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醫院之後,菲貝兒身無分文又沒有其他地方可以去,因此最後竟是徒步走了好幾公里的路,回到宮離寒的公寓。
然後她累得蹲在門口,發起呆來,一直到警衛伯伯搖醒了她,她才找回元神。
「你是不是忘了帶鑰匙?我這里有備用的,我先幫你開門吧!」因為菲貝兒早上常常跟宮離寒一起去晨跑,平常又一起上下班,因此樓下的警衛也認識她。
至於為什麼會知道她在這里,是因為隔壁的一位太太在下樓的時候好心地告訴他,菲貝兒進不了門,他才帶著備用鑰匙上來幫忙開門。
見門開了,菲貝兒只能言不由衷地道︰「謝謝……」
其實她也不想回來,但是一個沒有法術、沒有翅膀,已經宛如一個平凡人類的天使,能去哪里呢?
進門之後,菲貝兒月兌去全身的衣服,走進浴室里,扭開曾讓她吃驚不已的水龍頭,讓冷水將自己淋濕。
她的腦袋渾渾噩噩,糊成一片,只剩下茫然。
既然她對宮離家沒有幫助,那麼她該何去何從呢?
羅比諾他們會來接她回去嗎?
還是,她會一輩子就這樣留在人間了?
思及此,菲貝兒的眼淚再度掉個不停。
因為她討厭這樣……她根本就不想離開宮離寒呀!
哭著、哭著,菲貝兒把眼楮哭腫了,當初那股被拋棄的孤離感再度攫住了她,讓她只能夠悲慟的大聲哭泣來發泄自己的情緒。但是突然之間,她的肚子劇烈地席了起來,讓她跪在蓮蓬頭下,由哭聲變成了嗚咽。
「痛……好痛……」
菲貝兒抱著肚子,然後心驚地發現,她的雙腿之間流出了紅色的液體,駭得她瞠圓了眼,看著冷水混著紅,流進排水孔里。
當下,她心里的第一個念頭是……她要死了嗎?不然她的身體為什麼會流這麼多的血出來?
此刻,她雪白的肌膚才像是感到水的冰冷,因此打顫著身體,抖動著毫無血色的嘴唇,伸出手去將水龍頭扭上,然後隨意拿了條毛巾,胡亂擦掉那些血,套上宮離寒的大浴衣就逃出浴室。
她蜷縮在客房里,害怕地抱著自己的身體。
她不曉得血是不是還在流!但是卻無法停止恐懼,只是不斷地想著,她待在人間的身體是不是出了問題?而她還可以活多久?
可不一會兒,明明是非常寒冷的身體卻突然發熱了起來,就連呼吸也變得灼重,菲貝兒感到頭重腳輕,一陣昏眩之後,墜入夢魘中。
☆☆☆
「菲……貝……兒……」
「誰?是誰在叫我?」
菲貝兒搖搖頭,試圖將腦中的混亂甩去,不過卻沒有什麼用。
「菲……貝……兒……」
「誰?到底是誰在呼喚我?」
驀地,一陣強光照得她幾乎睜不眼,而她居然在那光源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我,菲貝兒。」
那個擁有潔白翅膀和透明長發的天使,是……
「休米安!」
「也是到了你該選擇的時候了。」休米安仍然如同在天堂瞧見的一般,和旭又安詳,總是令人感到寧靜與安心。
不過此刻的菲貝兒卻冷靜不下來,慌亂地問著休米安,「休米安,請你告訴我該怎麼辦?求求你……」
原本樂觀又開朗的她,似乎在下凡的這一段日子里變得成熟許多。
不但有人類的氣息,也開始像個人類一樣,懂得喜、怒、哀、樂,更曉得什麼叫愛情,什麼又叫做絕望。
因此菲貝兒現在是個完全的人類了,幾乎……
而現在,也該是休米安實現「她」所許下的願望的時候了。於是休米安仍是平靜、和藹地道︰「菲貝兒,現在你有兩個選擇。」
「選擇?」
「是的,選擇永遠變成人類,抑或是回到天堂。」
「人類?」菲貝兒志忑不安又不解。「為什麼我必須做這些選擇呢?是因為我沒有做好保護宮離寒的任務?」
休米安搖了搖頭。
「那麼……為什麼我必須選擇?」菲貝兒當然不明白,這是她「過去」所許下的願望。
休米安但笑不語。
「休米安,請你給我答案。」菲貝兒神色哀淒地道︰「我不是結束了任務之後,就得回到天堂嗎?」
還是說……有什麼她所不知情的因素在作怪?但是休米安卻不願意開門見山地明白告訴她。
疑竇一個接著一個,彷佛不會停止了。
「休米安,請你告訴我呀!為什麼要派我下凡?又為什麼讓我來保護宮離寒?」調皮的天使迅速成長,變得懂得追根究底了。
「這是你的要求。」休米安陡地說道,讓菲貝兒呆然。
「我的……要求?」
「是的。」
「我……我要求下凡?」菲貝兒不解地問。「但是我並沒有向你做過這樣的請求呀!」
她承認,在宮離寒長大成人的這段期間之內,她是飽嘗相思之苦,時常偷偷假藉任務之名,跑去幾間找他。
可是……她並沒有膽大妄為到去向休米安提出這樣的要求呀!
