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周末難得的安靜。
上個禮拜那個女人突發奇想說什麼要約會,讓他浪費了一整天。凌致杰本來預計這次她還會提出什麼荒謬的想法,可是幸好沒有。
今天是星期六,都快要中午了,她還關在自己房間里沒出來。
大概是上次的爬山把她嚇到了吧?一整個禮拜看她手腳都貼了可笑的酸痛藥布。
可是他又不禁懷疑,那個女人是這麼容易放棄的人嗎?
他是怎麼回事?
她不來糾纏他,他應該最高興不是嗎?居然會有悵然若失的感覺,一定是被她的傻病傍感染了。
沒有人在耳邊吵,沒有人多管閑事的做早餐給他吃,沒有人在房子里走來走去,他終于可以回歸到原先的平靜。一整個早上,他給自己泡了杯咖啡,看了三份財經報紙、兩份雜志。
坐在客廳,看書的空檔,他的眼楮卻有意無意的數度瞄往那扇緊閉的門……
快十二點了,他想去吃點東西,可是又無法就這樣走出家門。
他不是關心她,更不在乎她,只是,有一個人就住在自己家里,說什麼也沒有辦法完全不理吧?
這些理由說服了他——才怪!
他不知道自己干嘛在意一個厚顏無恥的女人,他凌致杰一向是主控大局的人,不管是學業、不管是事業,甚至是愛情,而他現在卻被一個女人耍的團團轉,這份怨氣說什麼他都忍不下去。
他應該討厭她的。
他應該丟著她不管的。
他腦子里轉著這些念頭,一雙腿卻無法自制的走向那扇門。他不由得一邊走一邊咒罵。
敲了敲門,沒反應。
「你睡死了?」他沒奸氣的低吼,還是沒反應。
他皺眉,試著推開門,發現門沒有鎖,他直接走進去。
房間很小,他一眼就看見她在床上。
他走近。
有人可以睡得那麼沉嗎?而且都睡那麼久了,怎麼還不醒?
床上的人仰躺著,雙手放在胸前,臉上平靜安詳,動也不動。
不知道怎的,那種絕對靜止的模樣,讓他突然有一種怪異的感覺……好像她……是沒有生命的。
心髒無由的一縮,明明知道那種感覺很可笑,可是他還是把手伸到她的鼻子下方,探她的呼吸……
是有呼吸的,雖然很微弱,但是有。
這一刻,他才發現自己已經冒了一身冷汗。
放松下來之後,是想罵髒話的沖動。
自己怎麼會有這麼荒謬的想法?她怎麼會死?她好的很,好到還可以想那些詭計來威脅他!
床上的人動了一下。也許是他剛剛踫到她鼻子的關系,她抬手揉了揉鼻子。
總該醒來了吧?
