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之後,赤炎郎和玄冰雁啟程出發。玄冰雁以讓獨孤影保護凌瑤茜為由,將他遣人「相國府」。少了獨孤影跟入跟出,這一路,除了隨從和下人之外,就只剩下赤炎郎和玄冰雁相對。
跋了約十天的路,那日下午申時,日略西移,赤炎郎便直接下令,要眾人在郊外扎營。吩咐完之後,他掀開車簾,見玄冰雁還在打盹,也不驚擾她,和車夫及侍衛長交代之後,便徑自上車驅馬。
車子顛顛搖搖行了一程,玄冰雁醒轉,見赤炎郎不在身邊,她起身探問車夫︰「王上呢?」
赤炎郎笑答︰「怎麼,想我了?」
玄冰雁霍地掀開車簾。「你在做什麼?」
「我駕車帶你出去玩啊。」赤炎郎揮動馬轡。
玄冰雁白了他一眼,往旁邊看去,這才發現四下竟沒旁人。「他們呢?」
「我又沒有要帶他們出去玩,他們自然是沒有跟來。」赤炎郎答得理所當然。
「胡鬧。」玄冰雁睇覷他,徑往車內坐去。
「你等會兒就會愛上我的胡鬧了。」赤炎郎信心滿滿,煞住車子。
「又怎麼了?」車子突然停了,玄冰雁只好出來觀看。
「前面車子過不去了。」赤炎郎解開車與馬。
玄冰雁提裙,正要下車,便听到赤炎郎說道︰「你把車內的干糧拿出來吧。」
玄冰雁嘟嚷。「你這人說什麼便做什麼,也不問別人一聲嗎?」卻還是拿著干糧下車。
「謝謝你。」赤炎郎冷不防地在她頰上輕吻。「我最愛的妻子。」
「你……」玉顏泛紅,桃腮飛霞,玄冰雁一時沒話應他。
赤炎郎系好干糧,牽起馬轡。「上馬吧。」
「若我不上呢?」玄冰雁瞪瞅著他。
赤炎郎以一副算計好的笑容對上她。「你這麼聰明,該知道不上馬,不會更好的。」
玄冰雁四顧,金烏已要西墜,他們又走到這森林小徑內,根本就難撤回。
玄冰雁鐵霜玉容,睢瞪著他。
赤炎郎滿開一臉笑。「走吧,我們還趕得上觀看晚霞。都出一趟門了,今晚就當是散心吧。」
玄冰雁翻身上馬,嘴上卻還說道;「跟你出來,只有煩心,哪有什麼散心。」
赤炎郎緊隨上馬,坐在玄冰雁前頭叮嚀。「我一會兒騎得快,你要抱緊我。」
玄冰雁心不甘情不願地環住他。「你騎這麼快做什麼?」
赤炎郎拍了下她環上腰際的手。「不騎快,趕不上美景,坐穩了。」他馬鞭一揚。駿馬飛身奔出。
「啊。」玄冰雁沒料到馬奔得這樣狂野,輕呼出口,將赤炎郎抱得更緊。
她才想開口罵赤炎郎,卻听到他傳來肆縱的笑聲,玄冰雁皺眉。「你是故意騎這樣快的。」
赤炎郎朗聲笑道︰「不這樣,你怎麼願意這樣抱我。」
笑聲雖是得意,可飄散在風中的余音,隱隱的,隱隱的,透了沉沉的,沉沉的無奈。
只有在比風更快的速度中,她才有可能與他成為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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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炎郎勒馬止步,露顏展笑。「趕上了。」
他終于趕上天際最後一片的紫霞鑾金。
赤炎郎下馬,玄冰雁直瞅著眼前的美景,逸出了贊嘆。他們居在高處,攬盡暮色。漫天霞雲滾滾,翻紫覆紅,匯入碧綠山頭。
風吹來有些冷,衣袂飄飛,卻讓人一時錯覺,錯覺騰身在飛霞流雲中。
好半晌,玄冰雁才能回神。不過,她還不能言語,那震懾還在胸口,令人難以開口。
赤炎郎伸手要牽她,玄冰雁看了看他,把手交出去,讓他牽她下去。她沒有跟他道謝,但是他的用心,在那片霞中,她看到了。
