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時,柳德甫一到大理城,即刻命專人勘察風水,然後經過一番審慎考量,才選定大理城西北不遠處的一座陵地,打造出完全仿自京師豪宅的嶄新柳府。
柳府地理位置極佳——唐代所建造的‘崇聖寺’緊鄰在旁,蒼山橫列如屏,有雲、雪、峰、溪四大奇景;更有煙波浩渺、水清似鏡的洱海,包攬三島、四洲、五湖、九曲之勝。
柳家香火傳至柳佃後,他為求欣賞到絕佳的美景,於是又把原來的宅第四方擴建,構築成東、西、南三面看似連合,實則獨立的院落。
其中朝南的是主樓,正廳、主廂房都在這兒,西院則是女眷的寢居;而環境最為清幽的東院,則是柳蝶蘇一人的天地。
雖然柳佃終日在觥籌交錯、鶯聲燕語中度日,可他就柳蝶蘇這麼一個女兒,所以即使交談甚少,在物質方面,他卻也是極盡可能的寵溺著她。
好巧不巧,當日經由蘭桂的推薦,顏雲飛利用一整個下午走遍柳宅附近,一眼所選中的住所便是東院,並且在隔日就搬了進去。
這更是氣煞了柳蝶蘇!
是以當瀚阿清早過門邀請她和蘭桂,一同前往不再是柳家的東院作客,她寧死不肯。
他拗不過她,只好作罷。
「哦?蝶蘇染上風寒了?」
「是的,她有點兒發燒,不好前來,顏兄請別見怪。」瀚阿分明在撒謊,但這又有什麼辦法呢?誰教柳蝶蘇莫名其妙發了好大一頓脾氣,還差點把他趕了出門。
真是弄不懂她!
人家遠道而來,與她既無宿怨,又無新仇,她干嘛表現得這麼不友善呀?
「或許我們待會兒可以去探望她。」明知瀚阿說的不是實話,顏雲飛還故意提議道。
「啊?這可能不太方便……」一來,是柳蝶蘇根本沒生病;二來,柳蝶蘇最不喜歡別人登門拜訪,他可沒有那個狗膽帶著顏雲飛和蘭桂上門去。
他又不是不想活了!
「那就改天吧!」
「既然阿蘇沒來,瀚阿、顏公子,蘭桂就先告辭了。」男人有男人們的話題,她一個姑娘家夾在中間也怪無趣的。
「顏某都還沒有機會答謝蘭姑娘,你真的不坐坐再走嗎?」
「不了,改天吧,你們慢聊。」禮貌地微微一笑,蘭桂踩著細致的步子離開,臨走前還不忘多看瀚阿一眼,期望他會有一點點不舍之情流露。
但一如往常地,她仍是失望了。
「蘭姑娘貌美如花、氣質出眾,瀚阿你怎可錯失良機?」這種事通常心照不宣,顏雲飛不必明講,瀚阿也懂他話中的涵義。
男人之間的默契,和女人之間的敏感一樣,都是無法具體形容的。
「顏兄誤會了,我與蘭姑娘只是朋友。」
「豈不可惜?」
「小弟心中早已有人。」神秘一笑,瀚阿說出自己久藏於心的秘密。「顏兄呢?還沒有成家的打算嗎?」
他是想成家想瘋了,無奈伊人不理不應,還裝作什麼事也沒有,苦了他這些年來的用心。
「我沒想過這事兒。」怪疾纏身,隨時又可能會遭人殺害,他連與人相處的機會都少得可憐,成家?無疑是場玩笑。
再說,因為他的病情,顏雲飛自小就被訓練為一個幾乎沒有愛憎的人,成家一事並不特別吸引他。
「唉,也只有像顏兄這樣的人,才能無所牽掛了。」
「此話怎說?」
「實不相瞞,小弟上有高堂,下無弟妹,傳宗接代之責不能不顧及啊!」最害怕的是,這份責任會讓他不得不放棄自己心之所系的女人!
