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山勢越險峻,連綿不知盡頭的山路也更加陡峭難爬。
唐灩氣喘吁吁地跟在唐言身後,艱難地舉起穿著鹿皮靴的嬌貴玉足,咬緊牙根,制止含在喉嚨里的申吟逸出口。
行——路——難……她不斷喘著氣,明知登太白山難如上青天,她為何還要逞強跟過來?
她一路喘個半死,那個只比她高半個頭、一副嬌弱體態的君三公子卻還有興致、有精神、有力氣地大吟其詩!有天理嗎?難道她會不如君如意?打死她都不承認!
「李白‘登太白山’一詩寫道︰‘西上太白山,夕陽窮登攀,太白與我語,為我開天關,願乘冷風去,直出浮雲間,舉手可近月,前往若無山。太白何蒼蒼,星辰上森列,去天三百尺,邈爾與世絕。’道盡太白山的險奇,若我們在黃昏時登山,夜宿山里,必能更深刻體會詩仙的詩意。」
君如意在唐灩身後搖頭晃腦,朗朗的吟誦聲如涓涓流水般好听,那對俊目卻盯緊唐灩被皮裘覆住的圓翹臀部,看著它晃呀晃的,晃得他滿腦子都是遐思,沿途的蒼翠秀木及茂密雜草,自他眼前不留痕跡地飄過。
嗯,不錯,這種身材應該可以多生幾個孩子。他喜歡孩子,想像著唐灩為他懷孩子的過程,對禁欲了好幾個月的男人而言,倒變成一種酷刑了。
他吞下喉中的申吟,迫不及待想讓她成為他的人,卻知道對唐灩必須要有耐心。想得到她的人不困難,但要俘虜住她的心,才是項大考驗。
她似乎打定主意跟他唱反調,上山時,他便依據她這項慣性耍了個小手段。
「唐小姐,你跟在我後面吧,必要的時候我可以拉你一把。」
她瞪他一眼,心里大概是在想︰萬一你放了個臭屁,豈不是臭死我?所以她立刻虛假地綻出個甜得足以膩死人的嬌笑。
「我看我還是跟在我伯父身後比較妥當。」
「那好吧。」他假裝失望地垂下頭。「我在你後面,說不定你還可以拉我一把。」
唐灩輕蔑地瞥了他一眼,高傲地仰起頭,扭著走在他身前。君如意心里竊笑不已,沿涂便盯著她婀娜的背影肆無忌憚的欣賞。
結果越看,越不受控制地高漲,他只得吟些詩文來分心。但顯然唐灩對他的文才並不怎麼欣賞,一路上悶不吭聲,低著頭趕路。
還是唐言捧場。
「賢佷雖然好興致,可是日頭一落,太白山上便冷得凍死人。詩仙李白大概是在六月盛暑時來的,那時候山上比較溫暖。」
「伯父教訓得是。」他點頭附和。
唐灩已經累得懶得理他了,只顧著不斷往前走,生怕只要一停下來,麻得幾乎不屬于她的一雙腿就會發軟,再也爬不起來了。
好不容易,陡峭的山路趨于平緩,他們來到三太白池——俗稱三爺海中的大爺海。君如意見到像鏡子般澄澈的大爺海,頃刻間又詩興大發,而唐灩只想找塊較平的草地癱在上面。
眾人在此休息,跟隨君如意上山的君家僕人開始生火烹茶。君如意捧了碗熱茶到端坐在一塊山石上的唐灩身邊。
「唐小姐,喝碗茶吧。」
她的確快渴死了,沿路不知道流了多少汗,害得她全身黏膩,所以她老實不客氣地從他手中接過茶,輕吹了幾口氣,咕嚕灌進喉中。
「還要不要喝一碗?」
她點頭,君如意便踱離她身邊。
事實上,唐灩不止想喝水,還想把鹿皮靴月兌掉,跳到大爺海里去泡一泡。她的腳痛死了,不是被磨破,就是腫起來了。嗚,她是招誰惹誰?連凝碧都知道留在銀杏山莊,說什麼也不跟她一道來,她卻笨得自討苦吃!
