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綿的霪雨,不停不歇,整個唐人街四處是霧朦朦濕答答的景象,活像是一塊浸泡在水缸里的海綿,水腫得教人難以忍受,游離的空氣在漫天漫地的水氣中凝結了,不再新鮮可口。
趙貝兒每天起床的第一件事,便是跑往母親長年養病的房間請安。今天才穿躲過後院飄忽的雨絲,猛一抬頭,見到伺候母親的吳嫂正巧拿真痰盂出來。
「吳嫂,媽醒了嗎?」她一手拍弄身上的雨珠,一手抓著件皺成一團的黃色螢光雨衣,像一把梅菜干。
吳嫂是個年紀六十來歲的女人,是趙家眾多佣人中最細心的一位,所以趙老爺讓她服侍終年臥病在床的大太太。
「大太太昨兒夜里咳得厲害,這兩天成日下雨,沒一出干爽,連我這好體格得人心都泡得快發霉了,何況是大太太的病體。唉,八成整夜沒睡穩,讓她多躺會兒,你先去上課吧,否則就遲了。」吳嫂提醒她。
吳嫂口中的大太太指的是趙貝兒的母親,她並非趙宅獨一無二的夫人,另有一位窩躲在主人房里年輕貌美的二太太,才是真正當家作主的女主人呢。
這名恃寵而驕的二太太,除了有掌權管家的本事外,還有個法寶,便是她替年邁的趙老爺生了個寶貝兒子,叫趙西門。母子倆被趙老爺寵上天了,根本沒人關心大太太的死活,除了她自己的女兒——趙貝兒。
經吳嫂那麼一說,趙貝兒瞧了眼手表,是快遲到了。
「好吧,那我先去學校了,放學後再來探望媽。」說完又匆匆穿過後院的雨陣,那件原本抓在手上的雨衣不知何時已夾在腋下,就是忘了穿上它遮風避雨。
佇立在廊檐下,趙貝兒抬頭望了一眼霏霏細雨針般落個不停的天空,拿出腋下的黃色螢光雨衣披在身上,扣子也不扣,隨意一攏就沖向漫無止境的雨中世界。
大門口前,小佩彎腰屈膝半蹲著,原來是在幫趙西門系鞋帶,趙西門是二房的獨生子,那小子一臉拙相,都十二歲了還不會自己系鞋帶,看他那圓嘟嘟的氣球身材,恐怕是連彎下腰都困難重重。
汽車引擎聲像患了哮喘的動物,在馬路旁氣若游絲地排著氣,司機老陳待在駕駛座等西門少爺準備就緒,他的責任是每天不分刮風下雨,安然地護送西門少爺上下課。
「大小姐,雨下得這麼大,你就搭大少爺的便車上課吧!」當趙貝兒閃過他們三人沖向馬路時,背後傳來司機老陳的呼喚聲,他想反正順路,多載個人也不會耗費汽油。
「老陳,你活得不耐煩是吧?萬一給二太太知道你多事了,你就等著卷鋪蓋走路吧!」小佩在一旁醒點著新上工沒多久的司機老陳,眼神閃爍地暗示他別多管閑事。
這時候趙西門張開口,打了個呵欠,做出萬佛朝宗的姿勢伸了伸懶腰,一雙又腫又泡的小眼楮,擠出了一滴淚來。啥也沒听懂,反正他也懶得去理會,他只對吃有興趣。
趙貝兒當然听見了老陳說的話,但她頭也不回地往前直跑。她知道自己沒那個命,無福消受身為男人才得享有的優渥待遇,女人在趙家是沒地位的,只是骨子硬得像石頭的她偏不認命,她痛恨自己為何生為女兒身,她更痛恨玩弄特權游戲的男人,尤其是她的父親——趙仲能。
蓄著劉海、剪著俏麗短發的趙貝兒,清瘦高挑的身子包裹在雨衣內,竟像株搖搖欲墜的黃色聖誕樹,在風雨中跳動著。在她的秀眉大眼下,兩片女敕紅的薄唇緊緊抿成一條直線,唇型消失在線上,那一股倔強,是長年累月的不平等待遇所積壓而成的。
