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
吵鬧的電話鈴響,制止了這場令人心跳不已的游戲。
兩人頓時不自然地迅速跳開,誰也不敢看對方,實在是……太丟臉了。
他們都幾歲了,竟然還玩這種游戲,不丟臉才怪,尤其剛剛如果不是電話聲中斷了他們,那後果……絕對難以想像。
是的,擾人的鈴響,似乎打斷了什麼,讓他們彼此覺得悵然。
背對著對方,兩人用力深呼吸.平復自己的情緒。
然而吵死人的電話鈴聲依舊拼命作響,似乎沒人來接電話就不肯罷休。
「喂!東方令駒……好,你稍等。」他率先恢復理智,將電話接起,一下子便遞給潘妮。「你的電話。」
潘妮不敢看他,否則她會發現他的眼神有多麼奇特。
「喂,我是潘妮……」
東方令駒不放心地看著她。除了第一句話外,她幾乎沒再講過任何話了。只是一味地拿著話筒,眼眶凝聚淚珠。直到話筒從手上滑落,整個人跌坐在地,那倔強的淚珠才控制不住地滑落。
「怎麼了?」他擔憂地問。
來電的人是她爸爸潘豪,隱約中他感覺到有些事要發生了。
「他們……他們真的……離婚了!」潘妮斷斷續續地哽咽說著。
雖然心里早有預感,但是當事情真的發生時,她還是無法接受,恐懼和不安,猶如湖水般涌向她,讓她就快無法呼吸。
「想哭,就痛快哭一場!」他不贊同她強忍住淚水的作法。
本好意伸手想扶起她,沒想到她竟如驚弓之鳥,閃躲得遠遠的。
「別踫我。」她在發抖,覺得世界末日就要降臨了。
案母真的離異了,她真的變成孤兒了,以後她要住在爸爸家,還是媽媽家?
不!那都不是她的家,都不完整,她更不要叫鐘叔叔和沈阿姨爸媽,她害怕回美國去接受這個事實,她要乖乖留在台灣。
本以為自己躲得遠遠的,看不見、听不見,父母就會在遙遠的一方,為了她而努力復合,然後再來接她回家,他們一家三口又可以快快樂樂地生活在一起了,但是……事實卻不是這樣的。
「潘妮,你在怕什麼?」東方令駒沒想到一向囂張跋扈的嬌嬌女,竟然是這麼的脆弱,他很想幫助她。
「怕什麼?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用力地搖頭。
她是獨生女,從小甭單,所擁有的就是父母而已,為什麼他們要這樣對她?為什麼?
「潘妮,冷靜下來,沒事的,你冷靜……」
「別靠近我!」她激烈地推拒他的關心。「我是需要冷靜,我需要……需要一個人好好冷靜一下。」
她像是發了瘋般,雙手緊握,指甲幾乎都要掐人肉里了。
冷靜冷靜,她該怎麼做才叫冷靜呢?她就快要爆炸了,整個人都快崩潰了,怎麼冷靜?如何冷靜……
忽然,她眼尖地看到桌上有一把鑰匙,她迅速地拿了就走
「潘妮,潘妮……」
懊死的,她拿車鑰匙到底想做什麼?東方令駒心驚膽跳,根本不敢放松,也緊緊跟隨而出,只可惜就在他抵達電梯門前,那扇門殘酷地合上了。
「潘妮——」
東方令駒知道,他必須盡快地搶回鑰匙並阻止她的任何瘋狂行徑。
懊死!電梯為何還不快上來?他從沒有一刻這麼痛恨自己竟住在八樓,而且沒有專用的電梯。
沒辦法了,為了阻止那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來的瘋狂女子,他放棄了等待電梯,改往樓梯間跑。
當他氣喘吁吁地跑到地下停車場時,正好只來得及目送他那輛賓士轎車離開。
「潘妮,快停下來——」他大嚷。
但顯然的,根本收不到任何成效。
怎麼辦?該怎麼阻止她?
身邊突然駛來另一輛汽車,東方今駒二話不說地擋在車前。
「喂!吧什麼?你想找死、啊——」尖叫一聲。
車里的人莫名其妙的被揪出車外,等到車主回過神來時,只來得及接到那張「搶匪」丟過來的名片。
「東方集團副總裁——東方今駒?!」不會吧?