難不成是她有了夢游癥,在睡覺的時候跑去向休米安哭訴?
那怎麼可能……
此時,休米安突然望向天際,於是他們瞬間便置身在晴空之中,一片的藍,讓菲貝兒覺得……她正展翅飛翔在天空之中,就跟往日一樣。
不過休米安仍是沒有給她任何的答案,他只是平靜自若,和每一次菲只兒看到他的時候一樣,帶著溫暖的笑容,慢慢綬和了她內心的不安。
「菲貝兒,答案就在你的心中。」他道。
「我的心中?」
「是的。」休米安對她微笑。「接下來,我將會給你一段考慮的日子,要成為完全的人類或者是天使,全看你的選擇。」
接著一眨眼間,休米安便消失無蹤,只剩下她一個人留在這個空間里,獨自思考著。
人類……天使……
她該如何選擇呢?
本來,這個答案該是很明顯的,然而在她察覺自己的一無是處,對宮離寒根本只是負擔後,她開始猶豫不決了。
☆☆☆
用未裹著石膏的腳往前跳,宮離寒就是這樣子強迫主治醫生讓他立即出院,然後由夏慕律載往他的住處。
途中,宮離寒的心中開始有了些許不安,同時也是生平第一次對自己沒了自信。
也許因為菲貝兒對他而言實在是太重要了,因此他才會如此患得患失。
「她沒有地方可以去,她只能回家……」
是的,他們的家。
就如同他第一次遇見菲貝兒時說的話一樣,現在也沒有改變過。
不過夏慕律卻沒有他這麼篤定了,一面開車、一面擔心地分神問道︰「離寒,你確定她會去你家?」
像這種情況呢,女人不都是該回到自己最信任的避風港嗎?就比如說是……自己家,怎麼可能會往他家跑?
況且,她離開醫院就是為了躲避他不是嗎?
但是宮離寒卻是比他有信心多了。
「不,她沒有其他的地方可以去,我很確定。」
他太了解菲貝兒那無邪、單純的個性了。因為她是一個很蹩腳的小騙子,根本不太會說謊。
而且每當她一口是心非,目光就會往別處瞟,因此她到底說了哪些真話、哪些假話,其實根本不難分辨。
甚至,他根本不介意她是什麼人、來自哪里。
當他一听到她離開,他只知道他的腦袋空了,靈魂像是月兌了殼,找不到回家的路……
一向不知道恐懼為何物的他,兩手竟顫抖了起來。
心在絞痛著,而慌亂則襲擊他身體的每一個神經細胞,讓他開始瘋狂了起來,只想尋回讓他把心遺落的女子。
同時他也知道,他愛慘了她,根本不能沒有她!
他愛煞她見到新奇事物時的晶亮大眼、愛煞她臉帶疑問的呆然、愛煞她微噘著嘴生氣的樣子,更愛煞在每天醒來的那一刻,看見她略帶童真的精致睡臉、愛煞她身上混有和他相同的肥皂香……
這種沁入他的骨里、血里的愛戀,怎麼可能舍棄得掉?
