了恐懼和慌亂,再也看不到一絲他慣有的冷靜。
她冷冷一笑。「我的安全有這麼重要?這只是你的工作不是嗎?褚毅,你知不知道,你不在乎的忠誠和信任,卻是我最在乎的!」
他後悔了,他後悔不該如此魯莽,選擇以這個方式處理「六十三標」的事,他可以更和緩、可以做到讓她不會察覺!
褚毅目光一暗,他不想看到這個對他只有恨意、疏遠的黑澤靜,這讓他有種預感,好像他即將失去她……
「你說過你愛我。」他灼熱的眸子鎖住她,嗓音因不確定和恐懼而顯得低嗄。
黑澤靜悲憤的怒火快速竄升,她瞪著眼前這個讓她愛得毫無保留、更恨之入骨的男人。「到現在你還敢這麼說?!」
她痛哭失聲。「但是你利用了我!你讓我覺得我的愛情很廉價,像是一場交易……」
她別開臉,垂下眼廉,遮住滿滿的淒涼,悲傷的淚水依然在她蒼白的臉龐奔流著。「既然你的目的已達成,我愛你或是恨你,不管是什麼,對你而言根本不重要。」
黑澤靜憤怒的揮去頰上的淚雨。「我好後悔愛上你,你知不知道?」
「我不允許!」褚毅沖向前,攫住她脆弱的身子。「你說過你愛我,就不能反悔!」她絕滅的態度令他恐懼,他不要這樣的黑澤靜,他渴望她像之前一般,對他撒嬌,對他溫柔的笑……
「我後悔,我好後悔愛上你!」黑澤靜怒吼的同時,拚命的掙扎。「放開我!你愛的人不是我,根本就不是我!這只是你卑鄙的手段,只是你欺騙我的手段,天啊,你怎麼可以背叛我……」
「黑澤靜,既然愛上我,我不允許你後悔。」褚毅皺著眉頭,抓住黑澤靜猛烈顫抖的身子。
她淚眼瞅著他,渾身止不住的哆嗦,悲慟到無法喘氣。「你好殘忍,你根本不需要我愛你,你說這只是你的工作、你的手段,你利用了我,褚毅,你怎麼可以這麼對我……」
褚毅抓住她掩面的手腕,心急解釋。「靜,听我說,這的確是我的工作,但是我必須這麼做,只要是為了你的安全,就算犧牲全世界所有人,我都不在乎!」
「我听不懂你的解釋……」黑澤靜泣不成聲,無力的拳頭捶打在他寬闊的胸膛上。「放開我,既然你的目的達成了,你走……」
她無力地推著他,褚毅試圖安撫,在這一刻,只有兩人的空間起了變化,書房的安全玻璃窗突然被外力擊破。
褚毅目光一凜,暴戾的殺氣充斥眼底。他知道來者何人,「第一地產」不信任他的口頭報告,所以直接派遣殺手前來盜取卷宗。
三名持槍黑衣人隨即破窗而入,褚毅快速地用著自己的身體掩護懷中的女人。
一名黑衣人開槍射擊,男人環抱著女人躲過槍林彈雨,另一名黑衣人舉槍,兩人受困於牆角,無處閃躲。
子彈射擊。
黑澤靜下意識地推開男人,沖向前,她閉上眼,等著結束所有的一切。
褚毅嘶吼的狂哮︰「不!」
當冰冷的彈頭劃過她的太陽穴,撕裂了皮肉,紅色的血液迸射而出,鮮紅的血染紅了她的眼、她的世界。
她沒有感覺到疼痛,有的,只有解放後的自由。
她看著褚毅的臉龐愈漸模糊。
「我後悔愛上你。」
她笑,結束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