劈哩啪啦、劈哩啪啦……
鞭炮聲此起彼落,不斷傳達著一樁喜事正在進行,今日正是望族袁鴻光女兒的文定之喜。
袁鴻光之所以為望族,全仗著有土斯有財的緣故。而且,他更是聰明的挑了個電子業界的奇葩聿爾烈當女婿,在得知聿爾烈極需土地擴廠增產時,他以聯姻為條件,免費提供上地資源,吸引住電子新貴結為翁婿。
也難怪他的獨生女袁巧馨和聿皇集團總裁聿爾烈,即將訂婚的消息在媒體上曝光之後,整個工商界喧騰了好一陣子。有女兒還沒出閣的老板們,懊惱著少了個東床快婿人選;有兒子還是單身漢的,則感嘆失了個有權有勢的親家。
聿袁兩家聯姻,羨煞了所有幻想著自己是王子與公主的年輕人,也氣斃了那些原本動著腦筋的老人家們。
這場訂婚喜宴,聲勢的確浩大。晶華酒店宴會廳席開百桌,璀璨亮麗的水晶吊燈,繽紛絢爛的芬芳花海,晶瑩剔透的龍鳳冰雕,將整個喜宴點綴得奪目耀眼,宛若拉斯維加斯富麗堂皇的不夜城。
聿爾烈一雙漆黑的眼楮漸漸迷蒙起來,眼前這般景象已在不經意間踫觸到他最不願記起的回憶,一段五年前如雲煙般瞬間消失的往事。
「怎麼了?」袁巧馨似乎發現了他的異樣,輕聲問道。
說實話,她對爾烈的感覺向來是敬畏多于愛戀,而要和這麼一個自己又喜歡又害怕的人廝守一生,她仍然有點不知所措。
「沒有。」他悠閑的靠向椅背,眼楮則巡視著四周,淡淡說著,「只是在想,這大廳里有多少人是真心為我們祝福的?」
她微微皺眉。身為袁鴻光的女兒,她多少也知道商場的爾虞我詐,但爾烈一定要在這種場合談這麼掃興的事嗎?她,真的是不了解他呀!
聿爾烈銳利的雙眼繼續環視著,看到了滿室的奢華,也看盡了奉承阿諛的嘴臉。婚姻是人生大事,這應該是個歡樂時刻,但他這個準新郎卻怎麼也快樂不起來。不是他的未婚妻不好,也不是他不想成家,那麼問題到底出在哪里?
他不經意笑著,玩世不恭的態度乍然浮現,心中也突然興起一個念頭。這一切的不安,難道是五年前,那個和此刻有著天壤之別的溫馨恬靜婚禮在作祟……
「哥,我陪巧馨去換衣服嘍。」
聿爾 在哥哥聿爾烈身旁說話,中斷了他的念頭。
他瞪了妹妹一眼,「沒大沒小!都什麼時候了還叫人家巧馨。從現在開始,妳要改口叫嫂嫂。」
「嫂嫂?」
她做了個鬼臉響應。她很高興哥哥終于想安定下來,自從五年前一場美國行回來之後,他就變得孤傲自負,游戲人間,難得他今天還會關照起末過門的妻子。
「叫嫂嫂多生疏啊,還是叫巧馨比較習慣。巧馨,妳說對不對?」像是要印證自己的理論般,聿爾 最後那聲巧馨,叫得格外親熱。
袁巧馨原本就是個害羞的人,被調皮的好友這麼一問,臉頰出現了紅暈,像極了熟透的紅隻果。
「算了,別再逗妳嫂嫂了。」
聿爾烈輕握一下未婚妻的手,給了個鼓勵的笑容,即目送她們離去,就在收回目光的同時,他從眼角余光中看到了她。
那是個短發俏麗,穿著粉紫亮緞晚禮服的女人。
他敢發誓,剛才這個女人絕不在人群之中,否則他不會沒注意到。更奇怪的是,自己竟對這女人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瞇起雙眼,他為這個想法感到不解。
紫衣女子大概發現了他的注視,對著他緩緩揚起了笑容。
令聿爾烈訝異的是,她竟筆直朝向主桌而來。也因為離開了包圍的人群,他這才看到女人手中還有一個精致的盒子。
「聿先生,恭喜!」
女子的聲音有點沙啞,不像感冒,也不像與生俱來的。但無論如何,這聲音听起來卻特別性感。
「謝謝!我有這個榮幸請問芳名嗎?」聿爾烈露出笑容,指了指旁邊的椅子,示意對方坐下。他突然想和這個女人聊聊天。
他話才說完,那女人沒來由的噗哧一笑,馬上又恢復了鎮定。
她偏著頭看向他。「喬以薰,我叫喬以薰。」這是她第一次告訴他,她的中文名字。
紫衣女子回答得很干脆,他一邊咀嚼著這個名字,一邊努力的想著,卻怎麼也想不起什麼。
「喬小姐,我知道這個問題有點好笑,但我們認識嗎?」
他沒有聯想太多的直言而出,卻從沒想到這麼一句問話,竟讓對方有了不同的反應。只見她臉上仍掛著微笑,但笑容卻變得寂寞淒涼。
好一會兒,空氣中才再度出現兩人的交談聲。
