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來?為什麼?」朵朵在電話這頭尖叫。
雖然爸爸跟她提過這是公司內部舉辦的舞會,她與柳善耘一起出席,沒必要再邀請男伴,她仍向郭凡德透露,希望與他共度浪漫的聖誕夜。郭凡德竟拒絕了。
「我已事先答應另一位朋友去捧場,很抱歉,朵朵。」
「你拒絕掉嘛!我要你來。大哥幫我挑了一襲非常美麗的小禮服,用最高級的蘇格前毛料裁成,顏色是亮麗的寶石紅,領圍飾著銀色的狐狸毛,又暖和又好看。你一定要來看看,不然我會很難過。」
「柳善耘不是你的舞伴嗎?」
「大哥說如果你來,他會另外邀女伴,不要緊的。郭大哥,你說過愛我的,你不可以黃牛,連這點小小的請求都拒絕,我會受不了的。我那樣努力學習社交舞,還不是為了希望與你共舞,你一定要來嘛!」
冰凡德大惑頭疼,說愛她只是一時的玩笑話,沒想到朵朵就此認真起來,他一直不忍心拒絕,但再糾纏下去可怎麼得了?他已找到真正喜歡的女孩子,不得不硬起心腸拒絕他心目中可愛的妹妹花朵朵。
「朵朵,我很抱歉,但我真的無法分身。」
卡察一聲,電話掛斷了。
她真不能相信,他居然如此冷漠、如此無情的拒絕她。
不!已有人先邀請我,不能為你分身。他冷峻的回答在她心房中回響著。
兩行眼淚像小溪般流下。自己的一番柔情竟被辜負了。
柳善耘一直坐在書桌前埋首鑽研柳氏企業的資產負債表──柳香片同意他去高中任教的條件之一,就是他必須在這一年中熟悉柳氏企業歷年來的營業範圍與每家公司的經營狀況──但他仍是很留心朵朵的一舉一動。
見她抱著電話掉眼淚,一聲不哼,仿佛獨自一個人沉溺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他委實看不下去了。
移坐到沙發,他拿走電話,她沒有掙扎的放棄了,整張小臉被淚水沖刷得不見血色。
「怎麼又哭了呢?」
她楚楚可憐、恍惚的淺笑,比嚶泣更令他同情,他張開雙臂環摟著她。朵朵已很習慣這種安慰,她把臉埋在他懷里,像受到駕嚇的小動物般。
「郭凡德說什麼惹你如此傷心?」
朵朵沒有出聲,但他感覺得到她在微微啜泣。
善耘早已看出,她其實是極度欠缺愛、感情脆弱的女孩。他暗自決定有時間要找郭凡德談一談。
「看著我,朵兒!」他抬起她的下頷,相視而對。「你看著我!」
他的語調那麼溫柔,朵朵的眼淚掉得更快了。
「是不是你的郭大哥不來參加舞會?」
晶瑩淚珠還沾在彎翹的睫毛上,一听這話,便撲簌簌的沿著面頰滾落。
「你不要哭啊,說句話吧!」
「嗯。」她淚眼婆裟的雙眸眨了眨,頭低了下去。
「他還說了什麼?」
她搖頭。「別人……先邀了他……」
「所以不能來?只有這樣?」柳善耘松了口氣。「原來郭凡德是那麼守信用的一個人,答應了便不更改,是可以信任的人。傻瓜!你干嘛要哭呢?」
「我希望他來呀!」她吃力的擠出話來。「他怎麼可以這麼冷酷無情,粉碎我快樂的期待!難道他從來沒想過聖誕節要與我共同度過嗎?為何事先答應別人的邀請?他到底有沒有把我放在心上!」她又憤慨又具悲傷。
朵朵壓抑不了內心的激動,顫巍巍的泣訴道︰
「換了大哥你,同樣是男生,你會這麼冷淡的對你的女朋友嗎?你會不希望與她分享所有的歡愉、快樂或寂寞、悲傷嗎?」
他雙眼緊鎖。
「你會這麼殘忍嗎?大哥!」