握住那雙柔荑,赤炎郎手心一暖,展顏而笑。「這里是我們族內的聖地。听說我們族人最初便是住在此地。爾後遷出,這里便成了聖地,只有王族可以進出。前面有條小徑,可以下到‘戀人湖’,我帶你去。」
戀人湖?!玄冰雁斂眉,把手抽出。「你在前面走著,我會跟上的。」
赤炎郎交勾她的眸光。「天色快要暗了,路又崎嶇,你還是讓我牽著,我才能放心。」
不知道是因為他的眼神深柔,還是因為四周景致迷幻,有一霎,她對他的恨,竟不真實了。
他突地笑了。「你若摔傷,我只能抱著你了。」
「誰要讓你抱著?」玄冰雁把手伸出去。
赤炎郎反手握緊她,趁著余暉,帶著她往山邊小徑下去。
玄冰雁盯牢了崎嶇的山路,光線逐漸黯淡,她略是踉蹌,往他身邊顛去。他及時穩住他,那粗厚的手掌包覆著她,竟……竟讓她感到心安。剎那間,她冒出不祥的預感,她會沉淪在這迷幻的山谷中,會沉淪在他厚實的掌心里。
她心慌意亂,月兌口說道︰「我們回去吧。」想掙開他的手。
「已經走到這里,不好回去了。」他始終不願放開她。
玄冰雁靜靜地看著他,直到心跳恢復,她才點下頭。
有些事情,也許是無路可退了。
赤炎郎一笑,帶著她繼續往前走。
玄冰雁看著山徑浮出銀白的月色,竟閃出個念頭——也許他們已不在愛恨糾葛的人間。離紅塵邈遠,與俗世隔絕,天地間,只有他與她。
看著他的背影,她咽下想問他的話——你帶我來的目的,就是為了成就兩人的天地嗎?
她沒問出口,因為與他在這刻已然心照不宣。
「到了。」赤炎郎指著前面一池氤氳著熱氣的水潭,猛一看,那里又是仙境、漫騰著雲霧。
借著皎潔月色,玄冰雁可以看出,水是自崖壁流出。她情不自禁地往前走。這才看清,那片山壁,中間劈分為二;看不出來是一片山分成兩半,抑或是兩片山連成一面。
赤炎郎在她身後招呼著。「吃點干糧吧。」解下那包干糧。
「嗯。」玄冰雁回神,就著水潭的水清洗手,方才她的手竟讓他捏握出汗了。
赤炎郎走到她身邊和她共享池水,他的手輕撥著水面。「這水溫正好,最適合泡洗身子。」
玄冰雁睨他一眼。「你這人腦袋里,想不出干淨的東西是嗎?」
赤炎郎撫著下頰。「我想像中,你的身子是干淨的啊。」
「下去清醒吧。」啪啦一聲水花四濺,玄冰雁已經順手把他推下去了。看著他在水里狼狽地跌蹌,她逸出笑容。
水潭面還算寬,不過深度約及胸部,赤炎郎站起來之後,視線射住她,卻在她一笑中,凝滯失神。
月色下,她的笑容是初醒的曇花,也許一夜之後便要凋謝,但綻放的艷色,絕代傾城,見過之後,便再不能忘。
就算是嘲弄也好,那抹笑至少是為他。
赤炎郎勾唇邪笑。「原來你這麼迫不及待,早說啊,我這不就月兌給你看。」他一面說,一面解下衣物。
「無恥。」玄冰雁咒道,別轉過頭。
「無恥有什麼關系。」赤炎郎月兌掉他下半身的褲子,笑道。「身為男人,該有的有了就可以了。」
玄冰雁近在咫尺,他伸出濕漉的手握住她的腳踝。
「啊!」玄冰雁猛地嚇一跳。「你做什麼?」想甩開他的手。
赤炎郎仰頭看她,故做好心地說︰「你再動的話,很容易摔倒喔。」
玄冰雁蹲,打下他的手。「你要敢把我拖下去,你就死定了。」
「不敢。」赤炎郎放開被她打紅的手,在水里撈起他方才褪下的衣物。
不好看他赤果的身軀,玄冰雁趕緊後撤。
赤炎郎把濕透的衣服丟到岸上,說著︰「你放心,我可不敢把你拖到水里。我怕到時候,你情不自禁、獸性大發,玷污了我自婚後到現在守住的清白。」
玄冰雁瞪他,隨手撿了顆石頭,朝他扔去。「不要臉。」