都是他害的啦!
唐灩對著一臉笑嘻嘻、臉色紅潤,捧了一碗茶和糕餅過來的君如意狠狠瞪過去。
她好恨他!
他為什麼仍是這副氣定神閑的模樣?
活像剛才的山路對他這位養尊處優、嬌貴柔弱的公子哥而言,只像在自家的花園里散會兒步般輕松。他怎麼可以這樣?他應該累得像條狗似的,而不是在這里為她端茶送點心,眼里堆滿楚楚關懷!
她感覺眼中濕熱起來,遂低下頭不理會他。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就在唐灩快睡著時,唐言中氣十足的聲音斷斷續續傳進她耳里。
「……賢佷,好像有些烏雲了。我看我們不如早點回去,免得遇上大雨。」
「是。」君如意立刻吩咐屬下開始收拾。
唐灩仍閉著眼,懶得移動一下。如果可以躺下來睡死就好了。
「唐小姐?唐灩,灩兒……」
什麼聲音在她耳畔聒噪個不停?別來吵她啦!
仿佛听到低低的笑聲,灼熱的呼吸吹得她耳根熱了起來,然後是令她雞皮疙瘩直起、似叫春般充滿魅惑力的低啞呢喃,「灩兒,我的卿卿,我的娘子,快醒一醒,否則相公就要親你口羅。」
脊骨竄起一股戰栗,她受驚似地跳起來,雙腿一撐,立刻痙攣起來,她發出慘叫,身子不穩地向前撲。
守在一旁的君如意眼明手快地扶住她,將她軟弱的嬌軀抱緊,享受軟玉溫香抱滿懷。
「怎麼了?」他收起眼中的陶醉,關心地問。
「我的腳……我的腳……」她蹙緊秀眉,發出申吟。「快……快扶我坐下。」
君如意依言扶她坐在大石上。唐言听到她的慘叫聲,忙過來探視。
「灩兒,你怎麼了?」
「我……我好像扭到腳了。」唐灩哭喪著臉回答,精致的鵝蛋臉因忍痛而皺成一團。
「把鞋月兌下來,我看看。」君如意伸手要幫她月兌鞋。
「不!」她推開他。開玩笑,她的蓮足怎麼可以給他看?
「灩兒,別任性。」唐言譴責地看著她。
「伯父,我的腳怎麼可以隨便給他看?再說這里又沒藥,他看了又能如何?」唐灩毫不妥協。
「你的話不無道理。可是現在你沒法子走路,要怎麼下山?」
唐灩懊惱地嘟起唇,總覺得君如意溫和的笑容里充滿幸災樂禍。這家伙,都是他害她的,還有臉問她該怎麼辦!
「不如我抱你下山吧。」他建議道,眼中閃爍著迫不及待的光芒。
唐灩的雙頰倏地像被火燒著似的。「不!」她心慌地喊道。
「為什麼拒絕?」他眼中的光芒突然犀利起來,直射進她眼里。
「我……」她尷尬地清了清喉嚨,在他的注視和伯父似等著看好戲的眼光下感到無措。「我……怕你抱不動。」
「這你不用擔心。」君如意似笑非笑地揚起唇,「昨兒個我不是抱過你嗎?」
「那不一樣!山路不好走,我看還是不要……」
「那你希望誰帶你下山?」君如意不耐煩地撥了撥鬢邊的發絲。
唐灩杏眼圓睜,眼光很快掃了一遍在場的君、唐兩家僕人。
「除非你指望唐伯父抱你下山,否則就只有我比較適合了。畢竟我是你的未婚夫。」他提醒她。
唐灩垂下眼瞼,沮喪地發現與其讓其他人抱她,倒不如選擇君如意。
「這樣好了,我背你。這樣你會比較放心吧?」
放什麼心?她的心正惴惴不安地跳個沒完沒了。她偷偷打量他看起來不至于顯得太過單薄的背,仍在考慮。
「上來吧。」不待她回答,君如意即在她身前背著她彎子。
唐灩銀牙暗咬,只要不看見他俊臉上的可惡笑容,和那雙仿佛能看穿她最幽微、隱密想法的眼楮,她應該可以忍受到安然抵達銀杏山莊。
她閉起眼楮趴向他的背,當兩具身體隔著衣物貼近,有一種灼熱的異樣感覺在胸前狂燒。她尷尬地調整位置,將臉側靠在他肩上,屬于他身上的干淨、清爽味道,熱呼呼地沁入她鼻端,唐灩頭暈目眩起來,趕緊用兩只小手攀住他。