她雖貴為大房的獨生女,理應被趙仲能捧在手心,當作掌上明珠才是——不錯,她的確過了幾年風光受寵的日子——但薄弱的冬陽,如何抵擋得了嚴寒風雪的無情肆虐。傳統的重男輕女觀念,在二房李月眉生下肥小子趙西門後,更是肆無忌憚地發揚光大,張牙舞爪地威脅著被打入冷宮的趙貝兒。
由于長久處在這種環境,造成趙貝兒性格上的偏激與不馴,甚至有時會刻意向家規及校規挑戰,即使遭受到嚴苛的懲罰後,她仍一意孤行,漸成一名特立獨行的女子。
※※※
在濕氣氤氳的馬路盡頭,朦朦中可見一座白色的高大牌樓,牌樓上方嵌著蒼勁有力的四個大字︰「華僑學校」。
校門口的大鐘,正悠揚地敲響上課的鐘聲,學生們稀稀落落地疾步邁進校門。趙貝兒也不例外,就在她要跨入校門時,背後突然駛來一輛凱迪拉克加長型黑色大轎車與她擦身而過,幾乎撞上她黃色螢光的身軀,車輪下濺起的雨道水花,不偏不倚地澆淋了她滿頭滿臉。
鐘聲已止,但此時趙貝兒的怒火卻一波波涌上心頭,蓄勢待發。她定在原地不動,對濺及一身的污水不加理會,只眯著一對大眼楮,緊緊瞅住肇事的車子。上下眼瞼濃密得化不開的長睫毛,被從天而降的雨滴打濕了,沾在睫毛上的凝結成珠狀,像淚水。
黑色大轎車堂而皇之地泊在校園入口處寫著「華僑為革命之母」的國父銅像旁。司機動作敏捷地撐起一把墨綠色的大傘,繞到後座打開車門迎接主人下車。
偌大的車門在雨中無聲地拉開來,一雙閃閃發亮的黑皮鞋踏出地面,接著出現一個西裝筆挺的頎長男子,潔亮柔順的黑發梳向額頭兩側,露出寬額及輪廓分明的五官,斜風細雨無禮地飄打在他英俊尊貴的臉龐,他微蹙著雙眉,從西裝內袋拿出一根MILDSEVEN,司機忙不迭地掏出打火機替他點煙,在稠密的雨絲間飛舞繚繞。
然後兩人一左一右地邁進校區的建築物,司機因矮胖的身材不及主人來得高挑,故撐起傘來顯得相當吃力。
趙貝兒原以為他們會回頭來向她道歉,于是等在原地準備好好教訓他們一頓,沒想到那兩人卻毫無歉意,甚至壓根兒沒把車子險些撞上她及濺了一身水的事放在心上。她受夠了特權產物下的大男人主義,在他們眼中,女人就像狗一般,一天喂她們兩餐就該心滿意足了,知趣的話還應在他們腳下搖尾乞好,否則若惹得當家作主的男人不高興,女人就要落得連狗都不如的下場,像她媽媽一樣。
但是趙貝兒肯定她不是那種靜默無語、忍氣吞生的弱女子,她要爭取,她要反抗,不管是在家里或在外面。
「喂!」趙貝兒在距離車子約二十公尺遠處叫住他們。
抽煙的男子停下腳步,姿態優雅地吸著手中的香煙,這次他未將煙一氣呵成地朝空中吐出,而是讓它一絲一縷地自他的嘴唇中吐散開來。
他微側著身子,用眼角余光瞄向趙貝兒,原來是剛才在校門口差點被老張撞上的女孩。
「少爺,別理她,校長還等著你去辦理報到手續呢!」司機老張催促他快走。
于是他轉回頭又抽了煙,垂眼望著地面,地上坑坑洞洞的盡是水窪,他又瞧了一眼車輪,想必方才定是濺了她滿身。
老張牽著他正要起步時,趙貝兒已擋住他們的去路,這時學生們都陸續進了教室,校園內只剩下他們三人僵立在雨中。