他這麼想,可是沒有,她還是又睡著了。
「豬!」他翻翻白眼,低聲罵道。
還是沒醒。
他突然有了惡作劇的沖動,伸出手去捏了捏她的臉頰。
她吃痛的癟了癟嘴,可是眼楮還是沒張開來。
他殘忍的加重了力氣,很快的,臉頰都紅了,她還是沒有醒。
嘖的一聲,他不悅的低頭看她。
縱然在睡夢中,她似乎還是感覺到受欺負,委屈的扭曲了一張小臉,那模樣讓他又好氣又好笑。
可愛。
這兩個字突然出現在他腦海。
手指像是想念那種觸感,無視主人的意志,伸出去踫觸那粉女敕柔軟的肌膚……
接觸那一刻,觸電一般的酸麻感覺讓他驀然一震。
懊死的!他還記得,記得她的身體有多麼柔軟細致、記得她的唇嘗起來的味道、記得抱她的感覺。雖然那個過程充滿了暴力,可是結合時那舒服的感覺驚駭了他。
性、調情、女人,對他而言是調劑生活的游戲,從來不曾沉溺。
可是那次卻是那麼不一樣……
不一樣,他的心里清楚,所以之後再跟她相處,他才會更加暴躁易怒。
因為他拒絕相信,自己竟然眷戀,甚至懷念起那天晚上……
電話的鈴聲突然從客廳尖銳的響起。
他驀然回神,床上的人也慢慢張開眼楮。
他的手尷尬的僵在她臉上,她則眨眨眼,在看見他那一刻,對他綻開一個夢幻般的笑容。
「嗨!我在作夢嗎?竟然一張眼就看到你耶!」
又來了,她一開口講話,就讓他有種很想把她掐死的沖動。還是睡著比較好。
凌致杰的臉瞬間板起來。
「中午了你還沒出現,我才來看看。想說你該不會半夜偷偷溜走了吧?看來我是沒那種好運。」他譏諷的說,藉以掩飾心虛。幸好她臉上的笑容驟然消失,他也才松了口氣。
「我去接電話。」
他轉身出了她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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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靖莃梳洗、換好衣服了以後,發現凌致杰一副要出門的樣子。
「你、你要出去嗎?」她連忙追上要開門的他。
「對。」
「你要去哪里?」她緊緊抓住他的袖子。
他低頭瞪視那雙抓住他的手,額頭仿佛出現三條黑線。
「約會,跟韶琳。她剛打電話給我。怎麼?你要跟嗎?」
「要!」
她竟然給他想也不想就用力點頭了?
凌致杰感覺血壓快要破表了。
「我說我要去約會!你跟什麼跟!?」
「不行嗎?」她一臉失望。
「當然不行。」
她低下頭緊緊咬著下唇,可是手還是沒有放開他。
「我保證不會打擾你們,我會躲得遠遠的。讓我跟好不好?你們甚至不會注意到我的存在。」
懊死、該死、該死!他無言的仰頭怒吼。
「隨便你!」
黑著臉甩下這句話,他打開門忿忿的走出去。
陸靖莃當然一點時間也不浪費的追了上去。
他開車去接韶琳,她就坐在後座——如同她承諾的,盡量不讓他們注意到她的存在。
吳韶琳看見她的時候,似乎沒有因為多出了一個人而不高興,反而笑著跟她打招呼,問她上次的傷好了沒有。
她再次深深佩服她的好氣度,也再次深深感到自卑……
再厚臉皮、再任性,她也知道人家在約會的時候,她不應該硬要跟來。雖然凌致杰答應了陪她一個月,可是總也該給他一些私人空間跟時間。
她只是很害怕,在剛剛醒來的那一刻。
她從來沒有睡過那麼長的時間,她感覺到體力正迅速的流失,她最害怕的是——不知道哪一天會不會就這樣睡著了,再也醒不過來……
「到了喔!」
一路上腦袋亂烘烘的,還是吳韶琳轉頭提醒她,才發現車子停了。
這是一座位于海邊的馬術俱樂部。
她沒有想到他們的約會竟是騎馬。有錢人玩的東西果然不一樣呵……
「致杰跟我都有馬寄養在這里,我們一個月至少會來騎一次。小時候我們兩個都很迷騎馬,寒暑假幾乎都在馬場里過。」
吳韶琳親切的跟她解說,陸靖莃卻希望她不要說。
