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愛風暴 第10章(1)
作者︰陳希槐

一星期後,恕蕊在國際刑警的押送下,終于回到了台灣。

恕堇和季敖也帶著品蓉的骨灰回到睽違已久的台北,這幾個月在東南亞的境遇,就像做了一場噩夢似的,如今總算蘇醒過來。而糾纏了恕堇幾年的恕蕊,也得到了懲罰,在看守所靜待司法的審判。

恕堇一回國,因為臉上的傷痕還沒有完全復原,所以除了處理品蓉的喪事外,就幾乎足不出戶,她不想接季敖的任何電話,也不想跟他踫面。對于他之前在泰國告訴她的那些事,日以繼夜的浮現在她腦中,她不知道是否要將自己的一生交給這樣一個心胸狹隘的人。他對她的好確實是有目共睹,而且她也能深刻的體會到,唯一遺憾的是在于他對恕蕊過去對他所造成的傷害一直無法釋懷。要是在最高法院終審的時候,他將凶刀交給警方,可能他就能如願的出了一口怨氣,相對的她也就會失去唯一的親妹妹。

立于居家的窗台邊,恕堇將臉上的面具放在手上輕輕的撫模著,這張面具也曾在恕蕊的臉上待過一陣子,她也為了季敖,在自己的臉上狠狠劃下一道傷疤,那份對季敖狂蝕的愛,絕對不輸給她給予季敖的。她不明白,季敖對自己的那份愛,又能真誠到哪里去呢?

在陽光的映照下,那張金色的面具彷佛有了生命般的活躍了起來,那晶亮如鏡的金色表面,訴說著多少灼烈如驕陽般的愛火,有著她沉穩濃郁的深情,也有恕蕊失心著魔的迷情,面具下的兩人都對著同樣的一個男人有著堅定不悔的愛。那團迷思,誰能為她們厘出一個明朗的答案,誰該擁有季敖?季敖又該選誰?相信這個問題現在也困惑著他吧!

***

回到台灣三天,季敖思考許久,還是走了一趟看守所。韓平之前在泰國對他所說的話,始終言猶在耳,他對恕蕊的成見是否太過偏頗,對恕蕊真的了解透徹嗎?

「恕蕊!」待獄警將她帶出來時,季敖先喊了她一聲。

恕蕊面無表情,頭發綁了個簡單的馬尾,在這些日子里,上了多次的法庭,早將她一臉的戾氣消磨褪去,連季敖再重新看她的時候,也不免對這樣一個清秀又楚楚可憐的女子抱以憐憫。

「身上有煙嗎?」恕蕊見到季敖,只是慵懶的看了他一眼。

季敖拿出一根煙,隨即被恕蕊拿了過去。

恕蕊點起了煙,猛地吸了一口,陣陣的煙圈將會客室燻得朦朧。「你來這兒找我干嘛?不陪你親愛的老婆?」

「恕堇本來要陪我一起來看你的,可是你也知道她的臉還沒有完全復原,所以在第三次開庭之前,我想先來看看你,看是不是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季敖像是念台詞般的說著。

恕蕊的雙眼雖然無神,可心里卻清楚得很。她又想哭又想笑,他這樣的探望算什麼,自己付出了那麼多的真心,卻換不到他的誠意,連來探望一下自己也是恕堇委托他來的,這是她的報應嗎?她將本欲奪眶而出的淚水給逼了回去,她可不願讓淚水流出來,好博得虛偽的同情。

她捻熄了煙。「我想你也不是很想要幫我的忙,最好是讓法官判我死罪,你和恕堇才能高枕無憂對不對?」

「你別這樣說,你要明了恕堇還是很疼你的,就算以前你做了多少不對的事,她早就既往不咎,是你太多心了,只要你有心悔改,任誰都會接納你的。」

「除了你之外,對吧!」

季敖的語病在恕蕊的耳里是掩藏不了的,跟他也相處過好一陣子,他的個性早就被她模得一清二楚。季敖听了她的話也有些局促,不知如何應對。

「季敖,我這一生沒有真正愛過一個人,從知道有你這個人以來,我的悲喜就全任你左右了,也許在某些方面我沒有恕堇來得強,但對于愛的認知與堅定我絕不會輸給她。我不服,我真的不服,為何你對她就是情有獨鐘,而我卻始終得不到你施予一點點的關愛。」恕蕊兩行淚不知怎麼的還是潸然落下,她害怕自己要是再不說,這輩子恐怕再也沒有機會對他如此真情表白,那她死也不會瞑目的。

「感情這種事是勉強不來的,我不可能愛上你,這是一種直覺上的感情,你越是強求,越是讓我感到害怕。」季敖只渴望一份普通的男女之情,恕蕊的愛太過于狂熱,像是一條麻繩,緊緊綁著他的脖子,讓他窒悶不已。

恕蕊咬著嘴唇,吞忍著內心那股欲涌出的哽咽,她愛錯了嗎?難道真心去對待一個人,只求能伴他在身邊,也是件罪該萬死的事嗎?她不懂她的只求付出、不求回報,為何也拉不住一個人的心。

「你回去吧!以後不要再來找我了。」恕蕊拉開椅子,對于孫季敖,她可以說是徹底死心了。

「你等一等。」他一手將她的身子拉回,完全毫無預警的在她唇上印上一吻。

恕蕊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動作給怔愣住了,他為何要這樣做,過去多少的歲月里,她朝思暮盼他會發自內心的吻她一下也不可能,現在卻在她生命即將走進黑暗的時刻,撩起她枯槁的,這又算什麼呢?