「我不會。」他的雙眼波光閃爍,停在她斑斑淚痕未干的臉蛋上。「我若愛上一個女孩,將會愛得死心塌地!我願意為了她的快樂獻上我所有,不使那珍貴的淚水因我而流下,呵護她的一生,使她的生活如晴霞般燦爛,心境有若詩人駐足,浪漫、幸福。」他說著苦笑一下。「這是傻話!真正的愛情可遇而不可求,我不想輕易就陷入。生活對我而言是很嚴肅的,于郭凡德也不例外,成人世界與學生生活差別巨大,你愛他,不妨站在他的立場想一想,他若為你而對朋友失信,造成人際關系上的不利,你忍心嗎?或許沒這麼嚴重,只是,我希望你能成熟的看待愛情,包容你愛的人,體諒你愛的人,不要太小孩子氣了。」
「我怕……那個朋友是……女的。」
柳善耘也早想到了,瞧她年紀小,身為女人的直覺仍是很可怕的。
「他這麼說的嗎?」
「沒有。」
「那就不要自尋煩惱,下次見到他再問清楚好了。」
「我好希望他看到我穿上漂亮禮服的樣子。」
他開始不耐煩了。
「真是小孩子氣!他要看隨時都可以看,要不拍張照片送他也行。搞不懂你們女孩子,成天煩惱這些芝麻綠豆的小事,你沒有比較重要的事可做嗎?」
又來了!花朵朵哼一聲。
「你就是維持不了三分鐘的溫柔,所以才交不到女朋友。」
「謝了,我不想自找麻煩。」
「你不談戀愛,生得一張俊臉不是存心吊那些女人胃口嗎?」
「我從來沒給過她們任何暗示。」
「你真沒情趣耶!」
「不錯,我就是沒情趣,我討厭不負責任的愛情游戲,那只有害人害己。」
花朵朵不勝感慨的嘆了一口大氣。
「爸爸應該跟你學一學。」
「各花入各眼,姑丈的長處自有吸引人之處。」善耘起身時順手拉她起來。「假期之前有月考,來念書吧!」
「噢!你真殘忍!我才擦干眼淚,你又來不識趣。」
「少唆!」
一張大書桌,兩人面對面坐著還顯得太大。
「你少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仿佛這世上的事都由得你任意計畫,未必呢!像視天姿和喬嵐音,你雖然以為自己沒給予任何暗示,但她們的想像力卻不是你所能控制的,畢竟十之八九的戀情,均是從一起吃飯發展出來的。」
他翻起白眼瞪著她。「讀書!」
「好心沒好報。」她嘟起嘴,狠狠瞪回去。
他當作沒看見,沉浸在電腦上。
一個人變不出花樣,朵朵只好收心念書。
相處日久,她也很佩服他不管做什麼事情均全力以赴,絲毫不打馬虎眼的個性,注定這個人將來會出人頭地吧!
*****
蘇緋衣是幸福的,初次嘗到兩情相悅的快樂,比之單戀,這才叫愛情啊!
冰凡德也沒想到緣分來得如此快,她因失意、落寞,常來「天鵝蛋」,總坐在吧台的邊角,總是點一杯香瓜酒加可樂加冰塊,次數多了便開始交談,戀曲于焉展開。
緋衣邀請他當聖誕舞會的舞伴,他自然一口答應。
「沒帶伴去,等于昭告全公司單身漢︰快來追我啊!每年都促成好多對情侶,不過一旦死會了,最好夫妻同歡。公司的主要大人物都會到場露露臉,對了,今年听說柳善耘和張君美的女兒也將公開被介紹。」
「張君美的女兒……」
「就是花朵朵嘛!你的小女朋友。」
「槽了!朵朵邀請我,被我拒絕了,不曉得是同一個舞會。」
「你那麼在乎她嗎?」
緋衣有點擔心,朵朵清麗雅致的容顏使她望塵莫及。
「不是的。」凡德捏緊了她的手。「我把朵朵當作可愛的妹妹,但她好像有點誤會了,我只好狠下心疏遠她,可是如此一來,又怕傷害她的心。」
「那你更應該陪我一同出席舞會,她見我們在一起,自然明白我們才是一對,早點讓她知道才能減少傷害。」
「突然這麼做,不知她會有什麼反應?」凡德還是很疼朵朵的。
「有柳善耘在,你大可放心。」
凡德環住她的腰。她輕輕悸動了一下。
「你發誓你已拋開對他的思戀?」
「我發誓。跟你在一起後,我才享受到愛情的快樂。」緋衣輕吻他一下。「你擔心太多了。我跟他不過吃了幾次飯,連談心都不曾,只因他太出色,令我一時有點迷戀罷了。倒是你的小女朋友,你真舍得下那樣出色的美女?」