她自然是沒打到赤炎郎。石頭在水面跳了兩下,蕩起漣漪,便沉了下去。赤炎郎不再逗她,游到離她遠一些的地方泡著。
玄冰雁坐下,不過視線還是盯著他,免得他又有不軌的舉動。
坐了一會兒,她才發現,這樣的夜晚,雖是一輪明月,滿天星斗,卻擋不住秋夜的寒意。她環住身子,輕輕摩擦。
「下來吧。」赤炎郎突然開口。
玄冰雁嚇了跳,眸光隨即瞪掃他。「你早算計好了,對吧。我就是冷,也不願讓你稱心如意。」
「唉,你怎麼老把我想得這麼卑鄙?!」赤炎郎逸嘆。「我也沒要你全身下來,這種天,就是泡泡腳,也會很舒服的。」說著,朝她身邊游去。
「你停著。」玄冰雁在岸邊喝道,慢慢地靠近水潭。
見赤炎郎不再有動作,她才小心地月兌下鞋襪,坐在岸邊,卷撩起裙子,露出潔白的腳踝,涉入溫熱的池水里。池水很快暖透冰冷的足尖,她玩心一起,擺動腳板,撥蕩水花。
「要听故事嗎?」赤炎郎突然問她。
「什麼故事?」玄冰雁潑水暖手。
「關于這池水潭的故事。」赤炎郎輕輕一笑。
「說來听听吧。」茲冰雁拿出手絹擦手。
赤炎郎說道︰「傳說,這里原本有兩名神人守護。男的叫燁神,女的叫琦神,他們倆是對相愛的戀人。有一天一名惡神經過此地,看上琦神的美色,強行要擄走她。為了保護琦神,燁神與惡神相斗。燁神雖然贏了,卻受了重傷。琦神為了醫治他,出外尋求仙草,卻發生了意外,喪失記憶。就因為這樣,她愛上了搭救她的涑神。」
玄冰雁眉頭微擰。「這麼听來,那燁神挺可憐的。」
「是啊。」赤炎郎眸光轉深。「燁神雖然最後憑著自己的法力復原,卻因為一直等不到琦神,而變得暴躁難安。那日,他正要去找琦神時,卻意外地看到琦神與涑神親熱的在一起。他的憤怒與嫉妒,霎時燃成熊熊大火。涑神招來雲雨與他對抗。一場激戰之後,燁神慘勝,換來的卻是琦神憤懣的眼神。琦神抱著涑神的尸身悲哭而死,她到死的時候,都未記起燁神。」
一陣風低吹而來,玄冰雁覺得有些冷,縮環著身。
赤炎郎沉聲。「據說,琦神的淚匯成了這座水潭,負傷而死的燁神和涑神的身軀皆化成山壁,守護著琦神。山壁淚淚流出的熱水,則是燁神的淚水,與熾烈的情意。有一種說法,說燁神的魂魄,四處追尋著琦神,當兩人在人間重逢之後,這座水池才會干枯。」
玄冰雁斂眉。「什麼怨靈不散的故事嘛。」這故事大悲、太烈,听得她胸口發悶。
她縮起泡在水池的腳,幾分嗤笑赤炎郎。「這種故事你也相信?」
「我相信。」
赤炎郎沉啞的聲音,傳入玄冰雁的耳中,她心頭一蕩。
「我相信,燁神會生生世世追隨琦神,直到喚回她的愛為止。燁神的世界只有琦神,有了琦神,他才有了世界。」
這故事是赤炎郎小的時候听過的。不知道為什麼,他听過這故事之後,便一直堅持這樣的想法。
見到她時,他便覺得,她是他命定中合該出現的女子。
玄冰雁驀地抬頭盼他。他的說法好孤獨、好寂寞、好讓人心疼。
他琥珀的瞳眸,驕傲、熾烈、霸道、蠻橫、深情、執拗……原來,原來都是寂寞。原來,原來只是寂寞。
赤炎郎問她︰「若你是琦神會原諒燁神嗎?」
玄冰雁抿嘴,沉沉地望著他,望著這一池渺茫。
赤炎郎以眼神追問。
不管是未可知的前世或是今生,他的愛,對她,都是罪孽,都是血恨。她也許永不原諒,永不釋懷。
玄冰雁一嘆。「你說,能原諒嗎?如果愛上一個該恨的人,我怕連自己都不能原諒自己。」
她知道她的話,比刀刃更尖銳,比寒風更刺骨,可是她還是讓話出口了。
赤炎郎受傷的眼眸一合,他驕傲地閉上。再溫熱的池水,都暖不了他的胸口;也許再多的努力,也救贖不了他的。
玄冰雁悠悠地問他︰「如果我永遠都不原諒你,你還執意要愛嗎?」