大理雖是白族當權,但百年來受漢人文化影響極深,他們這一代或多或少也都帶有漢人的血統,儒家傳統的家常倫理普遍是被人民所接受的。
縱使,他們的民風還是比較開放,可是諸多禮俗猶然不可免除︰譬如,成家之事,就沒有他說不的份兒,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那你還不趕緊把心中的那個人娶回家?」瀚阿是一個很好的說話對象,不可諱言的,顏雲飛很喜歡這個朋友。
怎麼說,多年來他身邊也只有雷一個人,能談的話題著實有限。
「就是不能如願啊!」無奈的笑了笑,瀚阿把話題轉回他身上︰「顏兄喜歡喝酒?」
否則他怎會在初來乍到之時,第一個想去的地方就是酒鋪。
「可以這麼說。」走遍大江南北,最值得記憶的莫過於品酒這等好事了。
「那麼,小弟倒有個建議。」憶及顏雲飛與柳蝶蘇之間的詭異氣氛,瀚阿忽然心生一計——
「蝶蘇善釀,又是土生土長的大理人氏,不如,我請她來幫忙你一陣子,這樣一來,你不但可以盡快熟悉此地的風土人情,還能就近與蝶蘇切磋酒藝,不知你意下如何?」
靶覺上,他們總會摩擦出一些令人期待的火花,瀚阿很樂意看見有人能夠馴服柳蝶蘇這野丫頭哩!
「哈哈,還是先問過蝶蘇吧!」瀚阿在打什麼主意?柳蝶蘇對他的敵意這麼明顯,怎麼可能會答應瀚阿的要求?
雖然,他真的對她釀的酒很感興趣,但他沒有強迫別人的習慣。
「這事情包在我身上!」瀚阿自信滿滿地拍胸脯保證,已經想到一個可說服她的絕妙好計了。
「你的心意,我就心領了。」
來到大理,是份難得的機緣,他不曉得還能在這里待上多久,可是這回,他真的很想再試一次!
甭獨了太久,再苦痛的病,都沒有心里的空虛來得深刻。不管是好是壞,他都決定賭上這一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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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瀚阿?」
「哈,你的反應總是這麼靈敏,想要嚇你一回都不成!」本來存心作弄而隱身在樹叢之後的瀚阿,還來不及出聲,淺娘已先發現了他。
「怎麼有空過來?」陽光透過細細枝芽篩落在她的芙蓉面上,忽明忽暗跳動著的亮影,為她一貫的蒼白憑添了幾許生氣。淺娘綻開笑容,算是略表歡迎之意,但如同以往的每一天,她猶然獨自靜坐在泉池邊,一動也不動。
「好些天沒來探望你們,踫巧,我又有件事想和蝶蘇商量,所以……」
「什麼要事需要你親自跑這一趟?瀚阿,你又胡亂替蝶蘇決定事情了?」見他臉上隨即浮上赧色,淺娘心下就有個底了。
瀚阿常來,他們全家人都與他十分熟絡,但他的年紀明明也老大不小了,卻老是表現得像個孩子︰即使大部分的時候,他讓柳蝶蘇生氣的原因,都是出於關心,可是柳蝶蘇往往感覺不到,反而更為怒氣勃發。
「嘿嘿,」瀚阿乾笑了兩聲,有種被看穿後的尷尬。「我看她這樣兩天開店、三天休息的,到底也不是辦法嘛!」
「那麼,你要她做什麼呢?」瀚阿的話才起了頭,淺娘馬上就知道接下來他要說的事情。
搔了搔頭,瀚阿便一五一十地把來龍去脈說給她听--殘疾並不能影響淺娘天生的慧穎伶俐,對她,瀚阿一直以來都感到萬分敬佩……以及憐惜。
與她和柳蝶蘇的相識,他深深覺得,這是他生命中最值得喝采的一段。
「顏雲飛為何來大理?」只不過是個來路不明的外人,瀚阿卻一古腦兒地熱心,會不會太大意了?
