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蒂!真蒂!」
方九霄不知何時先走了,方星凱不放心的上來叫她。她時常陷入一種放空的狀態,他實在擔心,才堅持讓她上班,忙一點好。
真蒂有一瞬間茫然。「怎麼了?」
是你怎麼了?
方星凱忍住嘆息,輕聲道︰「如果你累了就早點睡。」
「哦。好。」
叮嚀。「睡不著就看書,不要想東想西的。」
「我知道。」真蒂隨口應。
方沛然回房,不以為然的挑起眉毛,「Romain,你是我們家的舍監嗎?每天來查房。」
白了妹妹一眼,方星凱道一聲「晚安」便走了。
那一晚,真蒂作了一個夢——白色的病房,失去生氣的女孩似一尊沒有生命的洋女圭女圭,若非點滴瓶緩慢地將營養液注入她手臂的血管里,她會逐漸失去生命跡象。
夜里,寧靜的病房來了一位美麗的訪客。
「真可憐呢,被最愛的初戀情人施予強暴,嘖嘖嘖,雖說最後沒有得逞,但你還有辦法愛他嗎?還敢說要嫁給他嗎?呵呵呵……」突然笑了起來,美麗的訪客毫不在乎地給予病人殘酷無情的打擊。
「我早就警告過你不要跟我搶男人,紀則安的新娘絕對是我,不可能是你!我賴翠俠想要的東西,沒有得不到的,更不可能輸給你這個窮酸鬼。」生性據傲好強的千金大小姐是絕不相信自己會輸給一個空有美貌而無家世的女孩。
「一旦我愛上了紀則安,他就非成為我的丈夫不可。可是他居然非你不娶,即使被趕出紀家也不在乎,你憑什麼害他失去繼承權?你憑什麼毀了他輝煌的未來與社會地位?你不配得到這種無怨無悔的愛!」
賴翠俠逼近床上正看著她的美人兒,「瞧你不言不語,像個傻子,喲,真令人同情呢!版訴你一個好消息,你‘曾經’最愛的紀則安,終于答應要跟我結婚了,就等你回復健康來參加我們的婚禮了。」
病人原本空寂的雙眼里,冒出絲絲掙扎的水光。
「听到他要結婚的消息,有反應了嗎?他說,只要你能健康起來,他就願意跟我結婚,真是令人感動呢。」賴翠俠諷刺的笑,不過她在紀則安面前掛保證,自然非做到不可。
「周真蒂,你還想賴在床上多久?快起來,下床滾回家去。」賴翠俠目光炯炯而語氣生恨地盯著她說︰「你以為愛你愛得要死的紀則安舍得動你一根寒毛?我一度勾引他,他居然敢不要,哼,我便在他酒里下藥,然後收買司機載他回家,一定要扶他上樓送進你房里,我算準了欲火焚身的他一定會不顧一切的強要你……可惜听說驚動了你媽,及時救了你。不過,這樣也夠了。
「不好意思啊!周真蒂,這是弱肉強食的世界,有錢人的世界,也算定幫你上了寶貴的一課。」賴翠俠抿了抿她那豐滿完美的紅唇一下,下了殘酷的結論,「我用盡了手段,都沒有辦法使紀則安不愛你,那麼,只好反過來逼你不愛他了!」
床上的人兒輕輕抽動了一下,兩行清淚滑了下來。
「現在,你還有辦法愛一個企圖強暴你的男人嗎?而紀則安也沒臉再繼續愛你,他能愛的只有我賴翠俠。」
嗚嗚嗚……原本無生氣的洋女圭女圭開始哭了,哭了好久好久好久……
賴大小姐美麗的身影揚長而去。她不用怕真蒂醒來後會告狀,因為沒人會相信,她也將一概予以否認。
是賴翠俠喚醒了她!
那不是夢,是真實的記憶。
真蒂猛然從床上坐起身,已然出了一身冷汗。
事發至今,她一直活得渾渾噩噩,媽媽請了一位心理醫生治療她,終于讓她又會說又會笑了,方星凱更時常陪伴在她左右,他覺得很對不起她,因為是他介紹自家表弟紀則安給真蒂認識,如今卻對真蒂造成莫大的傷痛,他要幫助真蒂重新站上幸福的人生舞台。
真蒂覺得方星凱並沒有虧欠她什麼,月下老人只是幫忙牽紅線,哪有包生小孩包幸福的?但不可否認的,方星凱給了她一股莫名的力量,讓她相信自己依然是個好女孩,值得男人對她好。
她重新回學校修完學分,草到畢業證書,媽媽說要出錢讓她念碩士,想出國留學也行,但是她婉拒了。
表面上看起來她是完全好了,但心靈仍是一片渾沌,听到「紀則安」三個字仍會激動得想哭,最好連想都不要去想起。
是以,她也將住院那些日子所發生的事當成是惡夢的一部分,醒來後就企圖把它忘了,直到此時此刻。
賴翠俠是真的來醫院找過她,親口說出那些可怕的話!這不是夢。
真蒂的心頭掠過一陣顫悸,在心里大聲地鞭答自己,她為什麼走不出傷心的迷宮?選擇當一只鴕鳥,將紛亂無緒的傷懷全部掩埋,連賴翠俠說的那些明快、毒辣、人神共憤的言語,都當成是惡夢一場。
因為她沒有勇氣面對事實的真相,是嗎?