唐灩玲瓏的曲線壓擠著他的背,君如意自認不是柳下惠,身體免不了有反應,在唐言的審視下,雙頰不自禁地發熱。
「伯父……」他清了清喉嚨,雖然很享受唐灩趴在他背上的滋味,但為了避免鼻血像箭般射出,只得速戰速決。「您說會下雨,那晚輩只得加快腳程,先走一步。路徑我都記熟了,請您不用擔心。」
話一說完,君如意背著唐灩的身影便如箭矢般飛快射出,一下子就消失在唐言的眼前。
君家的僕人在回過神後立刻緊追在後,唐言則帶著屬下安步當車地走下山。
他沒料到君如意的輕功居然這麼不同凡響。
這也中趴在君如意身後的唐灩在驚愕過後的第一個念頭。
簡直就如騰雲駕霧嘛!
她將小臉埋在他頸側,咻咻的風刮著她的臉,使她更加畏寒地緊靠向他。聞著他的體味,分享他暖烘烘的體熱,她覺得好舒服、好安全,就像昨日被他抱在懷里,在刀光劍影里穿梭一般,讓她好想就這麼沉溺在他身上,再也不離開。
唐灩沒有勇氣分析她內心深處的真正想法,嘴里說討厭他,心里卻想靠近他。不,她在心中申吟,不願往心里探求答案,只想在這一刻緊緊抱住他,隨著他騰雲駕霧,盼著時光在這一刻停駐。
但時間只會往前走,從不被任何人挽留,很快的,銀杏山莊已在眼前。
☆☆☆
離那日登太白山有五天了,君如意去探視過唐灩好幾回,她卻遣侍女凝碧告訴他,她人不舒服不方便見客。
膽小表!
君如意在沉入睡眠前的最後一個意識這樣咒罵著。
夜晚的月色如霜,但山間寒冷,沒有人有閑情逸致冒著寒風跑出去賞月。銀杏山莊仿佛一座睡城,月兒孤零零地在中天悄立良久,最後緩緩向西沉去。
這時候,靜謐的銀杏山莊里出現一道人影,在夜色朦朧中穿梭,如識途老馬般很快來到五柳軒,幾個起落,竄到君如意所住的廂房。
人影在花廳的格子窗推了幾下,從容溜進窗里,很快進入外間的寢室,側臥在榻上的孟子明驚醒,才要睜開眼楮,一縷濃郁的香味忽地竄進鼻端,頭一昏,頓時不省人事。
人影將一條手絹收回腰間,躡步走進君如意的寢室。
麒麟獸香爐里吐出的檀香在室內飄移。人影悄悄走向床鋪,伸出的一只欺霜賽雪的小手,在檀木雕成的佛手座上夜明珠的光芒下晶瑩若白玉,它撥開簾帳,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眸看不清床上人兒俊美的容顏。裊娜的身影俯低,靠向床沿。
她幾乎可以看見他濃密的睫羽在不安的睡眠中眨動了一下,忍不住手中的奇癢,遂伸手模向那對在睡夢中忽地蹙起的臥蠶眉。
結果沒模著,因為猛地被一股力量攫住了縴細的手腕,被帶進一具等待的懷抱,並在受驚呼叫出聲時,被男人的四肢壓在床上動彈不得,一張熱呼呼的嘴瞬間覆住她喉間所有的抗議,只能發出咿咿唔唔的聲音。
唐灩被突如其來的欺陵嚇得呆住。
當她潛入君如意的房間時,沒料到會遇到這個狀況。
在她打好的如意算盤里,首先她會叫醒君老三,然後開始跟他談判,而不是被人壓在床上動彈不得。那張將吐出軟硬兼施的談判言詞的小嘴,在他火般的銳舌掠奪下,只能無助的申吟。
一種陌生的火熱情潮自唇齒交纏中、自男體和女體緊緊嵌合的部位猛烈燎燒,唐灩在頭暈目眩的歡愉里失去自我,只能任那種感覺囂張地擴散,任他濕熱的吻纏綿地撒在她臉上,任他肆無忌憚的手在她柔軟的胴體上盡情舞蹈,任自己的心漸漸沉淪……
她發出一聲低喘,感覺到他濕熱的舌頭正吸吮著她的耳垂,感覺到他刺刺的下頷摩擦著她的頸側,感覺到他的手正挪移至她胸前,隔著厚暖的棉裘包裹住她一邊沉甸甸的圓丘。