趙貝兒的秀眉大眼下一張冷酷得幾近冰點的無關,理直氣壯地直視對方。又是一個特權下令人討厭的男子,她突然覺得長大後的趙西門可能也是這副德行,一想及此,對眼前的無禮男子更是憎恨。
「你是啞巴啊?連句抱歉都不會說。」趙貝兒的一口伶牙俐齒,還真得感謝得寵得勢的二媽所賜。自從她媽媽被趕出前堂的主人房後,不問家中事務,那個精明能干的二媽媽,當下扶搖直上青天,沒人敢和她作對,除了天生反骨的她。
「不得無禮!」老張劍拔弩張地怒眼相向。
被稱為少爺的他,繼續吞雲吐霧,帶著耐人尋味的意興凝視著趙貝兒,眼也不眨一下。
「虧你長得人模人樣,卻跟條狗沒分別,狗也不會說‘對不起’。」她最愛修理那些年紀輕輕便目中無人,還被服侍得像天皇老子的大男人。
她又轉向司機老張,「你也一樣,像條哈巴狗,還狗仗人勢,哼!」
「這……這……女孩怎麼這般粗鉭無禮,我去找校長來。」老張被一個小他幾十歲的女孩罵成是哈巴狗,覺得面子掛不住,惱羞成怒得有些口吃。
他倒覺得好笑,便只暗笑在心里,這個像刺蝟的女孩,挺潑辣的。
這時走過來一群持傘的老師,是華僑學校的教務長、訓導長,及兩個趙貝兒從沒見過的陌生臉孔,看他們的穿著,好象是《世界地理雜志》上的蒙藏同胞。
趙貝兒趁著他們還沒走近時,拉下他的領帶,使他整個人也跟著微傾向她。
「你欠我三個字,別讓我再踫上你,下次可不會有人來搭救。」說完,頭也不回地走開,她只是不想見到討人厭的訓導長,隨便一件芝麻小事就要記過處分,通知家長。她不想讓母親傷心難過,更不想落入二媽媽的口舌,成天成夜地損她。
「教務長,那個女孩是你們的學生嗎?太可怕了,我看我們少爺不太適合你們學校呀。」老張開始以退為進地告狀了。
「趙貝兒,站住!」訓導長未听老張說完,權威的聲音穿雨而行,及時喝住她。
趙貝兒轉過身來,先瞪了老張及依然神態優雅的男人。雨絲像滲透了她的雨衣,頓時覺得一身濕冷,她下意識地拉緊雨衣。
「如果想退學的話,明天讓你父親來學校辦個手續即可,否則就給我乖巧一點。」
訓導長當著眾人面前斥責她,完全不顧她的自尊,就像父親一樣。她仰著頭瞪視著可憎的訓導長,左眼的余光見到那個應該向她說「對不起」的男人,他的唇角閃過一絲詭異的笑容。
她早就不想念了,若不是母親堅持要她學中文,她早就自行退學了。在這個仍死守著舊思想舊傳統的華僑學校里,唯一令她留戀的是班上三個死黨——老大、不良和小小,他們自稱為唐人街華僑學校里的「四人幫」。在這個以幫派聞名于世的舊金山唐人街里,多一個小小的「四人幫」,就像是天地見多了一只小小的蜉蝣,想必對那些原就存在多時的大蟲不會造成任何的威脅,但是卻帶給貝兒一份歸屬感。
她甚至忖度著如何逃離被稱為舊金山之瘤的唐人街。當外面的世界男人都能和男人共結連理時,街內的人們仍諷刺地遵循古老中國里男尊女卑的保守觀念,中華文化五千年如一日,著實令人咋舌。趙貝兒覺得自己像只井底之蛙,她渴望爬出窄井般的唐人街尋找井外自己的天空。但她一直沒有付諸行動,因為這里住著她最親愛的人,她不但終年病痛纏身,甚至早已失去丈夫的寵幸,怎堪再承受失女之痛呢?于是趙貝兒猶豫了。她垂了垂眼皮,略帶不屑,再抬頭望著天空,雨水不斷地打在她臉上。她想,雨水為什麼還不停呢?到底要下到什麼時候?