「顏兄說,是他的體質病弱,不適中土氣候,有高人指點他到大理來養病。怎麼?你不放心?」
「也不全然—我只是覺得奇怪,如今大理與中土的交通日趨稀少,他一個漢人來這里做什麼?若說養病……還算勉強!」防人之心不可無,有過慘痛教訓,她無法不想得周全些。
「那你是答應了?」只要淺娘點頭,說服柳蝶蘇就沒啥大問題了。
「我再問問她——」
「我才不去!」忍無可忍,柳蝶蘇終於從屋里大聲發出抗議之語。
他們以為她是聾子嗎?好不容易她才專心地想要釀酒,他們居然在這節骨眼上提起顏雲飛那個大渾蛋,甚至還要她去替他做牛做馬?
呸!有錢了不起嗎?她不干!
「你先回去,我來跟她說吧!」
「那好,改天再見。」柳蝶蘇一坐在瀚阿與淺娘中間,銅鈐似的大眼彷佛正朝他噴火,所以淺娘才開口,瀚阿就像得到聖旨般,一溜煙跑得不見人影。
「我不去!」再次強調她的決心,柳蝶蘇恨恨的說。
「你不喜歡顏雲飛?」
「我干嘛喜歡他?」
「可是他住在東院。」拿起擱在一旁的針線活兒繼續趕工,淺娘雲淡風輕地說。
她當然知道,柳蝶蘇為何討厭顏雲飛——他住進柳宅了呢!
那是個充滿回憶的地方,有笑有淚、有喜有悲……
好多年來,柳蝶蘇渴望買回柳宅的心願,她豈會不知!?可惜他們連自家人都養不活了,又哪里有能力達成她的夢想!
「就是這樣,我才更恨他!」是她的家呵,不是他的。
「撇開這個不談,你難道不想回去看看?」他們被迫搬離後,官府即刻接收柳宅,鎖上一層又一層的封條,待價而沽。偏偏,當時也沒有人有足夠財力買下那整片土地,於是柳宅便荒廢至今。
而她可以不了解,顏雲飛是個怎麼樣的人,可是,她卻不能不明白柳蝶蘇的心。
回到柳宅舊地,這也許是唯一的機會啊!
「回不回去又怎樣?淺娘,那里現在是‘顏府’,不再是柳家!」愈說愈氣憤,柳蝶蘇的眼眶忍不住紅了一圈。
顏雲飛哪里不買,竟買下柳宅;哪里不住,還住進東院!一切的一切,不應該都被那些個封條鎖在過往嗎?他拆了鎖,也粉碎了她的夢!
「唉,蝶蘇,誠實點,你還是想要回去,不是嗎?」
她靜默不語。
「去吧!瀚阿不會讓你受委屈的。」柳蝶蘇的沉默,已說明她意志的動搖。
「可是,淺娘,你怎麼辦?」如果真答應了顏雲飛,她也許得在那里住上一段時日,淺娘行動不便,誰來照顧她?想了一想,柳蝶蘇又準備打退堂鼓了。
「王叔他們會幫我的,何況,你看草兒今兒個不是又活蹦亂跳了嗎?你盡避放心,就當出門去游玩,甭再牽牽念念了。」
「我……」她還是有一點猶豫……
「蝶蘇。」淺娘嘆道,「別顧忌我,那里的回憶對我來說,雖然苦多於樂,但你不同,你不必因為我而隱藏自己的感情。」
身為柳家僕,淺娘確實有一段極為心酸的過去。她的雙腳、她的一生,就毀在那里……可她不怨,柳蝶蘇待她的真,足夠她更多的感恩。
即使偶爾還是會有些自暴自棄,她也嘗試努力遺忘……
「淺娘,謝謝你。」柳家虧欠她的,柳蝶蘇發誓,這一輩子她會盡全力彌補。但淺娘說的沒錯,她何必隱藏自己的感情?