她屏住呼吸,他灼熱的鼻息在她修長的頸間俳徊,靈巧的指尖試著解開她胸前的排扣,而他沉重的身體更引來她下月復部某種甜蜜的痛楚。隱約有種空虛的渴求在心里滋長,懵懂之間,她似乎明白……
「不……」她軟弱地抗議,在她胸前的手遲疑了一下,似乎在做某種掙扎。
「不……」淚水自她眼角涌出,君如意從她胸前抬起頭,在幽暗的光線下,唐灩迷朦的視線仿佛捕捉到他深炯黑瞳里燃燒著異樣情愫的火焰明滅不定地吞吐,她充滿希冀和信任地凝視他,然後她听見他輕輕吐出一聲嘆息,繃緊的俊美臉孔放松下來,很快放開她。
她怔怔地躺了一會兒,君如意也沒有任何動靜,她鼓起勇氣偷瞄他,和那雙平靜無波、若黑色水晶般的眼瞳對個正著。
她倏地漲紅臉,生起他的氣來。
「你怎麼可以……」她火大地坐起身,想摑那家伙一巴掌,卻被君如意威脅的話制住。
「如果你打我,我就扯開喉嚨大叫,說你溜進我房里非禮我。」
唐灩噤聲,瞪了那張不似開玩笑的俊臉好一會兒,才低聲啐道︰「你胡說八道什麼?我何時非禮你了?分明是你欺負我。」
君如意聳聳肩,微扯嘴角,算是回應。
「你……可惡!」唐灩知道這次悶虧她是吃定了,姑且不管是否有人會相信她會非禮他,就她三更半夜跑到他房里這件事來說,她就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她氣悶于胸,想跨過他下床。
「如果你這時候離開,我也會大喊。」
唐灩怔在原處,不敢置信地瞪視他那張賴皮的笑臉。
「你……你什麼意思?」
「我是為你好。」君如意雙手在胸後交握,好整以暇地道︰「你費盡心思上我的床……」
「誰上你的床了,若不是你強把我……」想起剛才發生的事,唐灩忍不住又臊又氣,胸口急劇起伏,眼光殺人似地怒瞪君如意。
而他只是弓起俊眉,邪氣地朝她眨眼,令她氣紅眼眶。
「你……你這個大壞蛋!」她掩住臉,扁起嘴嗚咽。
看著她的眼淚再度掉下,君如意胸口跟著發緊,難受起來。他不明白為何面對她時,他的心會變得這般柔軟。輕嘆口氣,他坐起身,將她抖動的雙肩攬入懷中。
「好了,別哭了,是我不好。」
「嗚……當然是你不好……你好壞……欺負我……」她捏著小拳頭在他肩上敲了一記。
君如意蹙了蹙眉,會痛?。
「這也不能全怪我啊。你三更半夜跑到我房間,要我怎麼想?我自然以為你投懷送抱……」
「誰投懷送抱?」她惡聲惡氣地咬牙切齒,越想越不甘心,遂在他肩頭用力咬了一口。
「哎喲,謀殺親夫!」
「對!你就不會當我是來謀殺你的嗎?你是這樣對付來殺你的刺客嗎?」她推開他,沒好氣地道。
「只有女刺客……」被她一記殺人似的凶光一瞪,君如意急忙吞下調笑的話,涎著笑臉道︰「我知道是你嘛,自然不會當刺客處理。」
「你怎麼知道是我?」她狐疑地逼問。
「我抱也抱過你,背也背過你,你身上的味道我還會認不出來嗎?」他吸吸鼻子。
想到自己的氣味被他一聞就知道,唐灩羞得想鑽入地洞了事。
君如意見她將臉埋在膝上,悶了半天都不說話,知道如果他不開口的話,唐灩八成要當悶嘴葫蘆到天亮,萬一到時候被人發現她在他床上,那可就好玩了。雖然他一點都不在乎,但唐灩絕對會把這筆帳算到他頭上。
「好了,除了投懷送抱以外,唐大小姐究竟是為什麼移樽就教到小生的房里?」
君如意的話提醒了唐灩,她倒把夜訪他的目的全忘了。
「我……」她鼓足勇氣抬起頭看他,發現兩人坐在床上的樣子太過親昵,不禁酡紅雙頰。她垂下眼瞼,細聲細氣地道︰「你先讓我下床,我再告訴你。」
「怕什麼?若我真要吃了你,剛才就不會放手了。」
「我沒這個意思。」唐灩臉上的紅暈更熾,老實說,她還是有點怕他,或是怕自己情不自禁?