「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才對,」喬以薰淡淡說道,聲音中沒有一絲開玩笑的意味,她睜著漆黑明亮的雙眸看向眼前的男人,輕問著,「聿爾烈,我們認識嗎?」
他皺起眉頭,不明白她的意思,卻又無法忽視她眼中有著絕對的認真。想了一會兒,他聳聳肩放聲大笑。
「我想應該不認識,否則像妳這麼美麗又特別的女人,我應該記憶深刻。」他幽默的語調配上玩世不恭、桀騖不馴的神情,似乎顯現了他游戲人生的態度。但實際上,他用眼楮鎖住了她,想看穿她的心靈。
心思或許沒感應到,聿爾烈卻在不經意間,發現她的眼眶中,有著一滴晶瑩的淚光。
他,更疑惑了。
喬以薰仍舊笑著,並不曉得自己的眼楮已泄漏了內心的情感。
她順手把手中的盒子遞了過去,開口說︰「或許這份禮物能喚起某些記憶。」
「這是什麼?」聿爾烈望著盒子問。
「你自己拆吧,相信我,絕不是炸彈。」她幽默的舉起雙手做發誓狀。
他笑笑的拿過了盒子。「希望是孟婆湯的解藥,或許真能喚起我的記憶。」
聿爾烈毫無戒心的打開盒子,探索盒中的秘密。結果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個令人奇怪而且不解的手機……
「我們在玩偵探游戲嗎?」他拿起手機看著她問。
喬以薰沒有回答,指指盒里另一樣東西,一個很不起眼的珠寶盒。
如果能和這麼有趣的女偵探一同探索秘密,他倒是很樂意奉陪。聿爾烈迅速開啟珠寶盒,整個人卻當場愣在那里——
「紫色奇跡!」面對眼前一枚小小的紫水晶墜子,他驚叫出聲,「妳怎麼會有……」
顯然他是在和空氣說話。當他抬頭看向喬以薰時,她的身影剛好消失在大廳門外。
「等等。」
聿爾烈隨後追了出去,完全無視于滿堂賓客訝異的眼神。但當他從三樓宴會廳來到一樓大門時,喬以薰早已像黑夜中的精靈,消失得無影無蹤。
一條垂掛紫色奇跡墜子的項鏈,讓聿爾烈丟下了自己的訂婚喜宴,沒有向任何人解釋,獨自回到陽明山的別墅里。
現在,他終于明白那支手機的意義了。她早知道她丟下的東西比炸彈更具震撼力,也相當清楚他會有的反應。所以,他只能靜靜等待……
只不過從夜深人靜,等到黎明即將來臨,他幾乎要開始懷疑起,她究竟在玩什麼把戲?當聿爾烈拿著那手機正在深思時,似乎就像心有靈犀,手機適時的響起。
他快速按下通話鍵,還沒開口,另一端的人已經說話了。
「哈,很高興是你接的電話。」
聿爾烈心頭一震,低聲問︰「妳到底是誰?」
一大早听他一副未睡的聲音,而且不是女人接的電話,這讓她的心情好得不得了。
電話那頭的喬以薰咯咯笑著,「你的記性太差了,我們昨晚才見過面的。忘了嗎?我叫喬以薰。」
但他寒著一張臉,聲音冷漠起來,「現在不是玩偵探游戲的時候,我不想再問第三次。妳是誰?為什麼會有紫色奇跡?」
電話那頭沉寂了幾秒鐘,然後才逸出干淨俐落的回答。
「好吧,不鬧了,一句話回答你所有的問題。你相信嗎?我就是紫色奇跡的主人。」她正經的說著。
「妳在開玩笑。」聿爾烈的聲音更冷了。她可以假冒任何人,就是不該冒充紫色奇跡的主人安琪。
安琪,是他五年前在一場意外中命喪拉斯維加斯的妻子。
「妳想扮演誰我沒意見,但妳想冒充安琪,就應該查清楚這個人已死了。」
聿爾烈說出事實,同時想象著對方知道真相後的驚惶失措。哪里想到她仍是氣定神閑,絲毫不為他的話所動。
「死人也可以復活啊,你為什麼不相信我說的?」
「就算死人可以復活,妳也不會是安琪。我和安琪至少做過三天的夫妻,不會笨到連她的聲音、長相都分不清楚。妳,到底是誰?」
烈是否發現自己已經問了三次相同的話?喬以薰突然覺得有趣,她搖搖頭,思索著該如何說服他。
「我說了,你不相信。你信也好,不信也罷,我的確是紫色奇跡的主人,也就是和你在拉斯維加斯小教堂里結婚的那個女人,安琪•喬。」她不改原意,再一次強調自己的身分。
而聿爾烈則是倒吸了口氣。如果今天是四月一日愚人節,他一定會對這個天大的笑話一笑置之,但今天不是。
「除了學耶穌復活,我懷疑妳還有什麼方法可以說服我,妳就是安琪?」
他這句話,是否表示他也分不清什麼是真、什麼是假了?