那是她的家,她想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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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的自然風光,有秀麗嫵媚的高原湖泊,有豐富多樣的珍貴礦山,也有種類繁多的奇花異草。但,它最為人所稱道的名勝,還是素有「銀蒼玉洱」之稱的蒼山、洱海。
此二者之美,尤其在蒼洱之間的崇勝寺頂,更是一覽無遺。認識大理,摒除城內的古跡不說,這兒絕對是必到之地。
現下,寺頂樓壇便佇立著一對人影,雙雙朝著浮雲攏聚的山頭望去——只不過,頎長的那個背影看來一派悠然自得,嬌小的那個嘛,則是擺明了心不甘、情不願。
「天候宜人,真是神清氣爽的好時節。蝶蘇,你說是嗎?」
「是你的大頭鬼……」回他幾聲咕噥的咒罵,柳蝶蘇壓根兒不看他,只是無精打采地半趴在欄桿上,玩弄著桿身未蒸發的露水。
硬著頭皮,柳蝶蘇還是讓瀚阿帶她來見顏雲飛。可是,只要面對他,她就是一肚子怒火,怎麼也和顏悅色不起來。
「你的心情不好?」含著淺笑,顏雲飛像個寵溺頑皮孩子的爹親,一點兒都不在意她無禮的對待。
「跟你沒關系!」笑笑笑,他就只會笑!從長眼楮到今天,好歹也有十幾年了,她就從沒見過這麼愛笑的男人!
「那麼,和什麼有關系?」
他溫和的嗓音,仿佛有著安定人心的作用,不知怎地,柳蝶蘇竟月兌口而出︰「你干嘛住在柳家宅院?不怕鬧鬼?」
「此話怎說?」她這樣問,算是在關心他嗎?顏雲飛凝睇著她依舊不很清潔的側臉,忽然感到一股莫名情緒涌上心頭。
「你不知道柳家發生過許多慘劇嗎?人們都說,那里的冤魂終年不散,處處可聞野鬼哭!」故意嚇唬著他,柳蝶蘇說的煞有其事。
哼!她巴不得讓他害怕得惡夢連連,這樣他就不會繼續霸佔著柳宅不走了。
但她顯然太天真了!顏雲飛听她一說,只是莞爾一笑,「那倒也不錯!我生平沒什麼知己,有幾個鬼友作伴,也還不算寂寞。」
柳蝶蘇皺皺小臉,終於轉身看他,「你沒這麼可憐,別把自己說得像只流浪的狗兒似的。」
他的人緣明明好的不得了︰瀚阿、蘭桂,還有幫忙打理柳宅的幾名小泵娘,每一個人都對他掏心又剖肺,彷佛認識了他,是件多麼值得祝賀的事。
「也許吧!」視線拉遠,他飄忽的眼神,有一瞬間的脆弱,只不過他很快就掩飾了去。「會很累嗎?」
欣賞過城內熱鬧的街景,他們又在這附近待了一下午。柳蝶蘇沒吃東西,也很少開口,和他初次見到她那生氣蓬勃的模樣相距甚遠。
而顏雲飛確定,他喜歡看她多笑一點。
「不會。」柳蝶蘇搖搖頭,問道︰「瀚阿說你是個藥罐子,你生的是什麼病?」
天啊,哪有人會就這麼直說人家是藥罐子的?
顏雲飛苦笑,好脾氣的不與她計較。「我的病很難解釋,總之是不可能會痊愈的病癥。」多年下來,若沒有和外界接觸,或者雷的提醒,他幾乎都快忘了自己還帶著一身怪疾。
柳蝶蘇從不拐彎抹角的問話,雖讓他有些吃驚,但是還不至於讓他感到生氣。畢竟長期維持情緒的平和,已經成為他血肉里的一部分了。
「這麼慘?」莫怪那個雷一天到晚黏在他身邊,原來是怕他突然死掉了……認真說起來,顏雲飛好像還真的蠻可憐的.!
「嗯。」她忽然氣悶、忽然憤恨,又忽然轉為同情,臉色顯然十分豐富多彩,顏雲飛還不曾見過有人直爽得如此可愛。
「多喝些補酒,說不定會好一點。」他的病這麼嚴重,若她還存心怨恨他,不是太小心眼了嗎?算了,就當是她大人有大量,把房子借給他住吧!