「不想退學的話,放學後留下來打掃校慶舞會的場地,我明天早上會去檢查。」看來趙貝兒常落在訓導長的手中,而且大概每次都是這麼威脅她。
「可以走了吧?」她對訓導長發問,有點不服氣。他是典型的以官壓民,從不問明是非曲直、青紅皂白就亂加判決,這樣的師長,很難博得她的尊敬。
她的眼楮卻飄向旁邊的國父銅像,心里呢喃著,國父啊,原諒這個誤人子弟的王八蛋吧!這麼想著可以使她心里平衡一些。
「去!快進教室上課!」訓導長的口氣像在驅趕一條狗似的。
趙貝兒原打算他若再出言刁難她,就二話不說,掉頭就走,大不了蹺課記錄簿上又多一筆罷了,反正她那個英明偉大的父親,對學校的捐款像捐水,他也不敢真退她的學。其實父親捐錢,可不是讓她方便蹺課,而是為了他那個只會吃喝玩樂、功課卻一竅不通的心肝寶貝趙西門。至于她呢,算是撿了個便宜,沾了那小子的光罷了。
既然訓導長已經給台階下了,趙貝兒也不想一大早就面對著他那張又臭又長的老臉,壞人興致,她啥也沒說地回頭就走,但可沒忘了再給肇事車主一記警告的眼神。
背後響起司機老張以一種納悶的語氣問訓導長她是哪一家的孩子,怎麼如此沒教養雲雲的批評,她听到訓導長提到父親的名字,她恨恨地加快腳步離去,不想听到外人對父親的任何評語,不管是褒是貶,她都不屑。
「張先生,這位想必是範佟同學吧?!」教務長有禮地問司機老張。
老張點頭稱是。
被稱為範佟的男子,一直注視著趙貝兒離去的背影,面無表情地抽著手中的煙,直到黃色的倩影從他的眼瞳中消失,他才將夾在食指與指之間的香煙,改以大拇指取代食指捏住它,再用食指彈掉燃紅的煙頭,連續彈了數下,才將紅色的部分抖開。
他一邊瞄準被藏在國父銅像後面的垃圾筒,扔掉手中的煙蒂,一邊對著那幾位穿著蒙藏衣飾者說了些旁人听不懂的話,只見那幾位人士頻頻點頭。
教務長可急了,他雖然精通中國各地的方言,但就是沒學會邊疆地區少數民族的語言。不過,他焦急的還不只是听不懂範佟說的話,他更擔心好不容易爭取到的少數民族學生,萬一被剛才的趙貝兒恫嚇得不想念本校,那海外的蒙藏僑胞委員會針對範佟撥下來的大筆教育經費不就泡湯了,茲事體大,他怎能不著急呢?