東方集團很出名的耶,可什麼時候改干這種勾當了?無辜的車主實在有點欲哭無淚,幸好大樓有完整的監視設備,總算可以放心一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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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母離婚了,他們離婚了!
從今天起,她就變成可有可無的人了,他們會和自己找到的另一半快樂幸福地生活著,再也沒有人理會她的存在……
她的心像孤魂野鬼,在人間飄蕩著,不知道接下來自己該怎麼做。那股強烈的不安感受,就像惡魔的手,緊緊地掐住她的脖子不放。
為什麼要這樣對她?她究竟做錯了什麼?他們都說過愛她呀!疼她呀!可是呢……
是不是自己再死過一次,他們就會為她而再重新考慮,像之前一樣,一起陪伴在她病床邊,照顧她、呵護她?
她繼續加速,在大街小巷中超速奔馳——
而後頭追趕的東方今駒也全力加速,在歷經了路上其他車主無數的喇叭抗議聲和咒罵聲後,他好不容易終于追上了自己的賓士車。
「潘妮,潘妮停下來,快停下來——」搖下車窗,他拼命地喊。
潘妮卻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悲傷之中,恍然未聞身邊著急的聲音。
漸漸加快的速度感,可以暫時讓她忘卻塵憂。
只要自己再度受傷,父母就會放棄離異的決定,再度回到她身邊,是不是呢?如果是這樣,她會很願意這麼做的。
「潘妮——」
車速還是太快,東方令駒的聲音雖然很有震撼力,但終究還是只不過風速的吹拂,聲音根本無法傳人她耳里。
他心驚膽跳地看著她在車陣中胡亂穿梭,那種險象環生的情境,足以令人捏把冷汗。
沒辦法了,他只好使出另一招,全力地將她攔下來。
他將自己的車開靠近她,而後慢慢地將她排擠向旁邊的人行道上。
當潘妮發現車子卡在人行道邊,而另一輛車擋在前頭無法前進時,才發現東方令駒憤怒的俊臉就靠在車窗上,大手還拼命地拍打車窗。
潘妮頓時忘了自己的傷悲,心里突然涌上緊張和懼怕。
如果可以,她真想躲在車里,永遠都不去觸踫他的怒氣。只可惜他似乎不達目的誓不休,整個車窗幾乎都快讓他給拍破了。
他的手不痛嗎?真傻!她意外自己竟然為了心疼他而打開車門。
「坐過去。」東方令駒一開車門,沒多說什麼,直接命令她坐到駕駛座的另一邊去,自己掌握了方向盤。
「你……你想做什麼?」天啊!他冷爆憤怒的樣子,讓潘妮覺得好可怕。
「現在才來擔心不覺得太晚?」東方令駒冷笑地朝著她說道。「想死是不是?我成全你。」
接著他立刻倒車,而後車就像奔雷般往前沖去。
紊亂的交通對東方今駒來說,早已習以為常,在擁擠的車陣自由穿梭根本就是家常便飯,尤其盛怒之下,那種車速更是快得驚人。
不!才一百多的車速對潘妮來說並不算太快,恐怖的是旁邊的車子之多,簡直就像是特技表演,潘妮開始坐立不安。
「你……你快停下來。」
「你不是喜歡飆車嗎?這還不夠快,我可以再快一點。」東方令駒皮笑肉不笑地回答。
險險閃過一輛大卡車,讓潘妮的心差點跳出胸口。
這才察覺到心里擔心的人並不是自己,而是他的安危。
「別玩了,你不需要這樣陪我玩命。」她盡力地想要制止。「你別這樣。」
東方令駒還是沒減速下來,依舊在車陣中驚險地穿梭。
「東方令駒!」她幾乎要哭著哀求他了。「別鬧了,你還有大好的前程,多少人都要靠著你,如果你出事,公司怎麼辦?東方爺爺怎麼辦?你的命這麼寶貴,拜托你別拿自己生命開玩笑。」
「我的性命寶貴?你就不寶貴嗎?」東方令駒提醒道。「你也是你父母的掌上明珠,你知不知道?」
「不!我不是,他們根本不愛我,如果愛我,就不會離婚。」
「你別小孩子氣了,感情的事誰也說不定,他們能夠平和分手,並且在有生之年還能找到彼此的最愛,你應該祝福他們的。」
「祝福?」她冷笑。「你說得輕松,如果你的父母要離婚,說是找到了心愛的人,你能接受?你能笑著祝福嗎?」
能嗎?東方令駒竟然也沒有了把握!
