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男又睡著了,他則是守在一旁沒有離開。大學時,遇見得男的那一天,她冷冰冰地向他要書,要一本他打從出娘胎之後都不曾踫過的《古文觀止》,她的態度從容又堅定,他在她身上找不到任何崇拜的反應,老實說,他早已習慣女生迷戀自己,突然出現一個完全不鳥他的女生,除了傷了他意氣風發的少年心外,還激起了想和她攪和在一起的決心。她越不理他,他就越想去吵她,漸漸地,他開始習慣搜尋她的身影,每天一定要想辦法見到她。她有話直說,和她抬杠是件很痛快的事,他中了她的毒、上了癮,或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得男就默默地住進他心里了……
兩個個性截然不同的人朝夕相處,漸漸發展出友誼,得男因為母親高壓的養育方式而讓她的個性沉默寡歡,不過,或許是她對生命的壓抑觸動了他,也或許是他心里早對她有了抑不住的關懷,他會在她面前搞笑,只想看到她難得的笑臉,他會逼迫她參加校內或校外的活動,就是想要帶她走出自己的小世界……
同學問他是不是在追求她,他嘴里回答只是好朋友,但心里卻有不同的答案,直到得男的追求者出現,他的妒火像燎原野火般燃燒著,才更篤定原來自己對得男的那份感情,就叫愛情。可得男卻在此時漸漸疏遠他,他想捉住她,卻發現她執意劃清界線,年少的心不懂得沖破萬難、極力爭取,他看著她微笑地向他說再見,給他祝福,然後別離……
袁學澤坐在床邊凝視著她,回憶像走馬燈一樣,過往的畫面一幕一幕地在他眼前出現,有賭氣、有快樂,還有抬不完的杠,他微笑,輕輕握住得男的手,謝謝她讓他的青春變得如此精采。
如果時光能夠倒轉——
他會緊緊盯著她,哪怕是分隔兩地,他都會緊緊地盯著她。
他彎下腰,親了下她柔軟的唇。
一個小時後,得男開始發燒,袁學澤找到她的藥包。從藥包上的資料看來,是清晨掛的急診,她一個人住,應該是自己拖著虛軟的身體去醫院看病吧!
袁學澤嘆了口氣。或許他應該好好教教學妹,向他求援這事跟呼吸、吃飯一樣稀松平常,她要學會依賴他。他從藥包里拿出退燒藥讓得男服用後,便到廚房拿了冰塊,包在毛巾中,幫她擦拭灼燙的四肢散熱。半小時後,她退燒了,卻流了一身的汗,袁學澤在衣櫃里找到另一件足以再把他變身成禽獸的細肩帶睡衣。學妹嚴肅冷漠的外表下顯然有顆熱情似火的心,難怪是女性內衣的設計師,當然,這件性感的睡衣絕對不是合適的衣服。袁學澤再接再厲,總算在她的衣櫃里找到T恤,但真的找不到運動褲之類的讓她充當睡褲,他看著手上的T恤,再看了眼絲緞般柔軟的細肩帶睡衣……算了算了,T恤總比性感睡衣來得安全。
再下來就是更大的難題了,她沉睡著,像是要把最近的疲累一次睡個夠一樣,他叫不醒她,只好親自動手幫她換衣服。他將她扶坐起身,讓她靠在他懷里,臉頰枕著他的肩,他溫柔地月兌掉她身上的睡衣,她細致柔滑的肌膚像童話故事里頭的毒隻果般引誘著他,柔軟的長發散發出香甜的馨香,脆弱地披在她的肩膀上,他必須不斷深呼吸才得以克制自己內心的騷動。就算他不看著她,但她渾圓挺立的胸脯,就這麼軟軟地貼在他胸膛——眼看欲火就快破表,袁學澤倒抽了口氣,趕緊加快替她換衣的速度,兩、三秒就將T恤套上去,拉好衣服,不過,一個不經意,他瞥見她性感的蕾絲小褲褲,他痛苦地悶哼了聲,輕柔地將她扶回床上,蓋上薄被,然後站直身,立刻閃得遠遠的。
他懊惱地抓了下頭發,床上的人兒就像好吃的食物一樣,而他則像是餓了很久的饑民,好想去踫觸她、品嘗她,哪怕是一小口也好……
吼,這怎麼象話?如果事情傳出去,他袁學澤趁人之危要了她,那他以後要如何在商場上立足?