君如意喟嘆一聲。自從認識她後,他便常常嘆氣。
「天氣這麼冷,一起縮在被子里不好嗎?真不知道你怎麼想。」說是這麼說,他還是縮起腳,讓唐灩下床。
「你睡里面一點,我坐床邊。」下床後,唐灩才發現的確有點冷,在君如意乖乖挪進床里時,她大膽地拉了一角被子蓋在自己身上。
「說吧。」君如意自顧自地斜倚在枕上,睇視向她。
「嗯,我自然要說的。」她正經八百地轉向他,但眼光一對上他俊美的臉龐,看著他寬寬長長的雙眼和他剛才吻過她的濕濡唇瓣,唐灩發現自己喉嚨干澀得說不出話來。
「又不想說了?」他支著頰,好脾氣地等待。
「當然不是。」她不自在地清了清喉嚨。之前她是那麼篤定,為什麼現在卻猶豫起來?只因為他剛才對她……不,她猛烈搖著頭,那個小小的意外並不能撼動她的決心。
「我想跟你商量……」噢,為什麼她的心竟微微發疼?他會答應嗎?還是堅決地對她說不?不知為什麼,她竟然希望他拒絕。喔,這當然是因為自尊。他應該一開始不答應,最後終于在她的勸服下同意。「撤銷我們訂親的事。」
「撤銷?」君如意攏起俊眉,唇間向來掛著的溫和笑容變得有些僵硬。她居然要撤銷親事?
「對。」她煞有介事地點頭。「我們根本不相配,勉強結合只會造成彼此的痛苦。」
「你這麼想?」他的聲音輕飄飄的,听不出一絲火氣。
唐灩的心髒一放一緊,說不出來是松口氣還是難過。
「嗯,洞庭離成都畢竟好遙遠。」向來養尊處優、備受呵護的她,要到那麼遙遠、陌生的環境,和一個自己並不愛的男人生活在一起,對她而言的確是很難接受的。唐灩這麼告訴自己。
「是因為距離遠才拒絕我?」他無法相信。多少女人巴望著嫁給他,唐灩那顆笨腦袋瓜到底在想什麼?
「不止這一點啦。我希望我的夫婿高大威武,你卻只比我高半個頭而已。」她眼光譴責地睇向他,仿佛在怪他為什麼不長高一點。
君如意啼笑皆非。或許他是談不上高大威武,可是也不算太過矮小吧。據他所看到的,除了像唐門中人這類自幼習武的練家子外,四川的男人多半個子矮小,比起他們,他應該算還可以才是。
「你不覺得我這高度配你剛好嗎?他眨著晶亮的眼眸,熱烈地想說服她。
「剛好?」唐灩不解地問。
「對。我們站著親嘴時剛好,我不用彎得太辛苦,你也不用踮腳踮得難受。」他傾身向她。灼熱的鼻息輕吐在她臉上。
他說的是什麼呀!