訓導長跟教務長一樣面無血色,兩人的心境該是大同小異。兩人戒慎戒懼地看看老張,老張兩手一攤,表示無能為力,因為他也听不懂。于是再向蒙藏僑胞委員會派來的人士求教,只見那兩人笑開了嘴。
「範佟說他決定念華僑學校。」其中一位較年長的笑著翻譯。
訓導長及教務長一听此話,整顆心放下來,那兩張僵笑的老臉稍稍松弛。
「歡迎、歡迎,這是本校的榮幸!」教務長阿諛奉承地說著。
「不過,範佟有一個條件。」
這回訓導長發言,「範佟同學有什麼意見直說無妨,本校必定竭盡所能為他安排。」
昂責翻譯的那位人士再度看了範佟一眼,笑出一臉皺紋。
「範佟說他要和剛才那位美麗、可愛,看起來又很凶悍的女孩讀同一班,這是他唯一的要求。」
教務長及訓導長兩人異口同聲地叫了一聲,他們不敢相信耳朵所听到的話,還以為這個蒙藏王子會提出天大的要求,沒想到竟然是……
「沒問題、沒問題!」訓導長開懷地立刻答應。看來他還得感謝成天惹事生非的趙貝兒,她這次還真是闖對了禍,無意間立下大功勞,起碼夠她再犯好幾次過錯呢。
「另外範佟還想請那女孩當他的家庭教師,負責教他中文,沒問題吧?!」翻譯的人對著訓導長傳話。
「哈、哈,絕對沒問題,這點我可以擔保。」訓導長已經打好算盤了,趙貝兒登記有案的大過小餅,阻以讓她退學N次,他只是隨便挑一條過錯來處罰她,別說是當中文家教,當佣人都可以。只要能留住這位各地華僑學校競相爭取的蒙藏王子就讀,就算要上刀山下油鍋,他都在所不辭,何況只是這麼點芝麻綠都大的事,他想校長也會同意他此刻的決定。
那位翻譯人士听到訓導長胸有成竹的承諾,笑著以少數民族的語言嘰哩呱啦地對著範佟開腔,臉上帶著一絲不解。
他問︰「少爺,你不是會說中文了嗎?」
西裝革履、英氣逼人的範佟,將手伸出傘外,攤開手掌,讓雨滴跌落到他的手心里,蕩來滑去,煞為悠閑,可是當他慢慢將手掌握緊時,那悠哉的雨滴,仿佛被困在五指間圍籬內。他露出神秘的笑容,代替了回答。
※※※
趙貝兒慵懶的踱進教室,解下那件污泥混螢光黃的雨衣,往桌旁的窗架子一擱,整個人像根懶骨頭般地垮在座椅上。
「怎麼了?這麼晚才到,又跟你二媽斗嘴啦?」老大和不良跫到她的座位旁,不良稍微裝出凶狠的惡相,把隔座的同學嚇得自動讓出座位,老大也毫不客氣地坐下來問她話。
老大習慣性地用右手撥開他中分的短發,高挑的骨架及清朗英俊的外型听說曾有人找過他當服裝模特兒呢。他本名叫谷淮允,因為不良一天到晚喊他老大、老大的,所以大家就跟著叫,一不小心,全成了他的小嘍了。
至于不良,他並非不良少年,而是因為原名叫劉浦良。他是唐人街首富劉山田的ど鵝,他雖生于富貴人家,卻無紈褲子弟的惡行惡狀,人長得矮小,膽子也不大。有回在校外遇上兩個歹徒勒索,危難之際,膽識氣概皆不俗的谷淮允路過,仗義執言相救,以雙手打退四拳。從此不良便稱谷淮允為老大,兩人也結為莫逆。
至于她和老大谷淮允又威嚇脾胃相投,趙貝兒思前想後,只有一個結論,大概因為兩個人同是訓導長記過簿里的常客吧,所以憤世嫉俗的她竟也能跟打架像吃一日三餐的谷淮允相知相惜。
「才懶得理她呢,是剛才在校門口被‘校條’擋下來精神訓話了。」趙貝兒訕訕地說著濃密的睫毛緩緩地一張一閉,難掩心頭的怒意。
「校條」是他們對訓導長的尊稱,說到那兩個字時,口氣通常還帶著不屑。
「他干嘛一大早就找你麻煩?你又惹他啦?」不良蹲在老大旁邊,看起來真像是個小嘍。
「有個家伙跟你一樣,是有司機接送的特權產物,差點撞了我又濺了我一身泥,正要找他算帳,校條就來了,不問是非曲直,就被判罪了。」趙貝兒娓娓道來。
突然,扎著兩條辮子的小小,從外頭氣喘噓噓地沖進假使,大呼小叫地嚷嚷著。
「打听到了!打听到了!」她樂得像中了彩券。
「小小,你又在發什麼瘋了。」不良走過去敲了她一記腦袋。
小小開心地忘了痛,站上講台去,清清喉嚨,像準備發表什麼高論。看開包打听的她,八成藥嘔探听到哪位帥哥的最新動態了。
「各位同學,注意一下,所謂事情有先來後到的順序,現在我所要講的這位帥哥,你們最好放棄和本小姐爭奪,否則休怪我不顧同學之情!」小小叫黎曉雲,生在陰盛陽衰的家庭,所以從小對男人充滿幻想,只要是長得差強人意的男人,到了她嘴里都成了曠世奇男子或絕世大帥哥,就不知這回令她棄同學情誼于不顧也要死命堅守愛情的男人,是長得很「遵守交通規則」,還是很「愛國」?