他亂七八糟的腦袋里想了許多亂七八糟的事。好吧,與其在房間瞪著她的睡臉,然後被自己的欲火折磨個半死,還不如下廚幫得男煮點稀飯來得實際一些。
他在廚房和鍋碗瓢盆奮戰著,突然有人按了門鈴,袁學澤擦了擦濕淋淋的雙手,前去開門。門口是拿著大袋子、嚴肅的姚伯母。看見袁學澤,姚母說不吃驚是假的,希望說他們在一起了、希望說他告白了,看來都是真的。
「得男病了?」希望也說姊姊生病了。
「對,她昨天淋了雨,受了風寒,現在在睡覺。」
「你在煮東西?」姚母看著袁學澤身上的圍裙。
這反而讓袁學澤有些不好意思,他搔搔頭。「我想煮些稀飯……」
「成功了嗎?」姚母一眼就看出這男人根本沒下過廚。
「呃,還需要一點時間。」
姚母將大袋子遞給袁學澤,里頭透出食物的香氣。「你拿進去吧。」姚母轉過身,準備離開。
「伯母不進來?」袁學澤很驚訝。
你坐車會暈車,不用特地再幫我送東西來了。
姚母搖搖頭,一臉寂寞。
袁學澤暗暗嘆了口氣,看來得男和她母親間仍有許多未解開的心結。「姚伯母進來看看吧,得男很不舒服,剛剛才退燒,我一個大男人,笨手笨腳的,也不知道該怎麼幫她?」他相信得男清醒後,會很開心是母親在照顧她。
姚母一怔。「發燒啊?」
「是啊。」
「喔,那我進去看看。」
姚母三步並兩步地跨進大門,走進女兒的房間。得男臉上還有退燒時的汗水,她模著女兒冰涼的額頭。「這個汗一定要擦干。」
她急忙走進浴室,再出來時,手中多了一個水盆,里頭裝著溫熱的水和一條毛巾。
「我來。」袁學澤接過沉重的水盆,放在床頭的矮櫃上。
姚母坐在床沿,擰好毛巾,輕輕擦拭女兒的臉。一片安靜。
「你喜歡我家得男對不對?」姚母問著。
坐在一旁沙發的袁學澤清楚地回答︰「對,我愛她。」
「那當年你就不該拋下她,自己出國念書。」姚母的話很犀利,但幫女兒擦汗的手卻是萬分溫柔。
「當年是我的錯,我應該更堅持要帶她出國。」
「當年你想帶得男出國?」
「對。」
看著他臉上的坦然,姚母嘆了口氣。「或許當時真的是誤會,你沒有負了得男。」
「絕對沒有。」
可借,如果他早出現半年,也許情況就不是現在這樣了……
「這麼多年過去了,你們應該有很多同學結婚生子了吧?得男在年初就已經決定嫁給家祥了,雖然你是從前很照顧她的學長,不過還是避嫌比較好,而且張家長輩很疼愛得男,女人嫁人,選鮑婆比選伴侶來得重要,夫妻的感情或許會增加、會遞減,但有了公婆疼愛的女人,後半輩子才有完整的依靠。」
姚母把話說得很明白,她已選擇張家,同時也要袁學澤和女兒保持距離。
袁學澤的笑容很自然,心境完全沒有受到姚母的影響。「我和得男之間的感情一直放在彼此心里,就算隔著時間、空間,也不曾改變,我是比張家更合適的女婿,我會用行動來證明,伯母,我會給得男一個可以依靠的肩膀。」
「你能做的,家祥也可以,家祥和得男從小就是青梅竹馬,家祥有多少壞習慣,得男都很清楚,得男就是願意包容他所有的缺點,才同意了這門婚事。」姚母的神情很平靜。
「我以為那只是父母之間的約定。」
「那又何妨?」姚母很冷靜,細細地觀察著袁學澤的反應。「婚約就像商場上的合約一樣,既然已經訂下來了,就不該悔約。況且,張家在中部的政商勢力你一定曾听聞,听說你的百貨公司兩年後打算在中部成立分館,不是嗎?地球是圓的,你現在毀了這個婚約,對你來說是個傷害。」
「我無所謂。」袁學澤臉上的笑意沒有改變。
姚母輕輕地搖頭。「但得男有所謂,她絕對無法接受你不能在中部成立分館是因為她。」她知道自己女兒的個性,也相信這對得男來說絕對會是更大的傷害。
「這些都是未來式。」
「年紀大了,自然顧慮比較多。」
談話至此,袁學澤知道自己說再多也無法改變姚伯母的心意,難道他真的只能硬生生看著得男嫁給別人?
當然不可能。
姚母看看手表。「啊,時間過得真快,都中午了,我想袁總經理一定有很多事需要處理,你可以先離開,我來照顧得男就行了。」
袁學澤深情地看著床上的人兒。「下班後,我會再過來。」
「不用了,睡了一覺,得男精神一定會好一點,她晚上還要去張家拜訪未來的公婆,順便解釋那天和袁總經理的事。」
袁學澤臉上的笑意瞬間消失了。「伯母有問過得男真正的心意嗎?」
同意嫁入張家,希望說是因為姊姊想讓媽媽安心,畢竟只要是做父母的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婚姻幸福,不愁吃穿,能當個少女乃女乃,姊姊想讓媽媽開心,其它的事她沒多想,也不在乎自己的意願。
姚母不響應袁學澤的問題。
她放下手中的毛巾站起身,直接送客。「袁總經理,請。」
兩人離開了得男的房間,卻仍然充斥著雙方對峙時的詭異氣氛。
得男悄悄睜開眼。其實,在母親幫她擦拭手臂時她就醒了,只是閉著眼裝睡,听著他們一來一往的對話。
她輕輕地嘆了口氣。
他的堅持。母親的不讓步。那麼,現在,身為關鍵人物的她,又該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