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張關憶
太陽緩緩西沉,夏日的余暉似乎正和黑暗做最後的搏斗。最後,它還是跟著太陽消失在地平線下,使大地籠罩在黑夜里。
整差個晚上,兩個人一句話也沒說。夏瑩瑩重重地闔上手中的雜志,故意制造聲音來引起費翔的注意。但是效果不彰,費翔依然故我,冷冷地不發半語。她忍無可忍地自沙發上站起來,拋給他冷漠的眼光。
「費翔,晚安!」她悻悻地走向樓梯說道。
「你這麼早就引退啊?」費翔終于開口說道。
這回,她偏不理會他,踏著快速的步履奔向二樓。她關緊房門,還轉動一下把手,確定上鎖後,再向房內各角落尋視一番,惟恐有一處紕漏。
換上了睡衣,卻了無睡意。連床她都不敢靠近,雖然門窗都鎖緊了,她心中猶放心不下,深恐費翔趁她不注意時破門而入。于是她把梳妝台推到門背以加強防御,浴室也上了鎖,門前還放置一張椅子做屏障。一切看來都很安全了,但是心里仍舊戰戰兢兢,仿佛費翔隨時會出現似的,時時刻刻處于備戰狀態。夏瑩瑩的腦海里開始沒想可能發生的狀況,萬一費翔這小子膽敢騷擾她,她一定顧不得女孩子的矜持,把他臭罵一頓;必要時還要動粗,用她尖銳的指甲抓他個頭破血流。一但想好「計策」。她好像吃了定心丸似的,信心十足地嚴陣以待。
時鐘從十點、十一點、一點、直到一點半,四周仍然靜悄悄,一點攻擊的跡象都沒有。她不禁好奇地自窗口窺視,樓下客廳的燈還是亮的;這告訴她,費翔還有侵略的可能性;雖然眼皮巳逐漸沉重,舒適的床電令她難以抗拒,但是一口氣教她一定要堅持到底,絕不讓他得逞。
夏瑩瑩在窗于與床之間幾度徘徊,每次走到床邊,她總是升起蒙頭大睡的意念,然而警覺心立刻將她又拖到窗前去監視樓下的舉動。三番兩次,她幾乎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想沖下樓探個究竟。好不容易,客廳的燈總算熄滅了,她愈發提高警覺,神經質地注視著房門,雙手緊扭住睡衣的領口幻想著——萬一費翔破門而入,對她的惡罵一笑置之,然後抓住她的睡衣,將她壓在床上.甚至……她幻想著嘴唇被撫模的刺激感。
她甩甩頭,努力拋掉這些幻想。隨著上樓的腳步聲,她趕緊關燈,躲入床內,在黑暗中以靜待動。腳步聲從長廊中傳出,瑩煢的心跳隨它起伏不已;忽然腳步聲打住,瑩瑩的神經緊張到最高點.她立刻坐了起來,準備迎接意料中的狀況;緊接著是打開門的聲音,頓時松了一口氣,她的門並沒有被打開。
此刻,她的好奇教促她去留意費翔的舉動。從主臥房里,隱隱約約的傳出水聲,費翔仿佛正做著睡前的梳洗;一會兒水聲也靜止了,一分、兩分、三分……瑩瑩拉長耳朵密切監听,主臥房已經悄然無聲。突然,一股羞辱的感覺指責她,她重重地投身在床上,拳打腳踢怒咒這個新婚之夜!今夜她啄不是抱著任何綺麗的幻想,但不知為什麼,她恨透費翔!雖然她討厭做他的妻了,卻不知怎地,也埋怨這蕭條的新婚之夜。約過了一個小時左右,仍然沒有一絲動靜,她才漸人夢鄉。
當她由夢中驚醒時,已經是日上三竿了。剎那間,她分不清白己身在何處,為什麼四周靜得可怕?接著,她想起費翔,他會是在哪里呢?正在混亂中,窗外傳來一點聲音,他爬到窗邊一看,費翔正提著釣具,沿著湖畔漸行漸遠。