恕蕊緊緊享受這分秒珍貴的片刻,淚水沿著臉龐滑落,輕流過她仍火熱的唇瓣。

季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做出這樣的舉動,也許是韓平的話點醒了他,讓他想起要不是她為了挽救他的生命,而讓她處心積慮安排好的計劃付諸東流,今天他或許也會失去恕堇,成為最大的輸家。

「季敖,你的這一吻,讓我就算死也無憾了!」恕蕊睜開了眼,夢醒了,淚干了,她能享有這片刻的真心也就足夠了。

「你不會死的,我們會永遠成為好朋友的。」季敖目送著她離去,從她那深受感動的面容上,他總算了解,恕蕊對自己的愛有多麼的刻骨銘心。

恕蕊離開會客室時,臉上是洋溢著笑容離去的,對于一個女孩子而言,或許這樣的點水之吻不算什麼,但就恕蕊來說,那像是上帝恩寵的福澤,從小沒有得過真正幸福的她,這一刻,卻是滿足的。

季敖穿起了大衣,他這才深刻體會出,恕堇為何要這般疼惜她,而他,也更加確定的告訴自己,該怎麼走這下一步了。

***

在恕蕊受司法單位調查的這段期間,恕堇的臉部也接受了第二次的精密整型手術。由于恕堇受傷的左臉頰處潰爛的程度非常嚴重,加上心思都放在恕蕊的官司上,讓她復原的速度十分緩慢;即使在手術完成後,還是留有一塊紫黑如半個手掌大小的疤痕,令她情緒變得浮躁易怒,就連季敖來見她,她也一律避不見面。

「梁小姐,孫先生來看你了!」護士小姐走進特別病房,當她才把話說完,恕堇一個枕頭就丟了過來。

「叫他走,我不想見任何人。」

「沒關系,讓我來好了。」季敖輕聲跟護士小姐道了歉,並輕輕將門給帶上。

恕堇依然戴著那面從泰國帶回來的金色面具,地上一面破碎的鏡子讓季敖不免嘆了口氣,不曉得要如何安慰她。

「我這一生就永遠要戴著這見不得人的東西過日子嗎?我不要!我真的不要!」恕堇歇斯底里的用雙手捶打被子,微駝的背讓她的身子看來有些蒼老。

「恕堇,你不要擔心,現在科技這麼進步,一定有方法把你臉上的這疤痕去掉的,你要對自己有信心。」他沖上前去制住她顫抖不已的身軀,老天好像要給他們永無止盡的磨難似的,一波接一波的考驗,從未間斷過。

恕堇一把用力將他推開。「韓平騙我,你現在又要騙我,我的臉根本就沒辦法醫好,戴這面具就是要我適應,告訴我它要一輩子跟定我了,對不對?」

「沒有這回事,這種傷本來就要經過不停的手術才能做到完美,你現在就自暴自棄,都不像以前的你了。」季敖再次要上前扶起她時,又被毫不留情的推開。

「我就知道,我這張臉要是沒有辦法醫好,你就會找出一千個一萬個不要我的理由,我說得沒錯吧!」恕堇張開雙臂朝四周亂揮,還掃掉矮櫃上的兩只水杯。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不講理了?你要我擔心你妹妹,還要來看你這樣頹廢消沉,這樣我怎麼放心得下你,而專心去幫恕蕊呢?」季敖也是蠟燭兩頭燒,這些日子他為了她們姐妹倆東奔西跑,精神和體力的雙重負擔,也讓他顯得極為疲憊。

恕堇靠向他的身邊,看得出難為他了,她兩手輕觸季敖的臉,對他低聲下氣地賠罪說︰「我不該把氣發泄在你身上,你為恕蕊的事已夠煩了,我還這樣對你大吼小叫的,你別生氣,這是我自己的命,怨不得別人。」

「快別這麼說了,我能體諒你的心情,換成是我,恐怕會比你更壓抑不住自己的脾氣。」季敖抱她上病床,他能將心比心,任何臉部傷殘的人,情緒一定會十分不穩定。這時候,他更要表現對她的關懷,幾年的感情生活,怎能因此而鬧僵。

「那你還會要一個丑八怪嗎?也許這一生我就要戴著這面具過日子,你還會愛我、不嫌棄我嗎?」躺在病床上的恕堇,這下才平心靜氣的想著她自從開了第二次刀後,就不斷的對季敖發脾氣,而他仍無怨無悔的照料她,心里有些愧疚。