「停車,車子晃來晃去,晃得我想吐了。」
「不行,除非你答應我,永遠不再這樣玩命飆車,否則我必當送你一個永生難忘的‘禮物’,飆到油盡為止。」東方令駒堅持要取得她的承諾。
「你為什麼要這麼固執,我的死活與你何干?」
他不語,只知道他絕對不願再見到她這麼做。
看來他是不準備低頭了,但是她擔心啊!他怎麼能這麼不愛惜自己,他的命比她寶貴太多太多了。
他是所有人所崇拜的東方集團副總裁,年輕有為、風度翩翩,而她呢,只是父母不要的小可憐,兩人猶如天壤之別嘛!
「好好好,我答應、我答應你就是。」
嘰——
強烈的煞車,讓潘妮的胃幾乎要翻過來了,她立刻下車去,蹲在路旁水溝邊吐了又吐。
「好點了嗎?」他將隨身的手帕遞給她。
「你……你欺負我。」她用力往他胸膛一捶,靠在他懷里抗議。
真是奇怪!以往在美國她的車速往往都比東方令駒開得快,怎麼就不覺得不舒服,難道是這里的車多、交通秩序紊亂嗎?
「我只是想告訴你,台灣不比美國,在這里飆車,無疑是在找死。別再這麼做了,明白嗎?」他輕輕地拍拍她的背。
「我……我……」
「哭吧!好好哭一場,宣泄一下心中的難過,別一直憋在心里。」東方令駒憐愛地擁著她細聲說道。「這里沒什麼人,我的胸膛借你,別人將無法窺視到你的眼淚,沒有人會笑你的。」
「你——」潘妮在他的柔聲誘哄下,終于毫無顧忌地放聲大哭了。
她哭得肝腸寸斷、天地變色,似乎要將自己所有的委屈和難過在這里一次全部宣泄。
東方令駒就這樣溫柔地緊擁著她,任她的淚水沾濕了他的大片衣裳,心里竟然感覺好踏實。
他喜歡——這樣擁著她、讓她全心信任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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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回到車里,已經是一個多小時後的事了。
東方今駒拿了件放在車里的外套蓋在她身上,輕聲地道︰「睡會兒吧!回到家我再叫醒你。」
「嗯!」潘妮依賴地看他一眼,才疲累地慢慢閉上眼。
車子以緩緩的速度前進,回到家時,身旁的她已經睡得十分香甜了。
東方令駒這才仔細注意到她,其實她長得十分漂亮。小小的瓜子臉蛋上,彎彎的眉十分有個性、睫毛是又長又翹,嫣紅的小嘴十分吸引人,細白的皮膚粉粉女敕女敕,誘人想要感受其觸感……而現在這種人眠的甜甜睡容,更是讓人舍不得吵醒她。
當下他作了個決定,停好車後,繞到車子的另一邊,輕輕地將她給抱下車,走向電梯去。
膝隴中,潘妮覺得好溫暖,于是更向他靠近,躲在他懷中舒服地睡著。
直到那溫暖即將離開她,她才驚慌地睜開眼——
「這……這里是……」
「你醒了?看來你真的睡糊涂了,連自己的房間都不認得。」她醒來了,東方令駒終于可以離開她緊抓住的手,將她放到床榻上去。
「我的房間!」她惺松的靈眸朝四周轉了一圈,在發現他即將離去時,驚慌地拉住他。「你要去哪里?」
「回我的房間,你好好睡吧!」他拍拍她的臉,難得溫柔地道。
「不行。」她耍賴地緊緊拉著他的衣袖不放。「你不能走,你不能放我一個人在這里。」
「你在說什麼?我就睡在隔壁,又不是要離開這屋子。」他莞爾地搖頭。
「反正……反正人家就是要你陪我,你陪我好不好?我不要一個人睡。」她張大一雙盛滿淚水的大眼楮直盯著他看。
那雙滴溜溜的烏眸和紅灩的香唇,完全是一個小女人的樣子,這樣的邀請,多少隱藏著曖昧。
東方令駒真慶幸自己的自制力夠,才能夠抗拒她的誘惑。
「睡吧!我答應在這里陪你,直到你睡著為止。」