「唉,小小,拜托你行不行?被你形容為帥哥的,有哪一個不是獐頭鼠目、滿臉橫肉的,嚇都嚇死人了。」班上一位女同學站起來向她「吐槽」。
「是你們說的哦!別後悔!炳……」小小的五官都長得小小的,極細致秀氣,不太適合那般狂笑,好像隨時會把嘴巴撐破。
趙貝兒向來對學校里的「男生女生配」沒興趣,困倦地望了台上的小小一眼。昨夜的風吵得她一夜難眠,本想來學校好好地補個眠,偏偏小小一大早在台上鬼哭神號地吼著,要命!
「小小,瞧你笑成什麼德行,花痴呀!」老大突然開口怒罵小小,哄堂的叫聲使整個假使頓時鴉雀無聲。
老大在班上的威嚴凜然,是無人敢回嘴的,除了趙貝兒。
「你鬼叫什麼!小小是生來讓你隨便罵的啊!」趙貝兒最痛恨男人罵女人,在家里父親常會對母親如此叫囂,每回都是她挺身而出替弱勢的母親爭理。這些狂妄自的的男人以為女人都是生來讓他們謾罵的不成。
「貝兒,你……」谷淮允怔愣了一下,額頭上的青筋凸暴得好似靜脈曲張。他之所以開口怒斥,是不忍見她被台上的小小吵得心煩氣躁,瞧她那雙因失眠而深陷的雙眼皮都快成了三眼皮了。
「你想怎樣?想打架我隨時奉陪。」趙貝兒因為跟谷淮允很熟稔,有時兩人經常嘴巴上斗來斗去,不傷感情的,想當初兩人就是常在校內校外打架,才會相逢訓導處。
「你!唉,全是瘋婆子,懶得理你們了。」谷淮允惱怒地走回自己的座位。
趙貝兒也哼了一聲,趴在桌上,不想再和老大爭辯了。
不良見情況不妙,趕緊出來打圓場,他上台去欲揪下小小。
「好了、好了,小小快下來,老師快來了,大家準備上課。」
小小卻有眼無珠,不知不良的意圖,兀自沉醉在幻想的愛情國度里。
「告訴你們,今天有位大人物轉學到咱們學校來,好象還是個邊疆少數民族重要人物的後裔呢,本姑娘可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買通了教務組的職員才得以看到他轉學資料上面的相片,還有他酷得不得了的姓名,他就是範佟——我心目中的白馬王子。」小小兩手合十,置于右耳旁,斜斜歪著腦袋,不知又幻想到哪兒去了。
「啊?飯桶!名字都叫飯桶了,想必是來饑餓王國吧。什麼王子,我還蚊子呢!」不良反唇相譏,他最受不了小小整天把男人掛在嘴巴上就是從來沒注意到他的存在。
「喂喂,不良,我警告你哦,你再敢對我的王子出言不遜,我會……」她話說了一半,手還指著講台下的不良,老師卻在這時候走了進來。
老師才瞄了她一眼,她趕緊跳下講台,讓出地盤給老師,還狗腿地說︰「老師,你今天好帥哦!」
不良呶呶嘴唇,學她巴結的樣子,跫回到座椅上去。
趙貝兒仍是一派懶散,兩只手撐住太陽穴,死命地按著像是爆開的頭殼,大概是早上淋雨淋太久了。
右後方的谷淮允一手托腮,一手閑閑地玩著原子筆,目光飄啊飄的,飄向趙貝兒嗎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