季敖用鼻尖點了一下她面具上的鼻頭,「我們都可以算是老夫老妻了,等你臉上的傷勢好一些,我們就立刻舉行婚禮;要是你還是不放心的話,要提前在下個月舉行我也不反對,反正我愛的是你的全部,包括你的心、你的溫柔、你的嫻淑,這些都要勝過你的面貌好幾千倍。當初會選你而沒有選恕蕊,就是因為你擁有她所沒有的善體人意,這才是我真正真正愛你的原因,了解嗎?」

「可是現在的我並不能為你帶來幸福,將來你的朋友、同事、甚至于你的父母,都不會贊成你娶我的。」她一想到這些現實面,微燃的希望之光又逐漸消失。

「過去我們是一株睫上的兩朵相思花,只能遙遙相望,老是有一道叫做恕蕊的風將我們吹來吹去,就是不把我們倆吹靠在一起,有時還會刮起強風讓我們的花瓣落得滿地,等到我們的花又盛開,還是被她故意吹得搖擺不定,好不容易這風兒不吹了,你卻要凋零了。有沒有想過,今後我這朵相思花若孤伶伶的任風飄蕩,直到落地腐爛,也沒有人會理睬我,這感受,會比你現在好受嗎?」季敖想起了曾經看過的一篇愛情文學,也將自己比擬為相思花,希望能教恕堇別胡思亂想。

「我也不想凋零,我怕我自己會枯萎,這對你來說是不公平的。」恕堇听得懂他說的話,于是,更加的將他擁個滿懷。

季敖模著她一頭黑亮的烏絲,心疼地說︰「讓我來灌溉你、給你養分,但是你也要堅強的面對陽光,這樣我們才能創造出屬于我們自己的天地。」他給她一個自信的微笑。「明白嗎?」

明白,她懂得他的心意,在內心深處她狂喊著千千萬萬個明白,她不再害怕,就算這一生終將生活在黑暗的角落,但季敖無怨無悔的真愛,教她能勇敢去面對一切的磨難。

「我知道了,今後我不會再亂發脾氣,若是一張臉能換回你的愛和恕蕊的愛,我也該滿足了。」她也不再期望自己的臉能回復以往的嬌俏模樣,那道心理建設,她會慢慢建立的。

兩人在暈黃的燈光下就這樣抱著入眠,這天晚上,恕堇睡得好甜好甜……

***

棒天一早,季敖就迫不及待的趕到恕堇的主治大夫趙醫生那兒問個究竟,為何恕堇的臉回到國內就沒辦法治療得好,這對她後半生將造成極大的影響。

「趙醫生,我記得要從泰國回來之時,那兒有一位韓醫師告訴我,恕堇的臉傷回到台灣還是有辦法治愈的,為什麼已開過兩次刀了,左頰的那個紫黑色胎記狀的瘀塊還是沒辦法消退?」坐在診療室的兩個男人,臉上的神情都是緊繃得有如上電椅上的囚犯。

趙醫生拿起恕堇的資料出神看著,最後才慎重的說道︰「我們這里跟泰國那兒的天氣不同,恕堇的臉只要一回到比較潮濕的地方,就會難以結痂愈合,還有……她自己也給自己的精神壓力太大了,導致有一塊疤痕無法組織新肉,才會出現參差不齊的雜色膚質。」

「難道說不能用雷射或植新皮的方式讓她那塊疤痕不見嗎?你也看得出來,恕堇原本是個漂亮的女人,一旦讓她接受這樣的噩耗,那層心理障礙,不是幾年內就能平復的。」季敖不肯放棄任何一絲能挽救恕堇面貌完整的方法,日後就算他不計較,就怕有些有心人士會拿這來作文章、對她另眼看待。

趙醫生不是沒考慮過,只是這些方法做起來都窒礙難行。「雷射的方法會引起她將來曬太陽或踫到海水等刺激性物質時會有副作用,至于說植皮嘛……」他有些不知如何開口。

「趙醫生,你盡避說,是費用的問題嗎?」他第一個念頭便是認為這樣的手術一定很貴。

「那倒是其次,主要的原因是……那必須要用到同直系血親的皮膚才能做這個植皮手術,而且捐出皮膚者,臉上可能就會有一塊難看的凹痕,這是目前科技都還沒有辦法補救的。我想,這樣無疑是挖東牆補西牆,不過是換個人受苦罷了。」

趙醫生的精闢分析,讓季敖一時間陷入一片茫然中。

直系親屬?恕堇也只有一個妹妹,再也沒有其他的兄弟姐妹,要是能徵得恕蕊的同意,那恕堇的臉就有恢復原貌、月兌離面具的一天了。

「謝謝你,趙醫生,我知道該怎麼做了。」季敖道了聲謝,決定將這訊息告知恕蕊,他希望恕蕊能幫恕堇,讓她早日月兌離這種見不得人、離群索居的孤單生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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