那只是讓她更加體認到,他們兩個人的羈絆有多深、感情有多堅固,還有……他們的世界跟她有多麼遙遠……
她勉強扯動嘴角。
「你們真的好厲害,馬這麼高、這麼大,我還是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看它們,有點害怕呢!」
「呵!它們其實很乖的,只要你懂得怎麼駕馭它們。」
陸靖莃尷尬的笑笑。
「吳小姐你不用管我了,我在這里看就好了。」
這時,凌致杰已經從馬廄里牽出一匹黑色的駿馬,吳韶琳卻還在這邊跟她聊天,陸靖莃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說好她要當隱形人不影響他們約會的。
「你不試試看?」
「不、不了!你們去玩吧!」
「那好吧!我去把我的‘公主’牽來給你看。它是匹很漂亮的馬,你一定會喜歡它的。」
陸靖莃想再推辭,可是吳韶琳卻拍拍她的肩,微笑著離開,不由人拒絕。
「公主」確實很漂亮。不過陸靖莃覺得騎在馬上的吳韶琳更漂亮,今天的她穿著一身筆挺的騎馬裝,她比「公主」還更稱得上「公主」這個稱號。
凌致杰騎著他的黑馬來跟她會合,他看了陸靖莃一眼,不過馬上就移開視線。
「要比賽嗎?」他只看著吳韶琳。
「好啊!跑五圈。賭今天晚餐!」
兩個人騎著馬走了,隨即便在賽道上狂奔起來。
兩人的速度不分軒輊,跑起來好看極了。陸靖莃失神的望著那宛如圖畫般的畫面,她很希望她沒有堅持要跟來,她很希望能夠移開眼楮……只是,她做不到……
凌致杰一直保持著一個馬身的距離超前,可是最後的半圈,他突然落後了,終點他就以些微的差距輸給了韶琳。
就連她這種外行人也知道,那叫做「放水」。
「哈哈!說好了,晚餐你請!」吳韶琳銀鈴般的笑聲從遠而近,她騎著馬朝陸靖莃而來,心情明顯的相當愉快。
「靖莃你要吃什麼?晚餐有人請客喔!」
那個賭約應該沒有包括她吧?陸靖莃狼狽的看著兩匹駿馬上的一對璧人,凌致杰那副冷漠的模樣,讓她更感覺到心如刀割。
「不、不用了,那是你們的賭約,我……」
「天啊!你跟致杰客氣什麼?他才不會小氣一頓晚餐的對不對?」
是啊!但那要看對象是誰……陸靖莃忍不住苦笑了。
凌致杰的臉色也頓時難看了起來。
尷尬的沉默籠罩三人,吳韶琳不解的看看左邊,再看看右邊。
「這樣吧!致杰你帶靖莃騎一圈好不好?她說她沒騎過馬,讓她體驗一下嘛!」
「不要。」他的反應完全在意料之中。
「厚!吧嘛這麼小氣?去啦、去啦!靖莃,快過來!我幫你上馬!」
如果不是清楚她跟凌致杰是男女朋友的話,陸靖莃會以為她是故意給她制造機會。可是不是,她只是純粹出于好心,對吧?
吳韶琳有一種千金小姐天生的霸氣,讓周遭的人都不得不听她的。陸靖莃本來看凌致杰的臭臉就想拒絕的,可是這個提議又誘人得讓她無法拒絕,所以她只好硬者頭皮走上前。
心跳好快,坐在馬背上比她想象得還要高。可是讓她心跳快的,除了這個以外,還有緊貼在她身後的強壯男性身體。他的氣味充盈在她的鼻翼,他的雙臂圈住她,其實是因為要拉韁繩,可是這樣的姿勢跟擁抱也沒有差太多。
身子好熱、頭腦好暈,她整個人好像在雲端那樣不踏實。是她的錯覺嗎?身後的他體溫也高得嚇人,他灼熱的氣息噴在她耳後,讓她身子不住顫抖……
「你不要亂動!」他突然發怒。
她嚇得立刻僵住不敢動。「對不起。」
「不用對不起,你只要別扭來扭去就好了!」他的聲音很煩躁。
我沒有呀……是馬在走……
盡避感覺委屈,她也不敢回嘴。不知道為什麼,他的心情好像極度不悅。剛剛還跟吳小姐騎馬騎的很愉快的他,現在卻生氣了。
丙然還是她的原因吧……
她是個包袱、累贅,還是個大號的電燈泡。
陸靖莃的胸口像是卡了一顆大石頭,接下來的騎馬時光,她都無法好好享受,腦子里全是灰暗的想法。
「可以下去了。」他的聲音僵硬而冰冷,好像恨不得快點擺月兌她似的。