「出色的美女須配出色的男人,彼此輝映,相得益彰!」
「你未免太貶低自己。」
「你鼓勵我去追她嗎?」
「不!她有柳善耘,而我心中只有你,我絕不願把你讓給她。」
「柳善耘只是扮演哥哥的角色。」凡德去柳家陪朵朵吃晚飯時,曾注意過。
「她還只是高中生,未來的發展誰知道呢!」
「說的也是。」
冰凡德很快釋懷了,那畢竟不關他的事,眼前他的心全投注于身邊這小女人,緋衣的美,令他安心,她雖不如朵朵嬌艷逼人,但對他,夠了。
*****
打開四扇門的白色衣櫥,掛了滿滿的色澤呈多樣風貌、模起來觸感極佳的衣裘,穿在凝肌似雲的花朵朵身上,或時髦或復古、或濃艷或淡雅、或靈俏或秀美。她的爸爸張君美,天生懂得如何討好女人,把那全套花招用在女兒身上自然也錯不了,所以從小在物質享受方面,朵朵不曾受到委屈,自然也不再感到買新衣是一件新鮮或興奮的事了。
但這次不一樣,一件價值七、八萬的正式小禮服呢!
初听到價錢,她險些嚇呆,柳善耘抽出金卡便刷了帳,于是她放心了,是爸爸出錢的吧!
如今她每天都忍不住試穿一吹,為了不使它未到聖誕夜就成了舊衣,所以只在自己房里遇過癮。可是今夜啊,終于可以正式登場了!
可是,頭發該怎麼弄呢?
「大哥!」她敲隔壁的門。
善耘來開門,朵朵一見他今夜的裝扮,正式的禮服襯托出他的高貴、優雅、氣派,使她看傻了眼。
「怎麼回事啊你?」
「你穿這樣……我沒看過。」
「平常穿得太隨興了是不是?」他笑了笑。「你找我有事?」
「對了,我的頭發……梳起來好,還是放下來好?」
「少女嘛,自自然然最好看了。」
「我希望看起來大一點。」
「你夠大啦!我媽媽十七歲嫁給我爸爸,十八歲就生下我。十七歲在我看來已經不小了,你現在這樣子夠迷人啦!」
他倚著門扉,笑咪咪的和她說話,模樣兒不同平常,溫柔情狀愈來愈濃,愛憐之情基于言表,眸中似有傾不盡的話要說,道不盡的情將訴,朵朵不禁被他瞧得紅暈上臉,轉過了頭,心中甜甜的非常歡喜,她喜歡他不凶她,溫情對待。
她嬌羞回他一笑,頗有天真爛漫之態。
柳善耘看在眼里,內心暗自苦笑︰老天,為什麼教我遇見她,而她又這麼小妮?偏偏她一點也不早熟,唉!
「我不曉得你媽媽這麼早婚,你爸媽年紀差很多?」
「整整相差十一歲。」
朵朵若有所思。「我媽生我時才二十二歲,爸爸卻已三十好幾了,兩人也差很多歲。是不是成功的企業家較有魅力,可以頂年輕女孩上當?」
「如果不愛又怎會上當呢?既然愛上,就不要後悔,也無所謂上當或不上當了。」
「我不跟你玩繞口令。反正,我得記下,成功而又年紀不大的企業家是涉世未深的女孩的災難,絕對要保持距離,不能談情說愛。」
「那我不是沒希望了嗎?」柳善耘開玩笑似的說︰「明年暑假後,我將進柳氏企業,是一名未來的企業家哦!」
「你是大哥,不要緊的。」
朵朵笑著回房整理頭發,用緞帶作發圈,兩顆銀色的小星星在耳下輕搖慢晃,一身紅衣雪膚有若霞光流照燦射在無瑕的白玉上,溫潤秀潔,濃艷奪目。
她走出房門時,善耘已在起居室不耐煩的看手表,一見她清艷的容姿,愣了幾秒,求她轉兩圈讓他瞧仔細些,不住贊嘆。
「好似朝霞映雪,艷光四射!這等待十二分有價值。」
「大哥的嘴變甜了。」
閃爍在她眉間的喜悅,如金波蕩漾,光彩燦爛。
「很好,我喜歡見你開開心心的。」
「你少凶我就行了。」
「我很嗎?」他一臉不信。
「面貌倒不凶惡,只是太嚴格、太嚴厲。」
「如果你指的是功課方面,那很抱歉,非嚴不可。」