夏慕律第一次看到宮離寒如此的無措,雖然他是不太清楚,是不是每一個墜入情網的男人都是這德行,不過他倒是清楚一件事。
那就是……宮離寒是真心的愛上了一個女人了。
☆☆☆
半個多小時後,宮離寒他們終於回到了公寓。
而警衛在探頭看見車子里的宮離寒時,就立刻報告了。
「啊!爆先生,你下次最好給你的女朋友打副鑰匙,不然她一個人被關在門外,也挺可憐的。」
「女朋友?你是說菲貝兒嗎?」宮離寒大喜過望地問。
警衛抓著頭,想了一下。「菲貝兒?我不曉得她叫什麼名字,不過是宮先生常帶去晨跑的那一位。」
「太好了!她果然回來了!」
彷佛是受到激勵般的宮離寒下了車之後,甚至是不願等夏慕律的攙扶,一個人便跳進了電梯里。
夏慕律見狀,也只能感嘆地搖頭,拜倒在痴心二字之下。
隨後,兩人上樓進人屋內,就發現菲貝兒蜷縮在客房的一角,身上濕淋淋的,腿上還有著血跡。
爆離寒自是膽戰心驚,再度慌了手腳。「菲貝兒?你沒事吧?什麼時候受的傷呢?怎麼會……」
「冷靜下來!離寒。」夏慕律鎮定的道。「現在如果連你都不能夠冷靜,要怎麼照顧自已和她呢?」
聞言,宮離寒強迫自己深呼吸了幾次,總算是和緩了情緒。
當他再一次察看菲貝兒腿上的血時,才發現那是女人的經血,讓他松了一口氣。不過因為全身濕透了,她現在正發著燒。
而宮離寒因為腿傷的關系,只好委托夏律慕將她安置在自己的床上。
「我去買退燒藥,你留在這里照顧她吧!」說罷,夏律慕走出門外,留下他們兩人獨處。
爆離寒坐在床畔,大手撫著菲貝兒因發燒而暈紅的臉蛋。
「你為什麼不見我呢?」他不自禁地問著睡也不安穩的菲貝兒,但是她現下卻無法給他答案。
「也罷,既然找到了你,我就不會再放你離開了。」宮離寒在她的額頭印下一吻,有如證明般地低喃。
同時,他的思緒也恢復正常運作,開始回想起車子撞擊過來的瞬間,陳金環那懊惱的呼叫聲。
看來,事情絕對跟陳氏父女月兌不了干系……
而他也決定好好的處理這件事連同他的腿傷,還有讓菲貝兒受寒的帳,一並全都算上。
☆☆☆
休米安……不要走……
休米安……答案呢?你還沒有告訴我……
休米安……
菲貝兒好像作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在夢中休米安愈走愈遠,沒有回頭,並且將她一個人丟在人間自生自滅。
人類和天使……她根本不曉得該怎麼選擇呀!
「休米安……」
不允意間,她夢囈著,不料手突然被握疼了,讓她不得不接受身為人類而擁有脆弱的事實。
於是她很不甘願地睜開眼楮,卻看到了一個原本她以為不會再見到的男人。「宮……離寒?」
怎料,宮離寒潭黑般的眸子卻閃著忿怒的光芒,直勾勾地瞪著她,讓她十分不解,不明白他為什麼生氣?
「休米安是誰?」宮離寒合著濃濃醋味問道。
這個小女人昏睡了一天醒來,如果嘴里叫著他的名字也就算了,但是她居然叫著另一個男人的名字,他當然不爽!
她可知道,為了照顧她,他今天根本沒去上班,且一夜未眠,徹夜守候在她的床邊,就怕她又發起高燒。
那知她竟老喊著一堆男人的名宇,什麼休米安、亞赫拉、羅比諾、藍凱爾……這讓他怎麼听,就是怎麼不快活。
她難道不喜歡他嗎?還是,她說想留在他身邊是說假的?而這一群男人又是從哪里冒出來的?
不爽,他當然極度不爽!
一想到她的心里又瞞著他什麼事,他就氣得想撲到床上去,狠狠地吻她一頓,並且警告她,以後心里只能有他一個男人!