「……謝謝……」
他甚至沒有下來扶她一把,陸靖莃只能靠自己的力量狼狽的爬下馬。
「下去以後到柵欄外去,離馬遠一點!」
他這麼命令,但她想他的意思是離「他」遠一點……
失神的她苦澀的咀嚼他的話,她愣愣站著看他越走越遠。
一旁的馬是什麼時候接近的,她根本都沒有感覺,馬上的騎士喊了她一聲,她才回神,大腿就傳來一陣劇痛。
她抱著腿,痛趴在地上。
「小姐,你怎麼樣?還好吧!?」
好痛……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哎呀!有沒有把你踢受傷?要不要送醫院?」
馬主人在她旁邊不斷的詢問,可是陸靖莃痛得根本說不出話來。
這個意外事件引來了馬場的人的注意,有人陸續跑來,可是其中最先趕到的是凌致杰。
「這該死的是怎麼回事!?」
「凌先生,是我的馬踢傷了這位小姐。真對不起,我沒想到這位小姐會站在這里……」馬主人看著凌致杰鐵青的恐怖臉孔,心里的惶恐更深了。
凌致杰連理也不理那名馬主人,她的模樣讓他全身血液都凍結了。他把陸靖莃抱起來。
她痛得全身冒冷汗,只感覺到自己在一雙強壯的臂膀當中,那有力的懷抱讓她覺得安全,讓她不由自主的想要依靠。
眼淚流了下來,她緊緊抓住那人的手。「嗚嗚……好痛……」
「我知道,我現在馬上送你到醫院去。」那聲音充滿了焦急和關心。「你忍忍……再忍忍,好嗎?」
「嗯……」抽著鼻子,她點頭。
熟悉的氣味讓她知道,抱著自己的這個人是他,可是卻又不敢相信是他。
他怎麼可能對她這麼溫柔?
凌致杰把她抱進車子里,然後迅速開車往最近的醫院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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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X光檢查還有急診室醫生的診斷,她幸運的沒有骨折,只是短期間內大腿都會有一大片的瘀青。
躺在醫院的病房里,她听著醫生的解說,放下心來。因為傷勢並不嚴重,只要簡單的包扎過後,她就可以出院了。
她松了口氣,因為醫生並沒有去檢查她的其他部位,發現她的秘密……
「你還好吧?」
這時,病房門口來了一位美麗的訪客。
陸靖莃對吳韶琳點點頭。
「我沒事了。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那就好。我看到你倒下來嚇呆了,致杰反應最快,我還愣在那里,他馬上就沖過去,我看他真的很緊張你。」
听到她的話,陸靖莃眨眨眼。
她有些不敢相信……真的嗎?他很緊張她?他確實抱著她送醫,一路還不斷安慰著她。她還記得他沖過來的時候,臉上那焦急慌亂的表情。
哇……好……好高興……
一旁的凌致杰卻黑了臉。
他瞪了吳韶琳一眼,然後轉頭開罵。
「你是笨蛋嗎?我不是叫你走到柵欄外嗎?這麼簡單的話听不懂嗎?你腦子壞掉了嗎?」
他的疾言厲色,把她剛剛升起的一點點小小希望給戳破。
「對、對不起……」
什麼關心、什麼焦急、什麼溫柔,都不見了,好像一切只是她的幻想……
凌致杰毫不留情的臭罵了她一頓,然後氣沖沖的大步走出病房。
她甚至不知道他會不會再回來。
失落的低垂著頭,陸靖莃心里有說不出的沮喪。
他一定討厭死她了。
她帶給他的,除了麻煩以外,沒有其他。
「他只是嘴壞而已,其實他還是關心你的。」
吳韶琳安慰著被罵得很慘的她,陸靖莃也只能勉強笑笑感謝她。
「謝謝你……你真的很好心……」
也許她還是不要帶著太多的期待,才不會更加失望痛苦……
這是一次又一次經驗的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