赤炎郎睜開眼,看了她一眼後,將視線投往氤氳迷蒙的水面。「如果我能不愛……如果我能不愛……」他輕輕地重復這句話。
他的愛,最大的悲哀在于沒有如果。
池面波動,他抬頭,竟見她涉水蓮浮而出。一輪銀盤下,她滿肩月華,羅衫已解,僅余一件肚兜貼身。
他痴茫地緊瞅著她。她的眉目端凝,姿態絕美,晶潤的膚色,與水光一同,與月色一融,俱是惑人神魂。
「就一個晚上吧。」她輕聲說道,嫣然而笑,一手反攀上他的肩頭。「今夜,你我不記前世,不問來生;不顧以往,不求未來。只這麼一時一刻,還你的情,償你的意。」
不報紫雲君的仇,她不安;不還赤炎郎的情,她不忍。
于是她以飛蛾的姿態,向他赤焰的情意撲去。
她的一席話,叫他幾乎是震撼了。赤炎郎喚她︰「雁兒。」不能控制的聲音,顫動。
「別叫我的名字。」她以手指點在他的唇上。「此刻,我們都沒有名字。」也不能有名字。
他握住她的指尖親吻,近似虔誠的膜拜。
他明白,這一刻沒有爐火焚身的神人,沒有哀傷欲絕的傳說,沒有叱 威風的君主,沒有報仇雪恨的紅顏。
有的只有浮世中,一對為情愛所纏的男女。
「讓我愛你吧。」他粗嘎地低語,尋到她灩紅誘人的唇瓣,以纏綿的方式攫掠,而她開始生澀的回應。
那是她第一次,對他的激情回應。
他不能自已地在狂喜中與她糾纏,翻動挑惹她的情潮。
「嗯……」她輕逸呢喃,溺沉在眩迷之中。
那催情的軟語,讓他喉頭緊縮。不願在水中倉促地佔了她,他抑下沖動,將她抱起,放在岸上。
他要好好看著,看著她每寸每分的美好。
如流泉般的黑發技散在誘人的緋紅玉肌上。她的眼波迷離,還溺陷在方才的銷魂中。冷風吹不涼她的身子,嬌軀不斷發燙,一似要融化在他熾熱的眸光里。
他從她的頸後開始貪戀嚙吮,她喘息加快,依著本能攀著他。不知何時,他勾褪她的褻衣,纏烈的,灼炙她每一寸的豐潤與敏感。
「嗯……」她幾乎要癱軟在激越的之中,直到她身下的軟柔,為他的硬挺所抵時,她才霍然從意亂情迷中驚醒。
他嘎聲。「不會弄痛你的。」以親呢的方式,解下她的褲頭。
「不行……」猛然驚覺到將發生的事情,她急急地擋住他的手。「不行!」她幾乎是失聲叫出。
他愣住,呆愕地望著她。
「不行,萬一懷孕了怎麼辦?」她一雙美目幾乎要出水。「我無法原諒自己懷了你的孩子。而且,我現在已經沒有辦法下手殺他了,已經沒有辦法了……」她喃念,低聲啜泣。
在她輕顫的肩膀中,他才知道,原來他的罪這樣重,與她,就是一夜,也是奢望。「別哭了。」他輕輕吻舐她的淚,淚的成混在唇間化成苦,那苦,兩人都得嘗。
他抱起她,她微微顫抖。他澀然安撫。「別怕,我不會對你怎樣的。」
冷風吹來,方才兩人身上的纏熱,到現在都凝成一滴滴的冰涼,像淚。
「會冷了。」他把她抱到她的衣服旁邊,放她下來,輕輕地為她披好。「穿上,才不會著涼。」
驀然間,他的聲音暖得讓她酸鼻。
是她背叛了她之前的應許。
他低身撿起他衣服,原來昂藏的背影,在這時顯得寂寥。他隨意穿上,濕冷的感覺透刺著肌膚。
他一笑。這樣剛好,可以冷卻他一直以來的痴心妄想。
他起身邁步離開。
她一直看著他蕭索的背影在視線中模糊,胸口隱隱作疼。突然,她跑了上去。
他听到碎步的聲音,直覺地回身,剛好與她撲抱滿懷。
她環住他的腰際,他的身子霎時僵硬。「抱我。」她埋在他的胸口。「抱緊我,就這一夜了。」就這一夜了!他勾唇一笑,把她攬緊在自己的懷間。這是他們最近的距離。身上是濕的,冷的,也是暖的,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