她自送費翔的背影,直到消失在視野內時,不禁有些覺得自己精神輕松了許多。她走入浴室,放滿一浴白的熱水,褪去全身的衣服,身子浸在熱烘烘的熱水中,昨日一天的身心疲憊,就此獲得了充份的洗滌舒潔;她閉著雙眼,陶醉在熱水澡的霧氣中。
忽然,好像有人推門進來,她才想起門未上鎖,想站起身來關上浴室的門,發現已經來不及了,便又匆匆地躲入泡沫里。
費翔不知何時悄然回家,更不知怎地,她竟粗心得連他上樓的聲音都沒听到。
「滾出去!賓出去!」瑩瑩狂叫道。
「何必這麼絕情呢?」他嬉皮笑臉地回道。
「我正在洗澡,請你暫時迥避一下!」
「我想欣賞不可以嗎?」
「對不起,我想我有這個穩私權!」瑩瑩狠狠說道,心中真是又氣又惱,千防萬備轉眼間竟化為烏有。
「給我看看也算侵犯嗎?」
「真叫人失望!」費翔無所謂地聳聳肩,仿佛看準了瑩瑩的弱點,兀自逗留在門口,沒有離開的意思。
「你想永遠泡在浴白里啊?我早餐還沒吃呢!」
「你不會自己去做!」說著,更往泡沫里下沉。
「我不想剝奪你的特權!」他調侃地笑道。
「什麼特權?」瑩瑩惱火了!「你使我的愛人誤會我是嗜錢如命的娼妓,更利用我的父母,要脅我嫁給你,還敢說做飯是我的特權?你真無恥!你不是人!」
「你的偉大演說,還有沒有?」
「哼!像山那麼高!」
「盡避講吧!我想全部听完,反正時間還多著呢!」浴白的水逐漸冷卻,她開始覺得有點寒顫。
「拜托,你能不能出去一下?」
「怎麼啦?你不是想講下去嗎?難道連唯一的听眾都不想要啦?我還想再洗耳恭听你的牢騷呢!」
瑩瑩看著眼前倨傲的費翔,內心那把舊火又復燃起來,她抓起一條濕的浴巾,不顧一切地擲向費翔的頭部,頓時,他的臉倘滿水珠,樣子很是狼狽。
「滾出去!」瑩瑩的怒吼是顫抖的。
「沒用!你應該拿比毛巾更致命的東西投才對。」說著,他逐漸向她逼近,臉色是陰沉的憤怒;瑩瑩局促在牆角的浴白內,此時後退已經無門,情急之下,她抓著手上的香皂,胡亂地投向費翔,她連投了兩個,都在沒有投出之前,就從手中滑落了,當她試圖投第三個香皂時,費翔已經站到浴白旁邊。他一手揪住她的手。
「丟掉!」怒喝的聲音起了一陣蕩漾的回音。他將瑩瑩握住香皂的手扭到背後,眼楮怒視著她,儼然一個征服者的樣子。瑩瑩的手經不起扭曲的苦痛,香皂自然從手巾滑落。冷不防,費翔卻順勢將她從水里拉起來,泡沫隨著她上升的身體向四方飛濺。瑩瑩本能地用手掩住胸部,一邊向地上尋找浴中,一邊努力地再蹲回浴白里,這時,費翔干脆將她拖出浴白外面。
「放開我!」瑩瑩哭喪著聲音哀求。
「鎮定一點!」費翔從架子上面拿了一條干毛巾,胡亂地里在瑩瑩冰冷的身軀,她不分青紅皂白地抵抗,費翔只好強制將毛巾纏上去,她的胸口因此出現了一道瘀痕。之厲,費翔放松他的手,向她看一眼。準備轉身出去。
「你不要再靠近我!」瑩瑩站在浴室的磁磚上,氣急敗壞地嚷著,心中對費翔的態度非常不滿——他莽莽撞撞地沖人浴室,又粗魯的把她從水中抓出來,現在卻又冷冷淡淡的撒手就走,簡直不把她看在眼里。
「我是你的丈夫。當然有接近你的自由!」瑩瑩的話似乎觸及費翔的男性自尊,他壓低嗓了憤憤地自門口再度逼近夏瑩瑩,仿佛要對她證明他的權利。
「你倒是很善于標榜特權嘛!」瑩瑩硬著嘴皮頂費翔。
「是嗎?」費翔冷笑道。「我想昨晚你大概在一番戒嚴下一夜無事吧?」說著眼楮向門邊的梳妝台瞄了一眼。
瑩瑩一邊注意費翔的舉動,一邊節節後退,不知不覺巾已經退到臥室的地毯上。她目不轉楮地凝視費翔的表情,心中甚是納悶。昨夜的事他怎會曉得?難道他也跟她一樣,默默地注意彼此的舉動?