因為無論如何她都沒辦法再愛紀則安一次,不如全部遺忘是嗎?
因為她出院沒多久,紀則安和賴翠俠便結婚了,一切已無法挽回是嗎?
她的沉默,對大家都好,是嗎?
真蒂突然流下了眼淚,感覺全身虛月兌,傷痕累累。
「你怎麼啦,真蒂?」方沛然在半睡半醒間,拍拍她的背部。
「沒有,只是作了惡夢。」真蒂連忙下床,背對方沛然,「我去洗手間。」她沒有勇氣傾吐這一切,只有借尿遁,躲到廁所里流干淚水。
方九霄是真正喚醒她的人,他說出了她心底真正的痛,因為傷害你的人沒有受到應有的懲罰,所以你的傷口不會愈合。
因為傷害她的人沒有一個受到懲罰,反而各自得到幸福,她結痴的傷口里面一直在化膿,一直好不了。
她不想再見到那些人,包括自己的母親于麗,她都避之唯恐不及。一直逃避的結果,她害怕去傾听自己內在的聲音。
于麗,她的媽媽,紀長鋼的第二任妻子,紀則安的繼母,賴翠俠的婆婆。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在紀則安與賴翠俠順利結婚後,于麗正式高升為「ROSY購物台集團」的副總裁。
這又代表什麼?
真蒂幾乎不敢去想。于麗因為妥善處理了「紀則安強暴未遂」的重大丑聞,保住紀則安的名聲與來來,在紀家立下大功一件,所以終于榮升至她想要的職位,購物台集團的第二把交椅?
是這樣嗎?
畢竟是自己的媽媽,又是在千鈞一發之際救了她免于受辱,所以她才沒有瘋掉,也不曾懷疑過媽媽的用心。
雖然從小拋棄了她,但媽媽總不會傷害她——她始終心存善念。
站在媽媽的立場,她當然不想傷害她的大家,那里有她的丈夫和一對兒女,以及龐大的事業體。
真蒂這位渺小的前夫之女,在于麗心目中的重要性是排在五名之外吧?
真蒂坐在馬桶蓋上曲膝抱著自己,面如白紙的盯著地上的排水孔,嘴角綻出一絲苦澀的慘笑。「不管真相如何,又能改變什麼?」眼中的蕭瑟令人心碎。「如果逃避和忙碌都無法撫平我的傷痛,我又該做什麼呢?」
直到方沛然有點擔心的來敲洗手間的門,真蒂才重新回床上躺平。
「真蒂,你沒問題吧?」
「什麼問題?」
「你眼眶紅紅的。」
「我只是想到我媽明天要來找我,又作了同樣的惡夢。」
「什麼樣的惡夢?」
「八歲那年的某一天,媽媽帶我去百貨公司買新衣服,一起吃咖哩飯,還牽著我的手散步回家,讓我高興得一顆心都要飛上天了。然後第二天醒來,媽媽卻消失得無影無蹤,從此沒再回來過。」真蒂侃侃而談,第一次向外人述說。
方沛然小時候參加過舅舅再婚的婚禮,只覺得新舅媽美麗高貴得像皇後,不知道她也是再婚。在大學時認識學妹周真蒂,沒听她提過家里的事,直到她的女乃女乃和父親相繼去世,深愛她的紀則安說要給她家庭的溫暖,帶她回家度周末,才知道于麗和周真蒂是母女。
「你父母離婚後,你媽媽沒有探視權嗎?」方沛然雖然喜歡真蒂,但直到此刻听真蒂聊到過去,才站在她的立場去看待她失去母愛的童年很可憐。
「我不曉得。大概從我小學三年級開始,媽媽平均一年一次絨兩次到學校來看我,我不知道要跟她說什麼,也不敢告訴爸爸和女乃女乃。」
「你爸爸沒有再婚?」
「沒有。女乃女乃一直勸他,但他不要。」
「或許你爸爸一直忘不掉前妻。他是做什麼的?」
「他只是一名送信的郵差,論成就是萬萬比不上你舅舅的。」
「我舅舅不也是你的繼父嗎?」方沛然不曉得紀則安曾企圖強暴真蒂未遂,一直以為是他們之間的親屬關系太復雜,才造成兩人不得不分手的主因。
真蒂搖了搖頭,她根本沒見過紀長鋼幾次。
「真蒂,你會埋怨你媽嗎?」
「你覺得我媽會在乎嗎?她根本不在乎,我心存怨念只會讓自己更難過而已,何必呢?」
方沛然大口嘆氣。「說起來你和大哥還真像,你們都從自己母親的身上承受到許多的遺憾和傷痛,而大哥更慘的是,他很快就有了一位繼母,野心勃勃的厲害後母從一開始就鎮定目標,要把他和王心霧漣在一起。」
真蒂深思地望著天花板。「真是想不開啊!兩人若是相愛,不用媒人敲鑼打鼓也會結婚,若是有一方不願意,強摘的瓜會甜嗎?」
「野心家才不管這些,只許成功,不計後果。」
「雖然我不了解方九霄先生,但可以感覺得到他個性鮮明,愈想強迫他就範,反而愈令他反感。」
「就是說嘛!連你都看得出來,隔壁的伯父伯母不知在鑽什麼死胡同?」
「可能他們都相信舊久生情‘吧!」
「人生有這麼篙單就好啦!睡吧i」
「嗯。」
真蒂翻個身,過了許久,才朦朧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