如此一想,柳蝶蘇的語氣也隨之和緩。
「你也釀補酒?」
「很少,因為補酒的材料難湊,有些根本買不到。」她釀的酒,最講究的就是品質,如果材料不好,釀出來的酒自然也比較低劣。寧缺毋濫,她可不想花時間在那些劣酒上頭!
「一直都還沒有機會喝到你釀的酒,蝶蘇,何時能讓我一償夙願?」總算她不再伶牙俐齒地對他,顏雲飛頓覺有個人在身旁,天南地北的聊著,居然是件這麼愉快的事情。
「再說吧!」遠處的蛺蝶款款而飛,讓她不禁想到淺娘——不曉得家里的人有沒有照顧好她?恍惚中,她也不甚留意顏雲飛的問話。
「蝶蘇,你要掉下去了。」瞧她想的入神,身子都快懸空在欄桿之外,顏雲飛不得不伸手拉住她。
「什麼?」顏雲飛的手都牢握住她的肩頭了,柳蝶蘇還一臉迷惘地看著他。
「我說,你要掉下去了。」好氣又好笑地把她帶離危險邊緣,顏雲飛頭一次這麼近距離看著她,「蝶蘇,你貼這個,是因為受傷嗎?」
他指的是那塊狗皮膏藥。
「你想干嘛?」忽然跳開一大步,柳蝶蘇警覺的與他保持距離。
那塊狗皮膏藥對她而言是禁忌,一旦有人提起,她就會立刻敏感得像只覺察貓兒到來的老鼠,想辦法避開危險。
「沒有啊,」顏雲飛一頭霧水,不懂她為何瞬間又回復了防備的神色。「我只是覺得奇怪,你明明不需要貼這個的。」
「你怎麼知道我不需要?」仍舊是滿懷戒心的問句。
「這種狗皮膏藥對臉部的傷痕,一點兒作用都沒有,你不知道嗎?」而且他連著兩次同她相處,都看見那塊狗皮膏藥上,有著同一塊髒污,這不就說明她根本沒有更換膏藥嗎?
試想,如果一個面部受傷的姑娘,寧願丑陋個幾天,貼塊大大的狗皮膏藥在臉上,以求傷處趕快好,那麼,她又怎會疏於更換膏藥?
這完全不合理!
「你……少羅嗦!」她貼了好些年,別人問起,她就以受傷這個理由打發;顏雲飛吃飽沒事研究得這麼透徹做什麼?她當然知道狗皮膏藥的療效在哪里!可里頭的藥膏她早撕掉了!
顏雲飛忽爾擰起眉峰,好認真地說︰「蝶蘇,那是個蝴蝶胎記吧!」
喔,昏倒!柳蝶蘇搗著臉,既驚且怒地問︰「你怎麼知道?」
「剛剛爬上來這里的時候,你流了汗,藥布就已經滑開了些……」只是她一開始都不說話,他便也沒問出口,誰知道一問之下,又會惹得她發怒?
她的脾氣可真難捉模!
「可惡!」柳蝶蘇氣急敗壞地朝他大吼,覺得自己倒楣透了。
和別人在一起就相安無事,偏偏她兩回見著他的面,都讓她覺得自己好似再也藏不住秘密!這是什麼道理!?
分明是要氣死人!
「你的胎記很美、很別致,為什麼要把它藏起來?」那是他此生見過最夢幻的圖樣,一只透著光散發出銀銀白紫的蝶狀紋印,就服貼在她左眉的眉骨邊緣,細細小小的,美極了!而她,居然選擇用狗皮膏藥把它貼起來!?