「昨晚你在樓上移動家具時,我就在腦海中想像,不知你要將家具變動成什麼樣子。」費翔諷刺道。
「昨晚我的一舉一動,你都知道了?」瑩瑩開始不安起來,呼吸隨之急促。
「當然!」費翔自信地說道,「難道你真的認為這樣就可以阻止我了嗎?」他的腳步威脅地前進。
「你要是敢進來,我準會抓破你的眼楮!」
「你敢?」費翔的沙啞聲音已經近在耳畔。
「你試著辦好了!」夏瑩瑩毫不示弱。
「你的鼓勵,我接受!」說完,他一個箭步跨過來,瑩瑩閃躲小及,轉眼間,雙手已經落入他的掌中。
費翔松開她的雙手,立刻又從背後抱住她;這時,她的兩手雖然自由,身體卻已動彈不得;她用僅能抵抗的雙手,不著邊際地揮拳著,屢次都落空;她稍抬頭看準費翔正得意發笑的嘴唇,奮力一拳打過去,不偏不倚地命中他的牙床;頓時,鮮血不斷地從他牙縫隙進出。
夏瑩瑩驚愕地看著自己的成績,心中的怒氣完全被恐怖所取代。費翔口含著鮮血,將她重重地摔到床上,怒氣沖沖地張著血盆大口趴向她身上。瑩瑩只看到他憤怒的雙眼,仿佛快進出火花,從上而下直逼而來;又看到血淋淋的一張嘴,噴著憤恨的氣息向她直吹著熱氣,眨眼間,她的舌頭已經舐到血腥昧。她雖奮力抵抗著,但恐怖卻使她變得有氣無力;那張血口肆無忌憚地對她輸送熱血,漸漸。她發覺原本冰冷的肌膚,被他的熱情溫遍了,她不再聞到血腥味,她感到透過他那十足男性昧道的臂膀,傳遞著股熱流,粗獷野蠻地在體內逡巡,教她難以抗拒,令她全身起了劇烈的回應。她有點想向妥協,但意志卻不斷叩她的回憶之門,讓她再度看到費翔曾經怎樣狠毒的破壞她的幸福,難道自己能夠輕易地就投降在他的熱情下?難道……但是……她不得不打發走意志一最後警告。她承認自己完全失敗了,連最微弱的抵抗力,她都不想再堅持了!
費翔緩緩地移開瑩瑩溫順的嘴唇,臉上的憤怒已經煙消雲散,他離開夏瑩瑩,站在床邊。瑩瑩用顫抖的手捏著胸前的浴巾,似乎還沒發覺自己已經獲得解放了!
「意志和的爭戰,孰勝孰敗,現在已經分曉了!」費翔挾著勝利的余威說道。隨後,逕自轉身朝門走去;瑩瑩癱軟在床上,猶眷戀著費翔方才的熱情。
「費翔!」瑩瑩微弱叫道。
他停住腳步,側過頭,等候瑩瑩下面的話,臉上掛著一絲期望,憤怒和驕傲不復掛在他的臉上。
「滾到地獄去吧!」瑩瑩的情緒突然又急轉而下,她恨透了費翔,最令她矛盾的是,費翔的是始終令她難以抗拒的誘惑,只得把滿月復的羞怒,一股腦兒發泄在對方的身上。對于這麼惡毒的話,費翔只是露出他慣有的冷笑。
「是和你一起去嗎?我的愛妻?」他站在門口的梳妝台邊,掃視整個臥室後,再看著地說道︰「你沒有必要每晚做防備,我不忍心看你因此日漸憔悴!」
門重重的被關上,夏瑩瑩感到心頭很亂,對費翔逐漸形成的一種奇妙愛意,在內心沖擊著。她反覆思考著,偶而理智抬頭這份奇妙的愛立即被否定掉了;偶而感情抬頭,這份奇妙的愛卻是那麼具體的存在.且不斷向她的心扉叩門,使她不能不承認它;此刻她覺得心里四分五裂的,無法肯定哪一個是對的。
折騰了好一會兒,她才從床上站起來。下樓時,陣陣的烤肉香撲鼻而來,她沿著味道來到廚房;這時,費翔背對著她,專注在爐火上。瑩瑩躡手躡腳地走到門邊,卻沒有勇氣進入,只是從費翔背後窺探著,看到他高大的身材和結實的肌肉,不禁又回憶起被他的快感,然而跟隨而來的便是深深的罪惡感。為了逃避這種意識,她覺得必需禁止自己和費翔獨處,正想悄然離開時,費翔適時 過頭。
「你要不要吃蛋?」語氣極為平靜,不像剛經歷一場大風暴應有的反應。
「好!」瑩瑩木訥地答道。楞楞地隨他進入餐廳,早餐已經準備好了。出乎她意料之外,他們並沒有在餐桌上發生另一場戰爭,相反地;費翔對她顯得格外殷勤,這並不是她所認識的費翔,因為這樣,她更加在內心築高她的戒線,雖然那份愛不斷呼喚她,但費翔在她心底所刻下的傷痕,卻不是那麼輕易可以擺平的。