但是他並沒有付諸實行,只是沉默地等待菲貝兒的答案。
菲貝兒的頭還在痛,而且她也分不清楚,現在到底是現實抑或她仍作著夢?所以按著太陽穴,閉起雙眼。
「休米安?」
「對,這個該死的男人是誰?」
「他是……他是聖天使……」菲貝兒並沒有察覺到自己無意中透露出休米安的身分。
「聖天使?是新的宗教倍仰嗎?」宮離寒意外地猜測著。
「唔……頭好痛。」
而宮離寒見到菲貝兒痛苦的樣子,怒意漸消,特意挪了下位置,坐到枕邊,伸手替菲貝兒按摩起來。
「這樣舒服了嗎?」
「嗯……」
菲貝兒發出滿足的聲音,像只飽足的貓兒,慵懶又可愛,讓宮離寒忍不住在她的紅唇上偷得一吻。
菲貝兒愣了下,迷惑地再度張開眼,開始倒數計時。
「我是誰?」宮離寒忍住笑意問道。
因為菲貝兒跟他不一樣,是一個會賴床,而且在起床之後得呆上好幾分鐘才會完全清醒的人。
十秒、二十秒、三十秒後,菲貝兒終於瞪大眼,眨了兩下。
「宮離寒?」
「沒錯,你這次認對人了。」宮離寒酸酸地說。誰教先前菲貝兒緊握住他的手,卻老是叫錯名宇呢。
丙然,菲貝兒完全「清醒」過來,又慌又忙地哭喪著臉,上下地察看著他。「你……沒事嗎?你沒有受傷?你……你的腿……」
「停。」
爆離寒看見她眼中那抹真誠的擔心和恐懼,嘆了口氣,把她結結實實地擁在懷里。
而菲貝兒先是僵直了身體,被他抱個滿懷,直到听到他的胸膛傳來有力的心跳聲,才總算是放心地大哭了起來。
「嗚……幸好你沒事!幸好你沒事……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我太笨了,都是因為我太笨了才會害你受傷,都是因為我太沒用,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嗚嗚……」
爆離寒聞言,嚇了一跳。
他沒有想到,菲貝兒居然會因為他受了傷而如此地自責,同時也暗暗在心里罵著自己,沒有多體諒她受到驚嚇的心情。
他現在回想起那驚心動魄的情況都會為自己捏一把冷汗,又更何況是菲貝兒這個不懂世事的小女人呢?
唉,都怪他粗心大意……
「這不是你的錯。」宮離寒輕撫著她的發,溫柔地說道。「所以你不需要如此自責,也不要罵自已笨。」
「可是我什麼忙都沒有幫上,還看著你被車子撞到,我……我……」她明明是下凡來保護他的呀!
可是到了最後,身分竟是對調了過來,換成是他救了她……她怎麼能不自責,怎麼能不難過呢?
爆離寒卻不甚在意地道︰「不要自責,菲貝兒,只要我們兩人都平平安安的,那不就好了嗎?」
「但是……」
「沒有但是。」宮離寒強硬地打斷她的話。「如果你是因為這樣才從醫院離開,那麼我不許你以後再這麼做了。你知道當我一醒來沒有看到你的時候,我有多擔心?」
「你擔心……我?」菲貝兒一臉的訝異,因為她以前從來沒有听過他這麼說,心里竟有些開心。
爆離寒則是有些靦靦地調侃自己道︰「是呀!我還一直吵著要醫生讓我出院,差一點把醫院給吵翻了。」
菲貝兒見到他緊緊地盯著她,也羞赧地垂下頭。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會……你會這麼擔心我……」她當然也沒有想到,原來被他所呵護著,竟是讓她如此留戀。
天使、人類,她只能擇其一,但是她心中的天平,早就傾向了人類的那一邊,完全失衡。
因為她想留在有他的地方,不管是現在、過去還是未來,都是一樣。但是另一方面,她又擔心會成為宮離寒的負擔……
爆離寒滿足地抱著她,但是她突然又大喊了一聲,將他推開。「你怎麼了?菲貝兒!」
「我……我剛剛流了好多血,我……」後知後覺的菲貝兒現在才記起這回事。
爆離寒聞言,俊俏的臉上竟染上了淡淡的紅。「傻女人,那是你的經血!」
但是菲貝兒竟一臉迷茫地問他,「什麼叫經血?」
看來,宮離寒得好好地替她上一課,否則這小女子一定又會一陣大驚小敝,慌得像只無頭蒼蠅……
哎,也罷,就是因為這樣日子才會過得有趣,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