「你你……」哇,他不只看見了,而且還看得很仔細,為了這個理由,柳蝶蘇就應該把他殺了滅口。
可是他一個大男人,她連他一根手指頭都扳不動,更甭說殺他了….︰「我先警告你--絕對不準把這件事說出去,尤其是瀚阿、蘭桂他們,你若是敢說一個字我就……我就當沒你這個朋友!」
這是什麼威脅?顏雲飛忍俊不住地想笑,但是在她凶惡的目光下,他只好努力斂住笑意,「你的意思是說,如果我保密,咱們就是朋友羅?」
「那當然!」柳蝶蘇點頭如搗蒜,恨不得撲上去擁抱他,證明他們是朋友的「事實」!
開什麼玩笑?她辛苦隱藏多年的秘密,一旦被泄漏出去,她的麻煩可就大了!至少,平靜的日子沒了,瀚阿與蘭桂更有可能會氣得不再理她!
這風險委實太大,識時務者為俊杰,暫時還是跟顏雲飛和解得好。
「我答應你不說,但,你可以把狗皮膏藥撕下來,讓我再看清楚一些嗎?」
這家伙居然得寸進尺!?蝶蘇暗暗咬牙,憤怒得想一把將他直接推下山崖!
但,到了最後,她還是忍耐著答道︰「沒什麼好看的——」
未及把話說完,顏雲飛已一把扯開那塊礙眼的藥布。
「啊!」
「你……」好美!柳蝶蘇巴掌大的臉蛋兒,除去那塊狗皮膏藥,多了一只斑斕粉蝶,看起來充滿一股自然靈氣,美得像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
顏雲飛徹底的被震撼住了。
「看什麼看?還給我!」動手去搶他手中的藥布,但他拿得好高,柳蝶蘇只得粗魯得往上亂模一通,渾然不覺自己等於是靠在他身上摩蹭。
「蝶蘇。」深吸了一口氣,顏雲飛連忙扶正她,隔開兩人之間太過親密的距離。到底,他還是個男人,軟玉溫香抱滿懷,若要無動於衷也太為難他了。
而且,身體隱約泛起陣陣的疼痛,也逼得他不能繼續靠近她。
「還給我!」敵不過他的氣力,柳蝶蘇只好滿心怨恨的瞪著他。
「這樣不好嗎?你不喜歡?」不急著把藥布還給她,顏雲飛反而好整以暇地用衣袖擦起她的臉來。
「痛啦!」他柔柔的嗓音听起來好舒服、他身上的味道也好好聞,不自覺地,柳蝶蘇放棄了與他對抗,乖乖讓他「服侍」。
「很漂亮的,不信等會兒你找面銅鏡瞧一瞧!」眉目如星,紅唇似櫻,柳蝶蘇露出了乾淨的臉蛋,活月兌月兌就是個人見人愛的小美人。
好像剛完成了一件偉大的藝術品,顏雲飛很滿意地端詳著她。
「你少胡說,我自個兒的相貌,我還會不清楚嗎?」說她美,那八成是因為他還沒見過淺娘,她才是個貨真價實的美人。
不過,話雖是這麼說,顏雲飛贊賞的眼光,還是讓柳蝶蘇覺得心里甜甜的。
「你一定沒看仔細。」笑了笑,顏雲飛忍不住伸手觸模那只美如幻影的蝴蝶——「唔!」
「怎麼了?」只听到顏雲飛悶哼一聲,然後他高大的身軀便往後倒在欄桿上,霎時嚇壞了柳蝶蘇。
「沒,沒事,我一會兒就好。」他待在外頭太久了嗎?為何今天會這麼早就發病?顏雲飛痛苦地閉上雙眼,粗重的喘息不斷從他鼻間發出。
見狀,柳蝶蘇著急得都快哭了。
他若是在這里昏倒了,她找誰幫忙去!?
「還好吧?要不要我去拿些水給你喝?」
顏雲飛點頭,藉此機會好暫時讓她離開他身邊。因為她再繼續待在這兒,只是更加重他的病情罷了。
見她又不放心地回頭看他,顏雲飛硬擠出一個微笑安撫她。
而他清楚的知道,像這樣與人接觸後的疼痛,他勢必將一次又一次地承受,終至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