到了周末,也就是他倆結婚後的第一個周末。費翔擱下了繁忙的公事,帶瑩瑩在家的附近游山玩水。兩個人的氣氛一直沒有突破僵局,雖然是同樣做一件事情,但仿佛不相干似的。盡避贊翔千方百計想取悅瑩瑩,而她的反應卻一直冷冰冰的;然而費翔並不計較她的態度,劃船時,他耐心地抱她上下船;在崎嶇的林問道路行走時,他會走在前頭探路,再用手小心扶她穿過羊腸小道;就是游泳前,他也不會忘記幫她擦防曬油。瑩瑩特別注意到涂油時,費翔的手在她身上的舉動,她發現他的手總是那麼溫柔地抹過適當的部位,從來沒有過非份的觸模。她可以感覺到那份壓抑的愛,似乎正與日俱增,她開始客觀地面對它,甚至覺得這份愛並不可恥也不矛盾,她愈是細心地觀察費翔時,愈是不能否認她願意接納這份愛。
星期日早晨,夏瑩瑩睡意猶濃,就被一陣敲門聲喚醒,她揉一揉惺忪的睡眼,披上睡袍前去開門。門開時,費翔赫然站在門口,他穿著一身薄茶色的套裝,打扮得非常整齊舒適,他看著瑩瑩蓬松的秀發,和藹地笑道︰
「今天我必需到公司一趟,午飯時間回來我想新婚的這幾個禮拜,我盡量趕回家吃中飯。」隨後他立即開車走了;這個禮拜,費翔有三次午飯是在家用餐,有兩次是按例讓新婚妻子回娘家,因而沒有一起用餐。這個禮拜的周末跟上周末沒什麼大差別,只是晚上招待了一批費翔的同事夫婦,瑩瑩在費翔周密的安排下,表現得相當稱職,她第一次感受到為人妻的驕傲。
這個周日的午後,瑩瑩在甲板上涂防曬油,滿腦子卻充滿費翔的影子。她時常和自己商量,是否有愛上費翔的可能?唯一反對的理由是費翔過去的卑劣行為,然而這個理由,卻在時間的琢磨下,變得陳腐,再加上費翔婚後表現的絕佳風度,這個理由更是站不住腳。如果費翔曾經再做出違反她意志的行動,這樣就能構成她拒絕喜歡他的理由,然而他的表現是那麼完美無瑕,令她無法再挑剔,令她毫無理由再討厭他……
夏瑩瑩重量地嘆了一口氣,這是一種迷離旁徨的感嘆!一直處在拒絕與接受這兩種感情的拉鋸戰,也不是長久之計。何況,自己的一生注定要他同處一個屋檐下,而他的男性誘惑,更不是她脆弱的意志所能抗拒的;像這種柏拉圖式的虛偽愛情,究竟能夠持續到什麼時候呢?尤令她困惑的是,從費翔迷眩的眼珠中,她看到他蘊藏著何等豐富的愛,從婚前她的反抗以至婚後她的冷漠,那份愛一直持續不變;這使她婚前立下的諾言完全不攻自破,她如何狠得下心去毀滅愛她至深的人呢?然而,話又說回來,這一切豈不是她在作繭自縛?夏瑩瑩在剎那間,無力地察覺到她競敗得如此徹底!
她凝神注視著這美麗的風景,甲板上依山傍水的視野,完全吸引了她。她的手正待伸至背後涂抹時……
「這個留給我做!」瑩瑩吃驚的跳了起來,她看到費翔站在紗窗後面,便慌慌張張地抓起桌上的手表看時間。
「沒想到你會在這時候回來。」臉龐被太陽曬得通紅,一面低聲說道︰「你不是說一點才回來嗎?」
費翔打開紗窗站到甲板上。
「我也沒想到這麼早就能回來。」他聳聳肩,將上衣擱在桌上,走近了她。
「我還沒準備午餐……我……」想站起身,肩膀卻被按下去。
「沒關系!我肚子還不餓!」說著,逕自坐在她背後的椅子上,冷冷的防曬油,從她的肩胛骨直模到腰際,每一寸肌膚都敏感地顫動著;他的雙手沾滿油,繼續從腰部經過肋骨,然後抵達胸部,徘徊撫揉幾下,最後才上游到頸子。
夏瑩瑩的血液隨著他的手,燃燒著熱情的火焰,她無意識地半推半就,渾身打顫不已。
「夠了!」她急促地喘息著,費翔的手仍不住地撫模她。
「擦多一點,效果會更好!」
「好了!」瑩瑩想掩飾內心的意亂情迷。雙手伸向椅腳,試圖撐起無力的身體,但是費翔機警地抱住她的手臂,使她揚臉和他面對面。瑩瑩避免視線觸及他那性感十足的胸毛。他的左手托著她的後腦,左手抬高她的下顎,他的眼楮燃燒著和她內心相同的欲火。
「你還說不嗎?」費翔的聲音是饑渴的。
「是的。」瑩瑩遲疑地回道,嘴唇卻等候著,費翔溜一溜眼,卻沒有送上一吻;這令她有點失望,她但願自己那句不是真心的話不曾說出。隨後費翔離開她身邊站起來,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你做午飯吧!我得回辦公室著一下。」還好,他的聲音還是那麼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