柳善耗以動人心弦、充滿青春活力的嗓音說出如此實際的話,當此良夜,花朵朵只能悄嘆︰真是本性難移!沒情趣的就是沒情趣!不過,接下來他很紳士的拉起她左手擱在他右臂彎上,低柔的聲音似輕撫。
「今夜,只談快樂的事,其余的都別去想了。」
他駕著蓮花跑車護送小佳人,張君美和柳香片先行去了。
「今晚我覺得很幸福,有爸爸舉行的舞會,有帥哥負責接送,覺得自己化身公主似的;接下來又有寒假的畢業旅行和出國旅游,好高興哦,希望永遠都這麼幸福。」
「我會幫忙祈禱。」他不想潑她冷水。
「大哥,畢業旅行你去不去?」
「我不是導師,不必去。」
「你想去的話,學校會反對嗎?」
「不是。我不想去,帶那麼多女學生出門,責任重大。」
「我們又不是小學生,才不麻煩。」
「你為什麼要我去?」
「習慣吧!」它的眼楮靈巧的閃動,微笑的沉思著。「我已經習慣每天見到你,突然分開我怕會怪怪的。」
「什麼論調!」他可不希望成為別人眼中理所當然的存在。
「如果我們從小就認識,我的童年會比較快樂吧!」她有感而發。
「你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是在哪里嗎?」
「當然記得,在圖書館,初次見面就被你訓了一頓,那時我可不知道你是柳善耘,更不知道你我之間相處的模式由第一次延續下來相同的模式──針鋒相對!我老是吃虧受你管教。」
一抹善良而有幾分傷感的笑容,流露在善耘漂亮的臉上。
「原來你完全忘了。」他自我解嘲。「也難怪,當時你還小。」
「怎麼?」朵朵睜大眼楮。「圖書館相遇之前,我們見過嗎?」
「見過兩次。」他露出幾乎察覺不出的笑容。「你別出世沒幾天,姑丈牽了我的手到醫院看你和你媽媽,當時我還小,不明白你的出生帶給柳家多大的沖擊,姑丈讓我抱抱你,那時我心中只想著︰好漂亮啊!我喜歡這樣的妹妹,粉粉水水的,皮膚像一團鮮女乃油,微卷的黑發,紅紅的小嘴,多像故事書上描寫的白雪公主!」姑丈問我︰「我們把妹妹抱回家好不好?」我自然說好。姑丈拜托我求姑姑讓妹妹回家,我真的去了,結果……姑姑哭了,她哭得那麼傷心,一向堅強、如同母親照顧我的姑姑哭得那般悲慘,我再不懂事也明白自己做錯了,在那一夜姑姑的哭泣聲中,我仿佛看見大人的悲哀,突然了解到原來男人可以如此輕易的帶給女人不幸。
「等我上了國中,明白更多的道理,我不再怪姑丈了,姑姑不能生育已成為事實,她告訴我︰‘人們沒有神的能力改變已發生的事實,就如同我一直指望改變你姑丈,要他成為我理想中的丈夫一樣的痴傻,我唯一能改變的是我自己,調整自己的心態去適應。我愛孩子,我不能生,但我可以栽培別人的孩子,我一樣可以得到滿足與快樂。’姑姑熱愛工作,她有能力賺取巨額的財富,也舍得用金錢捐助許多孤兒院的孩子上大學,她說過,她相當滿意自己的人生。我非常敬佩她,知道她不再介意你的存在,于是,我又陪姑丈去見了你一次,那時你才小學一年級,已出落得十分標致、可愛,姑丈夸你夸得不得了,我們吃飯時、談天時,或你吃冰淇淋的時候,你始終低垂著眼楮,羞羞怯怯的,不好意思正眼看我似的,非常規矩,像位小淑女。出國留學前,我本想再見一次長成少女的你,但陰錯陽差沒見成,所以我對你的印象始終停留在‘小淑女’的階段。」
花朵朵靜靜听著,有點兒失措,有點兒感動,深深的注視著柳善耘清逸秀奇的側臉,他臉上的真誠是坦蕩蕩的,于是,朵朵的小臉蛋兒逐漸漾起一片醉人的紅霞,眼楮濕潤而明亮的閃著光。
「我一點都不記得呢!為何你不早點告訴我?」
「因為我被你嚇住了。」
「嚇住?」
多可怕的兩個字啊!