他了解,在剛知道父母離異後,此刻的她一定充滿了不安全感,他很願意陪她度過這個難關的。
「我……可是我睡不著了。」她一直拉著他的手,很怕他棄她而去。
「別胡思亂想了。知道嗎?其實跟我比起來,你實在幸福太多太多了。」
潘妮凝視著他,不懂他的意思。
「至少你還有父母在,可以知道他們的現況,知道他們找到喜歡的另一半,可以為他們而開心,但我……什麼都來不及了。」他感嘆地沉重道。
東方今駒後來才知道,原來他父母並非不愛孩子,會送他和他大哥東方令堯離開身邊也是不得已的。
那時候他女乃女乃驟逝,爺爺也因此而無法從傷心中走出來,無論公司或家里的一切都要靠東方夫婦扛起。他媽媽的身體原本就不甚很好,需要安靜調養,才會決定提前讓大兒子東方今堯學習獨立。後來發現他適應得很好,才會想也將二兒子東方令駒送出國去,希望他能夠很快學習獨當一面。畢竟東方家的產業眾多,將來都必須倚靠他們兄弟倆。
可惜小時候的東方令駒十分粘人,習慣了父母的呵護,對于他們的好意根本不領情,只會一味的責怪和任性,才會鑄成大錯。
說抱歉不難,難的是他的後悔已經來不及,因為他父母再听不到了,這將會是他一輩子的遺憾。
潘妮因為他這句話而感到強烈的震撼,她從來就沒想過這個,只惦記著自己的不幸和哀傷,拼命地想要破壞他們,想霸佔住案母所有的注意力。
她該為父母找到彼此喜歡的另一半而開心嗎?應該嗎?
「你說鐘叔叔和沈阿姨會喜歡我嗎?」她不確定地問。
「我听說他們對你很好,是你對他們很有成見。」
「才不是這樣,他們會對我好,說不定是因為想要討好我爸媽。現在他們的目的達成了,誰知道他們會怎樣對我?」她實在有些擔心。
「你是不是童話故事看太多,有被害妄想癥?」東方令駒笑謔問。
童話中的後母和繼父大多都是壞人,在這離婚率這麼高的社會里,難保不會影響許多孩子的心靈。
「才不是咧!」她嬌嗔。「我不看童話故事很久很久了。」
「那我問你,事情既然都發生了,如果你的祝福,能夠讓你的父母和他們的另一半都感到快樂,你願意去做嗎?」
「我……我不知道啦!」她回避問題地撇開頭去。
「你有沒有想過,你不可能永遠依賴在父母懷里撒嬌,必須學著成長,總有一天你也會找到自己喜歡的人,會有自己的世界和不同的人生,倘若你的父母因為你而放棄了唾手可得的幸福,你忍心嗎?」
「我……我會有喜歡的人?」她的確沒想過這個問題耶!
晶亮亮的眼神突然移到他身上,她意外地發現自己似乎明白了愛情這回事。
她的父母已經不再相愛了,勉強在一起只是痛苦,不如讓他們各自尋找自己的幸福,這樣他們才會得到快樂。
其實她也很希望她的父母得到幸福快樂的,就像現在自己的感覺一樣……
現在?自己的感覺?
「東方令駒,你喜歡我嗎?」她突然非常認真地問。
他瞪大眼楮,像是見了鬼一樣,他會喜歡她——這小表靈精?才怪!又不是吃飽太閑。
「你早點睡吧!」
「不行,你還沒回答我。」她堅持著。
看來,沒得到答案,她是不會乖乖睡覺的。
「……喜歡!」騙騙小孩不為過吧!
「大聲點說嘛!」她嬌道。
「喜歡喜歡,我很喜歡你,這樣可以了吧?」小表頭!
「可以!那我也很喜歡很喜歡你,你要記住喔!」
他搖搖頭,懷疑向來針鋒相對的兩人怎麼會突然變得這麼詭異,說起這麼……相親相愛的話來?
「是是是,記住了。睡吧、睡吧!」他幾乎是跌跌撞撞地離開了這間房間。
他害羞嗎?她想是的。
他說他喜歡她,很喜歡她喔!呵呵!
爸媽和他們的另一半決定攜手共度往後的人生時,是不是也像她現在的感覺一樣,這麼幸福快樂呢?
如果是的話,她願意——祝福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