唐灩漲紅臉,伸手抹亂他臉上令她意亂情迷的表情。
「羞羞羞!誰跟你說這個!」
「我說的是實話。」被她的手掌抹疼,君如意忙捂著臉輕柔。
「我不準你再說!」她霸道地嚷道,一手捉住他的衣襟。「你看著我,我是很認真的,你別再顧左右而言他。取消婚約是為你好,這幾天你應該認清楚我並不像傳言那樣好脾氣。沒錯,我是端靜溫柔又深具閨秀氣質,但是要看對象。面對你這樣的男人,我的脾氣好不了,加上你不過是君家的老三,注定得在兩位兄長的壓迫下了此殘生,而我唐灩最受不了氣,教我看人臉色,我做不到!想到以後不但要服侍公婆,還有兩個嫂嫂踩在我頭上,只能當個忍氣吞聲的君家三少女乃女乃,這種日子教我怎麼過下去呢?我可是以當家主母被教養長大的,如此一來,豈不是浪費家父家母多年的教導嗎?所以你還是答應取消婚約,免得你以後的日子難過!」
君如意被她自褒又自貶、威脅加恫喝的長篇大論轟得兩耳隆隆聲不絕,最後歸結出幾個重點。第一、她看不起他,所以不願對他好。第二、她認定他不可能當上一家之主,跟著他以後沒好日子過。第三、她要當家做主,不給她這項權力的男人她不要。但追根究柢,還不是因為她不中意他,否則不會說出這些話拒絕他。
但問題是,她到底有沒有中意的人?到唐家提親的名門不少,唐灩一直沒點頭,頂著四川第一美女的頭餃到十九歲還沒夫家,這次若不是她父親唐諍再也無法容忍她的任性,執意要跟君家聯姻,君家的媒人大概也和其他提親的人一樣毀羽而歸了。
「問題是君家已經正式下聘,如何說撤銷就撤銷?」他提出現實問題考驗她。
「這點容易。只要你跟我回唐門,當著家父的面說你不想娶我。家父是相當明理的人,他會諒解。」她頗有自信地道。
問題是他不能諒解。君、唐兩家的面子又被置于何地?兩家聯姻的事早已傳遍大江南北,這下子取消婚事,必定會引起議論。他是男人還不打緊,唐灩這名小女子只怕會被傳得十分難听,將來還嫁得出去嗎?
他狐疑地看進她清澈的水眸,從那里發現她天真無知到極點。他敢打賭,她一點都不清楚後果,而他也不忍心告訴她後果,反正他是絕不會讓這件事發生的。
「還有一個問題。」他懶洋洋地道︰「家父盼望著我討房媳婦回去為他添幾個孫子,我若是兩手空空而回,老人家只怕饒不了我。」
「嗯,的確有些為難。」唐灩低斂娥眉思索一會兒後,眼楮一亮。「有了,在回唐門的路上,我負責替你物色一門門當戶對的婚事。」
君如意听後,臉色變得鐵青。他早料到這妮子不會輕易放棄,但她居然想將他推給別人!太過分了!
唐灩誤將他鐵青的臉色當作擔心,忙補充道︰「放心好了,我認識不少性情好、品貌端莊的美女,絕不會讓你吃虧的。你這麼俊的人,我不會把你隨便丟給人,委屈了你。」
「我是否該因為這點感激你?」他扭曲著唇嘲弄道。
「不用。這是我心甘情願。」
君如意的心被狠狠刺了一下。天殺的,她居然心甘情願把他丟給別人?他絕對饒不了她!
「你還有別的問題嗎?如果沒有,我當你答應了。這麼著,咱們後天出發回成都,見到我爹你就說……」
「唐灩。」
「什麼?」她說得正高興,他干嘛打斷她?
「還有問題。」他握緊拳頭,忍住滿肚子火氣,臉色平靜地望向她。
「什麼問題?」她不耐煩地蹙起眉。
「我暫時不能離開銀杏山莊。」
「為什麼?」
「你忘了我們在春日亭被人追殺的事了嗎?目前也只有在令伯父和名滿天下的天魔宮主的保護下,我才能安全無虞。你說,我怎麼能夠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