朵朵喃喃的重復一遍,困惑的微微閉上了眼楮,從睫毛底下望著善耘。
「我比起小時候難看了嗎?」她突然覺得這答案很重要。
「不,更好看了。」他笑了,笑得邪門。「只是,我心目中的‘小淑女’雕像粉碎了,變成另一副樣子,她尖牙利舌、嬌蠻任性、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
「什麼嘛!我一點都沒變,還是個淑女。」
可是他哈哈大笑,似乎並不同意呢!
「人哪有不變的!」她狠狠瞪著他。笑、笑,笑死算了!
「改變也是一種成長,我倒滿喜歡你現在充滿活力的樣子。」
于是,她轉嗔為喜,以愉快的心情到達會場。
下車時,她一身有若飛霧般的輕盈,雙眸如朝陽般晶閃著。噢!終于要到達舞會場地了,是不是像小說上描述的……
「你不要太失望才好。」
她不明白,事實上她根本沒听進去。
進入會場後她才知道這是里民中心,常租給民眾辦喜宴之用,臨時以彩帶、汽球、燈飾布置,熱鬧有余而豪華不足,有音樂,有幾位小拌星先暖場助興,整個大會場人影幢幢,這里一堆人,那里一堆人,完全不是她想像中的樣子。
「這不是家庭舞會,而是開放給公司員工娛樂的。」善耘向她解釋。「你不能期待每個人均打扮得像王子、公主,更別期望每位均是俊男美女。」
的確,在場男士,正式點的穿西裝打領帶,蒲灑型的穿夾克、牛仔褲就來了;女性或穿洋裝或穿套裝,看得出來比上班時穿的鮮艷些,也有少數幾位似乎向攝影公司租了禮服穿,聚成一摹活像道具。只有他們和幾位看來是經理或總經理、夫人之流的人物,另成一韋特異人物。
「既是這種舞會,我們何必穿得如此隆重?格格不入似的。」
「我們?」他築了笑。「我們是來讓人看的,順便開舞。」
「真掃興!早知如此,我汗流浹背的學跳舞干嘛!」
「用得著的。舞蹈可使人動作優雅,也可當作運動,依我看,你也只適合這項運動了。」他一副瞧扁她的樣子。
「練成阿諾史瓦辛格的體型何用?」她跺了一下腳。
他微笑的看著她,好像她是多麼稀奇的寶物似的。
「好啦!今天就當作入社會的暖場,開心一點。明年你若能考上理想大學,我保證為你開一個盛大舞會,你要多豪華就有多豪華,把台港的有錢人全部邀來,保證衣香鬢影、珠光寶氣,一個個賽過當紅明星。」
朵朵听得心花怒放,這才像歐洲宮庭小說上描寫的美麗的、如夢以幻的舞會,她那大而黑的眼楮灼熱而閃亮,心里熱烘烘的。但一瞥眼間,善耘那好看的臉上布滿嘲弄的神氣,兩眼盯住她笑,一個思想迅速在她心中擴大而成形︰他又在笑她了!他本身就是有錢人,壓根不將有錢人當成什麼了不起的人物,瞧她熱中的、企盼的神態,自要取笑她的小家子氣。
她猛然甩掉他的手,冷冷道︰「不必了!等明年我媽媽就回國了。」她第一次深切感受到自己與他之問的差距。
她急急向父親走去,畢竟父親才是她真正的親人。
張君美充滿贊賞與驕傲的將花朵朵介紹給他身邊的人,自信的笑道︰「我們家族的成員,個個是俊男美女,但在父親的私心里,自然以我的女兒拔得頭籌。」贊美或附和的聲浪接二連三的響應。
朵朵從別人眼中知道,柳善耗以護花使者的姿態佇立于她身後,她清楚的感覺到他的氣息,呼吸到他身上清爽的古龍水味,但她就是不轉頭、不看他,視若無睹。
音樂響起。