喬以薰現出了笑意,慢條斯理的說︰「有些事是不需要大費周章、多費唇舌解釋的,因為真相始終只有一個。」
她的聲音、容貌、態度……這女人沒有一個地方和安琪一樣,但該死的是她卻如此肯定。
聿爾烈茫然了。
「我要見妳。」
簡單的四個字,顯示他的心里已做了決定。即使他不相信她是安琪,但紫色奇跡出現卻是不爭的事實。
「我等你這句話已經很久了。」她甜笑著響應。
聿爾烈僵硬住,瞬間皺起眉頭。他又不明白她話中的意思了。
「時間、地點由我決定。」他繼續道。
「早猜到你會這麼說。」喬以薰並沒有反駁他的提議,「無所謂,如果這麼做能讓你放心。」
她說完,兩人便沉默下來。
餅了一會兒,她才又開口,「如何?」
「什麼?」他被她突如其來的問話,弄得搞不清楚狀況。
喬以薰又笑了,這回是很不客氣的大笑。
「時間、地點呀。難道你不想見我了嗎?」
聿爾烈暗咒一聲,因為被抓到心不在焉而微怒。他很快的說了一個時間地點,確定她知道後便迅速切斷了電話。
听著話筒中傳來的嘟嘟聲,喬以薰不覺莞爾一笑。她的丈夫,仍是那個不服輸的勇士啊!
「妳還是找上他了。」
兀自沉醉在剛才的喜悅中,壓根兒沒注意到站立門口邊的男人,因此當一句渾厚的聲音響起,她著實嚇了一跳。
看清了站在門邊的賀姆斯,喬以薰調皮的做了個鬼臉,「當然,你很清楚,這是我回台灣唯一的目的。」
他皺起眉,俊逸的臉龐多了幾分冷漠。
「我不明白,就算妳和那個叫聿爾烈的男人結過婚,但事隔五年,你們在生活中、名義上,早已不是夫妻,妳又何苦回頭追尋他?」
她淡淡的笑著,明白他的話沒有錯,也知道這五年來他對自己的愛意未曾稍減,但她不能欺騙自己。
「我大概是死腦筋吧,想從一而終。」
偏著頭,喬以薰靜靜的看著賀姆斯,不願傷他的心,卻必須斷絕他所有的希望。
「聿爾烈是我的丈夫,也將是我今生唯一的男人。」她的話說得很輕,其中的含意卻無比堅定。
「如果他不這麼想呢?」賀姆斯提醒她。
她仍是笑,閃爍著一雙大眼楮,托著下巴說︰「那你告訴我,我該怎麼辦?」
賀姆斯也笑了,他搖了搖頭。
「老天不公平!」他的語調一轉,透出幾許無奈,「知道嗎?有時候我真希望五年前那場意外後,妳能失去記憶,這樣,聿爾烈便能從妳的生命中徹底消失。」
「可是我沒有,我不但沒失去記憶,還被你照顧得好好的。只不過換了一張臉、一層皮膚……」
「問題就在這兒,」他打斷了她的話,「妳什麼都變了,唯獨對他的感情,仍然不改初衷。」
「或許你該幫我換顆心,」喬以薰凝視著他,半似開玩笑的說著,「一顆不會牽掛聿爾烈的心。」
「如果時光能倒流,我會那麼做,但現在……」看向她,賀姆斯的眼中有著赤果果的愛戀與不舍。「我不希望妳再受到任何傷害。」
這樣一個深愛她的男人,自己竟辜負了他。喬以薰眨眨眼,不願在他面前掉淚。
心細的賀姆斯早已發現她的眼眶中凝聚著淚水,他瀟灑的聳聳肩,「我找妳,可不是想把妳弄哭的。」
她破涕為笑。「那麼你是來和我商量,怎麼整聿爾烈的嘍?」
看到佳人的笑臉,他稍稍釋懷。
他笑著搖頭回答,「那是妳的權利,我不想干涉。那麼妳已經約了聿爾烈?」
喬以薰點點頭,隨即又像個惡作劇的孩子搖搖頭。
「不,是他約了我。」
賀姆斯大笑,想象她和聿爾烈的精采對話。「很高興妳樂在其中,雖然我不喜歡聿爾烈這家伙,但至少他帶給妳快樂。」
「你也是。」她誠懇的說著。
如果五年前,她的生命中沒有出現令她心動的聿爾烈,她會愛上賀姆斯嗎?或許吧!
但在拉斯維加斯之夜,和聿爾烈初識、相戀至結婚,時間雖然短暫得可憐,卻是令她刻骨銘心,難以忘記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