「開舞了。」他在她耳邊輕聲道,擁住她肩膀向場中央走去。第一曲通常是華爾滋,接下去一曲比一曲輕快,最後則是熱門的動舞,不過最後往往只剩下少數幾位韓林高手大展舞技,其余藝不如人者只有一旁觀賞的份。
「你跳得很好。」
「其實你是想說自己教得好吧!」
「我沒想那麼多,只是單純的贊美罷了!」他沉默了一會,又忍不住發聲,「你為什麼不抬頭看我?我不喜歡對著你頭發上的緞帶講話。」
花朵朵哼一聲,眼楮對著他的領結,仿佛那比他的臉好看似的。
「你在生誰的氣呢?」
「沒有。你忘了,我們在‘跳舞’,跳舞是不需要動到嘴的。」
「不動嘴總該動眼楮吧,請你看著我!我不希望別人看出我們在鬧別扭,不對,是你鬧別扭,而我無辜受冷落。」
听听他多委屈,活似她是迫害者。
她微嗔,抬起頭來,望著他那對誠懇而帶笑的眼眸,四目甫觸,他灑月兌的咧開嘴,露出閃閃的白牙,毫無芥蒂的笑容,使她有點赧然,覺得自己真小孩子氣,動不動便使性子,苦不多心就什麼事都沒有。
「你的眼楮會說話,它告訴我,你在心里道歉了。」
「亂講!」這朵漂亮的花微微臉紅了。「我在想我自己的事。」
「什麼事?」
「如果我媽媽明年回國,我就可以撤回自己的家了。」
「你的說法好奇怪,我們住的不也是你家嗎?」
朵朵望著他,腦子里有點混亂。家?到底哪一邊才是她真正的家?
不及細想,她的眼楮正對著會場門口,一對男女姍姍來遲。
「郭大哥!」她低呼。「郭大哥來了!他來找我,他還是忍不住要來看我。」一股欲爆炸似的喜悅漲滿心胸,她想也不想就要過去,但圍住她腰間的手卻愈發緊了,仿佛在警告她別亂動,耳朵邊同時听見他不高興的怒哼。
「來了就跑不掉,跳完這曲再走。」
她瞪著他,他也瞪著她,兩人僵硬的跳完一曲華爾滋。
他堅持摟著她的腰將她護送到郭凡德那一堆人去。郭凡德的手環在另一個女人腰上,他正好背對著他們,當他們走近時,听得那女人以幸福又愉悅的甜美嗓音向同事宣布道︰
「我們已決心廝守一生,準備在年底先訂婚,我跟凡德都很歡迎大家到‘天鵝蛋’PUB參加我們別開生面的訂婚宴……」
「啊,啊!」朵朵喉頭滾動,只發出一聲低吟。
「不準哭!不能鬧!」善耘摟住她腰間的手緊了一緊,輕聲但堅定的道。
猶如雷聲震耳,彷如這一喝,才使她明白蘇緋衣到底在說什麼,朵朵被嚇住、嚇呆了,眼楮睜得大大的,感到澈心澈骨的冰寒。她緊緊咬住了嘴唇,制止自己發出尖叫。那麼多人、那麼多雙眼楮,仿佛在一剎那間都轉過來看她了。她不能哭,不能叫,只有拚命的搖著頭,恐怖的望著郭凡德和那女人……
啊!他們轉過頭來了,好熟悉的臉,好熟悉的聲音。
「柳先生、花小姐,好久不見了。凡德是你們認識的,歡迎你們也來參加我們的訂婚宴,就在‘天鵝蛋’PUB。」為什麼在她心膽欲裂的當口,這女人如此開懷的笑著?「從現在起,我要學習當一位老板娘了。」
「郭大哥……」她喃喃的叫,心中亂得毫無頭緒。
「恭喜我吧!朵朵。我終于找到我真心所愛的女人了。」陽光般的燦爛笑容絲毫沒變,只是,不再只對著她笑,被另外一個女人奪走了。
他不愛她?他不愛她!他不愛她!
朵朵茫然的瞪著他──她的郭大哥!一個有著陽光般笑臉的男人!她不能明白他為什麼如此開心?為什麼對著另一個女人發出憐愛的柔語?
那是迷迷茫茫,仿佛被推上雲際的不真實。
像是靈魂游離了身軀,她撲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